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势不好,我要怎么办?

喜月差的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喜月来和我说,头胎总得拖一拖时候,没那么快,但是太医和稳婆也都说该是顺产不会有问题。

但是她最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还有什么情况?”

“太后和皇上虽然都没过去,不过皇后娘娘刚才已经过去景福宫坐镇了,还多请了两位太医和老嬷嬷去守着云贵人…”

我点点头,没说话。

“娘娘…”

“皇后娘娘的名声一向都好,她这样做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是后宫之主,本来这也是她的责任。”

“但是娘娘啊,您…”

我打断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说那些也没有,说点有用的吧。”

喜月点下头,立刻换了话题:“娘娘那天让我去找来的那纸包里的东西…”

我抬起头,怎么?

“奴婢已经在自己身上也试过了。”

啊?我蹭的站了起来:“你怎么试的?你,你什么时候试的?”

“就是娘娘说的那个法子,我沾了那粉沫涂在鼻孔里面。”

我看着她。喜月不是又平和又慧黠的一个姑娘吗?她怎么也学会喜福那样鲁莽的作风了?

“娘娘,奴婢相信娘娘是不会害人的,那天奴婢自己妄加揣测,后来想起来,时时觉得自己…娘娘莫怕,我这几天一点事儿也没有,这法子料来对人是无害的。”

我慢慢坐倒,真被她打败了:“怪不得这几天你不去抱玄烨…我可没想着你这么大胆…”

我光顾着担心顺治,却没想到喜月也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子。

“不论娘娘是要做什么,奴婢肯定都会走在前头的。”

“我知道。”

在这座宫里,能亲近,能相信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与其说是我宠信她,她忠于我,不如说彼此在这深暗的宫里,能互相存下一点秘密的只有这么寥寥的几个人。

我和顺治虽然关系比以前好得多,可是有许多事情我还是得一个人担着。

尽管我现在不怀疑他的心意。

“你啊…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两个人试过都没有事,那,玄烨呢?什么时候给他试?

现在给他试用这原始的牛痘疫苗,会不会早了些?他小小的身体抵抗力够用么?

啊,还差点忘了,我也应该给自己用上这个。我那个打过各种疫苗预防针的身体可没有被我一起带来,现在的身体可是没接种过任何疫苗的,天花可不会因为我的灵魂超时代,而到我面前就绕过去不找上我。

拿棉球沾了一点那个粉末儿给自己涂上。大概是用得有点多,总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的想打喷嚏。

“娘娘。”喜月又进来了,福了福身。

“生了?”

“还没有。”

哦。

天都快黑了。

顺治在西屋里忙他的,一步也没有出来。

好象要生的不是他的孩子似的。

这么乱的局面,我也真的很难分清楚是非错对。

在这里,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手臂下的人已经足够,我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爱心,去分给居心叵测的其他人。

静思五十七

我以为我晚上可能会睡不着觉,一来是洗头的时候洗的不太舒服,洗了一半皇后又差人来看看皇上是不是有心情到景福宫去看看云贵人。顺治问那宫女太后去了没有,宫女老实的回答说太后没过去,顺治于是也说有皇后在景福宫坐镇就可以了,他不过去。我一分心,结果胰子水沫流进了眼睛里。这个可不是现代无泪配方的温和洗发露,弄得我眼睛一晚上都红红的。二来是…历史上的一代红颜著名美人生孩子,大小也算个历史事件吧?我会联想的多一些也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很奇怪,吹灯脱衣上床,他睡外面我睡里面,两个人都睡的很好。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他爬起来穿衣要去上朝,我现在已经训练有素,一边瞌头打盹,一边呵欠频频,但是绝不耽误替他把袍子穿好扣子扣好戴上朝珠和顶冠——

这边打水拧毛巾,那边漱口水牙擦和洁口盐也都端过来了。外面也摆了早膳。

啊,几乎天天早上都这么忙碌——初一十五例外,那时候他得在皇后那里过。另外,偶尔他也留在乾清宫,会翻翻其他人的牌子。对于这一点,我不能不去想可也绝不能钻牛角尖去想…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里,难道我还想搞一夫一妻制不成?要真那样别人不说,太后她老人家一定先灭了我再说。

