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殿里面并没有人啊!”

如她所言,自己可根本没瞧见什么余西子、什么宫婢的。

沈芸瑛高贵地笑道。

成海棠躺在地上,一只手抠抓着地毯,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沈芸瑛的裙摆,喉咙里面发出渗人的咕噜声,“求求你,救我…”

“我的好姐姐,你难道忘了么,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试问现在,怎么有资格求我救你!”

“你…是、是你…”

成海棠整个人哆嗦得痉挛,哽着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锦衣华服的佳人瞧着她,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没错,是我。不仅是姐姐,还有那个贱婢,好像…是叫‘红箩’的吧。”

“姐姐怎么就不想想,在你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之后,我会轻易放过你么?还是姐姐真以为我什么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你下毒害死我尚未出世的孩儿,也是你刻意培植殿里面的那个婢子,表面上是在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跟我争宠,实际上却是想利用她,要我的命呢。”

“可我已经答应你,今后以你马首是瞻了。而你也与我许诺,要护我周全的…”

成海棠泪如雨下,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是啊,本宫是曾今说过。然而那指的只是姐姐怀孕的这段时间,可不包括孩子出生之后啊!”

沈芸瑛的嗓音轻轻的,仿佛是熏笼里面的烟丝,风一吹就散了,“现在孩子也生了,还有什么必要再留着你呢。也该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不是么。”

“您饶了贱妾,饶了贱妾…”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成海棠顿了一瞬,而后蓦地攥紧沈芸瑛的裙裾,“娘娘,贱妾以后再也不敢有忤逆之心,您饶了贱妾。那孩子才刚刚出生,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就失去娘亲啊!”

女子的声音凄惨,字字啼血;

沈芸瑛睨着地上不住挣扎的人,乞、求,她甚至能从那瞳孔中看到她已经肝胆俱裂,世间万物的原始恐惧展露无遗。沈芸瑛的心弦不禁颤了一下,并非因为同情,而是一个人如此卑微地跪在脚下,仰面看着你,而你随时的一句话便能将她置诸死地。生杀予夺,尽在手中。

已经忍耐了那么久,忍受了那么久,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亲手谋害了自己孩儿的女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尊荣和极致,还要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怀孕生子…直到现在,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原来报仇的滋味,是如此痛快。

“姐姐是糊涂了吧…”

她笑。

“鹤顶红之毒,向来是药石无救。更何况,那孩子是本宫的,与姐姐有何干系?从此以后,那孩子会是东宫的嫡长子,姐姐泉下有知,也要感激本宫的…你就安心去吧,我的侧妃娘娘…”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轻无一丝重量地自唇齿间滑坠。

就在她推开殿门的一刻,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沈芸瑛抬手挡了一下,略显得苍白的脸颊和唇瓣,却是弯起一抹优雅而血腥的弧度。

孩儿,娘亲终于为你报仇了。

此刻的海棠还保持半清晰的意识,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表情是痛苦的悲愤。直到她的嘴角渗出鲜血,顺着下颚一直流淌,一滴一滴,在雪纺裙裾上晕开大片的嫣红,宛若莲花。那是咬破舌尖流的血。

真疼啊。

疼得她恨不能立刻就死去。可这毒会让她缓慢而痛苦的死,一点一点,不尝尽了苦楚,都不会让她失去神智。

成海棠仰着脸,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这便是对她的报复,用以偿还她毒害她腹中孩儿的罪孽。用她的命,和她尚未出世孩子的命…

报应,真的是报应!

她死死地咬着唇,感觉到有潺潺的血水从两腿之间流淌出来,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热流…当初她用毒迫使沈芸瑛小产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呵…

红箩,她的红箩。

好像,马上就要见面了呢。

就在成海棠阖上双眸的那一刻,注定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她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儿,非常健康。甚至是还因为成海棠在妊娠其间体内吸入了大量的檀木熏料,不仅没受到任何影响,自一降生,肌肤里就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奇香,很淡很淡,却引为奇特。

太后凤心大悦。

自然成海棠的死,某些人要付出代价,譬如一直负责照料浣春殿饮食的尚宫局、亲自诊症的太医院几位医官和医女,甚至是平素与成海棠亲近的人,都难逃罪责。

——这些都是要在皇孙的满月酒之前要办妥的。明光宫亲自下的旨意,宫正司亲自操刀,这一次,牵扯不多,进行得也相对低调。只是那一心想着如何飞黄腾达的余西子,还来不及圆梦,就在被窝里面给揪了出来,连外衫都来不及穿,极不体面地被带回到了宫正司。

