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后请安。”我从来不象其他女人那样啰嗦一堆氏之类的废话,反正太后也不跟我计较。

“嗯,坐吧,早膳用了吗?”太后正梳头,和苏嘛在挑顶花簪子,苏嘛斜签坐在一个矮凳上,姿势比站着看着还别扭。再一次庆幸我是穿成了主子,要穿成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奴婢…

“没呢,想着在太后这儿蹭顿热乎的,昨天晚点都没吃。”这不废话嘛,谁敢吃饱喝足了来请安啊。

“馋丫头,等下咱们一块儿吃。过来帮我挑挑看。”

我过去看看太后的首饰盘子,上面都是大头面簪,我指指一只绿色大叶子的粉红花,不知道是玛瑙还是翡翠做的:“这只不错。”

太后看看:“行,就这只吧。”

苏嘛把那只簪小心的取出来,给太后仔细的簪上,然后把首饰盘子要收起来。

“等等,把那只攒丝的流苏簪子给静妃吧,那花色我也现在也不戴。”

呀,拣个便宜。

我笑眯眯的说:“那我就厚脸皮收啦,多谢太后——那我明天还拣您梳头的时候过来。”

太后笑着嗔了一句“这淘气孩子”,最后照了下镜子。

我扶着他一只手,苏嘛扶着他另一只手,一起到前面去,其他请安的人也都该到了。

静思二十六

皇帝也来了,看来今天不用大朝。给太后问了安,顺理成章的也留下来蹭早膳。反正太后这里绝对不缺一个两个人的口粮。

“静妃身子大好了?”小圆脸儿上长了粒红疱疱…啧,原来皇帝也会长面疮!

“都好了。”

他不吭声,继续吃他的东西。

太后优雅的拭拭嘴角,她吃的不多:“这次选秀,各旗的名录也差不多都送上来了。我的意思,还是内务府先磷选,再由内廷复查一次,最后入选的名单出来之后,皇上再亲自去看。”

顺治头也不抬:“是,就听额娘安排吧。”

我马上兴致勃勃的问:“太后您也会去看看吧?”

太后看我一眼:“是呵。”

“带我去吧,我也想看看热闹…”

呃,这话说的不合适吗?

太后和顺治都停下了动作看我,好象,我不该这么说?

太后忽然一笑:“阿蕾是养病养的闷了吧?”

我猛点头:“嗯,闷的我头上都快长草了。”

太后莞尔一笑:“好吧,到时候带你一块儿去就是了。”

我要是有尾巴肯定要冲太后大摇特摇。嘿,终于找到一项娱乐项目了。

唉,近来都没有看到董,真是不爽啊。她们这些贵妇人也是轮着日子进宫来伺候太后,不是想见就见得着。

从点心事件后我就再没见过佟妃,不但她自己不出来,宫里的人也都很少出来,估计是那一次事情就把大家都整怕了。她身娇肉贵怀里揣着龙种,更是闪失不起。

小心是应该的,小康可不能有什么万一。

皇帝从那次点心事件后,对我的感觉似乎也变的淡薄了,没主动找过我一次,在慈宁宫里碰到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让我担心的情况总算没再发生过,不过…人是不是总这样?他不惹麻烦,我又觉得有点无聊了。

唉,平淡是福啊,踏踏实实才不会一脚踩空。

虽然宫里实在很寂寞…顺便说,我做的扑克,又一次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席卷全宫上下,起先我是没查觉啦,后来年到有一次去慈宁宫,太后也让苏嘛取出一副来…我差点栽倒!真是好事不出门!后宫里的男女老少都无聊,干起这些不当紧的事情来就是有效率吖有效率。

于是每天去慈宁宫差不多快成了功课,早上请了安,上午太后肯定有事儿忙,下午我过去陪打几圈儿牌,当然没有再贴纸条儿,而是开始赌钱了。一来二去,我在太后那儿输了不少,起先我是有意,但后来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太后吖,你算计人算计的好,想不到算计牌算计的也这么好吖!

佩服佩服。

天气一天天放暖,慈宁宫花园里的池子里的冰都消融干净了,秀女们也终于经过了一道一道的关卡,最后到了该太后和皇帝挑选的时候。

秀女们都安排在储秀宫里,储秀储秀,这名字起的合适,天生就是该装秀女用的。正式要挑秀女那天,我特地穿了件素色棉缎的单夹旗袍,头上也没戴什么花,脸上啥也没搽就兴冲冲去找太后去了。结果太后一见不满意了,说我穿的太素净。

“很好吖。”我说:“今天是看别人又不是让别人看我。我穿那么艳干嘛?您不怕我把那些秀女都比下去啊!”

