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遥控器随手乱换,然后说:“唉,又是清宫戏。”

我懒懒的转过目光看屏幕,看起来就是后宫争斗的样子,女人们妆容精致珠光宝气,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阴霾。居中坐的女人大概地位最高,打扮也最华贵,可是脸庞是明明白白的写满了孤寂,妒恨,恐惧,冷寞——一旁站的女人们,也都各有各的特色。妖媚而轻佻的,笑容得意,眼神却很不安;一身素雅的,带着不愿同流共俗的冷傲;穿着扮相都不是很起眼的,一双眼明明白白写满了想往上爬的欲望——

种种情绪复杂多样,没有一个是幸福美满快乐的。

从古至今女人就总是因为男人而争斗,而痛苦。虽然现在不是以前的年代了,但是现在的女人还是会为了男人苦难。

静思104

“唉,我们总还是比过去那些女人幸福。”林红发出感叹:“起码不是这么多女人关在一个院子里抢一个男人哦。”

我嘴角扯动一下,笑得非常勉强。太阳穴有点隐隐的疼,可能是冷饮吃多了,又或是空调温度调的太低了?屏幕上那些红红绿绿装裹的女人走来走去,头饰光灿,嘴唇涂的腥红艳丽,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很厌恶,又很疲倦。我摇摇头,站起来说:“我不看啦。来来去去都是一回事,没意思。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

林红是完全不会下厨的。我比她好一点,也好不了多少。但是炒个青菜蒸个米饭还不是问题。

她说:“随便啦,能填饱的就行。”

冰箱里有鱼,煎一下,再炒个菜心就行。我淘米蒸上饭,然后开始洗菜。

还是觉得那情景——又熟悉,又叫人心惊。

女人们轻悄无声的在庭院里走来走去,绸缎料子的衣裳悉悉簌簌轻响,带流苏的首饰摇荡着,发如乌云,唇如红菱,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哀怨仇忿——

“哎,你想多交水费啊。”林红探头进来说。

我赶紧拧上水龙头。盆里的水已经溢出来,菜心都漂着。把水倒出去一半,开始洗菜。

“嘿嘿,还说不上心,看样子就是在害相思病哦!”

她奸笑着,不等我反驳就把门带上。

厨房这边空调的冷气没有传过来,我洗着菜,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细汗。

确实不是在害什么相思病。

就是这些天,容易无缘无故的就走神发呆。

看健康杂志上说,夏天人们都容易这样精力涣散,我并不是个别现象。

但是这些话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真的安慰不了自己。

城市人多数都有点不大不小的精神困扰问题,所以心理医生的生意也渐渐的火起来。

我认真的考虑着要不要去看一看。

总觉得夜里有很多梦,很揪心很要紧,但是醒来后都不记得。

吃完午饭,林红回房间上网,我想补个午觉。

森林狂想曲的调子响起来。

我的手机响了。

看看号码,是李自行,我有点懒洋洋的喂了一声,他的声音温和:“做什么呢?”

“刚吃饱。你呢?”

“一样。”

其实他这个人还不错,为人,还有相处,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象林红说的,这样的男人,应该赶快抓紧。

但是——我却觉得,自己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也没有那样的感觉。

他是怎么想的呢?应该不是象我一样吧。这个年纪的男女,纯做朋友的话已经不现实了,而且见面的频率也不低。

“出来吧?”他问。

我没向他追问原因,直接说:“在哪儿见?”

“我去接你吧。你要准备多久?”

我笑:“十分钟吧。”

“我二十分钟到你那里,你在巷口等我吧。”

我应了一声,挂上电话。

去冲了个澡,头发短就是有好处,冲完了用毛巾一擦就干了大半,也不用做任何处理,连吹头都省了。要是原来的头发,光吹干就不止十分钟。擦上防晒霜,再涂点口红。随便找了条裙子套上。下楼等了不到五分钟,他的车过来了。

车里的冷气开的很大,他向我微微一笑:“香喷喷的。”

我也一笑,并不觉得他这算是在调戏我。

“去哪里?”

“去一个朋友那里,我们是大学同学,定期会聚一聚。我觉得你大概会和我们那两个女同学合得来。”

见他的大学同学?

我没说话。他说:“没先和你说——当然,要是你觉得不——”

“没关系。”我说:“反正我一个人在家闷着也是闷着。”

他说:“嗯,他们人都很好处的。因为上周去美术馆的时候远远的被其中一个同学看到,所以非要我带你一起去。”

我点点头。

我觉得有点快。

但是,林红说的也对,我还想要什么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存在,又是不是可靠。

车子驶进一个风景很美的小区,这里都是独栋的别墅,很安静。

我看着路边的垂柳,忽然说:“李太——”

“什么?”他疑惑的问。

我眨眨眼:“就是这里吗?”

“是啊。”他笑笑,车子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刚才又出神了,我想喊什么呢?李后面跟着太字?李太什么?

