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个头,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不过眼前的人个个憔悴,顶着国宝的黑眼圈,可见都很辛苦:“太医辛苦…喜月啊,给太医倒茶…封五两银子来…”

“不敢不敢!”刚要爬起来的太医扑通又跪下了:“臣才疏学浅,这么多天还没能调理好娘娘的身体,实在有愧,赏是万万不敢领的。臣这还赶着去向太后回禀娘娘醒来的消息,先告退了。”

太医夹着包,背都伸不直了。

“送送…”

我的喉咙跟沙纸磨过一样,说话嘶嘶拉拉的,气流声比较重。不过喜月这边儿就擦着泪,招呼着送太医出去。!

我定定神儿,这是怎么啦?

我好象…好象是崴了脚,然后拉了肚子吧…

怎么一下子落下大病了呢?

“娘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药现在刚才,您趁热喝吧?”

我哪儿都不舒服,浑身上下没个对劲的地方。脚疼头疼肚子疼…

“娘娘,呜,娘娘,还好您终于醒了啊…”

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要是一病不起了,你们也就树倒猢狲散了,说不定被迁怒打死,或者拉出去陪葬都是有可能滴…

药端来了,我喝了一口,居然都不觉得苦,啥味儿也没尝出来,咕咚咕咚就给喝下去了。

“娘娘饿不饿?外头有炖的燕窝…”

她不提我还不觉得,一提起来,肚子似乎瘪瘪的前心贴后背了都。

我连连点头,马上燕窝粥又端了过来。

——也品不出味儿!

“我这是生了什么病啊?”

一句话出去,满屋的杂乱顿时都静止下来。

喜月还算是有勇有谋比较贴心的,她半跪着把碗接过去,拿丝巾给我擦嘴角:“娘娘,您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都是奴才们疏忽大意照顾不周…”

“得了,你再大意,那别人都别活了。”!

喜月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就剩她和喜福在跟前,才低声说:“娘娘不是生病…”

呃?

“娘娘是中了毒了。那天苏嘛姑姑拿来那个点心,娘娘吃了之后没一会儿就人事不醒。后来拿去给猫狗吃,也都…”

噫!

中毒!

我我我…我招谁惹谁了要给我下毒?

啊?我都是个废后了我…

“什么毒?”我先问。

“太医也没有分辨出来,好象是种很少见的毒。幸好娘娘吃的不算多。而且那天的三样点心里,数那样上面的毒份量轻,娘娘吉人天相…”

我挥挥手打断她:“那是谁下的毒?查出来没有?”

她俩对望一眼:“苏嘛姑姑也被羁起来了…不过据说,点心是慈宁宫厨房做的,本来应该是很干净没有问题…她来的路上遇到景仁宫的宫女…”

景仁宫?佟?

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太太太太太明显了吧这…傻子也看得出,佟又不是傻子,要害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害吧?

“那太后怎么说的呢?那个宫女审问过没有?弄清楚了吗?”

喜月说:“唉,那个宫女一转眼儿就是在井里找到的…”

强…

她没说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几分了。不是我聪明,清宫戏都这么演的。

“那怎么处置的?”

“还…”还怎么着喜月没来及说,外面通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的,不早又不晚,这娘俩儿来的真是时候。

静思二十四

孝庄太后进来了,顺治皇帝也进来了。

太后穿着花盆底的鞋子,步子迈的倒是老快,我眼一花,她就从门口走到床前了。

太后咩,你是不是练过凌波微步又或是神行百变的轻功?

“阿蕾啊…我听太医说你醒过来了,现在觉得怎么样啊,啊?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啊…”太后还是很诚恳的,眼睛湿漉漉的,拿了手帕来擦:“你真是…唉,怎么这些日子就没顺遂过一天呢…”

我也泪了…您老人家说的是呐,我怎么就没顺心过一天啊?先扭脚,又拉肚,两样儿都没好呢就中毒!

呜…我也好想哭。

我和太后抱着哭,顺治皇帝在一边儿劝:“额娘不要伤心了,静妃这不是已经好了嘛。可能一年的歹运都这几天过了,以后就会舒心了。”

是吗?我怎么不象你这么乐观啊。

太后抹抹脸:“阿蕾,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就是没劲儿,还有…好象全身都疼。”

“叫太医来仔细把把脉,好好开方子吃了,一定把身子调养好啊…”

那还用得着你说?身体是我的,我当然比你更想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毒,要是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次的事儿…”她刚开个头,顺治马上暴躁打断了:“这件事定然是诬陷!”

太后的脸色有点挂不住:“我话还没有说呢,你就先驳上了?这次的事儿无论如何都得给阿蕾一个交待,她命都差点没了,难道不该为她讨个公道?”

顺治看我一眼,重重的往椅子上一坐。我那把质量特好的黄杨木椅子,也给坐的咯吱一声响。

的,你屁股上灌了水泥啊,这么重!

