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头顶有疾风掠过,梅才清抿嘴一笑,摸了摸下巴:“我算是知道这俩小子像谁了……”

长须老道喝得正欢,没过留意:“啊?像谁?”

梅才清低头瞅着棋盘,笑得神秘:

“三才三。”

“哎?啊啊啊啊……我的黑子啊!”

 

酉时三刻,天已有些黑了。

吉州城不少家里点上灯火,乍一看去,光色昏黄很是温馨。

余老伯锤了锤有些酸疼的肩,慢慢朝门口走去,眼见着今日过大年,便就早早打烊了吧,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生意。

刚准备拉上门,忽的有人嚎叫着从外面跑进来。

“余伯余伯,救我啊!”

他老眼昏花,揉了几下方才看清,此人身着月白色袄裙,梳了个妇人髻,不过发髻松乱,面相十分狼狈。

“少夫人,您……您这是?”

那女子跳过门槛,小心地四处张望:“他呢?他不在吧?还没回来的吧?”

“他?呃,少夫人是说少爷?”余伯有些懵懂。

忽而,门外又传来一声怒喝:“小贼站住——别跑!”

小贼?

余老伯只觉得脑中问号连连。

那女子眼见不好,赶紧催他:“余伯,快关门呐,快!”

“哦,好……”他抖着手去拉门,猛然间想起什么来,“可是少爷他还没回来啊……”

犹豫的这一瞬,后来者已追了上来,站住那门外破口大骂:“你个小贼,还敢往哪儿躲?!”

女子咬了咬下唇,探出头来,小声反驳道:“谁是小贼了!”

“哼!”来者冷哼,自然不与理会,抬起左手来向他展示道:

“你动了我这祖传玉佩,还敢狡辩?”

“谁动了,你这玉佩不是好端端在你手里的么!”看看而已,她又没拿。

“废话,若不是我发现你的行动,它早飞到你兜里去了!今日我若不抓你去见官,我……”

“这位兄台。”

那人骂的正起劲,倒是没发觉身后站了个人,听得这一声,吓了一跳,转头时便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把山水花鸟扇,瞧那扇骨,是上等的檀木。他是个识货之人,知晓这人定是有些来头的,方忍了忍气。

“作何?”

君子逸勾起嘴角来,风起云淡地笑了笑:“不知内子何处惹恼了兄台,兄台定要抓她见官呢?”

说起来便火上心头。

“她偷了我的玉佩!”

君子逸那眼神瞟了瞟,的确是上等的玉石,不过要用来祖传怕是过了些,想来这人不过是要点银子回家过年,也就随了他。

君子逸收了扇子,自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他:“在下这里也有一块玉佩,虽比不得这位兄台祖传宝玉那般有价值,但也是珍奇之物。兄台既然玉佩在手,说明内子并未真拿,这枚玉佩就当在下赠与兄台,望兄台海涵。莫再为难内子。”

那人接过玉佩,定睛一看,啧——

这玉是好玉啊!横竖自家玉完好无损,没来由又免费得了一块,何乐而不为?

于是吞了吞口水,结巴道:“既……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下次不要再犯了!”

君子逸笑着朝他施了一礼:“在下就多谢兄台了。”

目送那人走远。女子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

她一惊,这才想起来还有更不好的事情,小心地躲在余老伯身后,赔笑道:

“阿……阿逸,你回来了啊?饿了没有?要不要吃饭?我……我去给你倒杯茶。”

倒杯茶?

君子逸握着扇柄的青筋暴起,脸上却是一点没显露出来。暴风雨前的宁静,余伯是懂的。

他负手缓缓走进门,眼神一扫,躲在余伯身后的某人不由得一抖。

“跟我进屋来。”

“我……我不去。”

“进来。”

“我不去。”

“不去?嗯?”他走进了一步。

再不逃那是傻子,后者赶紧撒腿就往外跑,岂料没跑几步就被拎了回来。

“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你是不长记性了!”

“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哼,不敢了?你还偷东西?!”

“我没偷,我只是拿……”这两者似乎没分别啊……

“还敢回嘴?余伯,关门!”

“啊?是……”

“啊啊啊啊,杀妻了啊——”

大门关上,由听得余老伯无奈地叹笑声。

 

江南水乡,夜里的船舶格外多,斑斓的星火映了一水的灿烂。

一个饰品摊前,小贩不厌其烦的在对某客人介绍宫中的新货物,说得那是唾沫飞溅,手舞足蹈。

“你说,这是公主带的样式?”

小贩赶紧点头:“是啊是啊。我若是骗了你,天打五雷轰!”

