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向导四处细看,又拿出罗盘测量方位,脸上的肌肉颤抖半晌,忽然一下跪倒在秦亦面前,欢喜地叩头道:“秦大人真是天上降下来的福星,这竟是传说中的地下暗河,根据传说,我们只要逆着河水向上游走去,便可以找到圣湖。”

一听这话,众人全都欢喜鼓舞,萝荧和萝芸更是掩不住脸上的喜色,秦亦对这些一窍不通,但是她总觉得这河的尽头不应该是个湖泊,且不说这地势上的问题,光是这水不停的流,那湖不是早就枯竭了。

不过她对这个方案倒也是赞成的,其一是这暗道里面凉爽平整,走起来更加舒服,而且沿着河走,走错了大不了再折回来,不会缺水,也不会迷路,所以她也点头表示同意。

见秦亦没有反对,萝荧便麻利地安排兵士去坍塌处将东西和留守的二人全都叫下来,将骆驼喂饱放掉,听说头骆驼会带着其余的骆驼在附近逗留,不会走丢。

见都收拾停妥,这边秦亦和李铮也都换好衣服,萝荧见秦亦面部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便找了名西萝战士要背着她前进,不料李铮急忙抢上前去道:“还是我来背她。”

第二卷西萝之行第六十三章胜利在望

虽然李铮及时地给秦亦推宫过血,但地洞内寒气很盛,再加上她在水中受了些惊吓,当晚还是开始发热。众人带了些必备的药品,但是效果并不显著,她的病情便时好时坏地反复。白天李铮背着她赶路,晚上便守在她身边,不时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或者掖掖松动的被角。

众人就这样一直在地下走了五天,周围的石壁毫无变化,还是湿滑嶙峋的怪石,暗河也毫无变化,依旧在他们身边奔流不息。大家从开始的士气大振,渐渐走得无精打采,连最开始十分坚信沿着暗河就能找到圣湖的老向导都开始动摇。晚上休息的时候,西萝的所有人都再次把目光集中在了秦亦身上,他们想叫醒秦亦问问明白,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是好。

李铮则坚持等秦亦自己醒来再说,看着她这几天日渐消瘦,嘴唇因为高烧已经干裂,每日灌下去的汤药也不见效果,他这几天也是心急如焚,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秦亦迷迷糊糊地听到一男一女的声音争吵,仔细凝神听了许久,才听出来是李铮和萝荧。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们也不看看她都病成什么样子,她这可是为了你们在拼命,你们还这样步步紧逼,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能说是为了我们拼命,你们的六殿下是来求解药的,你们这分明是为自己的前途拼命。”

“反正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走这条路是你们的向导指的路,也是根据你们的传说走的,又不是秦亦定的路线,你们找她能有什么作用。”李铮对解药一事并不十分了解,所以也不知对方说的是不是正确,只好调转话题去说旁的。

“这路线是秦大人点头同意的,怎么能说没有关系?”萝荧的语气有些气恼,但还是恭敬地称呼秦亦为秦大人,“这都走了五天了,算长度应该早就穿过沙漠了才对,秦大人当初在女王面前提出要我们一切听她的指挥,现在这种情况总要问问清楚才好。”

李铮干脆不管她说什么,就是拦着不许她过去,只一句话:“有事明天再说。”

萝荧被他气个半死,却也不想闹僵,站在那里顿足不已,忽然看见在李铮身后,秦亦用手撑起身子,挪动身子半倚在旁边的石头上,沙哑着嗓音道:“李兄,你让她过来吧。”

见秦亦已经被吵醒,李铮阴沉着脸不再堵着萝荧,回身取了水壶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才看也不看萝荧地说:“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她休息。”

萝荧简要地将现在的状况说了一遍,秦亦这才知道自己昏沉沉地睡了四天多,现在已经是落水后第五天的晚上,她示意李铮把自己扶起来,举着火把四下看了半晌,忽然问:“你们这一路可走了弯路?或者上坡下坡?”

