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就觉得好象很踏实,可以把所有的烦心事儿都抛开。

其实,其实这个家伙没什么本事,靠他才不牢靠。但是…

好吧,就这会儿,先软弱一下也无妨。

“都说了你实在太任性,执意要迁出来,在宫里的话,太医也就在跟前,我也早晚能…”

我打起精神,不让他再继续唠叨:“好不容易出来啦,你就别再说这些话了。最近怎么样?我看你好象也瘦了。”

“我有什么,还不就是那些事。”

他说的很轻巧,不过两条眉毛却好象习惯性的往一起皱。眉中间有个明显的“川”字,尤其是中间那一道竖纹,特别深特别明显。他最近常皱眉吗?是不是烦心事儿太多了?也不知道太后有没有好好开解他。太后当然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也是个疼爱儿子的妈,但是…也许是在后宫太久了,太后的温情慈和被磨掉了太多,能显露出来的只有精明的棱角。

发现我竟然在心疼这家伙…

大概我和他,有一个秀逗了。也许是他,也许是我。这家伙后宫一群女人,可是这么黑的天下着大雨跑出来看我。而我呢?明明一开始抱定了要做快乐小寡妇的主意,现在看着这个注定短命的皇帝心肠却硬不起来了。

“最近宫里都怎么样?太后好吗?唔,其他人…好吗?”

这话我问的很有点言不由衷,老实说她们全体不好才好呢。

顺治放松了身体让我靠:“唔,皇额娘身体很健朗,其他不过是些琐碎事情。”

当初那个猫,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查来查去无疾而终,喜福她们一起被留在永寿宫里过着半幽禁的生活,其他的消息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我就想听听琐碎的事情。”

他一笑:“可朕不想说啊。”

“喂——”

“要说也可以,你得给我些好处吧?”

你是皇帝吧?说这种话太掉价了…居然问我要好处?

他温存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你得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好,再好好儿的把孩子生下来,知道吗?”

他声音很轻,话说的也很平淡,但是我就是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点酸,胸中软的象是要化掉似的。

真糟糕,我不喜欢这种情形,不受自己控制,直觉着很危险。

静思六十七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外面的雨声似乎铺天盖地的把外面的一切都阻隔开来,雷声隆隆,电闪时时的划亮窗子。

“你给我捎的信,我仔细看了。”

我懒懒的眯着眼,觉得白天的燥热好象下去好多,也许是因为下雨,一直有些不安的胸口也觉得平实轻松。

“写的很潦草哪,你看得懂我的字吧?”

他微微一笑:“你说呢?”

我撇下嘴:“一定是没看懂,要不然你怎么还跑来呢。”

他抱着我的手慢慢的收紧了一下又松下去:“我怕你想我。”

切,谁,谁想你。

“那,最近有那些人…有什么异动没有?”

他笑了一声,不过笑的意味里,却可以咂摸出一点肃杀的气息来。

“你这两个月,不会什么都没干吧?”

“怎么会。”他说:“四阿哥满月办了一场,然后皇后进言,给云贵人抬到了云嫔。我翻过她几次牌子,不过都让她在乾清宫的耳房里过夜了…”

我翻翻白眼,这也要向我汇报?

我写给他的信,就是让他尽量一碗水端平,让后宫里起码平静些,大家消停消停,别惦记着我这个不在的人就好了。

“哦,就没翻别人了?”

他拧拧我的耳垂。因为出宫来的关系,我连耳坠都摘了,这样躺的更恣意。这些日子以来一次髻也没有梳过,整齐衣裳也没有穿过一次,蓬头垢面的象只猪样整天要么趴着要么仰着。我在信上还写让他不要惦记我呢,我现在肯定又憔悴又走形,比只蓬头鬼强不了多少,他犯不着惦记这么个疯婆子似的我。

“也有,不过都赐汤药了。”

“太后没催过你吗?皇后也不急吗?”

他嘿嘿笑了两声:“皇额娘没有说什么。”

那意思是皇后有说什么啦?其实太后应该希望多几个皇孙吧?不止皇家,这时代的人哪家不以多子多孙为福?

