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眼前看东西不大清楚,然后慢一步反应过来,我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眼泪?

真奇怪。我在哭吗?

为了他?

“阿蕾,别慌,慢慢说,不要急。”

我定定神:“你叫太医来吧,开些清火去毒的药来给你吃…”

他脸色郑重,盯着我问:“那是什么药?你用来做什么用的?”

得,听他的口气我就知道——这位也误会了。和喜月一样,把那纸包里的东西八成想出了十七八种害人的用途,再加上骇人听闻的名称…

“不是的…”我终于放松了一点儿,因为现在这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刚才的焦虑倒冲淡了不少:“你别想歪了。这个是我弄了来,要自己用的。”

他的表情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比刚才更黑一层:“你自己用!你用这个做什么?”

啊啊啊,这什么表情态度啊…我不是要寻短见好不好!

头次发现,福临这家伙的想象力居然这么丰富吖。

“你听我慢慢说吧…不过你先传太医过来候着…总是有备无患。”

本来想偷偷进行的事,却出了这么大个变故。

“你知道,最近好象京城附近,又有天花…”

顺治点头,但是显然没明白怎么扯到天花上去了。

“那么你也听说过接痘吧?”

这下他就有点迷糊,大概这方面的知识他了解的少。

我再耐心解释:“从几百年前起,中原就有一种法子,可以一定程度上预防人感染上天花疫症,这方法叫做接痘。就是将已经染症发起水痘的人身上…”

兜了一个小圈子,终于讲回正题上来了:“因为这病症可不会认人,宫里也说不定有可能会得…我想试试看一个听说的法子,看行不行得通,所以让人找了这个来,想先在自己身上试试,如果真的没害处,就给玄烨也试试…可是你怎么就拿错了包了呢…”

他的脸色终于好看多了,但是语气还是严厉的很!感觉上他好象还是头一次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那也太胡闹了!你要试,在哪个宫女太监身上试不得?吩咐太医院叫几个太医参详尝试去也就是了,怎么就自己弄起来了?万一有事你可怎么办?玄烨又怎么办?你怎地如此…”

我赶紧替他揉胸口:“你不要气,其实,其实这法子,有旁人试过,据说是很安全的,而且对抗天花也灵效…不过,不过我不想声张,以免骇人听闻。现在京城里宫里人人闻天花二字色变,我叫人鼓捣这个,也不好。若是成功的话,再由皇上你把这法子散布出去,岂不是一件大大的惠民活人的德政?”

没办法,为了让他消气,我连马屁都拍上了。

这个办法我记得是一个老外发明的,种牛痘总比我们国家历史上采用的接人痘要安全得多了。因为牛痘病毒对人体没有什么伤害,而产生的抗体却和得过天花出过痘的人体内产生的抗力相差无几…

他脸色又好看了一点,不过把我抱的是更紧了:“那也不成!”

老天爷,他的胳膊平时没看出来,这会儿还显得怪有劲儿,勒得我都不大好喘气儿了。

“可是现在你却把那个粉末儿吸进去了…我,我真是…”!

要是他有什么…

那,那我…

天哪,我岂不成了弑君谋刺的…那个啥了?

这罪名…这罪名是一定要杀头的吖!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外面小太监回话:“皇上,太医来了。”

这会儿顺治很镇定,看上去跟没事儿人似的,还拍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抚。

我从他身上起来站到一边去,太医进来,先请安。

问:“皇上要请平安脉?还是觉得龙体不适?”

我有点紧张,听顺治淡淡的,很平静的说:“刚才咳嗽了一声。”

太医跪着过来给他搭脉,我站在一边儿,手指在袖子里绞的都快成麻花了,皮肤上又冷又滑全是汗。

“没什么。”太医终于发话:“想是一时被冷风吹着了,臣开剂方子,皇上吃不吃也不打紧。”

我很矛盾,又想太医给他仔细查查,可是原因又不想说出来…

顺治挥手,太医就退了下去。

“那个,不和太医说吗?”

他摇头:“说了,又如何?既然已经如此,不妨就试下去,看看到底会怎么样。”

你说的倒轻巧啊!可你不是一般人哪老大!别人出问题顶多死一个。你要出问题要死一圈儿的!

我记得历史上顺治死的时候,殉葬的宫女太监就不说了,有名有姓的,还有乌云珠的妹子贞妃哪。!

要他真的闻我弄来的那个粉末儿挂掉了,那给他陪葬的别人就不用说,我是肯定跑不掉了。

“你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这法子不危险,要自己试。怎么现在一下子又气短了?”他居然还有心情笑:“不要紧,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吧。”

我是相信自己,可我不相信你啊!

历史上,你可就是染上天花挂的!谁知道这点粉末儿被你闻了之后,会不会就让你浑身长痘提前挂掉了?

这个问题…以前也偶尔想起过。

不过,哪一次也没有象这一次这样,觉得心里很沉,很难受的感觉。

也许是,这次意义不一样吧。

如果他不在了的话…

如果生活里再也没有他…

我又哆嗦上了。

顺治拉着我的手,靠在一起坐着。

“朕是真龙天子,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要是这法子真有效,那你,玄烨,额娘…咱们大清的子民不就都不用怕天花了吗?”

