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厅里,见楚景淮正与父亲跟三位哥哥相谈甚欢,白姝卿坐进角落,却引来楚景淮不满的一记瞪视,他方一招手,白姝卿立刻识相地小媳妇一般坐到他身边。

白战正低头啖着一口茶,瞥见眼前境况微愣,他看向父亲,目光再一一扫过白深、白迹的神色,不由一笑,“忻王府果然是处好地方,卿儿嫁到王府以后,性子倒是一下子收敛不少。”

白毅点头,笑言早知如此便该早一些令她嫁人,也让众人少花些心思看住自己最宝贝的东西,以免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她看中、砸了或者烧了。

白姝卿脸上一红,迅速低下了头,心里却道自己为自己背黑锅也算是人间一件奇事了罢。楚景淮则侧头望向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白迹已笑得不可自抑,“爹这话在理,小妹如今变了个人似的,要放在平时早便一跺脚跑掉了,哪里会同现在这般乖顺地好好坐着任咱们说笑?”

白姝卿嘴角抽了抽,她与这位三哥虽是第一次见面,身体里有关他的记忆却充盈,白迹仅比她年长一岁,两人从小打闹到大,面上总爱互相拆台,但除了大哥,白迹却最是护她。

右手不自觉间攥成拳头,却很快教人用宽厚的手掌握住了,楚景淮见她抬头迎上自己的视线方道,“大家不过说笑而已,你还当真生气了不成?”

“我没生气。”白姝卿立即否认,她只是微觉尴尬,与他们谈论起并非自己做过的事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若不是因着这副身体,她在这世间早便一无所有,又萌生一丝愧疚,恍觉是自己抢占了前主的家人、一切。

楚景淮一笑,微微按了按她的掌心。众人不知她此刻心思,继续说笑过去。

有下人急急走进厅内,禀报说太傅大人前来为将军贺寿。白姝卿身体当即一颤,她看向身侧之人,却见他神色极淡,教人看不出端倪,倒是她一阵紧张,仿佛对穆郁臻做出那一切之人是她,而非他。到底道行尚浅,白姝卿一笑摇头。

厅内众人起身相迎,穆太傅阔步走进,遥遥对白将军拱手贺寿,声若洪钟、笑声爽朗。白将军自然要客套几句,大抵是太傅的到来令将军府蓬荜生辉之类,白姝卿未能听清,因为紧跟其后,楚景南已长身玉立在门口。

她忆起与父亲一同赴他之约那日,他亦是一身蓝袍,温文儒雅、气质卓然,那时他未娶她未嫁,此番再见已是天翻地覆。隔着这众人遥遥相望的时候,她分明觉得楚景南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分疏离,眼梢尽处又似淌着难以自抑的情绪。

手背上蓦地一疼,白姝卿望向身边的人,楚景淮含笑与她对视,笑意中三分讥讽七分沉冷,哪里还有方才谈笑时对着众人的半分姿态。心里却忽然平静下来,他早便知道一些什么了罢?以他的身份若想知道什么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从未向她问起过楚景南的事,大抵是认定她跟楚景南有什么罢,是以他不需要她的解释。

白姝卿对着他无声笑了一下,楚景淮眉目一沉,瞬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因不及防,白姝卿的手背磕向一旁的桌沿,忍不住轻微嘶了声,声音很快淹没在众人恭迎徽王的热闹中,楚景南却在寒暄的空隙中飞快望过来一眼。

这一眼被楚景淮捕捉到,寿宴上他便再未对她真心实意地笑过。白姝卿察觉到他的异样,席间更加不敢与楚景南有任何交流,皇子之间因皇位、大小利益本就有不可化解的纷争矛盾,她虽知道自己没有那样大的能耐,却也不想因为楚景淮对他们二人关系的猜度误解导致二人兄弟阋墙。

心不在焉之时,雪盏忽然附到她耳边道,“主子,穆妃娘娘的人传了消息过来,大抵是遇到了些事需要主子帮忙。”

白姝卿抿了抿唇,侧头看了神色未动的楚景淮一眼,他正专心品酒,似乎并未留意到她们主仆二人之间的互动。略一沉吟,白姝卿对雪盏低声道,“让素锦去办,以后穆妃的事,若未得我的允许,你与碧凝不得擅自作主。”看在那女人面上,楚景淮对素锦该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来。

雪盏应了声,悄悄退了下去。不多时素锦来到白姝卿身侧,耳语了句什么。白姝卿略一思量,点头应了。

素锦离开后,楚景淮终于肯以正眼瞧她,“你又想做什么?”