萝荧嘴快,抢先道:“弯路自然是有,但是都很短,而且我们一路都有看罗盘,咱们是一直朝北走的没错。至于上下坡,倒是没发现,似乎都是一般平的路。”

秦亦忽然飞快地伸手扯下萝荧辫梢的珠子,轻轻放在地面,无风无外力的情况下,珠子果然慢慢朝他们的来路方向滚去。她又让李铮举高火把朝头顶张望了半晌,最后说:“这一路走来,地势是在慢慢加高的,你们难道没发现现在洞顶比我掉下来的时候矮了许多?”

众人闻言急忙也举起火把朝头顶望去,果然,原本两人多高的洞顶,如今已经只剩一人多高。

萝荧还是十分不解地问:“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越来越接近地表,也就是说上游有湖泊的可能性很大。”秦亦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地下河的尽头会是地表湖泊,刚才看到洞顶越来越矮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山里有处火山口般的山顶湖,而村子里的小河便是从那湖底的石缝渗出,慢慢汇集成河。一群孩子曾经沿着河向上想寻找源头,一直走到山腰的石崖处,只看到道十几厘米的石缝,而水便是从那里面源源不断流出。

如果此处的暗河也与自己老家村里的小河原理一样,那么继续走下去便一定能找到圣湖。

萝荧又再次提出她之前问过李铮的问题:“我们已经走了五天,论距离,应该早就穿过沙漠到达齐国,但是现在洞顶的石缝还不时能看到沙子漏下,说明我们还是在沙漠之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西萝国有个年纪小的战士,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黑暗中走的太久,有些草木皆兵,听到萝荧的话,忽然浑身颤抖地大声嚷起来:“不好了,这是鬼打墙,我们走不出去了,我们被神抛弃了。”喊罢就朝来路跑去,萝芸平时看着闷声不响,此时却极其迅速地上前,手起刀落,那战士没跑出两步便被她一刀砍下脑袋,鲜血染红了很大一片石壁。

虽然她的刀快,但是还是没能拦住那战士的胡言乱语,其余的西萝士兵也开始惶恐,带队之人极力想稳住众人的情绪,却丝毫不见成效。这种幽闭陌生的环境,让这些信仰神明的西萝人的精神脆弱到了极点,当有了这样一个触发点以后,恐惧和消极就像瘟疫一般快速蔓延,连那几个向导都开始跪地默诵祈祷。

秦亦根本没来得及阻拦她杀人,见状急忙嚷道:“你们别乱杀人,我觉得这里的石壁有些古怪。”她边说边走近洞边的石壁,看看到底是什么石头,却听得“铮”的一响,低头一看是自己衣襟上作为坠角的铁饰被吸到了石壁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洞内居然都是具有磁性的石头,难怪罗盘会失去效果,所以说众人以为自己在一路向北,其实早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方向。

她将萝荧叫过来对她讲明白磁石的问题,让她去安抚自己带来的兵士,不要只会以暴力镇压,那样其实更容易适得其反。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以后,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力气全都用尽了,眼前发黑就朝着临近的巨石一头栽倒下去。

第二卷西萝之行第六十四章圣湖取水

等秦亦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欢呼声惊醒的,她费力地抬起眼皮,只觉得四周黑漆漆的,亮光似乎离得很远,还伴随着“咚咚”的敲击声。

她刚挪动身子,就觉得一个有力的手臂圈在她身后,将她扶着坐起,小心翼翼地问:“感觉好些了吗?”

秦亦似乎还有些迷糊,就着李铮的手喝了几口水问:“这是哪里啊?其他人呢?”

李铮远远地指着亮光之处道:“你说的果然不错,前面便是一道石壁,暗河的水都是沿着石壁缝隙流出来的,西萝人正在凿洞希望能够到地面上去。”

秦亦扶着李铮的手臂站起身子,垫脚朝那边张望,问:“都是湖水,干嘛非要上去灌水?从石壁上接水还不是一样?”

