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手臂伤得极重,不过好在有长须老道跟着,论什么不行,医术他还是顶顶好的,金针银针各种瓶瓶罐罐随身携带,只扎了几下,就见白玉堂转醒来了。

后者听闻最后仍是展昭出了风头,当即一个气不过来,头一歪又索性睡了过去,看得莫愁抱着展昭的胳膊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这一战虽是胜了,但长须老道说内力消耗很大,要多多养身才是。莫愁不住点头,经历这般生死,她拜佛烧香都来不及,养身算什么?!忙得给展昭捏肩,弄得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向逸飞是个极其好古玩的人,伤口初上了药就在这密室里头兜兜转转,柳宿紧随其后,深怕他一个不小心拿了什么东西,惹了事端。

对于南唐,身为王爷的温延自也不敢怠慢,预备观察几日便回京向朝廷上报此事。

身边白玉堂睡得正香,长须老道优哉游哉地拿了酒壶对着一屋子金银珠宝喝得酣畅,忽然眼睛一眯站起身来。

“丫头,你跟我过来。”

“干什么?”莫愁尚在查看展昭身上的伤势,听得他这么一问,当然是没此心思。

长须老道笑道:“来嘛,展南侠才打了这么一场要好好休息,你老缠着他,人家怎么歇得了?小两口恩恩爱爱什么的,回家去……这里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不看看岂不可惜?到时候朝廷管了,你想看都看不成了。”

“可我不想看。”在她心里,比展昭重要的东西已是不多了。

“小西。”展昭推开她的手,知她生性好玩,浅浅笑道,“前辈说的是,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其实,算起来,她也似乎挺想去的,展昭这么一说,便又有动摇。“那,我真去了。”

“嗯,去吧。”

“呐呐呐,你家夫君都说了,来吧,我又吃不了你。”他一如既往笑着招莫愁过来。

莫愁撇了撇嘴,放起身离了展昭走到他跟前去,拍着袖子上的灰,漫不经心问道:“有什么好看的要给我看啊?”

长须老道笑而不语,领着她走到玛瑙书架的另一侧,此处较为偏僻,远远看得见向逸飞与柳宿正在观摩某件珍品,他满意地点头,面向莫愁时脸色却徒然一转,变得严肃。

“丫头,此处珠宝虽多,但于你来说无一有用,唯一的,只此一件……”

他说着,从书架内侧取出一本蓝色的册子,莫愁一看,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震惊当场。只因那封面上只写了三个字——

《异巳录》。

“这……这不是我家祖传的那本……”她指着这书,口不成言。

“没错。”长须老道翻了几页,认真道:“你可还记得出行前夜我对你说的话么?要想要孩子,你必须来,目的就是为此。”

有种不祥的预感,莫愁警惕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便实话说了吧。”

他叹了口气:“你现在这身子是两个人的。即是你的与那庞家小姐的,庞家小姐已死,她是死人,而你是活人,阴阳两相交汇,你想生孩子……那是打破三界秩序。你可懂?”

“……我,不懂。”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手紧紧拽成了拳头。“你直接说了吧,要如何?”

“破解之法便在此书之中。”长须老道扬了扬手里的书,“你猜得不错,你能回去的方法这上面确有记载,只要你回去,将孩子生下来,再回来,你的身子就是你的身子,以后想生多少都没问题。”

“原是这样……”她松了口气,这般简单,她只需告诉展昭跟老头子回山里养养身子,等到时候回来就好了……蓦地,她感到不对劲,若真有这么简单,他如何能严肃至此?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没说?”

长须老道深深看着她,静默了片刻,才道:

“你能回去,但再回来,也许……便不是在北宋,不是在此时,亦不是在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还有两章就结局了,今天再努力码一章。

不知不觉又要3点了啊……偶下去睡了。

有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再霸王我……哼哼,后果很难想象的哦。

☆、【温言·如玉】

“我不要!”

莫愁果断的摇头,语气甚是坚决,她抬起眼,朦胧的雾气染得她双眸颜色淡淡的。

“你要想清楚。”长须老道禁不住皱起眉来,他心头自是知道他们两人所经历的种种,有多不易,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你的身子很虚弱,阳气已经慢慢被阴气侵蚀,用不了多久,你就真真会被庞家小姐替代,成为一具死尸!现下回去还来得及,我说有可能,并不一定你运气就那么差啊,凡事得往好处想,是不?”

