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几日他皆是如此,便没由来的觉得很生气恼,她摁住肩上那件玄色的披风狠狠拽下来,塞在他手上。

“我还不冷。”

也不管他作何反应,赵勤已忿忿地迈出好几步,径直走到正在剥橘子的莫愁身旁,一言不发地坐下,那动作有些大,搞得莫愁有些莫名其妙。

“公主,你怎么了啊?”

赵勤撇过脸去,不理她:“没怎么。”

她挠了挠头,倒也懒得多去想,只扳了一块橘子递给她,赵勤自是没有心情:“不吃。”

“哦。”莫愁随手丢进自己嘴里,又扳了一块喂给展昭,后者淡淡一笑,却不欲让她喂,只伸手接过来。

“温王爷可要吃橘子么?”她礼节性地问了问。

“不必了。”

温延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临近的崖边,看着脚下有些飘渺的云雾,一时失了神。

莫愁将剩下的橘子吃尽,擦着手走到他跟前,也踮起脚好奇地看了看山下的景色。

“照苏老板说的,按着这条山路走,咱们今日正午时候就该能下山了吧?”

“大概是。”

“可要先去狩猎场看看?”

温延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依我看先回开封为好。我们此番已在山里耽搁三日有余,狩猎也只三日,恐怕他们已经班师回朝,狩猎场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了。”

“那好,等下了山,我去买几匹马来……嗯,再备一辆马车。”

石山之顶,空气依旧带着淡淡的微寒,苏月娘刚一进屋就急拿了手炉暖着,随意取了周边的茶杯来倒上水。

听到声响,小二从厨房走出来,带着笑小跑到她跟前。

“老板娘您回来了!”

“嗯。”苏月娘啄了一口茶,淡淡问他,“更二哪里去了?”

小二一面替她擦着桌角的浮灰一面笑道:“二叔抬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正说着,客栈外面的光亮就被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不用想,苏月娘也知道来人是谁。

更二稳了稳肩上扛着的东西,抹着汗朝苏月娘傻笑:“老板娘回来了。”

苏月娘也笑着回应他:“辛苦你了,搬到阁楼上去吧。”

“好的。”更二点着头,就要往楼梯口走。

苏月娘慢慢品着茶,靠着桌角悠闲地瞅着他背上的东西,觉得有些担忧:“霍家老二的尸首你们怎地找了那么久才找到,怕是都冻硬了吧?也不知还能用不能用。”

“就算不能用掌柜的也不用着急啊!”小二甩了一甩白巾子,发觉茶壶里的水有些凉了,便提了准备去换。

“傅红莲跟霍家老大的尸体不也还好好的么?多一具少一具也没差啊!”

“你懂什么!”苏月娘听了这话啐了他一口,“离正月已经不远了,还得加快些速度才行。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是,掌柜的说的是……”他只好陪笑着点头。

“交代你的东西,你可有办好?”

“都办好了。”

“嗯。”

她看向窗外,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将近酉时,一行人才赶到开封城郊,天色乌蓝而带着淡漠的黑,沉沉的压下来,天边的明月惨白冰冷。

马车内时时传来一阵阵干咳声,从拂过的春风送入耳中,他握着缰绳的手慢慢的溢满了汗,苍色的披风随风而起。

“展护卫……”

“内子身子不适,展昭失礼了。”

不等他说话,展昭已经翻身下马,足上略一施力,腾空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车上,低头掀开布帘。

赵勤正在替莫愁顺气,她咳得很厉害,整个人都缩在软椅上,浑身发抖。

“展护卫,你快来瞧瞧她,她是不是染了风寒?怎的老这么咳个不休啊!”赵勤急忙给他让出位置来。

“大……大哥。”莫愁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看他,这两个字念出来委实困难,其中夹杂着不和谐的咳嗽声。

“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自己亦是不懂医术,此刻只能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索性又脱下外衫来将她裹住。

“我、咳咳咳,我也不知道……”

“是冷么?”说话间他已是输了些内力给她,但毕竟她没有武功,只能勉强暖着她的身子。

“不……不,咳咳咳,不是,咳咳咳,不是冷。”

“好好好,不冷不冷,你别说话了。”见她连说个话都变得如此困难,展昭无法,伸手去将她搂在怀里,或许是这般让她舒服了很多,莫愁方才没咳得那么严重了。

赵勤兀自拿了水袋给她,念及她咳得太多,怕是早便口干舌燥,可凉水又伤身,展昭摆了摆手:“等等就进城了,到时候再寻些热水喝吧。”

“也好。”

赵勤放下水袋来,撩开帷帘,还没开口温延就已先问她:“她怎么样?”