心知瞒不过他,白姝卿干脆讲了真话,“妾身想去别院一趟,去瞧一瞧穆妃姐姐。不该知道的妾身也已经全部听说,这会过去只是想提醒自己莫再惹王爷生气,否则王爷多的是法子令妾身生不如死。”

楚景淮冷笑一声,“倒是看不出你竟会委曲求全。爷说过只要你知分寸,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竟怕成这般模样。”

“嗯,”白姝卿轻轻应了声,“妾身一向怯懦胆小。”

“怯懦胆小到嫁我之前在将军府中横行霸道?”他淡淡反问。

白姝卿无法驳他,只得识相闭了嘴。他却似因为在语言上占了上风心情极佳,将自己面前的碗推到白姝卿眼前,慵懒道,“为爷添点饭菜。”

**

寿宴结束后,楚景南因白姝卿目光的躲避并未多待,与白将军告别一番便告辞离开。忻王府众人打道回府前,白夫人拉住白姝卿的手,又一番体贴叮咛,白姝卿连连点头。

白夫人目光扫过女儿跟忻王,忍不住叮嘱道,“忻王正值年轻,日后枕边再添人也是不可免的,自己身边若有个孩儿,即便到了那番境地在府中也能过得不那么艰难,这番道理,卿儿可懂?”

白姝卿看了楚景淮一眼,对白夫人点头,“娘,我明白的。”只是知道他有心爱的女人,若与他做那种事她心中会有障碍,虽然名义上她是他的侧妃,与他生儿育女天经地义。

回府之后楚景淮径直去了书房,白姝卿则回到自己的地方,考虑今夜前往别院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她眼皮跳得厉害,直觉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去别院的事已经向他坦诚交待过,他没理由再像上回那样要体罚他的丫头。这么一想白姝卿放下心来。

**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2号科三。之后恢复更新。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他的心上人

**

晚膳是与楚景淮一道用的,他用膳极慢,白姝卿早早喂饱自己便端坐在他身边等他停箸。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抬头看她,白姝卿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耐心很好地望着他思虑其他事。

楚景淮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总算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用完晚膳我派人护送你去别院。”

白姝卿一惊,不愣了,“为何?”

“身为王妃总爱一个人深夜往府外跑成何体统?我会派祥伯跟着,你坐马车过去。”他淡淡解释。

他面色不善,白姝卿也不敢开口要求带上那两个丫头一起了。

待得楚景淮用晚膳,马车已在王府门口等候,祥伯见到她躬身一揖,“娘娘请。”

她坐进马车里,又掀开帘子、探出头,向祥伯再三确认,“王爷的命令是护送本宫去别院,而非将本宫抛尸荒野罢?”

自见到她便是一副高深莫测表情的老管家表情一僵,旋即笑道,“娘娘说笑了。”

白姝卿探究地看了他几眼,垂下手臂,帘子随之跌下。街上空旷,耳边只剩老管家驾车之声跟马车轧过地面的声响,通往别院的路坑洼不平,白姝卿在车厢中左摇右晃,一颗心也随之七上八下。马车渐渐停下,祥伯出声道别院到了,白姝卿这才悄悄吁出一口气。

原本慢慢平静下来的心却在见到别院门后之人的那刻陡然提了起来。面前之人俨然是名女子,脸上遮着面纱,身上溢着淡香,若有似无、恰到好处。白姝卿一下子明白过来,想必今夜邀她在这别院一见的不是穆妃娘娘,而是眼前这位至今令她不清楚身份的女子,她转身看向身后的祥伯,却见他神色如常,对眼前一切似乎并不意外,察觉到她的注视,祥伯一个欠身闪进暗处。