太后拉着我手:“阿蕾啊,这次的事…”

我赶紧打断:“太后,我相信这次的事儿和苏嘛姑姑绝对没有关系。她现在怎么样了?要是关着就快些放出来,要是她受了什么委屈,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太后平时待我那么亲,苏嘛姑姑也和我要好,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什么害我的事情。”

太后的神色明显松了一些:“是啊,苏嘛的为人,我也是信得过的。不过这次她也大意了,算了,这几天也算都长些教训吧,下次知道要引以为戒就好。至于那…”

我赶紧再岔上:“至于那点心,我想着多半是我过年这几天油腻吃多了,又狂泄了一通肚子,那个点心和我脾胃犯冲,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告诉厨子下次小心防着点食物食性相冲相克的懂得避讳,以后我再吃东西时,也小心点儿就行了。”

太后这次是大大的惊讶了,连顺治都嗖一声转过头来瞅我。

唉,不是我在装好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其实过年这段日子,皇上和太后都操劳过甚了…”一句话说的我自己直泛酸气儿,真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拍太后马屁不是头一回,可是连顺治这死胖子一起捎上,还是头一回哪。

“前朝,后宫,宗亲,大臣…一样样事儿多的很,哪样不要太后和皇上操心哪…”好在马屁就是开头第一句最难,脸皮一麻,后面就容易多了:“佟妃又有身孕,六宫里事情又细又多,就是铁人也累趴下了,一时顾不到的,那也是人之常情。我自己太冒失了不当心,惹得太后惦记挂心我,真是不孝…”

太后看来很感动,握着我的手,两眼又汪汪上了。

“其实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太医也说,再调养调养就好了,还劳动太后和皇上过来看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阿蕾啊,快别这么说…是我没照顾好你。当时我还答应了你爹,他走时都闭不上眼呐,就一直那么瞅着我,让我怎么也得护着你拉着你。我和他保证了的,可是…唉…”

眼看太后又要掉金豆,我赶紧接着再劝。一边给顺治打眼色。!

你木头啊?你妈哭你就看着她哭?!

这种儿子真是…

唉,亲儿子就这种德行,这时候的人还总想生儿子,儿子再不贴心还是得靠儿子。太后要是没这个儿子,今天估计也就是个太妃…说不定还不活不到今天呢。

顺治拿了帕子过来,也劝两句。

太后肯定不是爱哭型,你见过几个女强人爱哭的?

结果顺治这孩子就是不招人待见,太后刚缓过来,他马上说:“母后,景仁宫的禁也解了吧?佟妃这几天也惴惴不安,总是惊慌哭泣,万一动了胎气…”

唉,老婆多的男人苦恼也多啊。

谁叫你娶这么多来着。

但是小康妈的身体的确是头等要紧的大事,她要有闪失那小康不也闪失了?他是一回事,这件事的确重要。我也跟着帮腔:“正是呢。佟妃身子金贵,可别有闪失。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大家也都太太平平就好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

太后瞅瞅我,似乎想辨别我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

我真诚又坦率的,又深情的和她对望。

太后忽然转过头,和皇帝说:“皇上,最近静妃气运一直不顺,或许是侧宫这里住着不相宜——”

顺治梗都没打,马上说:“那就迁到永寿宫吧,离母后也近,地方也比侧宫宽敞些。”

咦?

太后点点头:“静妃刚才说的也有道理,家和万事兴…佟妃这些天也受委屈了,回来你好生宽慰她几句就是了。”

顺治点头说:“是,谢皇额娘。”

太后从容的拂拂衣襟:“傻孩子,谢我做什么。”

我要搬家了?

而且,从这个偏僻角落的侧宫搬到永寿宫去…住?

这,是不是代表我又变成那些妃子们常口称的一宫主位了?

记得以前清宫戏里就有妃子口称“宫主位氏”,虽然经常一个宫院里挤好几个妃嫔,不过主位显然是相当有份量。一个宫里住着一个妃子,一个贵人或是嫔,再来好几个答应常在之类,大家出去都可以说我住哪宫哪宫,但是她在那宫里可能只有一间偏房住而已,正殿主卧室是摸不着边儿的。

可是!

树大招风!我这已经招的不轻了,再招我小命儿都招没了。

“太后,我觉得侧宫我住着挺好的…”太后的手轻轻盖在我手背上:“说傻话,这里这么偏远,屋子又窄,你搬到永寿宫里住,一来敞亮好调养身体,二来你想到慈宁宫,那也更近更方便了不是?”

汗…

太后的道理硬。!