“总要上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圣湖吧。”李铮扶着她向前走了几步,绕过面前的巨石正好看到那些人搭着人梯,用手中简陋的工具不住地敲击头顶的石壁。秦亦看的感慨不已,这要是有一捆炸药,那可就是事半功倍了,可惜现在的科技还是太过落后。

上面用力一砸,石屑石块纷纷落下,弄的人一头一脸,但是却没人退却,下面做梯子的人全都低着头,任由石块落在身上。最上面的那人看准位置,就紧闭双眼屏住呼吸拼命用力砸。

就这么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将将把石壁砸出两个拳头大小的口子,并没有黄沙落下,最顶上干活那人伸手进去摸了一下,便兴奋地大喊:“是湿润的泥土,感谢神,感谢先知!”

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以后,干活的众人都大受鼓舞,几个人倒替着,终于在晚饭前把石洞砸出了能容一个人通过的洞穴,用力将上方覆盖的泥土顶落,洞口变微微透出光线。最顶上干活那人双手死死扣住洞口的石壁,用力一撑又被下面的人伸手托举,没费多大力气便从洞中钻了出去,没过多久便趴在洞口朝里面大喊:“我看到圣湖了,我真的看到圣湖了!”

石洞内极其拢音,再加上回声,让下面的人都觉得耳朵被震聋了一样,耳朵嗡嗡直响。萝荧吩咐先上去的人把洞口的泥土清理干净,再垂下来绳索,先把秦亦托了上去,其他人也都顺着绳子爬出地面。

一出洞口,秦亦便急忙抬手遮住眼睛,在地道中走了这么多天,看到的都是火把的光线,猛的一见到日光,眼睛一阵刺痛看不清东西,过了半天才适应过来。而就在那一瞬间,她便被自己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面前正是一片水草肥美的绿洲,她的脚正踩在嫩绿的草地上,身边还有几棵挺拔而不知名的树木。而身前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正是蓝宝石般耀眼的湖泊,夕阳斜照在湖面上,荡漾起粼粼波光,平静的像是一幅风景照片。

秦亦大脑中第一反应,难道是海市蜃楼,但是自己脚下青草的触感,迎面吹来的潮湿气息,都在告诉她眼前这一切都是现实。再看看身后不到百米的黄沙,她也只能在心中赞叹,这真是大自然的奇迹。

西萝人都像见到金山一般疯狂地扑向湖边,双手捧起清澈的湖水大口大口地喝着,还不断掺杂着感谢神、感谢先知的只言片语,直到一个个撑得再也喝不下去,才肚子滚圆地躺倒在草地上、

李铮指挥着两个禁卫就地挖坑起火,先将面饼掰碎加水煮成面糊,再用匕首将肉干切成细丝扔进锅里,又添进去一小撮盐巴,肉丝面汤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秦亦只听到自己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直响,也顾不得感慨湖水的美丽,先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西萝众人把身上能盛水的东西全都灌满了湖水,没人身上至少挂着三十几个大水囊,却也都不觉得沉重,全都眉开眼笑浑身是劲。

回程就轻松了许多,再次回到地道内,顺着暗河一路走到当初秦亦掉下来的地方,他们下来前固定的绳索还在,先派一个人上去清理洞口的黄沙,最后众人依次爬出了地道。

可能是离开的时间太久,骆驼已经全都不见踪影,众人只好手提肩扛着水袋,用罗盘确定好位置,白天休息夜里赶路,足足走了两天时间才在黎明中看到桑贡那土黄色的泥墙。

城墙上巡逻的侍卫看到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城下,那表情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有瞠目结舌的、有用力揉眼睛的、有手中武器掉落都毫无察觉的,最后萝荧站在城下举着令牌娇斥道:“看什么看,赶紧开城门。”

侍卫们这才回过神来,有人跑下来开城门,有的撒丫子朝内城派去可能是去报信,还有的干脆左脚绊了右脚,叽里咕噜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城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终于朝着众人打开,刚进去不多时,便看到尉迟晞领着一行人从城内向外跑来,十几天不见那小子似乎长高了,但是人瘦了,也许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从没见他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衣服的带子系错了,内裳没穿就只套了对襟外衫,一跑来在身后飘着像是斗篷,长发胡乱在头顶挽了个髻,连簪子都没插一支,脚上两只鞋的颜色居然都不一样。