白姝卿转回身望向她,她脸上虽遮着面纱,白姝卿却觉得她此刻一定在笑,她想开口问一问她邀她前来所为何事,却苦于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一直僵着,对方似明白她的窘境,倒是大方地开了尊口,“娘娘,请进来罢。”

她未等白姝卿回应已转了身,白姝卿立在原地冷静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这座别院不算小,白姝卿跟在她身后弯弯绕绕走了不少路才见到光亮,这女子推开面前木门,邀她进去,自己女主人一般为她沏了茶。

“娘娘尝尝这茶如何?”

白姝卿抿了一小口,诚心道,“苦。”

女子低低一笑,眉间愁容浅淡,“多年来我守着他,心中便是这般滋味。”

白姝卿一愣,立刻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直觉不愿继续听她接下来的话,遂打断她,“这番话,姑娘该说与王爷听。”

女子摇头,“他不会懂,他若懂,便不会几次三番利用与娘娘亲切激我与他见面。”视线在白姝卿脸上逡巡而过,并未见到自己预想中的惊诧或怒意,倒是稍稍一愣。

白姝卿心中苦笑,若不是她一早便了解真相,这会自己的表情一定精彩绝伦。指尖抚着杯沿,白姝卿低声道,“王爷肯费心用这等手段,恰是因为对姑娘用情极深,不见便相思成狂,姑娘苦在哪里?”

面纱下的表情又是稍稍一滞,她不曾料到白姝卿会如此从容冷静,便似楚景淮与她的事,白姝卿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见到自己至爱之人与他不爱的女子成婚,难道不叫苦?”她反问。

白姝卿点头,“这是苦。”

又慢慢道,“他人所施之苦尚可自救,但自苦,无药可救。”

她虽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阻碍,隐隐之中却感觉楚景淮为了她是可以舍弃一切的,倒是这女子心中似有解不开的结,心里明明在意得很,想方设法去确认在他心中的地位能否被他人撼动,却在知道答案之后一次次狠心将他推得更远。

“娘娘你不懂,”她摇头,“王爷若是寻常男子,这中间便不会有这么多利害关系,我与他亦不会有这诸多波折,早便可以双宿双栖,何苦互相试探折磨?我只恨,他身在帝王家,诸多事情身不由己,放不下、抛不开,我于他而言是锦上添花而非不可或缺。”

“我是不懂,”白姝卿抬眸望向她,“姑娘既然看得如此通透,明知他的身份不可更改,若不能完全体谅又何必委屈自个没有任何名分,待在王爷身边?姑娘放不下,难道不是因为对他的在意胜过一切?既如此,何必计较那么多,令他为难,自个也难过。”

女子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望着白姝卿的眼中有丝兴味,“这些道理我懂,做起来却不易。只是——”她慢慢啖了口茶,“王爷是娘娘夫君,娘娘说起刚刚那番话却无任何激烈情绪,是娘娘仁厚大度,还是…其实娘娘心中另有所属?”

白姝卿被她的话一惊,忙道,“姑娘说笑了。只是我知道世间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能够待在王爷身边,平安顺遂地活着,我已心满意足。就像窗外明月,”白姝卿望了眼紧闭的窗,“有时候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心里却知道,它其实一直在那里,便已足够。”她嘴上说得轻松,心上却沉甸甸,不愿说谎却不得已讲了一次又一次。

对面有笑声轻轻传来,“娘娘识大体,是吾等小女子不能比的。”她往窗外睇去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素手拎起茶壶,为白姝卿斟满,递到她面前。

白姝卿伸出手欲接过,她却忽然将茶盏塞进白姝卿掌心,又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扯,滚烫的茶水顿时四溅,随着女子一声娇呼,白姝卿身后的门已教人猛地撞开,身侧似有疾风拂过,这女子身侧已凭空出现一人。

一切发生地极快,白姝卿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上那盏茶已被他的掌风扫向地面,摔了个粉碎。她慢慢抬头,就见楚景淮正紧紧盯着被茶水烫红的那女子的手背,眼中毫不掩饰地写着心疼。