“可我……大哥呢,他……”

再回来的时候会是怎样?

也许过了千百年,又也许时光倒流,他们相见便是陌路,亦或许根本无法再相见,这样……

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

她此生活下的信念只有大哥,没了他,便是给她一辈子安乐又能怎样呢?

她最爱的人,已都不在了,还要这些来……有何用?

“别犹豫了!”长须老道看得心急,一把抓起莫愁的手,挽起袖子凑到她眼前。

“你看!你的手腕已经开始泛黑了,这是尸斑你可懂?为何那蛊虫本是只对内力高深之人望而却步,可你没有内力它仍旧未附上你身……只因,你本就是个活死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莫愁垂下头,轻轻抽出手来,再仰头时,那点晶莹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我们回去吧,大哥他们,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你这丫头!”

莫愁觉得万般疲倦,她闭上眼默默摇了摇头,把书塞回他手里,转身往外走。

等她快要走出书架,长须老道忽然低低唤了她一声:

“丫头。”

“嗯?”莫愁停住了脚,只是没有回头。

“你当真是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

一世是一世,一时是一时,哪怕只有半日,半刻,半分,半秒。

“……好……好自为之。”

她在那一面扬起嘴角笑了笑,满屋的璀璨照亮了她整张脸,绚烂得就像春天初绽的百花。

在这里她有多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他们会回开封,开封府里有包大人,有公孙先生,还有四位校尉;街上有常常向她打招呼的卖鱼的苏大娘,有嘘寒问暖的父老乡亲;家里,有阿猫,有青荷,以后还会有他们的娃娃……

他们会很幸福,而且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三日之后的傍晚才回到雁归村,树梢上的雪还没有化,只是气氛格外的特别。

一反常态,刚入村的时候莫愁一行人就受到异常隆重的欢迎,带头的是吕家的婆婆,拉着莫愁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说是三日前一大早起来神智就清醒了许多,又睡了一日这病痛无端就都好了。听那位叫厉也城的少侠说,是他们几个捉妖去了,全村人恍然大悟,而后心生无限感激之情。

捉妖?

莫愁的脸皮不禁抽了抽。

你是没瞧那阵势,病尚未好之前拿了镰刀锄头跑到家门前喊打喊杀的,只差没生吞活吃了他们几个才泄愤呢。现下好了,自然一群人是生龙活虎的,闭口不提当时闹事之事,她也就不好再多生别的不快。

村民都很热情,在大场子里摆了丰盛的酒宴,一说是为了感谢他们几个,二来也为他们接风洗尘,这之三便是庆祝全村人脱离险境。

因得那排场太大,一时想要推脱也不是易事,难为莫愁他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被人推推挤挤去了村中央,只留柳宿扶着还在受伤的白玉堂先行回房。白玉堂那厢是死活不肯,端得明是他功劳最大这下反还被排出庆祝的人群之外,想来也气人。

最后莫愁好说歹说替他带足吃的回来他方才不情不愿的在床上躺着睡了。

村民摆了篝火,几家欢乐,笑声不断,肉香菜香好似都弥漫了方圆数里,火光冉冉升起,一直融入幽深的夜空。

远远的,莫愁好像看见在一处牌坊的一角站了一个老者,他拄着拐杖,一手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扶着,静静的注视着这方。

酒桌最偏僻的地方,温延仍旧一言不发地独自一人喝酒,他素来喜静,这般热闹的场景如何也不适合他。

偶尔,他会看看头顶的天空,若是仔细看时,不难发现他的嘴角有微微勾起的趋势,只是不怎么明显。

这一顿,折腾到夜里三更人才慢慢散去,不少喝醉了汉子就干脆往地上那么一趟胡乱睡了了事。

篝火燃得旺盛,赵勤朝窗外看去,明晃晃的,那颜色颇为喜庆。厉也城早早在对面屋中歇下,因她才醒了不久,本就睡了多日,虽知时辰已晚,但了无睡意。好在窗户离床头很近,索性就坐起来往外面瞧。

喧闹声弱了不少,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她也甚是喜欢。

不想房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赵勤本能的以为是厉也城,谅是她动作太大将他吵醒,便微微有些心慌。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只是有些无聊,你不必管我……”

对方静默了片刻,忽而听得一声轻笑,赵勤方识出这声来。

“怎么了?才这么几日,有了夫君就忘了皇叔了?”