后宫不需要专宠,不需要真情…后宫只需要制衡和固权。

顺治喝一碗奶子,吃了一块饽饽一块肉饼甩手就走,时间掐的可真准。我喝了点奶茶,又看看玄烨——这小子好命的还没睡醒。然后抓紧时间拾掇一下自己去,去慈宁宫请安。

喜月替我挑了一根发簪,准确无误的插在一个恰巧位置上,又在鬓边给我簪了两朵绒绒的小花,发髻顶中则是一枝不怎么打眼的宝石珠钗。喜月梳髻的手段相当好,很整齐又不显得太扎眼,而且不用抹太多发油就把一头头发都拢的整整齐齐纹丝不乱,一点不失礼于人。喜福则在一边,对着光华满满的首饰盘子叹气:“娘娘,为什么这套翡翠的你从来不戴…皇上特地,亲手拿过来赐你的。”

她特别咬重了特地,亲手四个字,意思要与其他按节按例由内务府颁赏的分开。

然后她又指指底下的那层盘子:“这里面的金钢钻手钏,能让人眼睛都耀的睁不开啊,可您就在屋里戴过一小会儿…”

喜月白她一眼:“你不会帮忙干活也不用非在那里磨嘴皮子不可。去小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特别新鲜的,娘娘说天暖了,可以给小皇子吃水果和鲜菜做的糊糊呢。”

喜福放下盘子,答应着去了。

这些沉甸甸的珠宝头面,还有那些漂亮衣料,古董,字画…全都塞在箱子里面,我对它们的唯一关注就是——先弄清楚值多少钱,然后登册子记好,再锁起来好好保管。

喜月倒没有替那些衣料首饰抱不平过,她是明白人。

“对了,娘娘。”喜福用很平淡很平淡的声音说:“景福宫云贵人生了一位阿哥。”

我也淡淡的点一下头。

这个倒没有和历史上有出入。

不过,还是不同了。历史上的佟妃生了三阿哥名叫玄烨,董鄂生的儿子是四阿哥。现在还是排行第四照旧,不过头顶的哥哥却不是原来那个,而成了我家的这个。

到了太后那里的时候,不意外皇后又先到了。给太后请了安,她马上说我不用给她行礼。哦喔,真大度真体贴。

不过玫妃自打成了皇后之后,服饰妆扮更加…脸上抹着那两团腮红不嫌太红了一点吗?头上戴那么大尾的金凤钗不觉得重了点吗?那个髻…乖乖,得抹多少油掺多少假发才梳得起来啊?天气都热了,领子这么高扣子这么严里三件外三件她不热?幸好我穿过来的时候,这身体已经不干皇后这差了,不然这种标准式制服型的装扮我可来不了。

行礼就行礼,反正早习惯了。不行的话,太后那里的印象分一定毫不客气的嚓嚓的给我扣掉——不行礼?看见了吧,这就是恃宠而骄。打扮的花枝招展?妇德有亏,妆狐媚惑君!啊,这样的小辫子不用仔细抓就可以揪出一大把来。后宫水深雷多,不小心就要触礁,搞不好还会沉船。小心总无大错。

不过就是弯弯膝,总比惹麻烦好。

“阿蕾啊,今儿早上,后宫又添了新丁了。”

“是,我也听说了。”我笑容可掬的回覆:“真是件喜事。”

接着其他人也陆续来了。这会儿的天穿衣服最怪,怕冷的还捂着皮毛,怕热的已经穿了夹纱,后宫不象前朝,冬夏服饰一换就没得混淆,否则就构成了严重失职失误。后宫的女人们还是满自由的。佟妃就属于怕热的,她生完女儿之事比以前丰腴了一些,大概因为也就开始怕热,穿着一件雪青的单旗装,没领子的款式,露出雪白的脖颈曲线,耳朵上戴着拇指大的明珠坠子,随着动作前后打晃。鬓边戴的是鲜花,花蕊里颤微微的似乎还有点细碎水珠,十分清雅动人。佟妃的五官单看并不是太精致,但凑一起非常有整体效果,很秀丽。

唔,不错,会打扮的女人看起来总是让人赏心悦目些,就算她和我共用一个老公,但是良心话不能盖起来说,她长的是不错嘛。

然后谨贵人也来了。她坚持说不到清明不能脱厚衣,所以还裹的团团锦绣。接着淑妃也来了,她穿着大红旗装,别提多扎眼了。然后头上戴着更加扎眼的大牡丹珠花,蓝红宝石翡翠琥珀猫眼石攒在一起,真是精美的艺术品!不过就是…花太大了,戴头上总是有点重吧?

