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者,人人得而诛之……

☆、【尘埃·落定】

看着顶上明亮的缺月,莫愁懒懒地偏过头,问展昭:

“大哥,我听见有人在吹箫了,你听见没有?”

“有么?”展昭方睁开眼睛,无奈地笑着摇头,“我没听见。”

“咦……莫非是我听错了?”莫愁挠了挠头,她吃得很撑。

“可我似乎是听过的,我们第一次住清阳客栈的时候,当时我也问过你,就是这一曲……”

“我是真的没听见。”展昭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太晚了,回去睡吧。我先去向大哥家中一趟,晚些时候再回来。”

“哦。”莫愁从他肩上将头抬起来,信誓旦旦地笑道:“那我在家里等你。”

展昭叹了口气:“别等了,都三更天了……”

“没关系啊,我还不困!”莫愁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见展昭亦起身,也抬手替他拍。

“正好咱们过几日就要回去了,我得好好收拾。”

“……好吧。”拿她没法,展昭只好妥协,“别忙太晚。”

“我知道。”莫愁笑嘻嘻应他。

“嗯,那我先去了。”

“去吧。”

走到门口时,不放心的再回头看了看,正见莫愁站在屋前扬起手来与他挥别,一时胸中的担忧又化作笑意,他抿起唇,提剑走出门。

向逸飞性子本就豪爽,加之柳宿又是个好客之人,一听得他说要走,二话不言直接将家里存了多年的好酒开了来,展昭盛情难却,只得陪他饮了一盅。

一来二去,待向逸飞喝得不醒人事时,天际都开始泛起浅浅淡蓝。展昭方才告辞回家,柳宿自也未再挽留。

行了一回,走至家门口,推开小院的门。屋内漆黑一片,周遭有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寂静。

展昭微微一笑,想来也是了,这般时候莫愁早睡下,如何还会等他。现下,只等着马车备好,不日他们便可回京。

大人……定是早早在开封盼着他们回去了吧。

如是想着,他开了卧房的门,室内与外面的温度不可比,自要暖一些。隐隐的他似乎看见莫愁正趴在桌上,大约是累得睡着了。

展昭由不得无奈地叹气,本来她身子就弱,好好地,如何不到床上去睡。只为等他,犯不着这般的……

便轻手上前唤她。

“小西,小西。”

“起来了,当心着凉……”

他的手温柔地扳在她肩上,却蓦然觉得有一股冷意,透过手心逼往心头最深处。

他的目光直直被桌下那一滩血迹吸引住,下一刻,只觉得手脚冰凉。

“小西!小西!”

他唤得越急,越是无人回他。

展昭伸手将她的脸翻过来。入目既是莫愁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嘴角的鲜血早已凝固。

“小西!小西!!!”

飞雪的山头,昏暗的山洞中,展昭的脸色无悲无喜,他怀抱着那个凉透了的身体,整个人好似都已沉入了谷底。宛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明月还高挂在天上,一泻千里,鸿蒙苍茫。

长须老道看着他手里的人,依旧脸上带笑,只是不似了以往那般畅快。

“南侠果真是好耳力,老朽佩服。”

展昭沉默无语,低下头,无比温柔地伸手将怀中人耳边的乱发细细理清。

“你可想清楚了?她若是走了,也许……此生再无回来的可能。你们,会就此分隔两地,永不得见。”

这次不是三个月,不是三年,是一辈子,是一生……

展昭把手里的人放到石床上,静静地注视着她,视线几乎是一点也未曾离开。

“你送她走吧。”

他转身,黑色披风随之荡起波澜。

长须老道叫住他:“你不再看看她?”

再看?

再看……兴许,他已没有了这个勇气。

背对着他,展昭只是无声无息地勾唇笑笑。

长须老道再抬眼时,只见朝阳初生,平地流去的,是那个蓝衣如蔚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这文可以改名为《三离三别》了。

呵呵,你们懂的。

☆、【至始·至终】

光影流转,时光飞逝,转眼即是数月而过。

这日,上元灯节,大清早还未到四更,天尚是灰蓝的,一轮暖月悠悠荡荡,似乎也懂得些许人情,格外透着温意。

处在开封最西南的一处宅子,忽的开了门,从那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他抖了抖手里的剑,回身将门关好。

月光照着他俊美的脸,一身的素蓝,干净的就如湛蓝的天空,苍茫浩荡。

“展大人,早啊!”

“展大人,天寒,记得多加些衣裳。”

“展大人,今日不是不用巡街的么?”

……

路上的行人不多,但见了他,无不热情地上前来打招呼,他含笑着一一应过,又朝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并非巡街。

牵了马,驶出开封城,行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卯时他方才到了目的地。

下了马,将马好生栓在山底的一棵大树上,他自然知晓后面的路不易行马。

石山山顶,依旧飞雪如冬,脚下积雪甚厚,茫茫一片。

他站在这顶端,举目看着周遭之景,那间客栈如今已是残败不堪,萧瑟冷清,门前的木牌如往日般随风摇晃。

每月月初他总会来这里看看,好像这样能够有些心安。

展昭收回视线,垂下眼睑,神情仍是沉静。只是难掩那一丝的失望,虽然是在意料之中。

他转过身,寻得下山的路,正要走时,余光无意间瞥到不远处的一棵被白雪覆盖的古松,他身形猛然一震。

松下,站有一个人,她肩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白狐披风,手里似还抱着什么,此刻正专注地盯着树上看。

展昭的脚步微微滞住,他眉头皱了许久,似乎怕惊扰了什么,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大约听到了声响,那人微微偏头,正对上展昭的眼,顿时,那眉眼便笑开了。

“你也是来看雪的吗?”