明知道这是调侃,她还是由不得红了脸,低下头嗔道:“皇叔……原来是你。”

“失望了?”

“没有……不是……”怎么现下小皇叔越来越爱拿她取笑了,果真是跟着莫愁久了,再冷淡的人都会变坏。她如是鉴定完毕,更加坚定了以后若有了孩子一定不能让他与莫愁接触的信念。

温延走到她床边来,抬起手在她脉上把了把,确定是真好了,这才缓缓道:“以后不在宫中了,万事都没那么容易,你自己要小心。他的为人,我也看见了,你跟着他,他定不会让你吃苦。”

赵勤刚点完头,忽见温延背上背有包裹,这一身行头像是要出走,不禁问道:

“皇叔,你这是……”

“哦。”温延站起身来,四周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先回京,就不多逗留了。”

“这么早就走?……对了,不是听说赦免展护卫的圣旨已经发下了么,既是如此跟着莫愁他们一块儿回去也好有个伴儿啊。”

她这个皇叔,总是爱独来独往,这般性子,也不知何时能给她找个王妃回来。

“不必了,我回京不久便预备下江南去。圣上要我去视察江南的米粮三行。”

“哦,这样啊。”赵勤微微有些失落,“皇叔,我有些舍不得你。”她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世人都说永寿王爷凶煞如阎罗,唯恐避之不及,但只有她一人知道,永远裹那件灰黑披风下的温延,是个怎样的人……

“傻丫头。”他如小时候一般抚摸在她的头上,含笑道:“都嫁人了,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若我日后得空,我会来看你们的。”

“真那么急着,就要走么?你可有告诉小西他们?”

她么?

温延涩然笑笑,摇头:“并非什么大事,我看不用。”

赵勤咬咬下唇,由为他感到难过:“皇叔,你对……小西她,可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何用呢?

就像他们初见时一样,他透过那扇朦胧的纱窗,看见她在屋中忙碌。

那时,他就想,若多年后,也能有一人,在他每日归家时候为他准备饭菜,便是粗茶淡饭又何尝不满足……

只是。

只是,面对感情,他何其胆小,他甚至不敢向她袒露自己的心扉,哪怕是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他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后,等待她不经意的回头。

她的幸福,早已有人给了她,既然她幸福,他又如何再狠得下心去破坏她的幸福呢?

曾经,他也想过。若是他在展昭之前先遇上她,或许一切是否都不一样了?

世事难料,宿命注定。

那么……

如此,就好。

“我走了。”

屋外,夜空朗朗,明月高挂,风吹料峭。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提上包袱正欲往马厩走去,却见那枝叶稀疏的树干上坐有一人,灰须随着风轻轻飘起,乍一看去,在月光笼罩下,恍若仙人。

“一个人?”

梅才清笑得很是没心没肺。

“先生。”

温延朝他点点头。

“瞧你这怨妇的模样,看来那小媳妇没跟着你啊……”他嘴上丝毫不留情面,撑着树干直盯着温延笑。

温延并未再回他一句话,径直走到马厩前。

“哎,别生气啊。”

梅才清企图挽救一点,但那张笑意浓浓的脸完全叛变了他。

“她就在那边院子里坐着,你不去看看她再走?”

温延解绳索的手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他牵了马,走出来。

“哎,给我也牵一匹,我随你一起。”

温延没理他,牵着马往街上缓缓走去,再抬衣袖时忽然发现袖中还有什么,他伸手进去,指尖触到一丝冰凉。

一支青色的萧在他手中,他垂下眼睑,慢慢抚摸良久,仍举在唇下。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作者有话要说:温延结局。

呵呵,果然他是不如小君的啊。

哎……

想来是个不得不说的人,相比小君,我更加心疼温延。

附带说一句:

番外很重要。

看完结局之后一定要回来看番外,不然乃们会后悔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