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两个,但那一个终归不是自己生的,人心隔肚皮。谁又敢说不会有什么旁的想法。”她撇撇嘴,而后觉得似乎该转入正题了,才换上沉痛的表情和语气道:“谢家哥哥,不瞒你说,今日召你进宫的不是陛下。”

“啊?”谢庆瑞配合着她的表演,也装出相应的应对。

“陛下他现下…”她拈起丝帕擦拭着眼角,“今日陛下突然在寝宫内晕倒,在还有意识的时候说叫人传我过来,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圣上如今还在昏迷?”谢庆瑞急切地问道。

“是,御医研究了这么许久,还是没什么头绪,他们、他们都说陛下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开始嘤嘤地哭起来,“谢家哥哥,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是啊,圣上似乎还未立遗诏,如今这…”谢庆瑞帮她把话题引到她最感兴趣的事情上面。

果然她马上道:“是啊,不过我自己心里想,陛下晕过去之前,叫人传我过来,想必也是表达了一些遗诏的意向…”

“恭喜娘娘,人人都知圣上近几年极其疼爱皇七子,想要传为于其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谢庆瑞一直躬身答道。

“只可惜现在圣上昏迷不醒,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任何势力,母族也指望不上,倒时候便是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给我做主。”

“云相大人一直鼎力支持娘娘的不是?”谢庆瑞终于将话题扯到了云沛鑫身上,他想侧面打探一下云沛鑫如今情形如何。

“表哥他不肯帮我,我又怕消息泄露,只好将他暂时留在内殿。”她回答的倒也痛快。

“臣愿为替娘娘分忧,前去劝说他一番如何?”谢庆瑞试探地道。

皇贵妃犹豫了半晌,考虑着云沛鑫与谢庆瑞不合已久,应该不会是什么圈套,至于劝说会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倒是没什么期待,反正也不会比现在还坏。

“那就有劳谢家哥哥。”她叫人进来,领着谢庆瑞去见云沛鑫。

云沛鑫被安置在内殿的一间暖阁内。有两名禁卫守着,谢庆瑞朝他们一挥手道:“都下去吧,我奉娘娘之命来劝说云相大人。”

送他过来的内官微微颔首,示意他所言非虚,那两名禁卫便不疑有他,在皇宫内,保命的要诀就是少听、少说,所以他们便远远退了开去。

谢庆瑞这才拱手道:“见过相国大人。”

“你怎么也进来了?”云沛鑫急着问,“外面怎么样了?圣上怎么样了?”

“圣上如今还是昏迷不醒,外面还算安静,各方面似乎都还没有什么举动,宫内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出去,若不是秦亦送信给我,我半点儿都没察觉到。”

“对了,殿下和秦亦他们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全?”云沛鑫这才想起来逃出宫外的尉迟晞,忙紧张地问。

“云相放心,他们在苏茗的质子府内,短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

“恩,那就好,秦亦这孩子办事就是稳妥,我却总还是喜欢瞎操心。”云沛鑫放下心来。

“您怎么就知道是秦亦的主意?”谢庆瑞忍不住抬杠道。

“殿下是我从小教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得知娘娘要杀他,他心里肯定满是难以置信和伤心,哪里还能想什么对策。”云沛鑫道。

谢庆瑞忽然问:“那您就没想过,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皇帝真的值得您辅佐吗?”

“你不懂,我想辅佐的是一个明君,他不需要也不可以对自己的亲人举起屠刀,他能够善待百姓,也能诛杀敌人,却还有一颗理智而善良的心。”云沛鑫负手而立,眼睛望着窗外,炫目的夕阳迎面照来,让他微微眯起眼睛,但是更加炫目的是他眼中的踌躇满志,加之那一脸的坚定,让他看起来如满心憧憬的少年一般,焕发出青春的光彩。

“你就那么肯定,七殿下不会是一个好的君主吗?”谢庆瑞忍不住又问,也许是刚才她的可怜模样激发了自己的保护欲望,毕竟是年少时爱过的人啊,明知道她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却还是无法视若无睹。

