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了印不代表皇帝不干活儿了,他闲不下来。这会儿我反而庆幸我不是皇后了,要知道有许多活动是要皇帝皇后一起干。得,现在我不是皇后,而且也没有新皇后,所以活动就是皇帝和太后一起干,庆幸啊庆幸!

而且过节绝对是个费钱的活儿,皇帝还要给臣子发年底的赏钱…相当于我们现代的过节费…得,破财啊。怪不得人们都管过年叫年关呢。

年三十的晚上陪太后守了一会儿岁,这个时代的娱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连个麻将都不打,喝酒我不喜欢,又没有节目…现在要是有场春节联欢晚会看,甭管什么节目我都能看下去!

大年初一赐宴的时候,我还尝到了闻名以久的胙肉…白水猪肉真没什么吃头儿,我一看就头疼,意思意思咬了一口比较瘦的那部分…吃猪肉有什么吉利的,也就是个象征意义。

四周不时的有目光投向我,好奇的,鄙夷的,探究的,品不出什么味儿的…!

人生有起有落嘛…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比较尴尬,从皇后位子上一跤跌下来,变成了一个住侧宫的普通妃子,这个…肯定是很失落的一件事。不过我不失落啊,我又没真当过皇后,这些人的眼光我也是不疼不痒的。

这席间还有许多皇室贵族和王公大臣们,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顺治他弟,襄亲王博果尔。这位兄台长的比他弟还顺眼些,估计是在外面摔打过总比在皇宫里关着要精壮点儿,两兄弟的眉眼长相也不大象。据说这位博果尔的亲妈贵太妃长的不错,不过我最近去慈宁宫都没见过她,以前去又没有注意过这号人物。

这就是董鄂美人的原配老公了,真…真不幸。

我多看了他两眼,想着他未来的命运就是绿云罩顶,而且死的那么早,现在的意气飞扬就更显得讽刺了。

不幸的男人…

我同情的又看看他,结果他好象察觉了我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我。

意外的是,这家伙看起来是认识静妃的,居然还颔首为礼打个招呼。

对哦,名义上他们算亲戚。不过静妃和顺治有血缘关系,和他没有。

可能…可能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也见过面吧。

董鄂美女乌云珠也来了,不过没和我坐在一席上。她们福晋夫人们坐在一席,我和几个妃子坐在一起,大家面和心不和,一张张粉面都涂的有红有白,可是笑容里都象藏着针尖刀剪似的。我一共就和旁边坐的恪妃说了两句,她是个汉妃,硬生生比其他满蒙妃子矮一头,平时在太后跟前也不敢开口,而且比其他人更守规矩。

“静妃娘娘这枝钗真是不错。”

“是吗?我自己也挺喜欢的。”!

然后我说:“你今天这衣裳领花绣的好。”

“啊,这个花样还是我昔年没进宫的时候描的。”

就是这么样的两句,然后她又埋起头不吭声了,这种宴会闷都闷死人,东西中看不中吃,气氛沉滞,连空气都不流通,一屋子酒味儿菜味儿女人身上的香粉味儿男人身上不知道什么味儿。

妃嫔们集体向顺治皇帝敬酒一次,向太后敬酒一次…形式主义啊。一群女人晃来晃去,我估计皇帝说不定连她们的名字都叫不全,虽然这些都是他的小老婆以及小小老婆…

敬完酒我正想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座,顺治那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儿居然一抬手:“把这两个菜端给静妃。”

众目睽睽啊众目睽睽…

你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就缺你跟前这两个菜吃?

基本上听到这句话的人,目光唰一声全扫到了我身上。没听到这句话的人,也不明所以的跟着把目光一起扫过来。

这都是些什么眼光啊,我感觉好象被无数道光线扫视…似乎每条头发丝儿里的秘密这些人都想发掘出来。

静思十六

吼,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聪明人最好是不要引人注意,我是聪明人吧?可是目前的情况证明,你再聪明也没以用,别人不配合你,你自己聪明有嘛用处?