好,一圈比较下来,我的花儿是最小的一个。

阿弥陀佛,喜月很会挑珠花,我也很会挑人才。要是让喜福来给我梳头,这会儿大家的目光不就会都盯到淑妃头上去了。

等新来的请了安打过招呼,就开始讨论佟妃的新袍褂和淑妃的新珠花。我说以前没见过呢,她用几枝原来的珠花拆了重新攒的。

下面叽叽喳喳…

太后说两句话,大家毕恭毕敬的听了,太后这边闭上嘴,下面又开始叽里呱啦…

三个女人就胜过一百只鸭子。太后这屋里起码有一千只鸭子吧?

我拨拨茶叶片儿喝了口茶。

乌云珠生孩子远没有当时佟妃和我生产时来的动静大,起码这屋里坐的一半人还都不知道。太后问皇后看过孩子没有,皇后欠身说看过了,生的白白净净,和他额娘一样好,南边儿人就是皮子白嫩眉眼儿好看。

太后听了好象并不是太开心的样子,当然,她的开心不开心从来不在脸上冒出来。但是我已经比较了解她,如果很开心,她不会眯眼。

唔,当然,要是说长得象皇上,可能太后会更开心一点吧?

玄烨幸好眼睛象我,比较大比较亮,不过其他地方都象他那老爹,圆脸圆鼻头肉嘟嘟的小嘴巴。我偷看一眼太后,唔,原来嘴巴是继承他奶奶,真是一模一样。

皇后对皇太后说,因为云贵人生了儿子,是不是把她的份位升一升,以示嘉奖?皇太后慢悠悠的说,生了儿子就晋份位?当年他生下福临也不还是原样儿?云贵人进宫日子浅,还是等四阿哥大一大再说。

也是,这时候小孩子真的很容易夭折,就算皇宫里没有这些杂七杂八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本来这时代小孩子的成活率就不是很高,穷人家生六七个,最后可能只能得一半儿,另一半儿因为穷,病,或是其他原因都会失去。

我忽然想起来,不晓得历史上那位还没来及取名子就封荣亲王的短命四阿哥,到底是被人暗算了还是自己身子骨儿太弱了?这会儿他妈妈没有原来的风光,他也没有历史上原该得到的耀眼地位,说不定他还能太平长久的活下去呢。

而且…我眼睛溜过去瞄瞄佟妃的肚子。

平平的,腰很细。

原该她生下的皇帝呢?她到底什么时候会怀上再生下来?而且,而且…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如历史上一样当上康熙皇帝?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敢肯定了。

皇后又很宛转很恭顺儿的跟太后说,既然云贵人产后体虚,而且本身品级不够抚育皇子,四阿哥是不是…就先抱开照料?听她那意思很想揽活儿上身啊。

不过我预感着太后很可不会答应,毕竟云贵人这个怀龙种,死了老公,进宫直到贵太妃死掉一系列的事情都有点不太好让大家拿来当话题。四阿哥是肯定要抱开养,但是我估摸着不会抱给皇后。

果然太后说皇后年纪还轻也没什么经验,还是交由嬷嬷们在单独的处所照顾。

淑妃看看我,这只小斗鸡现在一撅屁股我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果然她马上说:“那静妃也年纪…”

太后岔断她的话:“静妃是你姑姑,你也该改改这没大没小的毛病了。她进宫年头也不短了,做事情也稳当。再说玄烨这孩子也离不开娘。”