“来人。”他紧紧皱着眉,不自觉间亦沉了声。

祥伯闻声进来,一扫屋内境况,心中了然,却还是恭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楚景淮轻握着那女子的手腕,将她手背上的伤展露在祥伯面前,冷声吩咐,“马车里有药箱,你去取来。”

“一点小伤而已,你又何必——”那女子轻声道。

“照我说的去做。”楚景淮冷声打断她。

祥伯领命而去,楚景淮的目光方完完整整地落在白姝卿身上,她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方才握着茶盏的手,手背上亦是一片红色,却似丝毫不觉得痛,只是木然地坐着,不言不语。

“为何伤她?”他声音浅淡,却不怒自威。

白姝卿这才重新抬眸看向他,他眉间褶皱极深,声音中的怒气想必是极力压抑着的,视线沿着他的长臂落在与眼前女子肩头紧紧相贴的手掌上,又慢慢转开视线,望向那张仅剩一双满含笑意黑眸的脸,半晌无声笑开,此情此景,与那日隋珩护着秦小姐时何其相似。

“说话!”楚景淮等不到她的回答,耐心告罄,声音更冷。

屋内大概所有人都忘了现在正值隆冬,居然这么大开着房门对峙,白姝卿正对屋外寒风,从后背窜起凉意,她慢慢站起身,将被烫伤的右手藏进衣袖中,轻声道,“若我说姑娘的手不是妾身所伤,王爷可会相信?”

“本王不信,”楚景淮冷笑,“这屋内仅她与你而已,若不是你伤她,还会有谁?”

白姝卿也笑,“这点姑娘心中最清楚。”

楚景淮低头看向怀中女子,“颜,你怎么说?”

白姝卿掐了掐掌心,不过是烫伤而已,他竟着急到连她在场都不顾,如此亲昵地唤起他的心上人。

“娘娘也是不小心,你就莫要为了这等小事斥责娘娘了,这点伤擦点药便无碍,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她柔声说完,又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楚景淮怎忍心要她受丁点委屈,正要发作,见她如此便将自己身上的大麾解下,披上她的肩,转身看向白姝卿时所有的柔情顷刻不见,冷笑道,“是不小心还是刻意为之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妾身自然清楚,”白姝卿微仰着头,不躲不避地望进楚景淮的眼睛里,“妾身虽不比姑娘心细聪慧,是妾身打翻茶盏还是姑娘知道王爷要过来才有意伤了自个,妾身还分得清,只是王爷信与不信,却是由着王爷的心,而不由妾身说了算。”

换来楚景淮一记冷笑,“你的意思是说,若本王相信是你所为,便是是非不分是么?”

“是。”

“那么本王告诉你,本王自小与她相识,她的品性如何本王最清楚,这等事,她从不齿去做。”

倒是她便会去做了么?白姝卿无声笑着,不欲再辩解。这时祥伯提着药箱匆匆进来,楚景淮看了她一眼,接过药箱,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声音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一会上药会有些痛,你忍一忍。”

白姝卿没兴趣知道他们如何恩爱,遂出声道,“妾身告退,王爷若要罚,妾身回王府等着便是。”说完没再看他的脸色,转身跑出了房门。

身后二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说了只是小伤,你倒总是这般大惊小怪。”

“痛么?”

“…有一点。”

“对了,你说最爱我穿紫衣,重阳那日我精心挑选的那件你可喜欢?”

“…”

他是如何答她的,白姝卿未听清,只是心里终于确认原来那日他兴致勃勃要登山,仅是为了见他的心上人一面。她脚步更快,转眼便跑到了别院外。

**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有点转折。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深夜遇刺客

**

街巷空旷,万家灯火只余星点,白姝卿跑的累了,停下来扶着一处墙角喘气,方才情绪激荡,一心只想远离别院,一个人深夜在街上游荡也不觉得怕,如今冷静下来,左右看看、满目萧索,黑色的天幕吞噬了一切,四周树木高耸,在夜晚中阴森可怖。

白姝卿只愣了一瞬,祥伯已驾着马车追赶过来。思及这老管家方才见到那女子时的反应,白姝卿低头冷笑,祥伯怕是早便知道一切,那么楚景淮呢?茶水方一洒出,他便冲进门内,对她的维护已到这步田地,是一早便知道邀她见面者是何人才故意温和放行的罢?