“你这孩子…”太后笑,然后说:“也就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那是呀,”我凑上去说:“因为我孝顺嘛,知道彩衣娱亲。”

“哟?真没有有看出来你这份心思。”太后斜我一眼:“我还以为你这么空着头来,是又瞄上我哪样头面首饰了呢。”

“嘿嘿,哪能啊,”我干笑:“我今天有戴,就是颜色暗了点,花小了点。”一边说一边把鬓边的点翠钗指给她看。

“簪朵花吧,好事情怎么也得喜气点儿。”

太后一发话,苏嘛姑姑很利索的就在花盆里给我剪了一朵茶杯口大小的水红花,不知道是茶花还是杜鹃什么的,替我戴在头上了。

“去打听下皇上下来没有,好一道过去。”

回话的人说皇上已经下朝了,于是我们也动身,浩浩荡荡的两路人在半道儿碰面,汇成一路,去挑!秀!女!

一路上我就琢磨,这么多女人,皇帝能顾得过来谁是谁嘛?现在后宫有名份的他都不一定能叫全名字…皇帝总是不嫌老婆多,难道他们就没听过一句话吗?只要功夫深,铁杵都磨成针咧!

打住打住,我想那干嘛!他早早的尽人亡是他的事,跟我才没关系。

我们进了殿,太后坐中间,皇帝次之,我当然又次之。太监宫女们在一边儿伺候,吴良辅果然又在这里担大梁了,捧着个册子,册上不用说我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等我们的茶都上来了,吴良辅开始汇报。这次入选有八十六名…狂汗,这内务府的筛子眼儿忒大了,怎么筛来筛去还留下这么多人?

这么一走神,下边儿说什么就没注意,只见太后点点头,吴良辅一挥手,正殿一边儿的侧门就开了。

人没到,香气先到了。脂粉香,头油香,鲜花香…

这阵仗不多见哪!我赶紧揉眼,生怕漏看了什么。

吴良辅按册子唱名,然后一个秀女走上前来。真有意思,她居然也穿着一件鸭蛋青的棉缎旗装,和我这件的料子一模一样。

太后看看她又看看我,我笑笑:“这也算有缘哪,大家想一块儿去了。”

太后也一笑,看看皇帝没什么表示,就挥挥手让她退了。

撞衫在宫里是满忌讳的…起码下位的和上位的撞衫,肯定不会是愉快场面。

得,这位秀女小同学,其实你本来条件也不够吸引人,不是我害你的啊。再说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才十四不要进来淌混水,乖,回家去再好好玩几年吧。

在我的位置上看秀女们都挺清楚的,但是有点失望…

没什么一流水准的美女呀,别说比不上董,就是比我强的也没多少。

静思二十七

满族人的姓氏听的我头大,我知道太后和我姓博尔济吉特,知道顺治小胖子姓爱什么觉罗,还知道他将来爱的女人姓董鄂…

“正白旗,董鄂氏,年十四…”

我机灵一下回过神来!董鄂氏!

当然我马上就知道不可能是董鄂乌云珠,不过,不过…

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走上前来,行过了礼,微垂着头站着。

太后上下看看,说:“抬起头。”

那个女孩子慢慢的把头抬起高些,但眼帘还垂着。

我有点失望,大概只是巧合吧,她和乌云珠并不相象,眉眼,五官,气质…她都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满族女孩儿的样子,当然,她的相貌不错,嘴唇有点厚,可是并不大,所以看起来有种嘟着嘴的可爱。

太后看着似乎感觉挺满意,然后忽然转头问我:“我怎么记得好象谁家的福晋也是董鄂氏?”我说:“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叫乌云珠,您忘了,在慈宁宫给您泡过茶呢。”

“啊,我记得。”她笑:“一过年事情多,脑子也乱了。年宴的时候她府上不是还进了两道菜嘛。”

我抿嘴笑:“对。”

太后问:“是一家儿的吗?”

下面那个小董鄂回答说:“是,那是奴婢的堂姐。”

太后点点头,看样是她是留下了。

皇帝一直没有什么特别表示,我其实也理解他。这次选妃其实结果早就内定了,蒙古旗的两个格格一定会入宫,也一定会受封。至于其他女人也就是跟着走过场,选进选不进的可有可无。

而且选了这会儿我也看明白了,那种眉眼特别好的,太后反而不首肯。汉旗的秀女入选的不少,但是获准入宫的才只有寥寥几名。有个身段特别婀娜的,刚走上前来我就看到太后皱了皱眉头,然后她果然是落了选。还有个皮肤特别好的,简直就是凝脂白玉一样的皮肤,我正心痒难耐想问问她是怎么保养的,结果太后又打发了。

这,这是哪跟哪啊!