目前的情况下,当然不能和皇帝顶着干,让他下不了台,他可以倒过来让所有人都下不了台。我赶紧屈膝:“谢…皇上。”这句话酸的我自己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幸好一边儿太后救场及时,来了一句:“静妃啊,到我这儿来坐。我看看皇上赏的什么好菜。”

哦,赶紧的溜过去,那些人可没胆子一直盯着太后的席座看。一时间那些有的没的目光纷纷收回,我身上压力骤减,舒服的透一大口气。!

太后啊太后,您老人家真是观世音转世来的吧…

太后旁边的宫女赶紧替我摆上一个座位,原来坐在旁边的一位不知道是哪家的老夫人赶紧往旁边挪过去,让位置给我。

宫女把皇帝指的两道菜端过来,我们一起去看这两道惹是非的菜肴到底是虾米东东。

一道是碧绿的素菜,在这种满席大鱼大肉的时候看起来真是挺喜人的。一道是汤,乳白浓稠的汤色,香气绝对特别,清新又不显得腻。

“太后,您尝尝。”我拿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小碟里托给她。

孝庄太后吃相绝对优雅,和旁边那老太太嘴漏合不拢的狼狈绝不可同日可语:“好吃吗?”

“嗯,味道倒是清淡可口。”

“那再尝尝汤。”

我小心的把汤舀了一点在碗里,连调羹一起递过去,自己也顺便尝了一口。

唔,好香好浓,感觉在舌尖上滚动的不是一种鲜味儿,而是好多种鲜味儿,混成一股浓浓的香,在口腔里交揉到一起…啊啊,享受啊。这绝对不是宫里御厨的手笔。

我和太后你看我我看你,太后来了一句:“这两道菜是谁家供奉的?”

一边儿女眷们虽然看起来都在各行其是,但是谁不是支着耳朵等太后这边的动静啊。要知道太后素有威势,女人能顶半边天这话在她身上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要说她能当顺治皇帝的家作他的主也不为过啊。

一边有个女子起立下席,走过来两步说:“禀太后,是奴婢府上进奉的,一点小小心意。”

哎呀…

这,原来是董鄂妹妹啊,怪不得。

太后也露出“原来是你”的神情:“想必是南方菜吧?”

她敛矜肃容,温顺的说:“是。”!

那边顺治皇帝的目光也扫过来,看了一下菜,又落到董鄂美人的身上。今天董美人是盛妆打扮的,腮红如桃晕,唇脂如樱酪。穿着亲王福晋的正礼服,东珠镶冠,金凤围颈,绿松挂缀在雪白的颊颈边不住打晃,真是,真是美人啊美人!我的心扑扑跳,啊啊啊…难道命中注定的一对情人,就要在此刻心有灵犀那个一点就通了?

那我就是历史的见证人啊!顺治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痴情汉历程就要开始了!当当当当!激动人心的时刻啊。

我可不能插嘴,不能打破了一对男女主角相看两不厌的好场景…

太后点点头:“嗯,这一菜一汤叫什么名?”

董鄂回答:“回太后,这菜是翡翠玉边,汤叫做玉糁羹。”

顺治在那边不知道听的真切不真切,目光又在席上转一圈儿,竟然没有再注意董美人就收了回去,继续和身边的人高谈阔论去了!