这下换做秦亦瞠目结舌地站在路中央,她可从来没见过尉迟晞如此不顾形象,还一脸复杂的情绪,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气愤,又或者是两者掺杂在一起。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他已经跑到近前,却忽然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她。她心虚地摸摸脸颊,这一路基本是病着过来的,脸色估计不是蜡黄就是青白,满头满脸的风沙,估计那狼狈相跟尉迟晞有的一拼。见尉迟晞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努力撑起个笑脸道:“殿下,秦亦幸不辱使命,带着圣湖之水回来了。”

尉迟晞听到她开口才稍微觉得有些真实感,上前先试探地抓住秦亦的手臂,见果然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影,这才松了口气,原来真的不是自己做梦。一把拉过秦亦给她个拥抱,声音略带哽咽地说:“别的都不重要,人平安回来就好。”

第二卷西萝之行第六十五章立秋时节

秦亦有些诧异于他的情绪失控,但还是轻轻回抱住他安慰道:“殿下,小的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一直跟在后面的桑布也是眼圈泛红,小鼻子一抽一抽地,眼睛里却闪动着欣喜。还不等她细问,听到消息的西萝百姓已经欢叫着跑上街头,把他们团团围在中间,最后还是萝荧上前疏导秩序,才闪出一条通道让他们回到下榻之处。

坐下来聊了几句秦亦才知道,原来自己一行人从沙洞下去以后,骆驼就被放在上面没有理会,而正好有进沙漠抓沙蝎卖钱的百姓发现骆驼群,却左右都找不到人,忙回城报告了这一事情,西萝女王派兵对那周围进行了搜索,也一无所获。就好像所有人都凭空蒸发了似。

秦亦忙简要的说了这一行的巧合,让她踏中那个沙洞掉入石道,不然漫漫黄沙,谁知道哪里能找到那个圣湖。不过她还是把自己生病的情形有意的忽略过去,反正人都已经回来,没必要再让别人无谓地挂心。

尉迟晞回到住处,无意瞥了一眼铜镜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模样,急忙叫人来整理仪表,见秦亦脸上挂着笑意,似乎在笑他的狼狈,他忙把脸别到旁边,耳垂和脖颈都透出一丝粉红。

其实秦亦的心里一直被感动充盈着,这次的事情让她充分感受到了尉迟晞对她的感情,不是挂着那副面具的小皇子,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孩子的依赖和惦念。她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努力不让自己的鼻子发酸,她可不想在这个小屁孩儿面前掉眼泪。

取回圣水以后,秦亦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再加上萝素说制作解药要花费时间,所以众人也就在西萝安心住了下来。秦亦态度坚决地不肯去束竹逗留,一直住在桑贡,只在给束竹百姓分发圣水的那天,应萝素的邀请去露了一面,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桑贡。

大家都觉得她的行为十分不可思议,她又没办法跟众人解释陨石的辐射问题,尉迟晞问她原因的时候,她只能低头不语,却坚决不肯去束竹居住,被问急了只好说:“我喜欢桑贡的吊脚竹楼,不喜欢束竹的石头房子。”

好在尉迟晞不是个事事喜欢刨根究底的主子,便只是笑笑容忍了她的小任性,其他人见主子都不置可否,便也不再有什么反对意见。

桑布似乎是被这次事情吓到,不知她是因为对秦亦的感情深,还是因为秦亦走后等于把她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尉迟晞因为秦亦失踪急得团团转,所有人都忙着伺候主子或者去沙漠搜寻,根本没人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她的感受。所以自从秦亦回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缠着她,晚上还不时被噩梦惊醒,直到秦亦抓着她的手一同睡了几晚,情况才有所好转。

秦亦这一趟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还差点儿把命丢在沙漠中,但是因此察觉到身边之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大有收获的。