在那阴暗得不见天日的地牢,余西子尚未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就看见了一直都极少出现的人,芣苡。

“想不到吧,即使替太子妃除掉了成妃,也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隔着冰冷的铁栅,芣苡瞧着她微笑。

余西子仍是难以置信,铁链已经穿透了她的琵琶骨,稍微动一下都是钻心噬骨的疼。堂堂的一房掌首何时受过这种罪,下半身浸泡在浑浊的冷水中,时不时还有老鼠游过去。

她压抑住随时都能发出来的尖叫声,咬着冻得发紫的唇瓣,“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仅替沈芸瑛除掉了心腹大患,更是让她顺利地抱养了那刚刚降生的孩子,让她巩固了东宫嫡妃的位置。这期间,她自问没有过泄密,更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这是…要封她的口么?毁尸灭迹,自此宫里面再没人知晓她的秘密。

其实余西子早就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也是每个宫中行走的人都应有的觉悟。但她不得不赌一把,她根本没有别的办法。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张巨大网,不仅网住了成海棠、红箩,还有她…都是这权力绞杀里面的献祭品。

“其实你确实很听话。但当成妃想把红箩推荐到东宫时,你敢说你没打过旁的主意?”芣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时候的你,以为红箩若能顺利当上侧妃,到时候跟成海棠一处,再加上即将降世的龙嗣,就算雏鸾殿是东宫正主,浣春殿一定也会不遑多让,甚至是并驾齐驱。等靠上成海棠这棵大树,就再不用受太子妃的要挟了。对么?”

芣苡忽然提起水台献舞一事,余西子咬着唇,脸上满是悲愤的神情——

“我也是逼不得已。在那时换做是其他人,也会有同样的心思。我不觉得我有何错!更何况,我并没有将那心思付诸行动。”

“是啊,你终究没有跟雏鸾殿为敌,是因为马上你就看到,红箩死了,活生生地淹死在了明湖里。你聪明如斯,怎么会想不到,那就是太子妃想给成妃娘娘的一个教训。所以你又怕了,调转方向,再次回到了雏鸾殿的阵营里。”

反反复复,是小人呢。

“娘娘的身边,怎么会留这样的人呢。”

“可当初,是你将我推荐给沈芸瑛的!”

怒火攻心之下,余西子直呼其名。

芣苡却丝毫不以为杵,没错,那还是她刚刚再次进宫。那时候,东宫的嫡妃娘娘急需要一个帮衬的人,于是就找到了她;而她,给雏鸾殿推荐的,正是余西子。

“知道么,从你将钟司衣赶出宫闱局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芣苡忽然用很轻很轻的嗓音道。

那是司衣房的一等掌首,曾经与余西子平起平坐女官,也一度是芣苡的顶头女官。只是在将芣苡嫁给老太监对食、剥离出宫之后,却在福应禅院一役中,又被余西子陷害,驱逐出宫闱局,终生离宫,不得录用。

余西子怔怔地盯着她,表情由惊惧变为了可笑,“我以为,你恨极了钟漪兰。”

“我确实很恨钟漪兰。自从我七岁进宫,就一直呆在她身边,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她的什么事不是我一手操办的!我讨好别人又怎样?只不过是给我自己在宫里面留一条出路!我从未想过要动摇她的低位。可她对我呢!”

与太监对食,多狠!

“可是当我得知,是你将她赶出宫的时候,我才知道对于你,也是不能放过的。”

在芣苡回宫之后,一朝得势,势必要有仇报仇,将钟漪兰从掌首的位置上赶下去。可余西子却将这机会剥夺了。现在她又亲手除掉了余西子,却并不是为了给钟漪兰报仇,而是要还一个愿。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

——有些人,我恨着。

但只能是我。

若你动了,我定不允许。

子夜时分,忽然有人敲屋苑的门。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不大,夹杂在风叶婆娑里,似有似无就如同鬼魅的呜咽,很是瘆人。等韶光披了一件外衣开门去看,漆黑里,只瞧见了一双腿,又细又长,挂得高高的身体,在凄风冷雨里摇摆如飘萍,苍白的脸,一条舌头还是鲜红的,眼白翻得很多。

余西子的死法,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容雅。

只是容雅的身上尚算完好,而余西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上面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有肩胛处,生生凿出了两个血窟窿,干涸的痕迹在雪白的绢料上晕染开大片的黑红。

