莫愁歪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甚特别的,就是用菜刀在案板上砍了几下。王爷不让我叫醒他,说是会有麻烦。”她无奈地耸耸肩:“苏老板那句话真说得没错,住在这店里头的人都神神叨叨的。”

“今天早晨?”赵勤听到关键词,神色异样地往温延身上瞅,“小皇叔,你那么早就起来了?”

温延淡淡“嗯”了一声,手再落下时碗里已经空了。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准备告辞,却在抬眸的那一瞬对上展昭的眼睛。

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看得他这一刻莫名的张皇,还没来得及撇开,展昭忽然朝他笑了笑,轻轻地点头示意。

他一下子就愣在当场,心头百感交集,竟是连自己也不知其中情感,他佯装着无事,一如既往地甩袖子,不着痕迹地走开。

“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张书生夜里梦游时失手把霍家兄弟杀了,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说话间莫愁又拿起一个馒头来,咬上了一口。

赵勤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认为可能么?”

“不可能么?”她嚼了几下,也觉得不对,“似乎也是……钥匙不在他身上,而且梦游的人也没可能作案得这般精细……”

赵勤无奈地看着她,郁闷地低头喝粥。

莫愁将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纳闷着自言自语:“店里的小二在案发时候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应当是没有嫌疑的。

更二力气很大,可是人太傻……不过,不排除是装傻,但又找不到能证明他是凶手的证据。

苏老板成日里都不见人影,不知道一个人在鼓捣什么,虽说看不出她有杀人的动机可又不能完全否认掉。

张书生有奇怪的癖好,可是案发之时又是在大半夜,几乎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证据。

至于孙家三口,这就更反常了,女儿不跟着爹姓,这还罢了,孙仁晨待红莲似乎很不好,关系特别微妙……”

莫愁叹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说到底就还差证据,这么看来除了店里跑堂的伙计之外其他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啊。”

展昭不禁笑道:“你先别慌。”

莫愁瘪瘪嘴:“能不慌么?明天雪就化开了,到时候再找不出凶手来,人都走了……”

展昭摇摇头,不接她这话,从怀中摸出一个帕子,摊开来。

“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白色的绢帕上赫然有几丝黑的东西,莫愁往他跟前挪了挪,复看清楚。

“这个是……头发?”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半路就被展昭挡了开去。

“说了你几次,不可随意碰这些东西,你怎的就是记不住!”他抬起食指,毫不留情地在她脑门儿处敲了一记,莫愁赶紧捂着额头,咬着唇低低道:“又没有毒……”

对面的厉也城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你是从哪里寻到的?”

展昭收好那些发丝:“霍盖的裤脚边。今日一早你出门时我才看见的,想来是你只关注到他上身,脚下并非发现。”

厉也城未说话,默然认之。

赵勤用完了饭,靠在椅子上,也无聊的猜想:“这个头发会是谁的呢?”

莫愁接着她的话:“那人是男是女呢?”

一桌子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却在这时,传来一声急促地咳嗽,声音沉重而嘶哑,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人咽喉损坏得极深,呼吸时短时长,肺部应当是有病。

莫愁探头看去,前桌的傅红莲一手扶着桌角,一手用帕子掩着嘴,面色蜡黄。因得咳得严重,身子已有些颤抖。

傅蕊早跑到她背后替她顺气,眼里满是担忧,但又不敢说出来,眉头紧紧蹙起沉默不言。身旁的孙仁晨只是淡淡看着,没有别的表情。

赵勤实在看不过,可深知自己不便说话,便揪了莫愁过来:“你去管管那男人。”

“啊?我?”莫愁不确定地拿食指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你。”

“为什么要是我啊……”

赵勤理所当然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平日里不是嘴巴最会说的么?你去找些话来怄他,想法子教训他一番。”

莫愁很无奈:“公主,你当这是对对子呢,说说就有的。”

傅红莲咳得越来越厉害,连着孙仁晨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变化。傅红莲强撑着站起来,摸了摸傅蕊的头。

“我先回房休息一下,你随你爹去林子里玩吧。切记要跟着你爹,别一个人走了。”