在西萝这一住下就直接到了立秋时节,只不过西萝这种一年都是夏天的地方,基本感受不到天气凉爽,唯有早晚似乎少了几分闷热。秦亦趴在竹楼上的栏杆看着楼下空地,李铮正领着禁卫出早操,一趟拳嗬嗬哈嘿地打下来,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看得她也觉得自己开始冒汗,忙抓过蒲扇使劲儿地扇了几下,结果也都是热风。她现在开始无比怀念名阳的日子,虽然夏天也是热的,但至少空气湿度没有这么大,出了汗一擦身立刻就凉爽起来,而西萝这里闷热的天气,让人觉得汗都是裹在身上的,像是套了一件黏腻的衣服。

她扭头去看在屋里临帖的尉迟晞,那小子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连领口的扣子都扣的严严实实,正站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写字,鼻尖都丝毫没有汗珠,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汗腺。

因为她最近身子不好,又不是在宫内,尉迟晞给她免了许多的规矩,所以才有这般主子站着她坐着的懒散模样。只听身后“吱嘎嘎”的响动,都不用扭头便知道是桑布又端药上来了,隔着老远就让人想捂鼻子,那药味压根儿就不是中药汤剂的药香,若是硬要让秦亦形容,她觉得就是韭花酱、蒜泥和臭豆腐汁混在一起,然后在三伏天里放馊了的味道。

所以还不等桑布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经早有准备地捂住了口鼻,开始了近日来每日三次的常规对话。

“可不可以不喝。”瓮声瓮气地商量。

“当然不行,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呢。”果断的拒绝。

“都喝了一个月了,还要喝多久啊?”哀怨。

“快了快了,再喝几天就好了。”敷衍。

“又是快了,你十天前就是这么说的。”含泪指控。

“乖啦,吃好了给你蜂蜜喝。”毫无诚意地哄骗。

“你每次都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愤愤地想逃跑。

“快点喝掉,我天不亮就起来给你熬药,你敢不喝?”桑布原形毕露,一手将药碗伸到秦亦面前,一手叉腰威胁道,“你不喝我可叫六殿下来看着你喝了哦?”

秦亦低头看看就离自己鼻子尖儿不到半厘米的药碗,里面黑幽幽粘糊糊一堆不知名的东西,扣着一个白瓷勺子,她又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看桑布,见那死丫头毫无同情心的作势要喊,忙一把夺过药碗,屏气咬牙道:“我喝还不行嘛!”

她可不敢用勺子去搅动,生怕从里面捞出个什么虫子,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吓跑。扭头看看站在一旁监工似的桑布,又伸手把盛蜂蜜和清水的两只碗递给她道:“你端好,我一喝完赶紧给我啊!”

将药碗放在唇边,又不放心地想开口说话,桑布急忙抢先道:“我知道先给你清水再给你蜂蜜,赶紧喝吧。”

环顾四周实在没什么能够拖延时间的借口,她只好捏着鼻子像是喝毒酒一般,将药稀里哗啦倒进嘴里。

桑布这一个月来也练得纯熟了,见她一口把药了个喝干净,就先伸手递过清水让她清清嘴里的异味,怕喝多冲了药性便急忙抽回手来,而后还不等秦亦说话,又一口蜂蜜给她喝下。

此时尉迟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俩道:“你俩每天吃药都这样,不累啊?”

秦亦苦着脸端起药碗,伸到尉迟晞面前道:“要不下次请殿下来吃?”

尉迟晞忙后退几步,想抬手掩鼻又迟疑地放下:“我又没生病吃的什么药。”

第二卷西萝之行第六十八章启程回国

西萝的日子过得十分快活,但是终归不是久住之所,总还是有要回去的一天。递到京里的折子已经得到批复,令拿到解药后尽快启程回国。

萝素在秦亦取回圣湖之水以后,对她的态度并未有多少好转,听说他们准备回国的时候,才愕然地问:“你、你不想留在西萝?”而后又懊恼地咬住下唇,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秦亦也是十分诧异,她一直不明白萝素为何对她态度不冷不热,听她如此一说,似乎觉得有些摸到了门道,笑着道:“我自然是跟我家殿下回国,至于西萝地方虽然是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萝素听得这话心情大好,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容,让身为女人的秦亦都看得直了眼。她的美不是柔媚、不是英武,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神圣,一种让人觉得不敢亵渎的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眉眼顿时柔和而端庄,让秦亦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才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唐突,忙又解释道,“近日鄙人常在西萝街头巷尾闲逛,觉得西萝虽然人口不多,地域不广,但是百姓皆富足谦和,不难看出女王殿下治理有道。”