“嗯,你冷不冷?”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瞅瞅他,他脸上有点可疑的红色:“那个,这边儿凉,我们去床上说话吧。”

我摇摇头:“懒得动啊。”真的,一根手指都懒得抬。

他一笑,忽然站起身,俯下来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啊。”我吓一跳,条件反射的一把搂紧他的脖子:“你,你可别把我掉下去。”

他大步往床前走:“不会!就算摔,我也垫在你下头。”

我这倒相信,这家伙是个实心眼儿的。

“其实,其实…皇子多几个,才…”我说这话的时候加倍觉得自己虚伪。奇怪,他有几个孩子,我以前哪里在乎过?现在嘴上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可是心里想的完全两样。

种猪!种马!小心阴虚肾亏尽人亡!白天忙晚上忙,忙死人!

“好,那你多给我生几个。”他把我放在床上,拉过大竹枕过来让我枕着,小心翼翼的倒很有照顾人的架式。

“生几个?”开玩笑!这种罪还想让我受几回?

他的手轻轻按在我刚有些隆起的肚子上:“不知道这次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唔,这谁知道…这地方又没有超生波检查。

“你想要个什么?”

他笑的样子又有点白痴相了:“都好。不过…已经有玄烨啦,这次生个格格吧,和他哥哥一样白白胖胖的,听话又乖巧,不要象她额娘一样的乖僻不懂事。”

“你说谁不懂事?”火大!

他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坐起来:“好好,象她额娘一样懂事又漂亮。”

哼…算你识相。

我当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不过嘴上却说:“为什么要生格格,我还要再生个阿哥。”

他嘿嘿的咧着嘴:“嗯,两个都要。阿哥也要,格格也要。”

我正想说他想得美,猛然醒悟我们这都什么谈话啊!屁的营养没有,也没点儿实际意义。

“喂,别扯远了,说说看,上次那件事儿,有什么苗头没有?”

他的表情不变,替我把散在竹枕上的头发拢一拢:“我在留心着,你别忧心这个,左右是躲出来了,还想那些做什么?我刚才问喜月,说你天天都不怎么吃东西,是不是这里的饭菜吃不惯?我还是觉得你…实在是太胡闹了!你也…”

我拉着他的手摇一摇:“天太热,再说,害喜比我还厉害的人都有呢。”

他不说话了,手指在我的腕子上慢慢的摩挲。

我知道他…把我送出来是我让我折腾的受不了才答应的。现在他心里保不齐在后悔,我还是别和他顶着牛的好,免得他一后悔再把我给揪回去。

宫里的日子富贵优渥,可是太多规矩,太多恐惧…我曾经觉得自己皮很油肉很厚,可以在那样地方好好生存。但是越过的久就越觉得惶恐和茫然。

他半靠在身旁,把一条胳膊给我枕着。

我一面表示不希罕,他的胳膊哪有轻盈凉滑的竹枕枕着舒服?不过,看在他心意可嘉的份上,我,我就勉强的枕枕吧。

“想我了吗?”

我装作没听见,他自己等了片刻,笑了一声,拉起我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儿。

“谁想你啊。”我嘀咕。

“真不想吗?”他说:“那我还是走了吧。”

走就走呗,本来我也没有求你来…我…好吧,我也觉得天天见不着他,心里是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我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大概我和他,有…有这么点牵绊和缘份,可肯定还扯不上爱情!再说,什么事都得在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来说。命要是让人折腾没了还讲什么爱情啊。

那天我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反正絮絮叨叨的净拣不要紧的说,他没说究竟为什么事儿烦恼忧心,皱纹都多长了两条。我也没有寻根究底的问太后有没有怀疑我避痘的真相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他这阵子又是怎么样在平衡后宫…明明那些事才正该彼此通个气儿,心里也有底。

可是,可是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些猫不理狗也嫌的没意思的话呢?

玄烨后来抱来,两个月没见亏他还没忘了自己的爹长什么样儿,扎着手让抱。

三个人小小的屋子里,外面下着大雨。

知道他不能久留,所以剩下的时间都没怎么再扯闲话,只是握着彼此的手,看着刚洗好澡的嫩乎乎的玄烨在席子上爬来爬去,时不时挺直了身走两步,然后又变成爬行。

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满窗都是耀眼的阳光,我几乎以为昨夜的风雨,他的到来,还有那些灯下情景只是一场梦。

静思六十八

或许是天气放晴,空气湿润,院子里的树上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在细细鸣叫,我的心情也格外好。早上甚至吃了满满一小盏鸡蛋羹没有犯恶心,甚至吃完了之后还舔嘴匝舌,大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喜月心情也不错:“娘娘今天胃口倒好。”

我点点头,不过不知道是以后都这样呢,还是就昙花一现,过后照旧?