傅蕊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娘,我不去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傅红莲尴尬地朝孙仁晨看去,继而苦笑着摇头:“不好,娘想一个人休息,蕊儿要听爹的话……”

“可是……”

傅红莲已经推开她,径直往楼梯口走去。一路上咳嗽不断。

莫愁只觉得方才那个眼神特别的奇怪:“她似乎病得很重。”

赵勤颇为赞同地点头:“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倒像是……什么不治之症。”她想起自己才换下的那身衣裳,对莫愁道:“等等你去我房里的衣服里找找,此番出门我母后有带一些灵丹妙药给我,你拿些来给她试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好。”

莫愁放下筷子当即准备起身,衣摆却被人扯住了,她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莫姐姐,你有药吗?能治好我娘的药?”

莫愁蹲□来,看她。

“我有药,不过治不治得好就不好说了。”

听了她这话,她眼里顿时溢满了水汽,朦朦胧胧的,就像雾一样。

“莫姐姐,求求你,治好我娘好不好?我娘她人很好的……”

“好好好,你先别哭……”她不擅长哄小孩子,只得拿了衣袖替她抹开眼泪,“你哭了,你娘就不高兴了,你方才不是有看见她的表情么?”

傅蕊就像受了刺激,猛地一下蹭干泪水,精神抖擞:“说的是,我不哭了,不能哭了!”

莫愁松了口气,笑道:“快去跟你爹去林子里头玩吧,这个时节没准能遇上刚冬眠初醒的鸟儿,捉几只回来养养也不错。”

未料,傅蕊立在原地,也不走开,怔怔地看着莫愁许久。

“莫姐姐,你跟展大人是夫妻么?”

莫愁点头:“是啊。”

“那你们洞房了没有?有小娃娃了么?”

“……”

赵勤一口水呛了回去,险些没喷出来,忙转过脸就是一阵猛咳,那阵势不亚于傅红莲,厉也城亦是扫了一眼展昭,忍住笑,抬手去替赵勤顺气。

这个问题尤为纠结,莫愁挠了挠耳根,不确定地回她:“应该还没有吧。”

“应该”?

一向不知莫愁的用词不靠谱,赵勤微愣地看着展昭,连咳也忘了,下意识地就朝莫愁腹部看去……

“没有么?”

傅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她咬着嘴唇,眼里顿时又漫上了水汽,硬生生地看着展昭,转而回到莫愁身上来。

“莫姐姐,你要早早有小娃娃才好!”

她说得信誓旦旦,搞得赵勤有些摸不着头脑。莫愁有没有孩子,与她何干呢?

刚想要说话,余光就瞥见站在门口的那个忧郁的男人,眼底里深深的透着一股难掩的杀气……

被她这么一问,莫愁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颇为遗憾:“我也想要啊,只是……”

展昭轻咳了一声,后半句话就这么给咽回去了。本生是没有什么,但偏偏那“只是”两个字就给人无限遐想。

此刻,不只赵勤,就是素来喜怒不表于外的厉也城也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他。展昭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继而瞬间明白过来……方知,现在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暗自抚了抚额头,索性也懒得解释。

傅蕊再没提起神来,耷拉着头叹了口气。

“我要去山里给娘找洞天草,听说合着丝线打成络子可以保佑病快些好。”

莫愁也心知自己帮不了她,言不由衷地安慰着:“你放心,莫姐姐的药虽说不一定能医好你娘,但起码可以让她好过一些,等下了山,再寻个大夫保证她病好如初。”

“当真?”

“当真!”

“那好!我现在就去山里找洞天草!”

傅蕊匆匆与她告辞,转个背跑到孙仁晨的身边,也不管他黑着脸,犹自幸福地踏出客栈去。

这一幕,看得赵勤心头蓦地觉得有些郁郁难受,端起茶杯欲饮,又觉得乏。

“小西,我累了,你送我回房吧。”

“好。”

莫愁应下,遂扶着她往房间里走。

铺好了床,赵勤仍旧还在桌边愣愣地坐着,手里的茶早便凉透还无知无觉,似乎是有心事。

“公主,要休息么?”莫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不用了。”赵勤把头搁在臂弯,盯着桌上的烛光出神。

“我还不困,而且,现在也太早了。”

“哦。”莫愁又将被子叠好,另换了一壶热茶过来。

“小西,你别忙了。”赵勤唤住她,“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说话?”莫愁实在想不出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闲话可说,但又推辞不得,方在她左侧坐下,也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来。

捧在手里,暖烘烘的。

见她喝茶喝得很香,赵勤出口问道:“你跟厉侍卫他……是几时认识的?”