曾经的余西子也是温婉柔和的,她始终记得在绣堂里面,第一次见到她,那般微笑如水的模样。

可惜短短的一年,俨然就成了第二个钟漪澜——一样的飞扬跋扈,一样的颐指气使,而她显然也有这样的资本:从成海棠的飞升,到红箩的进殿,再到后来东宫的皇嗣…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都一一落在了司宝房的头上,想不得意忘形恐怕也难吧。又尤其是早在福应禅院里面,她一举就把钟漪澜给除掉了,够利落,也够狠。

可余西子到底学不来钟漪澜的那一套狠绝果断。正如当初的钟漪澜对待芣苡,可从不会这般心软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余西子空有野心,却在临决断之时,缺乏足够的自信和魄力。这样的人,在宫里面注定不会成就大事。

韶光不知道为何她会选择死在自己的房门口。

毕竟从掖庭局出来之后,她就再没有回过宫闱局,一直呆在琼华宫陈宣华的身边,平素即使是连说话,都不曾有过。却在被放出来之后,在临死之前,吊在了她的门前。

或许是一种埋怨?自己一度为她排忧解难,就如同成海棠,在临近分娩的这几个月,频频遣人来找她。现在撒手不管,终归是有些怨恨的。

韶光想着该是不要去惊动宣华夫人,这样的架势,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可是受不住的。于是将灯掌上,裹紧外衫,走出屋苑前的回廊,等候着那定时便会巡视而过的皇家卫队。

——那个人,最是会处理这种事情,而她也不必烦恼宫正司的谢文锦为她出的这个小小的难题。

韶光扬起脸,夜还深着,天边星坠点点。

余西子怕只是一道开胃菜,接下来还有配菜呢,然后才会是主菜。不知道接下来的宫正司,又有给她准备些什么呢…

番外二舞拂蒹葭倚翠帷

“听说了么,成妃血崩而死了!”

“可真惨啊,就在刚刚生下小皇子的时候,一口气没咽上来,连孩子的面儿都没见上呢。”

在成海棠分娩的第二日,宫里面的宫婢们就奔走相告,东宫侧妃离奇的死讯一时间在皇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其实也没必要闹得这般扑朔迷离,血崩之状并不稀奇,可奇就奇在太医院的医官和医女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在成海棠分娩之前都没有任何的征兆,到了临盆之日,居然母子两人不能同时保全。这在明光宫和昭阳宫两处都极为重视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东宫喜得贵子之时,太医院迎来了宫闱大清洗之后又一次浩劫。

绮罗对此,唏嘘不已。

“这次太医院里,有很多医官和医女都要跟着陪葬。”

殿里面的主子一旦有差池,最先跟着受牵连的就是那些诊症的太医。就如同她们这些跻身宫闱局的女官和宫婢,稍有行差踏错,往往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韶光此刻坐在东窗前的案几旁,正捧着笸箩,在绷子上做着花绣,一针一线都甚是精心。雪白的绸缎上,已经隐约可见是莲花的纹饰,莲叶田田,池塘里面还有戏水的锦鲤。阳光顺着窗棂静静投射,映衬着那锦缎上面的绣样,端的是活灵活现。

“其实太子一直都是知道的,对么?”

绮罗沉默了一瞬,又闷闷地道。

韶光牵着银针,用金丝线绣出锦鲤的鳞片,叹道:“东宫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是怎么都瞒不过主人。”

其实宫里面的传闻,时真时假,却如同空穴来风,未必无由——像那血崩之状,生育的女子在分娩时发生血崩,古来有之。成海棠的身子却一向壮实,偶有害喜之症,又因滋补,将虚弱缓解不少。若有血崩的前兆,太医院的人也早该诊断出来,提前医治才是。可不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偏偏在事后那些高明的太医又查不出什么端倪来。

“我听闻过一种古方,在以往的宫廷中,常为嫔妃争宠之用。”

清淡的嗓音,很轻,却是让绮罗眼皮一抖,“你说的可是…毒?”

韶光点点头,“若是常年燃烧一种混合的香料,则会在体内淤积成毒素。假使没有引子便罢,却最忌妊娠分娩,届时大量见血,极容易诱发毒源。倘若再配以见血封侯之毒,就会造成血崩之状。此法于女子,是大凶。”

“这么厉害?!”