我关上车门,抬头看看天。

出门的时候还是个晴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吹的风有点凉,他锁上车门,说:“走,进去吧。”

李自行没说错,他的同学都很好相处。说实话,都是成年人,在社会上历练打磨过,就算心里不融洽,脸上也会显得融洽的。

做东道主的那个女同学姓钱,名字介绍的时候就没有听清,又不好意思再问,听人喊她小晶小晶的。另一个女同学姓宋,叫宋莉萍,她煮了一大壶咖啡端出来招待人。四个男的包括李自行在内打起了桥牌。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平时身边的人打牌都是斗地主拖拉机什么的。那个小晶一边给我倒咖啡一边说:“呵呵,他们大学时候就是桥牌迷,碰到一起就肯定要玩两局。”

我说:“这个我可不懂。”

“我也不懂,怪闷人的。”

宋莉萍端了咖啡坐我旁边:“那天在展览馆看到你们了,离远看着象,后来打电话问他才知道没认错人。”

我说:“嗯,那天上午遮了一上午,到家才看到脚肿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说话很和气,我却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大和善。

静思105

我和她有什么利害冲突?似乎别的是不可能有。唯一的解释是她对李自行或许有点超出友谊范围的其它想法。

呔,这种心理真是——何苦啊。没听歌儿里唱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我瞅瞅那边正在打牌的男人。这个女同学对他有别的心思,李自行知道不知道?他这个人一点不笨,不可能不懂。那他今天还把我带来,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谁说女人的心思弯弯绕?男人要是绕起来,那也是九曲十八弯。八成李自行心里有数,又不想直白的说拒绝坏了同学间的受情谊以后也不好见面,所以虽然我们关系还不到互相介绍给亲朋好友的地步,他今天还把我一起拉过来亮相——狡猾啊。

不过这样处理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想通之后,她再旁敲侧击的问我一些和李自行的事,我就把事情添油加醋的搅和的暧昧甜蜜的讲给她听。她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表情却僵硬了。

我自己倒是很奇怪。我以前可是个很不会察言观色又不会见风使舵说话的人,怎么现在猜事情一猜一个准?突然之间就变的聪明世故起来了?

难道我最近吃什么补脑的好东西了?还是哪根筋莫名其妙的自己“啵”一声就无师自通了?相不通。好吧,反正脑筋变灵光了总不是件坏事。

她越打探越郁闷,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不问了。小晶搬出一盒子影碟来,招呼我们来挑挑,放部片子看。

看完一部电影,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几个人收拾了牌桌,说一起出去吃饭。我有点犹豫,看这雨还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希望林红那丫头记得把我们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起来。

李自行说:“一起去吧,反正你就是回去了不也得吃饭,一起吃了,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那我打个电话。”

林红那家伙果然光顾上网忘了收衣服这回事儿,这下白洗了。我也来不及埋怨她,赶紧挂了电话,李自行递给我一把折叠伞,七个人开了三辆车跑去一家东北家常菜馆吃了一顿不怎么地道的家常菜。等和其他人告了别,他送我回去。

车上只剩下两个人,刚才人多的喧哗一下子都变成了雨打在车窗玻璃上的宁定,让人反而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我在几张CD里翻了一张周美丽专辑来放,那种磁性优雅的嗓音和旋律在雨夜里份外让人心醉。

李自行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今天谢谢你了。”

我笑笑:“没事,今天我也挺开心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的感觉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

唉,干嘛成年人的世界要这么复杂呢,但是每个人都不能拒绝成长。

真叫人郁闷。

我看着坐在隔壁的人,心里十分确定肯定以及能能够明确断定,我和这人肯定没法象林红说的那样再进一步发展下去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感觉。

下着雨,车开的平缓稳定。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被雨刮器刮开,这辆车更象一条船,安静的,在雨夜里航行。

下车的时候他把伞递给我,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我只是笑笑,没说话。

巷口里的路灯不亮,巷子也显得特别深。我用手机屏幕照亮,也只能看见身前小小的一团光影,雨丝亮亮的,纷纷划落,象是一张无序的,神秘的网。

踏在水泥地砖上,脚步声被雨声湮没。

转了一圈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觉得有点酸溜溜的。不是舍不得放开手,只是觉得空落落的感觉不好受。

林红说的也没错啊,有爱没爱的,找个男人一起过日子才是正经打算。但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雨突然变大了。

我紧跑了几步,想快进屋。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动静让人有点心惊,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担心伞面会不会被这么大的雨打穿。

手忽然一滑,起不了照明作用的手机掉在地上。我肚子里骂,懊恼的弯腰去捡。

手指摸到手机,可能因为雨水打滑,一下子没捏住,手机反而朝一边又滑开了一些,已经全湿了,不知道捡回来还能不能用。

落在地上的雨水溅起老高的水花,打伞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多大用处,全身湿了一大半。

手机上都是水,屏幕黑掉了,我按了两下电源键,没有动静。

刮过一阵凉风,我打个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就抬起头来。

巷子两头都是黑沉沉的,看不到前面楼里是不是有亮灯,也看不到后面马路上的动静。

我的脚步慢慢向前,总觉得前面的黑暗似乎与平时不一样,也不单是下雨的关系。

一步。

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娘娘——”

再一步。

不是幻觉,的确是有人在呼唤我。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阿蕾——”

可是我不叫阿蕾。

但又本能的觉得这人是在喊我,并不是弄错。

好些事好多声音纷纷嘈嘈的掠过眼前耳侧。我心里发紧,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走。

我手一软,雨伞掉在了地下的泥水里。

那孩子的声音很固执,又喊了几声,一直没有停,还有另一个小孩子哭泣的声音。

“额娘,你回来啊——我们很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