“厉大哥?”莫愁包着一口茶,含糊不清地说道:“认识了有三年了吧。”

“三年?那么久了?”她吃惊。

“……主要是我曾经离开了三年。”

“哦。”她也没多在意,无聊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你觉得他这人,如何呢?”

“啊?厉大哥啊?”评论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向来不是她的长项,莫愁想了想:“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人很冷漠,很无情,很冷血,很没人性,很没教养,很没……”

“哎哎哎。”赵勤打断她,瞪了她一眼,“说重点的。”

“重点啊……”她又想了想,很肯定地答道:“厉大哥这个人,重情义,是个好人!”

知道她说话直白,赵勤微笑:“重情义?这倒是。”禁不住就又回到几日前的傍晚,肃杀的黑衣在她面前划下一道血痕,一收剑,一抱拳,声音朗朗,如闻在耳。

“不过啊……”

“不过什么?”莫愁刚要说话就被她断了去。

“不过最近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大哥久了,性子都磨得软了,认死理得很,心心念念着就在意他家王爷……跟我大哥一样,心心念念的就在意包大人。”

赵勤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展昭很认死理,很古板?”

“没有!”莫愁连忙摆手,“我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她握了握拳:“我大哥他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一片忠心,做事从来光明磊落,公正无私,这哪算是认死理,古板呢!”

听着她这番前后矛盾的语句,赵勤笑得一脸欢乐。

难得这般认真地说次话,被她这么一笑,莫愁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公主……你笑什么啊?”

“没有没有,小西,逗你玩很有意思……噗,呵呵,比展昭还有意思……嗯,不,你们两个都挺有意思的。”

被人嘲笑还得忍着着实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莫愁满腹不悦地看着赵勤笑完,忽的想起一件事情来,才问她:

“公主,我倒忘了问你。你上次在高丽王子箭匣上下的咒是从哪里学来

的?”她自然不会傻到相信堂堂一国公主还会这些茅山术法。

“那个?”赵勤也不瞒她,“是我自高丽回来的途中遇上了一个高人,他告诉我的。他说我定能用得上……哎,早知就不信他了。”

“高人?那高人长得甚么模样?”

“……嗯,他年纪很大了,胡子灰白,身着灰蓝相间的长衫,对了,他腰上挂了四个酒葫芦!”

赵勤话音一落,莫愁就叫了出来:“是他?!”

“怎么?你们认识。”

那个江湖人称长须道人,成日里疯疯癫癫不务正业,害得她在山顶上足足待了三年有余的老头子……她如何能不认识。

“我跟他,是故交了。”莫愁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故交?”赵勤明显很意外,“你才几岁?都与他故交了?”

“哎……说来话长,我改日再细说给你听。”

莫愁站起身来,拍拍浮灰:“公主若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见她似有急事,赵勤也不欲多留。

“好,你下去吧……”

推开门出去时,莫愁心中仍然疑惑不解。

她走之时老头子已经寻到替代的徒弟了,按理说他没理由下山来啊。况且离她出山不过才四个月,除非……除非是碰上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

极其棘手的事情……

会是什么呢?

耳边传来阵阵咳嗽之声,莫愁这才回神过来,定睛一看,自己竟是站在傅红莲屋门之前。屋内还有灯火亮着,想来她还没有休息。

莫愁抬起手,轻叩门扉。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悬疑跟言情啊,你们懂的。

话说,好不容易这个案子温馨温馨,大家居然万马齐喑……= =|| 这莫非是在告诉我,只有虐虐才能看见光明么?么么么?

看到这里,差不多已有人猜出凶手来了吧?

哼哼哼,我果然是案件浮云星人……

其实呢,这个案子跟[桃花]有一点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