玄烨最近吃奶也是越来越少了,我正打算让他彻底断奶,不过这地方想找牛奶给他喝也不是太方便,别的方法补充营养和钙质又都没有牛奶那么简单有效。但是人乳吃到一岁也就差不多了,再吃也没有什么营养。

“娘娘…”

“唔?”我抬起头,喜月在我脚边的小杠子上坐下,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我膝前的矮几上:“今天买到了很好的水果,娘娘有胃口不妨多吃一些。”

我用小银签叉了一块苹果:“那个…什么时候走的?”

这话好象有点缺少主语,不过喜月当然知道我在问什么,低声说:“四更时分。”

四更?那等他回去也不用费事上床睡觉了,直接洗把脸换个衣服,就可以再去上早朝了。

“娘娘…”

喜月难得有欲言又止的时候。我问:“你想说什么啊?”

她沉吟了一下才说:“娘娘为了避祸而出此下策,和三阿哥一起困居在这里吃苦。只是娘娘不怕,宫里面有人会趁虚而入,占了皇上的宠爱吗?”

我咬一口苹果:“我不这样想。如果他要变心,我在不在其实没有什么大分别。”

“娘娘,话不是这样说。”喜月不赞同的说:“这其中分别大了。虽然娘娘现在有孕在身,但是娘娘如果还是留在宫中的话,与皇上早早晚晚的相见厮守,旁人要找机会就没有现在这样方便。”

我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她说:“没有。”

鬼才信没有呢。

“没关系,说来听听吧。”我的八卦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唔,难道那家伙又有什么新宠了吗?昨天晚上居然还一字不提跟我抵赖!”

喜月听我喊他“那家伙”,也没有多么大惊小怪,头次听到的时候她简直是骇然大惊,手里的绣架一下子就打翻了,那副慌张的样子,好象是不知道要先捂自己的耳朵还是先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巴。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云贵人——听说已经晋为云嫔了。”

这事儿?

“我知道啊,这事儿他昨天说了。”

喜月抬头看我一眼,又垂下眼:“但是…听说云嫔最近十分得宠,频频被召幸…”

我点头:“这个我也知道了。”

她睁着眼瞅我,似乎觉得我的思路不可理解。

“娘娘怎么觉得这件事…不值得注意警惕吗?云嫔这个人品貌在后宫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无人能及——”她倒是了解我某些方面的个性,当着我的面夸别人,倒不怕我心里不舒服。她接着说:“而且她居心叵测,千方百计的进了宫来,又生下四阿哥,怎么会甘于蛰伏于景福宫一角?如果她要耍手段使心计,一定比别人厉害难防得多…”

是啊,她漂亮,有才,有手段也有胆量去实现心中愿望。但是…

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担心。我知道的,福临那家伙也都知道,而且知道的一点都不比我少。昨天晚上还特地告诉我,虽然让乌云珠去伴驾,可是没侍寝只让她睡耳房。可见皇帝现在也收拾起他直来直去的脾气,学会掩饰作戏,拉着乌云珠的旗子当虎皮。

漂亮的有才的美女当然是男人都喜欢。但是这个美女心计太厉害,手段多多花样不断,恐怕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吧?美女当然好,美女蛇嘛…这个,还是远远看看算了,放在枕边冷不妨被咬一口可就不好玩了。

福临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对于自己想坚持的事情非常固执,历史上记载的也是如此,而现在见到的本人也是如此。他心中早已经形成了“这个女人不可信任不可靠近”的观念之后,无论乌云珠怎么努力,他看起来也都只会认为她在惺惺作态。昨天从他的口气里,可以听的很清楚,他语意里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虽然昨天夜里,后来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但是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即使是沉睡的时候,也可以感觉到他手掌和怀抱的温度。

虽然这样说来,有点可笑。但是我还是想说,

我相信他。

喜月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今天买到了很新鲜的鱼,还有其他东西,中午做顿好吃的。

我说:“鱼肉对小孩子有好处,做鱼羹吧,把刺挑干净点。”

“是,不过三阿哥也挺喜欢吃鱼的,只是最近天气热了,鱼价贵不说,卖的少,又大多不新鲜,所以前些天都没敢买呢。早上我去厨房,看到好几尾活鱼养在缸里,挺喜人的。”

“钱够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