既如此,他愿意让那位女子与自己见面又是为何?是想知道他的心上人对他的在意到底有几分?为了他,是否会争风吃醋到用卑劣的手段陷害她?

她想到,其实除了一开始他将茶盏粗暴地扫向地面也没对她做多过分的事,按理说若他以为是她伤了他的心上人该大发雷霆才对,所以他其实根本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那女子的计罢?只是他却愿意装傻,任她欺骗、顺着她的心意。

愈想愈觉得心凉,白姝卿敛了敛眉,整理好身上衣衫,二话不说上了马车。

“娘娘——”马车走过一段路,祥伯欲言又止。

厚重的帘子遮着情绪,白姝卿揉揉眉心,轻声道,“…说罢。”

大抵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心里有些同情她罢,白姝卿竟在这老管家的话中听出几分安慰的意思来。

他说:“王爷并非是非不辨之人,他会顺着姑娘的意思也是因为觉得对她亏欠颇多,奴才这些年看他们二人一路走过来,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恐怕这一生都无可能放开彼此,娘娘何不大方一些,何苦在意太多东西以致苦了自个,至于姑娘,娘娘能避着便尽量莫要去招惹她,她的手段娘娘不会想要见识的。”

白姝卿拢了拢身上衣衫,低声道,“这些我都知道,祥伯,谢谢。”

听得她如此说,祥伯放松地笑出来,“娘娘可折煞奴才了。”

祥伯就这么追出来,应该并非楚景淮的意思,祥伯却敢擅作主张,这老管家在王府中侍候已久,是楚景淮信赖的心腹,他对楚景淮看得透彻,因而一下子便知晓这其中原委,白姝卿垂了垂眸,果然如她所料,并非是他是非不分,他只是知道真相却还是护着内心想要维护的那一个罢了。他会那么快赶过来,看来并非对那女子要见她的事一无所知,更有可能是,楚景淮一早便知道那女子会邀她见面,他不点破,是为一探心上人的真心。

此刻心里反而并无太多情绪。她如今对楚景淮本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此时失态不过是因为他是隋珩前一世,而他方才所作所为又勾起她心底最不堪屈辱的回忆,心里到底难过,遂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想了想,白姝卿彻底冷静下来,遂对祥伯道,“将马车停在路旁,我们等王爷一道回府罢。”

祥伯欣慰,眉开眼笑,立刻将马车停在路边,递给白姝卿一个小巧的暖炉供她暖手。

白姝卿靠着马车壁打起盹,没过多久,楚景淮已于拐角处忽然出现,祥伯跳下马车,正欲迎上去,于暗处却忽然闪出四五个黑影,黑影们个个身手了得,很快欺近正单枪匹马的楚景淮,手中刀剑明晃晃闪着寒光,祥伯一惊,出声喊道:“王爷小心!”

白姝卿正抱着暖炉昏昏欲睡,听得祥伯呼喊立即惊醒,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拐角处,楚景淮已经与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他手上无任何武器,一番打斗之下不甚留神,身后黑衣人手中长剑擦着他身体而过,白姝卿惊得忘记了呼吸,祥伯本已迈出步子准备跃上前相助,见她跳出马车又忍不住回头叮咛,“外面危险,娘娘请坐回马车里。”

白姝卿自知她帮不上任何忙,相反却极有可能令他们分心,尽管担心楚景淮安危还是一点头坐进马车,祥伯这才放心急奔过去,与楚景淮并肩而战。黑衣人不惧忽然来的帮手,招招往致命的地方刺去,楚景淮一个闪躲不及,手臂被划伤,他也不去看那伤口,只一心迎敌。