估计没有君王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治国有道,所以一听这话,萝素的笑意更甚,嘴上还不住客套:“秦大人真是谬赞了,叛乱未平、余孽未清,日后可能还要仰仗贵国的支持。”

这种话题秦亦可不敢随便乱应承,虽然别人都叫她一声秦大人,但是她自己明白她是什么身份,只打了个哈哈道:“所为得民心者民所趋之,为百姓办实事的君王,自然会得到百姓的拥护,女王殿下也不用过于忧心。”

“秦大人所言字字珠玑,萝素受教了。”萝素敛裾行了个半礼。

秦亦慌忙向一旁闪开半步,可不敢受这大礼,左右瞧瞧没有外人,又凑近低声问:“女王殿下,这药鄙人已经喝了月余,到底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今日刚好三十天,喝完就可以停药了,不过只是解了这香气之毒,至于这不孕…”萝素犹豫着停住了话语。

“只要没这味道就好,至于能不能怀孕,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秦亦挥挥手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了透心凉,若说她对毒性完全解开没有期待,那绝对是骗人,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可是感情上她还是带有一丝侥幸的,期待也许会出现奇迹。她忽然在心里自嘲地想,这也许就是死刑犯不断上诉,直到最高人民法院发了终审判决一般,切断了所有的幻想和奢望。

萝素见她嘴上说着不妨事,眼底却一片死灰之色,同是女人也能体会到几分那种打击的残酷。只是她也毫无办法,对身边之人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人便捧着一个白玉瓶子回来,萝素拿起递给秦亦道:“这是我自己配的药,你若还想伪装这男儿身,便每三月服用一颗,什么时候想恢复女装,停了药便是。”

秦亦不动声色地收好瓶子,谢过萝素后便出去准备回国的事宜。此次随行前来的禁卫以及其他侍从婢女,只有一人在途中被毒蛇夺去性命,其余全都安然无恙,听说即将启程回国,全都欢欣鼓舞。秦亦晚上特意认真地问桑布:“阿布,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西萝?你若是留在这里,我可以托女王殿下多加照顾你。”

桑布一骨碌爬起来,着急地问:“你不想带我走吗?”

“傻丫头,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里毕竟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可能还有你的家人,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会要求你背井离乡的跟我离开。”秦亦摸着她柔顺的长发道。

“我跟你一起去京都。”桑布毫不犹豫地说。

“你可要想好了,去京都可不是束竹到桑贡这么近的距离,到时候你自己想回来可要走很久的呢!”秦亦头疼的还有一个问题是,就算桑布跟她一同回去,那应该把她安置在哪里才好呢?总不可能跟自己一同进宫,让她一个小丫头住在外面自己还不太放心。

桑布贴着秦亦躺下,搂着她的胳膊掰着手指头道:“你看,如果你不带我回去,早晨谁叫你起床,平时谁看着你准时吃饭,生病的时候谁给你熬药,谁盯着你乖乖吃药…”

秦亦哑然失笑,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合着没有你这个超级小管家,我还活不下去了!”