口气倒怪大想的倒怪远,真龙天子你历史上也是二十来岁就挂了,可见你是真龙科短命龙目早挂早超生类真龙…你过不过得了眼前这关,还不一定呢,说不定你就和历史上一个死法,但是时间提前了数年,不幸英年早挂…

不不不!肯定不会的!这办法一定是又科学又安全又有效!绝对没危险,绝对不死人!

我,我不能没有…我的玄烨不能没有爸啊!

现在他在我生活中地位那么重要…我的吃喝安全全指靠他呢…

应该是这个原因吧,所以…我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别死…你不要死…

谁也不死…我们都不死。

静思五十六

时间这么难熬,一天两天三天的等…一直等到第十天。

顺治身体好好的,连个咳嗽也没有,没发烧,也没有发冷,更没有要出水痘的症状。

悬了三天的心总算是可以暂时放回肚子里去了。

我想大概是他没有把粉末真的吸进去…只是闻闻气味,所以他应该安全。

但是这样一来,他安全了,我却还是不知道这种预防方法是不是安全哪?那能不能给玄烨用呢?再说,这方法就算是安全,可是真遇到天花能抵挡得住吗?光安全没有效,那顶个用啊。

顺治看我在那里皱眉,走过来用手指头抚抚我的眉头:“别皱了,都打结了。朕都说了不会有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点点头:“我想应该是安全没事的。据说要是染了天花的人,十天里面会发病的。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不是真的有用啊,玄烨还是…”

顺治点头说:“你想的事,朕也想到了。”

“嗯?”

“不过总不能抓一个得天花的人到这里来试吧?”

当然不行了。

我苦恼的说:“所以啊,试归试了,可是心里却还是没有底。谁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呢?”

历史证明应该是有效的,但是,效果并不是百分百吧?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乱试,要小命的事情怎么可以去试试看?那试出问题来可就没后悔药吃了。

“不过现在证明这法子起码不伤人,试试也无妨。”他说。

“嗯。”我托下巴在琢磨,这个份量问题也得好好考虑…

“今天在皇后那里,淑妃又和你过不去了?”

他不提我倒忘了,一提真正好笑。

“你怎么知道了?”

他摆摆手:“这你就别管了,她实在过份的话你也别忍着…”

“不忍着,难道和她一样化身成泼妇大吵大闹啊?还是你要我卷起袖子和她打?”我捂着嘴笑。

“所以我说给你再升一升份位,皇贵妃…”

我急忙摆手:“不要不要,我不要。”

天啦,历史上乌云珠的位子我可不要去坐,先不说心理障碍,又或那个位子是不是风水不好,反正乌云珠做了皇贵妃先死儿子自己也小命呜呼,我可不想重演这个皇贵妃悲情史。

“你啊…”他低声说,有点象自言自语:“别的人一天到晚就想着攀高些再高些,你就是和她们不一样。”

顺治拉着我的手坐在窗户下面的躺椅上,五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没再说话,我也没出声,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阳光底下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以前经过家门口的巷子,太阳地里总窝着两只懒懒的猫,偎依在一起,晒着太阳打呼噜——和我们现在这样子好象。

“你的折子…”

“等会儿再看。”

又过了一会儿。

“好象玄烨该醒了…”

“有乳母和宫女在呢。”

沉默,沉默…不行,不能再沉默了!!

“喂,大白天的你适可而止好不好?”

“好,等一会儿就好…”

等一会?等一会儿当然就好了?可是现在就不好了啊!!

完事儿让喜福她们打水进来,我的脸都快要烧化了!可是另一个罪魁祸首毫无羞耻惭愧的意思,大喇喇的敞着袍子都没想扣起来。

“皇上,娘娘…”

“嗯?”我停下正在扣他前襟扣子的手,回过头,孙长圆有点犹豫。

真奇怪,这人做事一向有分寸,有什么事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说吧。”

孙长圆声音不大:“景福宫云贵人那里…遣人来报,说是开始发作了,看阵势就要临盆。”

要生了?

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我转头看看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顺治淡淡的说:“叫一个太医过去守着,我还有折子要看。”

好吧…

虽然我问话之前就知道他是这个态度,不过问过了之后,还是觉得心里的感觉蛮复杂的。

他不去,当然…当然我比较安心。我承认我是自私自利的小女人,绝对没有小说女主角那善良的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转世一样的情怀,伤害完全不放在心上,污陷可以当成春风拂面,甚至要对你的仇敌充满爱心…

我和乌云珠,早就摆明车马不可能再坐下来握手言欢了。

不过,心底里还是有点不安的感觉。顺治挥挥手,孙长圆退了下去。他从背后搂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

“别想这件事了。”

“我是不想让你过去的,可是良心又觉得不踏实。毕竟生孩子是那么艰难的事…”

顺治的声音语气很柔,可是话意一点也不温柔:“就算我过去,我也不是太医,除了坐在外头还能做什么?况且,不是你不想让朕过去,是朕自己不愿意过去。”

好吧,我应该学学当恶人的感觉——可我还是坐不踏实。

这种心态真叫一个难受。说来说去,还是他不好!为什么他要有这么多大小老婆小小老婆的!如果他不是皇帝,没那么多女人,我现在还用得着烦恼这种问题啊?

我叫喜月去看看景福宫的动静,是不是要紧。如果情势好的话,那就…当然可以放心。如果情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