赵勤摇摇头,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还是咳得厉害,怕是要找个大夫来好好看看。”她忙问坐在前面驾车的厉也城。

“厉侍卫,还有多久能到开封城下?”

“快了。”厉也城用力抽了马,马儿随之嘶鸣了一声。

“最慢一盏茶时间。”

未过多久已能看见开封城门,厉也城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就行至城门之下。由于夜幕降临,城门早已关闭,楼上的侍卫高声问道:

“来者何人?城门已关,若要入城,明日早些时候来!”

温延驱着马往前踱了几步:“我是永寿王爷,快些开城门!”

“永寿王爷?”那守卫明显吃了一惊,对着身旁的另一人重复道:“是永寿王爷,你可听见了?是永寿王爷他们回来了!”

且听得城门上骚动了一阵,但仍未看见有人开门,倒是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温延不喜等人,自是心头很不耐烦,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听得出语气里的不悦:“要磨蹭到何时?!还不快快开门!”

素来知晓温延的性子,守卫不敢怠慢。未过多时,城门缓缓打开。

一匹骏马踏着尘土从门内走出来,后面所跟着的除了看守城门的差役便是身着蓝黑侍服的禁宫卫兵。马上的人一身戎装,身形笔直,手中提着一把长长的钢刀,面色黝黑,浓眉虎目,不怒自威。

“方大人?”温延依旧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多少察觉到一丝端倪,“有劳方大人大驾,真是过意不去。”

方牟元脚上一蹬,驱马到他跟前,目光上下看了他。

“王爷可还好?有无大碍?”

温延微微点头:“并无大碍,你——”

“公主可在?”

他皱了眉,答道:“尚在马车中歇息,许是受了些惊吓。”

方牟元听言,随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快叫人来,护送公主回宫!”

左右的人应声退下,眼见天色愈来愈暗,温延心头起了无名的急躁,他拉着马,顾不得其他。

“方大人可否能派人去城里寻个大夫过来,我车内有人生了重病。”

方牟元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目光盯着那几个刚离去的手下,也不正眼去看他,反是答非所问:

“展大人未与王爷一起么?”

他话音才落,展昭已从车内走出来,脚轻巧着地,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方大人,因得内子病重,故而没有即时出来相见,望方大人海涵。”

方牟元扬眉打量了他半晌,自不做计较,只问道:“那位跟着展大人的女子在何处?”

“她……”

身后的车内,莫愁掀开帘布,不等展昭发话已是利索地下车走了过来,带着轻微的咳嗽声,面色很不好。

“这位大人寻我来有什么事么?”她倒是不记得曾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方牟元轻瞅了她一眼:“你就是莫愁?”

她老老实实地应道:“我是。”

还没等反应过来,却听得他抬起手来,喝道:“将展昭二人拿下!”

莫愁瞬间愣住了,只见一队禁军中走出几个人来,一伸手擒住她的胳膊,反背在后。

“你们……”她使劲力气挣扎,未料这几人力气之大,竟是不能挣出丝毫。

展昭刚想上前,左右手臂已然被人扣住,动弹不得。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延催马至他身旁,一股压抑的气息顿时笼罩下来,不得不说让周遭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牟元脸上波澜不惊,钢刀一晃,实为有礼地朝温延抱拳道:“下官是奉了圣上指示,于附近大小城村搜查展昭二人下落,因得开封府主簿公孙先生言得他二人今日会出现在城下,我等才守在这里,现已等候多时了。”