“活倒是能活下去,那个,用你的话说,没有良好的生活质量。”桑布一本正经地道,随即又压低声音,“更何况,你现在是做男装打扮,带着我比较不容易露馅儿。”

“好啦好啦,你要是能缩小就好了,我把你放香囊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秦亦为她的体贴赶到十分窝心,拍拍她的后背笑着说,“赶紧睡吧,明天就要启程赶路了。”

“那你是同意带着我了?你不会明天趁我睡觉偷偷溜走吧?”桑布眨巴着眼睛问。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再说你每天都比我起得早,你怕什么?”秦亦伸手揉揉眼睛,今天一天从桑贡赶到束竹又匆忙赶回来,实在有些困倦,躺下这么半天已经渐渐有些眼皮打架。

见秦亦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桑布便伸手牢牢地抱住秦亦的胳膊,似乎怕她会一下子消失掉似的,嘴里低声嘟囔:“我这次绝对不松手,也不睡觉,休想甩掉我。”

第二天一早,秦亦一睁眼就看到那丫头已经面朝床里,后脚并用地抱着被子,像一只挂在树上的考拉熊,见她睡得还熟,便悄悄起身去洗漱。刚出门泼掉洗脸水,就听到屋里传来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去,只见桑布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大哭,忙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桑布一见她进屋,哭着半截就戛然而止,张大着嘴满脸眼泪地看着她,愣了半晌才又“哇”地一声:“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走了呢!”

见她哭得伤心,秦亦只好上前把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怎么会呢,你这么乖巧懂事,还这么婆婆妈妈,我哪里舍得丢下你。”

“胡说!”桑布一把推开秦亦,愤愤地指责道,“你才婆婆妈妈呢!”

第二卷西萝之行第六十九章皆大欢喜

回程由西萝派人一路送出岭山到达平岭郡,秦亦这才突然想起,之前的刺杀事件还不知引起了何等风波,入岭山之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国内的消息也传递不进来,竟把这么要紧的问题给忘了。

不过很显然,只有她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因为刚告别西萝人继续赶路,就有人送来慕容千殇的密信,尉迟晞看过以后默然不语,直接把信递给秦亦。

秦亦接过信展开一看,不禁也心下忿忿,两起明显的刺杀案件,竟然最后都以流寇劫财而盖棺定论,难怪尉迟晞面沉如水,吃尽苦头出来想赢得些关注,最后却只得到如此的待遇。她将密信塞进车尾的碳炉内,眼见着都化为灰烬,这才回身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那个失落的孩子。

不料尉迟晞抢先开口道:“我明白,现在朝中各派系蠢蠢欲动,父皇如此处置,是无可厚非的。”

“殿下英明。”秦亦不置可否地应诺着,嘴上说明白但是不代表心里不介怀,人的理智与情感总是无法很好的统一,所以过于理性思维的人就显得冷血,而过于感性的人就十分缺乏理智。想得远了,她晃晃脑袋,凑近尉迟晞低声说:“殿下,璟朝与齐国国情不同,齐国部落众多,讲究马上定天下,以武力压人,凭实力为王;而我朝素以德治天下,凭遗诏立君,这其中孰轻孰重,您应该比小的清楚。”璟朝皇帝的遗诏都是在年岁差不多的时候,皇帝偷偷写好放入祈年殿的顶楼,待到大行之后由先帝师几位老臣联袂取下遗诏,拥立新君。据说是从前朝传袭下来的,从秦亦的角度看来,更像是哪个清朝晚期的人穿越来订的规矩,不就是从正大光明匾额后边儿换到了祈年殿顶楼。

车内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所以尉迟晞也没有端着架子,歪靠在一旁道:“你说的我自然是明白,你不就是说讨得父皇的欢心比自己有实力更重要嘛!”

秦亦一脑袋黑线,这小子说话越来越不忌讳了,她只好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道:“正所谓争既是不争,不争既是争。”嘿,跟她玩儿心眼儿,给你个哲学层次的命题,慢慢琢磨去吧。

尉迟晞果然被她的争和不争绕的有点儿晕,蹙眉琢磨了半晌,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做出根本不争的表现,才能最有可能争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小子的智商到底有多少,至少得有一百八,秦亦无语地看着他。这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还是个妖精,若不是已经相处了大半年,她肯定要怀疑他才是穿越的。