啧,太后亲爱的,就冲你这句话,你就要再搞一百回平衡天天往你儿子怀里塞女人我也不恨你。

然后皇后转了话题说起昨天有人进贡了两只长毛狮子狗给太后玩赏,问长的好不好看。太后很配合的也谈起狗来了,说眼睛贼大象铜铃似的,唤宫女把狗抱出来给大家看,于是一闹人围起来夸两只长毛狗,简直快把这两只狗说成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样可爱吉祥了。

得,乌云珠,还有四阿哥,这母子俩的历史地位真是与我记忆中完全不同了,不光没有那种横扫后宫睥睨千军的气势风采,居然连两只小小的长毛狗儿的荣宠也比不过。连皇后都夸毛这么匀长的这么小巧可爱——比刚才夸云贵人的儿子态度可是真诚多了。

从慈宁宫出来真有种疲倦的感觉,以前就算干一上午活儿,打字泡茶跑腿儿挨训…一套受下来也没有这么累。

喜福过来扶我,然后同样走路的时候要避开淹死过贵太妃的池塘。

经过那附近的时候,我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贵太妃死了,她儿子死了,她儿媳妇生了别人的孩子…

贵太妃这么要强好胜的一个女人,恐怕死也闭不上眼吧。

静思五十八

牛痘的安全性终于被充份证实了,然后,我小心翼翼的给玄烨也用上了一点那个粉末儿。

喜月说:“娘娘,别担心,应该没问题的。”

“是啊。”我看着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胖儿子,抱他的时候觉得有点吃力,一小会儿还行,时间一长就觉得胳膊吃不消。

啊,这小子添膘加肥真是不遗余力啊,话说他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加膘也不大可能。

把脸紧紧贴在他的小肉脸上,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奇怪过。心情既坚强,又软弱。好象一只活了很久的玳瑁龟——壳子硬的象石头,但是壳子里还是包裹着满满的柔软。

我看着她们收拾屋子,把一只晶莹剔透的顺治送的玉器小心收起来,摆上普通的瓷器。

“是了,娘娘知道么?”

“什么?”

喜福说:“淑妃娘娘今天开罪皇后娘娘了。”

“嗯?”

“淑妃娘娘先是说皇后娘娘衣饰太古板不俏丽,后来又说起皇后想抱养四阿哥的事,说她才不过多大就想后来事,想要孩子自己赶着生一个才好,抱人家的养到死也不会和她一条心。还说四阿哥出身…呃,及不上三阿哥,她抱了也…反正啊,皇后娘娘脸上可挂不住了,其他在场的人也都怪下不来台的,大家赶紧匆匆散场。”

喜月打断她:“好啦,你又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喜福小声嘀咕:“不是风言风语,那会儿在皇后那里玩牌说话的人可不少,好多妃嫔宫女都听见了的。”

我笑笑:“好啦,这个话听听算了,不要再和别人当什么趣闻说。”

“我才没有。”喜福满委屈的:“我只是想和娘娘还有喜月说说,我才没和别人说什么。”

淑妃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可是实话怎么能这么实说呢?

这个人大概是学不会后宫生存法则了吧?不过好在有太后在,皇后又是她亲妹妹,想必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也许淑妃耳朵边儿有人挑拨吧。毕竟她本来就一心想着皇后的位置就该是她的,为此还与我频频交恶。但是最后坐上皇位位置的却是她妹妹不是她,她心中失落也是难免。再有人用心给她吹吹风,她会在皇后面前说这些…

我摇摇头,玄烨对我的手指头发生了兴趣,两只小肉爪牢牢抓着我的手,用他的小玉米牙努力的啃啃啃。啃是没啃痛我,不过口水却啜得我一手都湿嗒嗒的,顺便也流了他自己一下巴。

“三阿哥长的可真壮实。”孙嬷嬷进来,抱着晾干的尿布和小衣裳。喜福过去帮她一起整理收叠:“那天他扯着我的袖子不撒手,和他拉锯费了我半天功夫呢,力气可不小了。”

“嗯哪,小玄烨多吃快长,赶明儿额娘有很多很多东西教给你啊,你可得好好学。”

“娘娘想教三阿哥什么啊?”喜福捂着嘴笑:“不会是教他烫奶子的时候往里放盐巴…呃,我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