你你你…,真是,我要抓狂了!你真让我失望透顶!这么大好的机会,你是意气风发的天子,董美人是艳妆红颜,这样难得的相见机会啊你居然不把握!你,你想拖到哪天啊!!!姑娘我还等着看好戏咧。

眼见董鄂美人袅袅娜娜的归座了,我一颗心也跌到井底下去了。

后宫还是要继续无聊,女人们还要继续散乱…皇帝还是没事儿干可能会找我麻烦…呜,为什么他现在还不和董鄂美人看对眼?要知道人家董对皇帝可并不是全然无意啊,上次在慈宁宫奉茶就可以窥见一些其中的情形了。而且今天人家特地的做了菜来进奉给皇帝,可皇帝居然不知道欣赏而把菜送给我们…这,这简直就是那书上说的戏里唱的:我本有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好吧,管他照哪儿,菜是好菜,不吃白不吃,难得在一桌子油腻荤腥里遇到好菜两道,而且又是指名给我吃的,我这就左右开弓,左勺右筷,吃一挟菜喝一口汤…舒服啊…

深夜筵散,太后先走,皇帝再走,我们走,最后轮到亲戚大臣们走。

不象屋里那么混沌闷人,外面寒意清冷,夜幕的天空象一块澄澈的墨蓝水晶,没有半点杂色。星光也显得真切又接近,仿佛跳起来就能伸手撷一颗收藏。!

真美啊。

这么纯净的没污染的天空,在以后可是再也看不到了。城市的污染和光害那么厉害,我以前住的又靠近工业区,别说星星,连月亮的正脸都很少见。

大家浩浩荡荡的出来就要分道扬镳了,各家归各家去。

我抬头看的入迷,一边喜福正拿着风帽斗篷等着:“娘娘,咱回吧。”

“哦,好。”

她把斗篷替我披好,又把风帽要替我带上…

“娘娘~”

我打个哆嗦,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哪个在叫我。

单凭俩字儿把我叫的这么寒,活象突然降温十度的,没别人,就是吴良辅这家伙!

他跟乌鸦一样,肯定没带什么好信儿来。

“吴公公。”我皮笑肉不笑:“你不跟皇上快回乾清宫,在这儿闲逛啊?”!

“嘿嘿,娘娘说笑话了…”他点头哈腰:“皇上宣娘娘去乾清宫说话儿呢,奴才是奉旨特地在这儿等着娘娘的!”

咯噔!我心一哆嗦脚底也哆嗦,一个没站稳,穿着两寸高底鞋的脚重重的踩到石阶沿儿,脚踝骨撞到石头上。

————啊啊,我甚至听到了清脆的骨头响声!

“哎呀!”我痛叫出声!

“娘娘!娘娘啊!您没事儿吧?来人啊,来人!”

喜福喊人的声音特别清晰响亮,其实我扭的不重,可是心里一动,马上配合的全倒在她身上让她扶着:“哎哟~好痛啊~~叫太医来啊,哎呀我的脚断了啦~~~”

太医估计是来不了,大过年的太医们也放假,值班儿的还不知道偷懒没偷懒呢!关键是,俺现在是病号了!可以理直气壮的不用搭理皇帝的传召!

静思十七

太失算!

我只想到一没想到二。只觉得脚受伤了就可以不到顺治那里去,却没想到脚受伤了,吴良辅正好用不便移动的借口直接让人把我抬回了乾清宫的西暖阁。顺治已经换了礼服,穿着件石青的常服坐在案边,我被架进来的时候,他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吴良辅赶紧请罪,说下人服侍不当,静妃娘娘脚受了伤。

“那快传太医啊!还都愣着干嘛!”

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我没好气。

脚刚才在外面很冷还不觉得,一进到内室,暖气一烘,疼的一跳一跳的,好象伤的不象我想的那么轻。

“你真是的…也没见你喝酒,怎么会失脚?”

我嗯了一声,头靠在椅背上别过脸,装着精神不好也不想和他说话。

这个…跟上次的情形不大一样,上次是大天白日,这回是夜深人静,一男一女独处一室,明天说不定这信息就传遍后宫和前朝,就算我和这家伙只是说说话,甚至不说话,只是相看两相厌过半夜,但是谁信啊?

俺清清白白一个人…俺不想跟这个性情暴躁反复无常的小胖子扯上什么瓜葛啊!!