绮罗骇然。

在宫里面常用的一种毒,又是见血封侯的,不正是鹤顶红么…

韶光放下针,不禁想起刚刚绮罗的问语。

——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是手脚动在暗处,身为堂堂的太子,会一点儿都没察觉么?海棠自从怀孕就嗜睡是怎么回事;那浣春殿寝阁里面常年保持温暖又是谁的主意;尤其是那**引诱岚烟去东宫雏鸾殿前燃烧檀木香料,沈芸瑛那么大的反应,太子殿下是她的枕边人,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洞悉么。

可他装作不知,甚至拒绝去接触。

或许,这就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踏足浣春殿的原因。曾经是那般亲密的关系,奉若珍宝地宠着、怜惜着,现在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陷入死局。而这个女人,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呢。多看一眼,恐怕都会觉得烦心和燥郁。

可谁让动手的是沈芸瑛,是他暂时不能触动的人。所以,便是牺牲一个侧妃吧。

反正这个侧妃是他一时意乱情迷讨来的,毫无家世和人脉可以倚仗,既然孩子能够得以保全,生母损了一个,还会有更多。便宜得很。可怜成海棠至死,还做着飞上梧桐枝头的美梦。

“在这宫里面,死了谁,日子都要继续的。”

绮罗抱着双臂,感觉到微冷。

韶光望着外面飘飞的雨丝,即便是将来有朝一日,换了皇帝,甚至是改朝换代,后宫依旧是后宫,是女人的天下。无论死了多少,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女子会去前仆后继,新旧更迭。

就像是那雨后的桃花,在凄风苦雨中凋零萎谢,待雨后初霁,却又绽放得妖娆芬芳。

然而这里面牵连着的,总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一次,据她所知,连殿里面新晋的几个年轻宫婢,都要因为伺候不妥而被连坐。

是要被发配吧…

发配,也总比陪葬要好。

宫里面现在正在为小皇子的满月大肆筹办,怎么能让那些不详之人搅了气氛。宫正司的人办事最是干净利落,不管是太医、医女还是宫婢,该是都悄无声息地被收押了起来,再作处置。可饶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绮罗还是瞧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是蒹葭。

“她、她还没死啊…!”

绮罗送韶光回去琼华宫,还没等两人穿过广巷,远远就看见那道身影:一个明明已经株连而死,亦或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留存在宫里面、却尚未被众人察觉的那么一个人——昔日尚宫局的一房之首,又曾在福应禅院中遭受牵连,最后进了东宫浣春殿,直接伺候怀有身孕的侧妃成海棠。

想想她的经历,还真是离奇而曲折呢。

绮罗过于惊诧的反应,甚至于将此话惊呼出口。韶光嗔怪地推了她一下,知道她要说的其实是“蒹葭怎么还在宫里”,只是在出口时变了味道。

殿前的树枝纷纷摇落,此刻,一袭月白素锦宫裙的女子扶栏而立,风掀起裙裾如云,使她整个人宛若翩然欲去的折翼蝶。在她的面前,还站着一个戎装英武的男子,鲜红的领巾在脖颈间,带出一抹倨傲而清贵的姿态。

“箫将军。”

樱唇轻辗间,轻柔地吐出那三个字,似裹着温润的气息,不禁令男子一怔。

“是,是你。”

箫琉冕说了那寥落的三个字,而后便静默了下去,只是静静注视着她,始终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不问问,我为何会在此出现么?

蒹葭的脸上含着淡然的笑,那笑容背后,有一抹难以掩饰的心酸。

“有、有事么…?”

过了半晌,许是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箫琉冕终于问了出来。他知道自从福应禅院回宫,她就在浣春殿里伺候,可眼下成海棠出了事,作为近侍宫婢自然要跟着受牵连。此时此刻,她不是早就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了么,缘何会在此地出现?

这些话,箫琉冕却不敢问。

蒹葭深深地注视他,像是并未察觉他心里面的狐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将我留下么…”

宫中有多少年,她就等了他多少年;

那些青春少艾的时光呵。

一直都在他身后,这样痴痴地等、痴痴地盼,甚至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希望能这么一直守着,守着那俊朗飒飒的人儿,已然足够。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在两人之间,不仅隔着那几年戎马生涯的别离生疏、权力地位的迥异。

可,蒹葭到底还是不甘,要去争取一下。

“愿意么?将我留下,哪怕是当一个伺候的奴婢…”

她声声婉转,字字期盼,那柔漾的目光仿佛是沁了月光的泉,温柔而哀伤地流泻在了他的眼底。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箫琉冕一怔,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有些涨红的脸,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你、你知道的,宫里的女子都是皇上的人,不到二十五岁都无法发还出宫。更何况,你马上又要依律被遣派到央河小筑去,宫规严苛,你想我怎么办?”

宫规严苛…

原来是这样啊。

蒹葭忽然想笑了,他的这些话,该是已经在她心里面盘桓了很久。只不过她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当着她的面,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