祥伯惊怒之下招式却忽然狠辣,一面嘶吼一面竭力护着楚景淮不让他再受任何伤。白姝卿远远地听到祥伯声音,心道不妙,思量片刻做了决定。

楚景淮的功夫早已出神入化更是霸道凶悍,面对这力不竭不知疲累痛楚的黑衣人却也是力有未逮,转眼就要被身后的刀锋所伤,不料那刀剑竟倏然偏转了方向,那执剑之人已偏过身狠狠刺出手中长剑,楚景淮在黑衣人转身那刻已料到他身后必是站了什么人,此刻见到,眉心当即狠狠一跳,好在他反应极快,长臂一伸,已将人用力扯进怀中。

“你跑出来做什么?!”他用力箍着她的肩膀,脸色阴沉。

白姝卿从惊吓中回神,立马瞪回去,“妾身是来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能耐,会在王爷身上刺几个窟窿!”

“你——!”楚景淮气结,一面挡着不断刺来的剑,一面却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白姝卿被他拥着,鼻端是他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那女子身上独有的淡香,白姝卿喉头发苦,竭力忍着才没有挣出他的怀抱。几滴温热蓦地溅到她脸上,白姝卿一惊,立刻攥紧了他的衣襟,急道,“楚景淮,你受伤了么?!”

“…”

“说话!你是不是受了伤?”

楚景淮箍紧她,“你不讲话爷就没事。”

白姝卿忽然反应过来,若是让对方知道楚景淮受了伤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立刻懊恼地闭紧嘴巴。

黑衣人听得二人对话,攻势果然愈加猛烈,楚景淮与祥伯二人的反抗已如困兽之斗,白姝卿感受到楚景淮的身子、步子愈来愈沉,心底越来越不安。对方要的并不是速战速决,而是想要消耗他们的体力,而后一网打尽,这样下去三人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受重伤。

楚景淮也意识到这点,护着她急急后退,黑衣人猜到他的意图,很快重又围上去,只是换了攻击对象。白姝卿便是楚景淮的防御弱点,几个人齐齐往白姝卿的方向刺去,楚景淮横臂挡在白姝卿身前,臂上又挨了一剑,这回白姝卿清晰地听到他从胸腔逸出的痛苦闷哼,心急却帮不了任何忙,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身体贴着他而动,令他全力迎敌。

为首的黑衣人却忽然向空中一扬手,祥伯心知不妙,立刻跃到楚景淮身前,同时大喊道,“王爷留心!”祥伯的声音落下,黑衣人手中粉末快速洒下,楚景淮立刻替白姝卿掩住口鼻,同时有刀剑向自己直刺而来,怀里的女人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一挣,整个人已经挡在他身前…

随着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胸口劇痛,白姝卿紧咬着牙,不让痛苦的呻|吟逸出喉咙,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在倒下去之前,身体蓦地跌入他熟悉硬实的怀抱里。

“白姝卿?!”

耳边谁唤她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狂怒跟痛苦,她闭上眼,立刻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困die,明天见各位,群么一个~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愧对他贴心

**

“她为何还不醒来?”

“禀王爷,娘娘所中剑伤靠近心脉,又身中迷魂香,是以发热体虚,如今高热已退,不久便可转醒。”

“你下去罢。”

“诺。”

“碧凝,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回王爷,晚膳已备好。”

“好吵…”白姝卿闭着眼嘟囔,是谁这么不懂事一大早话便如此多,左臂有些沉,遂抬起右臂往声源打去,却教人倏然握住了,方才身体一动,剧痛锥心刺骨,白姝卿眉心一紧,眼皮却沉重似铁,眼睛竟怎么都睁不开。

“卿儿?”有人的声音试探地,轻轻传来。

“嗯…”白姝卿模糊应了声,记忆里却一时搜寻不到这声音主人的样貌,只能试探性地回应,“大哥?”

“…”

看来不是啊,白姝卿眉头蹙得老高,“爹?”

手背上一痛,白姝卿缓缓睁开眼,房内灯光刺目,她不由眯了眯眸,却慢慢看清了床边人的模样。

“你是谁?”她哑着嗓子问道。

手背上又是一疼,他的声音低沉传来,“你说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