对于夺嫡之事秦亦也没什么经验,可是看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嘛,别怀疑,这句话没说反,猪肉她是吃了不少,活生生的猪到处跑还真没看见过。虽然没经历过,但是历史总还是学过皮毛,更何况那些宫斗朝斗的电视剧也不是白给的,而且古代帝王家的那点儿弯弯绕,现代的史学家早都分析的找不到新的东西可以分析了。她现在可以说,实战经验为零,但是不耽误有理论知识,至于如何理论联系实践,那就是尉迟晞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她这边摩拳擦掌地正在兴奋之时,忽然听得尉迟晞道:“其实你这番话,与云相当年说与我的几句话很相似,只不过那时候我年纪尚幼,没能理解得那么清楚。”

一回头就见那小子笑眯眯地继续说:“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父皇英明神武,自然能够立下最合适的接班人,我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替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其他的便不是我应该多想的。”

说他是穿越人士绝对是侮辱了他的智商啊,秦亦心下长叹,这绝对是只狐狸转世,那笑得眯起的双眼,怎么看怎么像。刚刚有些摩拳擦掌的秦亦顿时把满脑子的YY跑到九霄云外去,看来一个只看过什么孝庄秘史九龙夺嫡之类的现代人,怎么也比不过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之中的皇子。不过她转念一想,像尉迟晞这么聪明的孩子,估计也是万里或者十万里挑一的了,再生在帝王之家,就更是几辈子都难寻,自己也用不着太妄自菲薄。果然经过这么一自我安慰,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回名阳的这一路之行,异常顺畅,别说什么暗杀刺杀,连个堵车挡路的都没遇到,看来这顺康帝表面上没有追究,暗地里还是做了不少文章的。尉迟晞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心情越来越好,开始拉着秦亦研究九月初的万圣节应该准备什么礼物。

秦亦当场就喷了茶,万圣节,用不用做一堆南瓜灯挂满皇宫?当然这么好笑的笑话只能放在心里暗笑,因为就算说出来别人也未必明白笑点在哪里。

说到给皇帝送礼,秦亦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脑子里转悠的都是什么一桶姜山(参见宰相刘罗锅)或者什么王母娘娘摔了个大马趴(参见穿越时空的爱恋)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最后只好吭哧着说:“这个,送礼不在于贵重与否,整个江山都是圣上的,自然不会在乎钱财,重在心意。”

“恩,这话说得有理。”尉迟晞不知道秦亦脑子里转悠的都是什么不着调的东西,还很认真地点点头应承。

回到名阳后并未直接进宫,众人都要在宫外住半月余,以免在西萝染有瘴毒,顺康帝单独召尉迟晞入宫叙话,而后便来内官宣旨,略去前面的一堆官话不提,秦亦支愣着耳朵直注意了后半段的封赏:

“禁卫统领陶杰舍身为主,忠心可表,赐忠勇将军入葬,长子世袭,其母赐三品诰命夫人,妻赐四品诰命夫人。

禁卫副统领李铮护主有功,予除禁卫总领兼骑射教习,特赏英武将军衔。

瑞安殿掌殿秦亦,赐进士出身,武英阁学士,领礼部参知职。”

后面又是一长串的赏赐宅邸、银两还有绸缎布匹之类的东西,秦亦跪得双腿都木了,上头还没有念完。她只好在心里盘算,若说是好处,陶杰人都死了,给什么都白搭了,李铮的禁卫总领是从四品,而且掌管京畿守卫,官不大职权不小,不过责任倒也不小,而且还赏了个四品武将头衔,已经算是光宗耀祖了。

自己这边一下子就给了个进士出身,还有个正五品的学士头衔,可见尉迟晞一定没少替自己说好话。虽然官职不高而且还是礼部这种不打紧的衙门,但是好在纷争少,而且有晋升空间,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而且还赏了宅子和银两,这下也不用担心安置桑布的问题。

歪头看看尉迟晞一直挂着笑的嘴角,就知道这小子在皇帝那里估计也得了表扬,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赏赐,总之是还算是皆大欢喜。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七十章五年之后

《璟史·顺康卷》

顺康四十七年二月初一,惠妃诞皇七子,帝赐名昕。十五,惠妃晋贵妃。二十,帝颁诏全国行恩科大考,右相云沛鑫任主考,并授吏部司卿谢庆瑞钦差,巡行江南各道府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