不过…

“那原来住永寿宫的…”我仿佛记得有哪个妃子现在住那里呢。

“唔,给她们另外寻去处,你就不要多想了。”

一锤定音。

我要搬家了。

静思二十五

在经历了崴脚,泄肚,中毒,搬家等等一系列的打击变故之后,我终于过上了一段舒心日子——因为身体不了,太后玉口发言,说我可以在身体养好之前不用去慈宁宫晨昏定省。整个宫里有个待遇的,除了怀孕的小康妈佟妃以外就是我了,每天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没事儿再把自己的家当数来数去数到手抽筋…真是猪也比不了的幸福生活啊。

其实不是我财迷,而是太后大说说搬就是一声,也不等我身体好了再慢慢盘算别的念头,跟抢着赶着不搬就逮不着一样,大正月里就把腿脚不便身体还很虚弱的我给塞到永寿宫去了。原来这宫里住的是谁也无从考证,反正我去的时候宫里上下一溜齐儿搬的空空的,我就带着自己的大包袱小行李宫女太监加杂役搬了进去,接着当然就是搬家后的整理工作。把箱子里的东西再拿出来对一次账——账本是我上次核查自己财产清单的时候就誊写清楚的,哪个编号的箱子里装着哪几样东西,再看看东西是不是原来那件——鉴定古董的本事我没有,但是我有别的办法。嘿,用沾了一点水的薄棉纸写上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编号,紧紧的粘在那样东西上或是画轴上,即使有什么人想给我偷龙转凤一下,这棉纸标签也没法儿掉转,想伪造…也要他们写的象才行。

收拾屋子,整顿人手…一套忙下来,正月十五都过了,后宫又暂时恢复了原有秩序,皇帝要上朝办公干活儿,宫灯红绸彩烛什么的也都该收的收该扔的扔。我还是老老实实窝在永寿宫里养我的身体…外面夜黑风大水深,太危险了,我这等小白不宜出行。

震动后宫的“静妃点心事件”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落下了帷幕,其实我想太后也清楚毒不大可能是佟妃下的,到底是谁在作怪,大概她也心里有数,不然这个皇太后不是白当了么?但是后宫的事往往就这样,眼睛眯起来可以夹死蚊子,有的事就得忍气吞声,就算是皇太后,也有不得不顾忌的事。既然她顾忌,我就有了猜想的方向——

呃,还只是个模糊的方向,但是多少让自己提高点警惕总没坏处。

虽然我过着相对来说比较孤僻和自闭的生活——后宫几乎没人来沾我的边儿,这一串事件发生之前,我是个倒霉人物,一连串事件发生之后,我更是加倍倒霉的人物,永寿宫门可罗雀,但即使如此,一个震动全宫上下的大消息,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后宫又要添新丁了!

皇太后下了懿旨,开了春要在京城八旗官宦家的范围内磷选秀女。当然,太后娘家——蒙古科尔沁蒙旗的蒙旗也算,而且“恰巧”就有两名适龄女子在京“小住”,理所当然的也归入了秀女的范围。

瞎子都知道那两名秀女只要不是歪嘴斜眼大破相,肯定是要入选的。哪握有点腋臭体毛的小瑕疵也无关紧要。

太后啊太后,您老人家何其太厚也!

要是我没记错,这两位蒙古格格中有一位后来被册为皇后,两个人应该都是静妃的侄女儿…好么,真是姑侄一家亲。我是太后的侄女儿,顺治的表妹,新皇后又是我这个废后的侄女儿,顺治的表侄女儿…伦理血缘关系乱的一塌胡涂,但这时候的人居然还都觉得理所当然。

当然了,我对选秀一点意见也没有,简直是想举双手双脚的赞同!太后真是好人。本来大家的目光差不多都集中在我和佟妃身上,这么呼啦啦的注入一针新血,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上头去了。新人来了当然会有新气象,旧人肯定是人人自危,那我这个废后,她们肯定是更加顾不上了。

唉,太后啊,您老人家这记杀手锏应该早些抛出来才是,要不然我过年那会儿何至于被人当靶子受这么多罪!

选秀是样浩大工程,我当初看清宫戏的时候只顾看美女们争奇斗艳,这些细节是看不到的。先是内务府和外边的什么机构一起忙活,登记京城在旗各官家的适龄女子,父亲的官职母亲的身份,有的祖宗有名的得把祖宗也添上,旗籍,姓名,年纪,有的连品貌性格也描述几句…完全是一次京城范围内的小规模人口普查活动吖。

上面儿动动嘴,下边儿跑断腿…哪个朝代都一样。

我和小康妈妈没交集,不知道她对后宫要添人是怎么想的,对那两位铁定入选的蒙古格格又是怎么想的…不过反正不会象我这么欢欣雀跃是一定的。

等二月二龙抬头的节气都过了,我终于不好意思再装病号,每天恢复早早起床向太后问安的规定程序。好在天气终于暖和了一点儿,早上从热炕上爬起来穿衣梳洗也不是那么痛苦。

大概是被选秀这条消息刺激的,后宫有种异样的热闹。很多妃嫔都嘀嘀咕咕,私底下肯定也在忙活。有关系的走关系,没关系的找关系,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