“搜查?圣上要捉拿我们,这是何目的?”莫愁挣扎了半日终于放弃,转而咬牙切齿地问他。

“是何目的?”方牟元难得有了些表情,沉了声音,冷哼道,“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刺杀高丽太子,杀害高丽随从,劫走镇国公主,坏我大宋风气,败我大宋名声,圣上早已下令于宋土境内缉捕此人。若有反抗,杀,无赦。”

“刺杀高丽太子?什么时候的事!你血口喷人!”她抬起脚就准备上前,未料猛的被人一把拽了回来,手腕上捆绑着得荆绳深深陷入肉中,勒出一道血痕来。

这是给重罪犯人所上的邢铐,越是挣扎便会越收越紧,这般刑具展昭自然接触不少,眼下情形却又不能护着她,只好轻声喝道。

“小西!不要胡闹!”

手上已经吃痛,莫愁狠咬了咬下唇,很是听话地不再乱动。

温延一撩衣袍,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跨到方牟元马上。方牟元见他下马,自也翻身下来。

“几日来我皆与展昭处在一起,可为他作证。况且公主现正在马车之中,所谓劫持之事纯粹子虚乌有,你若不信大可自行看去。”

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般说辞,方牟元对答如流:“王爷见谅,这是圣上吩咐的事情。无论展大人有无冤屈,都得送入大牢,明日听审。下官不过奉命行事,王爷切莫要多加为难。”

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努力克制着情绪,回头时瞥见了莫愁毫无血色的脸,百转千回之下,好容易缓下言语。

“这件事情,我自会告知圣上。且暂将他二人带入我府中,明日一早我会亲自送去开封府听候审问。”

方牟元又是一抱拳,不卑不亢:“王爷,恕下官难以从命。”

“方大人——”

“时候不早了,城门即要关闭,王爷赶路辛苦,还是早些回府的好!”方牟元笔直立在他面前,四目相对,且感觉到肃杀的凉意蔓延直周围。

温延收回目光,丝毫不再顾忌他,直朝钳制着展昭二人的禁卫军走去,

眼见他步伐平稳,却是越来越近,四名护卫脸上虽无任何表情但饶不得心头揪紧,神经紧绷。

温延站定了脚,苍色的披风在夜色里翻飞而起,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让开。”

四个人面面相觑,皆不敢有所动作,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王爷!”方牟元疾步闪到面前,竟将钢刀横在手上,继而发现此举太过无礼,又忙拱手抱拳,“请王爷莫要为难下官!”

蓦地,一道电光落下,绚亮了这一队人马。

且听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

“你敢拦本王的路?”

方牟元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

“下官不敢!”

温延冷眼扫了扫对面的禁军,嘴角的肌肉微微一动。掌心凝聚起真气,月华般的气流从手上慢慢扩散到全身。

风卷衣袂,黑云布天,一抹杀意毫无症状地突显在城门上下。

他的一双手,不沾腥多年了。

“王爷,王爷……”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禁军队伍的那端响起来,生生将他的深思抽回,举目而望,一个蓝色侍服的内侍自队伍里让出的一条小道向他跑过来,身后还跟了不少身着茜丝飞云纱的宫女。

郭公公跑得气喘吁吁,拿了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王爷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郭公公你也有事么?”他的语气一听就充满怒意,郭公公反倒不介意。

“王爷,圣上刚有吩咐,叫您跟公主去广圣宫一趟。”

皇上?

他不禁心头一沉。

想来报信的人已经到了,也难怪他知道得这么快。

现在就是想瞒只怕也瞒不住。

“王爷。”

温延抬起头,正对上展昭的眸子。

“方大人说得极是,王爷还是先行回府的好。”

又一道闪电划过,展昭的侧脸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之后渐渐暗淡下去。

他无可奈何,唇微启,好久方低低出口,声音小到只有他二人才可听见:

“照顾好她,你们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眉峰蹙起,展昭无不担忧地朝莫愁看去,她仍是轻咳不断,一张脸惨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

此桥段来源于《青龙珠》[= =||……]

然后,咱们就该虐的虐该咋的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