展昭愣了愣,随即淡淡道:

“是。”

“我也是!”那人带着些许兴奋,而后又有些遗憾,“只是我没带伞,半途就逢上下雪了。”

展昭又走近了些,他可以看到她手里抱着的,是个裹了不少被衾的婴孩,孩子的脸非常红润,眼睛闭着,睫毛轻轻颤动,似乎睡得不好。

“不过还好。”那人笑笑,指着顶上的松树,“我祖父说过,若是遇上下雪,只要站在松树下数这上面的叶片,等数到第九十九片的时候,雪就会停的。”

她说罢,伸出手,惊喜道:“你看,真的停了!”

展昭静静地看着她,那人像是未注意他一般,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

天边开始亮了起来,大地重现光明。

展昭颔首,仰头望了望,道:“这里很冷,我们下山吧。”

他说着上前去牵她的手,不料那人一惊,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手里的孩子,有些怯怯地打量他。

“我……我没有家。”

“没关系。”他不由分说地又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十指相扣,冰凉,亦或是,温暖。

他轻轻道:

“我有。”

不知是因为这只手太过温暖还是怎的,她竟再不拒绝,跟着他慢慢沿着山路往山下走。

阳光不偏不倚地洒落她满身,她舒舒服服地闭起眼睛,忽然转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展昭回答,她已爽朗地笑道:

“我姓莫,单名一个愁,莫愁。我祖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太阳正从西边落下,又正值酉时,是吉兆,所以就唤我小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老到,哪里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我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第47章 【番外·除夕】

嘉佑四年,开封西街三角巷。

偏南的位置有一棵老槐,因得时候正值冬季,所以树叶凋零,唯剩得干枯的树枝屹立在寒风之中,若仔细看还能瞅得一层薄薄的雪。

这院子里打扫得极为整洁,东南角放着扫帚,西南角摆着长凳,不时还从隔壁院子里传来几声犬吠,着实安静。

猛然间,两道黑影掠过,左右斜飞,正晃人眼,忽的又相击在一起,只听“砰”,响声却不怎么大。

那边的黑影从空中落至地上,定睛看时却是一个披着玄色披风,身着白色劲装的人,这年纪约摸五岁上下,故而身材并不怎么高大。

“展岳,你……你居然使诈!”

另一方的人此刻也方站定,一身蓝色的长衫,虽是格外飘逸但由于尚小,也就瞧不出什么别的味道来了。只见他探了探袖上的灰尘,淡淡道:

“白小尹,你少要来污蔑我,我使得是展家家传武艺,这招叫‘回龙开天’,算不得使诈。”

白小尹自然不信,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把手里的木剑一挥,直指他:“还说没使诈!你那么一闪一躲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跟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展岳明显很无奈:“我现在难道不是在跟你光明正大的打吗?”

“你……刚刚那个不算!”他邪邪勾起嘴角,“我们重来!”

展岳耸了耸肩,索性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喂!展岳,你回来!”

对方脚步未停,白小尹气得跺脚:“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爹去!”

“哦?是吗?”展岳总算停住脚,转回身,双手抱着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那我就告诉我娘去。”

“……”白小尹顿时脸色刷白,言不成句,“你……你那个娘。”那是他幼小心灵里的一个恐怖的影子。

这表情让展岳很是满意,他优哉游哉地往着门口走,见状是去莫愁房间的方向。白小尹一看还得了,赶紧追上前去。

“展……展岳,你等等,我认输,我认输还不成么?喂,别走那么快啊……”

大槐树上,长须老道笑着灌了口酒,看着展岳二人离去的方向直摇头:“这俩孩子,真不知道像谁。”

梅才清靠着树干坐着,不耐烦道:“像谁也由不得你管,赶紧的,你的子儿还没落呢。”

“哎,我这不是在想嘛……”他是学医的,下棋这档子事儿又不怎么擅长。

“十七星十四。”

“娘!娘……”

展岳绕了屋子一圈却没见得人,白小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靠在门上。

“哈,你娘不在,这下看你往哪儿告去!”

“奇怪。”展岳挠了挠头,按照她娘那爱睡懒觉的性子,今日没理由起得这么早啊。

走廊上沉沉的传来一阵脚步声,白小尹抬眼一看,立马从门上移开,规规矩矩道:“展叔叔。”

展昭一身的官服还未换,老远就听到展岳在这儿喊他娘,因得也过来看看,没想倒先看见白小尹,他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几时来的?你爹呢?”

白小尹乖巧地答道:“我爹去了一趟铁匠铺,说是等等就来找我……这会子怕是该到了吧。”

铁匠铺?

展昭直觉不妙。

闻得声音,展岳探出头来,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爹”,只听头顶上传来某个熟悉的笑声,连个身形都未看清楚,见得一白影在他眼前呼啦啦落下。

“猫儿,今日你五爷把画影强化了一番,咱俩好生比试一场!”

展昭暗暗叫苦,那剑光如虹,来势汹汹,只好退后避了几招,抽出空闲来对展岳道:

“小岳,你娘出门了,晚些时候会回来,爹爹有事,不多陪你了。记得晚上去开封府……”

尾音一落,展岳便见他爹脚尖一点,踏了扶栏飞出墙外。

白玉堂方缓下气,扭头对白小尹道:“儿子,跟小岳好好比武,你爹我先寻你展叔叔去了,你娘回来记得说我晚些再去开封府……”

说完,他头一扬,看着展昭离去的方向,阴阴笑道:“猫儿,别想跑,五爷非打得你跪地求饶不可——”

展岳:“……”

白小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