庞柊儿将信将疑,伸手就要往怀里掏银子,下一刻却被人摁住。她回头,有些迷惑不解。

“怎么了啊?他说是公主带的样式,才二两银子,不会贵的。”

小贩耳畔响起一声冷哼,听得他浑身的毛都无缘故乍起了。他抬头看时,对上一双寒意浓浓的眸子,顿时吓得垂下头来,不敢再看。

那人不屑地抓了一把摊子上的首饰:“我大宋公主要真带这个,只怕离亡国不远了。”

“……”小贩感觉此人来历不小,又是内行,便不敢多话。

“走吧,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哦。”庞柊儿听话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上他的脚步,还不忘招招手,叫上身后的人:“红莲,阿青,快跟上。”

“是,小姐。”

 

雁归村倒是如以往一般,较大城镇更加寂静一些。

柳宿老早就煮好饭菜,看着天色将黑,便往厨房里转,准备盛饭。刚进门就看见赵勤在里面忙活,她震惊不已,忙不迭跑过去。

“哎哟,都说了你有了身子,这些事情放着别做。要出了事,小厉非杀了我不可。”

赵勤脸上一红,含羞笑道:“柳嫂子,我没事……对了,他们呢?”

柳宿端起她手里的盘子笑着往外走:“两个男人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拿了刀刀剑剑的在院子里头喊打喊杀的么?你啊,甭管他们。好好顾着自己身子才是。”

赵勤点点头,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禁不住浅浅笑起来。

掀开帘子时,向逸飞和厉也城才从屋外进来。

“好香。”

向逸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厉兄弟,今日有口福了。”

厉也城笑了笑,并不说话。

柳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

“我什么时候成天都吃了……”向逸飞觉得有些冤,“我前些日子不才跟厉兄弟除了山贼回来么。”

“我管你。”

柳宿扶着赵勤坐下。

“对了,展兄弟那边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等等你们看看,都放在后院了。”

厉也城方问道:“他们过得可好?”

“嗨,不就老样子。快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窗外的月色朦胧而温暖。

 

天色将黑,开封城里尚还热闹,过年的气氛甚是浓厚,只是卖菜的摊子收了不少,众人的赶回去过年。

某鱼摊前,小贩哭丧着脸看着这位顾客:“夫人啊,您饶了我吧……”

莫愁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我又没要吃了你,不过就让你少几个银子,犯不着这样吧。”

小贩更加欲哭无泪:“再少,我就没得赚了啊。”

旁边的尹姑娘实在看不过去,扯了扯莫愁的衣裳:“小西,要不……咱就算了吧,你也跟人家耗了半个时辰了,再晚些,天都要黑了。”

莫愁挠了挠耳根:“那……就少二十个铜板,好不好?”

小贩拿她没办法:“好好好,您说什么都成。”

“多谢老板!”这话听着可真甜。

尹姑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直叹了口气。见着莫愁那欢欢喜喜的模样,又不忍心打搅她。

“你买那么多鱼,吃的完么?”

“不怕。”莫愁信心满满,“大哥最爱吃鱼了,再说了,今日那么多人,有包大人,公孙先生,四位校尉,还有白五爷跟道长他们,不愁吃不完的。”

“哎,好吧……那你负责弄。我可见不得腥。”她刚有身孕不久。

“你放心。”莫愁兴致勃勃地提着鱼篓,拉着尹姑娘朝开封府里走。

因得过年,府内守卫松散很多,包大人慷慨,给不少人放了假回家团圆,但由是如此,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公孙策看了看门外的天色,捏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方笑道:“大人,时候不早了,不如就到这里吧?”

包拯从一堆文书里抬起头来:“不急,我再看一阵子。”

“哎……”

刚要劝他,王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人,该用晚饭了,大家都在外厅候着呢。”

公孙策连忙附和:“是啊大人,让那些孩子们等久了,可不大好。”

知道推脱不过,包拯只好笑道:“好好好,是我待客不周了……”

外厅,众人交谈甚欢,展岳与白小尹依旧吵得不可开交,白玉堂仍是没追上展昭,气得牙痒痒。

白小尹双手环胸,扭过头:“展小岳,你就认输吧,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叫我一声白爷爷。”

展岳连眼皮都没有抬:“那天只怕离你太远了。”

“你少看不起人!”

展岳淡淡的摇头,端起酒杯来:“你连我娘都打不过,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

“展岳,背后说你娘坏话是会遭雷劈的。”莫愁站在门口,眼里就差没喷出火来。她到底生了个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展岳一见到她,立马笑得跟要开出花来:“娘,你来啦。”

莫愁白了他一眼:“少跟我来这套,今天有鱼吃,没你的份。”

展岳倒不急,只笑道:“娘,爹可等你很久了。”

每次都要拿他出来挡,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才刚到,别听他胡说……”

莫愁只是笑,走到他跟前:“糖醋鱼,酸菜鱼,酱香鱼,清蒸鱼,你爱吃哪样?”

展昭笑笑:“都好。”

门外,白玉堂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要放烟花了,赶紧出来!”

众人纷纷笑着应下,往外走。莫愁拉了他的手:“大哥,我们也出去看。”

展昭点头含笑:“好。”

夜空中,点点绚烂绽放开来,似乎照亮了整个开封。

红尘多少,江湖几何,最终都隐没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