我要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选秀,不是选美!

这,这道理其实很明显,但是,我却刚刚才明白。

太后选的,一般来说家世都不错,看上去也本份沉静。还有个甚至长的…呃,有些稍稍过于圆乎的身材,这样也都入选了。人家老爹是一品武将,抱歉到底叫啥不记得了。

这肯定是出于政治因素了。

我不怀好意的偷笑,也难怪皇帝看起来这么郁闷了。

历史上说顺治皇帝喜欢汉学,喜欢汉族美女小巧婀娜,知书达礼。而大多的满族嫔妃都是不学无术的,和他没共同语言。

唉,皇帝不好当啊。他想要的类型要不了,不想要的一堆一堆在眼前晃,对于后宫来说他就是头种猪的的存在,留下后代就可以了。难怪后来他和乌云珠终于对上眼儿之后,爱的这么轰轰烈烈死去活来,最后皇帝不当了要当和尚。

好吧…看在你也这么苦闷的份上,过年时你害我的那几笔恶账,我就马马虎虎原谅你好了。

我喝着茶吃着点心,一句话也不多说,太后问我好吗?我就不疼不痒的说两不得罪的话。

然后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重头戏终于来了。

蒙古旗的两个格格之一出场了。

我睁大了眼,使劲儿眨了两下想看的更清楚些。

结果走上前来的是个很稚气的丫头,圆脸,眼睛不大,脸庞有点红扑扑的,才十三。论辈份,是废后亲哥哥的女儿,算是现在我的亲侄女儿,太后的侄孙女儿。

唉,我瞥一眼顺治皇帝,他也提不起精神来。唯一精神抖擞的大概就是孝庄太后老人家了。

这个小姑娘真是…真是还是个小姑娘啊,留着个瓦盖似的齐眉浏海,底下一张发面包子似的圆脸。要是她搁在现代,也就刚上初中的小毛丫头啊。但是穿着整齐的旗装擦着粉戴着宫花站在这里…等着被挑选嫁人,实在是——

她看起来也很紧张,肩膀和腰身都僵着,眼睛也不敢抬。

太后和气的问家里怎么样?京城住的惯吗?

然后还特别要转头去问皇帝:“皇上看呢?”

顺治死气沉沉的说:“皇额娘喜欢就好,那就留下吧。”

小胖子的眼皮也垂着,很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想起了邻居家的小土狗,每次桌上放了好吃东西它都很精神,但是那是主人吃的,最后给他的不过是一点残羹冷饭,那时候它也会乖乖的过去,耷拉着耳朵把不好吃的东西吃了。无论如何…

这时候我觉得其实…

其实小胖子也不容易。!

他从小到大,做什么事儿真正顺心过?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他在几方势力的角逐下当了皇帝,但不过是个摆设,多尔衮大权在握,母亲也不能自由的亲近。等到好不容易多尔衮死了,自己也亲了政,但是政令总是得不到实行,想做的事做不了,婚姻也是包办的…

他把皇后废了,可是之后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然前些日子,他不用跟我道歉,为着吴克善亲王的事。

其实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大孩子而已。

静思二十八

因为看的慢,所以过午的时候,看了刚一半。

太后发话,我们先吃饭,吃了饭接着看。

照我看啊,下午估计也还是同一局面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冲动,居然在进膳的间隙跟太后说:“太后,要不…下午您就别在这儿坐冷板凳了,这里到底没有慈宁宫舒坦,您还是回去多睡会儿的好,从过年起就这么忙没消停过一天,下午皇上自己随便挑挑就得了,反正剩的也就一小半。”

太后看我一眼,笑着,倒没说什么话。

不知道有用没有用,反正我是挺坦然的,又不是给我挑老婆,我也只是顺口建议下。

结果用完膳,太后抹了嘴漱了口,居然施施然说:“唔,真是倦了,阿蕾,福临,你们下午在这里吧,我就先回宫去了。”

咦?太后你老人家…这么通情达理吖!

因为消息太突然,太让人不敢致信,我一直目送她老人家的步辇抬出去,还没回过味儿来。太后怎么这么容易就放权了?

简直不可思议!

我看看顺治,他也是一副没回过神的表情。

也许是…太后觉得我还在这里坐着把关,所以比较放心?

好吧,既走之,则安之。

我招招手:“吴良辅!”熟了以后就不跟他客气什么公公了,反正他使坏也使不到我身上来。

“啊?啊,”他显然也楞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