太医果然火烧屁股似的来了,他肩膀上落着薄薄的几片雪,进了层之后,那雪片很快化成了水珠,从衣服上滚落。

吴良辅还要去搬小屏风,顺治一顿脚:“什么时候了还费那个事,就这么看吧。”

喜福赶紧上来替我把鞋脱了,脚踝那里已经肿的活象个馒头——要是有这么红的馒头的话。

太医的手指头紧张的直哆嗦。得,过去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也真碍事儿,也不知道这时代有多少女人是因为生了病不看郎中或是别别扭扭的说不了病况,郎中把脉也不到位而误诊送命的呢。

“怎么样啊?”皇帝不耐烦的逼问。

太医老人家的山羊胡子都发颤了:“无,无大碍,没伤着骨头…只是须将养数日,这些日子娘娘不要走动。”

“疼的那么厉害,还肿成这样,怎么没大碍?”皇帝毫不客气的说。

这个人…我现在不光脚疼,还觉得头疼。

“回,回皇上,静妃娘娘没伤着骨头,但是伤了筋,疼痛是难免的…臣这就开下方子,煎了药娘娘服下,可以宁神止痛。”

“那还不快去!”

喜福跪下来替我把鞋袜穿回去,动作很轻,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还疼的厉害吧?”

我摇摇头。

“这个…”太医开完方子又进来了,一看我已经穿上鞋袜的脚就楞了:“娘娘…娘娘伤处还需敷药…”

得,刚穿上还得脱下来,受两回罪。

太医指点,喜福操作,我的药上了药膏,然后缠了一圈又一圈儿的象个粽子一样,还有顺治皇帝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当监工…

然后那个据说可以止疼的药汤端进来了,我皱着眉捏着鼻子把那个药汤灌下去,抹抹嘴赶紧的漱口,又捏了一块蜜饯…

被折腾了半宿的苦命太医还跪着哪,诚惶诚恐的看着我。

“太医辛苦啦,”我心里也不踏实,得,看起来他也是个老人家了,大年夜值班儿就够命苦,还被里面使唤这么多趟:“喜福啊,拿…”

不对哦,这不是在我侧宫里,想开赏钱也开不出来啊。

幸好皇帝还知趣,来了句:“吴良辅,赏二十两银子给刘太医。”

啧,皇帝就是不一样,一赏就是二十,要搁着我自己,顶多也就是二两至五两之间,再多的话…俺也赏不出来啊。

过去一看清宫戏,那些主子动辄打赏奴才几百几百两,让俺误以为当主子都肯定铁有钱的。结果现在我自己当上了才知道不对头儿。我这个干妃子的领着原来皇后的薪,一年才年薪两千两银子呐!其他妃子不用说肯定更少,那,那要照清宫戏里面那么赏,一年的薪水赏个两次也早赏完了估计…那自己还怎么过日子啊!

太监宫女们更少,一个月一两的都是很有身份了。怪不得当年看红楼的时候,头等丫头象袭人也才拿一两银子一个月哪,一两银子就划成现在人民币也好几百钱啊,搁在这个时代,购买力绝对是硬顶顶的,买米可是白花花的一大堆啊!

我点点头:“刘太医过年也不回家在太医院当值,真是辛苦了。吴公公,你到御膳房看看,要有酒菜就给刘太医端一份儿送过去。”

刘太医一脸感激的扑通又跪下谢恩,然后说酒菜就不必啦…这都天亮了,他也该出宫了。

天亮了?

咦?天亮的这么快啊!

真是谢天谢地啊,这时候的人对一天开始的标准和我们现代人不同!照我们看不到八九点太阳不升起来一天不算开始!但是这时代的人一过四更到五更天,小鸡一叫就跟床上长刺一样的的爬起来了!

“啊,是啊。”好,太好了!旧的一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我精神奕奕一点不象熬了夜又扭了脚的人,气势恢宏的一招手:“喜福,我们走!”

转头跟皇帝招呼一声:“皇上,这大过年的您肯定也很忙,我就不在这儿碍事儿,我回去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