“你这是在为表妹做说客吗?”云沛鑫怒道,“以前便是如此,不管她做了什么,也不论对错,她只要可怜巴巴地央求你,你总是无原则地替她出头。”

“我不过就是一问,你也知道我在大是大非上,是绝对站的住脚的。”

“昕儿也许本质上是个好孩子,但是如今已经被表妹宠坏了,正所谓慈母多败儿。”云沛鑫一脸惋惜地摇摇头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想个什么办法化解眼前的危机才是正经。”

“不说我说您,您总是过于耿直,为何不虚以为蛇,而后再徐徐图之,非要弄得这副模样。”谢庆瑞忍不住抱怨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但是她当时要我下令除掉殿下,你叫我如何是好。”云沛鑫苦笑着摇头。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今该怎么是好?难道我们只能等着陛下清醒过来才行吗?”谢庆瑞怎么想都觉得此事棘手至极,竟让人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

“你等下先去找御医问问,圣上的情形到底如何,让他们极力施治。”云沛鑫边说边撩起官服的衣摆,将其上绷着的布扯下,在里面掏出一幅明黄色的丝卷,“这个你拿着。”

谢庆瑞先看到颜色就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再接过来看到内容,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吭哧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那明黄色的丝卷不住地颤抖。

“这…这是圣…圣旨?”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地问,待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压着牙骂道,“你真是,你居然敢把圣旨藏在身上,你…”

不知道骂什么是好,这才定睛看丝卷上的内容,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份遗诏,更惊悚的是这上面分明是顺康帝本人的自己,虽然废话很多,但是谢庆瑞一眼便看到了关键之处,写的果然是传为于皇六子尉迟晞。

“你、你这是从、从哪里来的?”谢庆瑞都快不会说完整话了似的。

“你看像吗?”云沛鑫道,“我找人做的。”

“像…绝对的像!天哪,这字迹,我都没分辨出来,这是谁做的啊?简直…”谢庆瑞想了好久也没想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早…”云沛鑫边说边抬手在颌下一抹,示意早就被自己灭口了。

谢庆瑞想想也是,这可不是伪造和什么身份凭据,这是伪造天子遗诏,知情者估计只剩云沛鑫一人,当然,现在是两个人了,自己也刚刚荣升为知情者了。

“您的意思是?”谢庆瑞有些明白了,却还是开口问个清楚。

“这个你收着,以后在适当的情况下拿出来。”云沛鑫严肃道,“若是圣上此番有个三长两短,曜亲王定然也是不肯罢休的,有这个东西在,就能多一份胜算。”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零二章有惊无险

第一百零二章有惊无险

泪花,今天上午去医院照顾病人。中午回家忙着给亲戚们做饭,在医院陪护的人倒班儿吃饭,等偶下午吃上饭再收拾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很晚了~赶紧爬上来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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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那明黄的丝卷,谢庆瑞觉得怀里像是放这个滚烫的火炉一般,但是他也明白,若不是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云沛鑫不会将这般重要的东西拿出来交予自己,便坚定地道:“大人放心,某定会全力周旋此事。”

“都托付你了!”云沛鑫也有些激动,“不用管我这边,表妹还不至于会对我做什么,你赶紧去看看圣上情形到底如何,我进宫后居然都没见到圣上一面,这心里一直提着放不下去。”

谢庆瑞也没时间再客套,一拱手便退出了暖阁。回到皇贵妃处,听她问起:“谢家哥哥,不知道表哥是如何说的?”

“回娘娘,微臣劝了云兄多时,又摆当年在一处时候的情谊,看着他眼中似有松动。但还是执拗的不肯应承。”谢庆瑞明白她清楚地了解云沛鑫,所以若是说自己一劝那边便妥协了她定然不信,弄不好会将自己一起怀疑进去。

果然她听到这般说辞,便露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叹气道:“表哥一直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准的事情怎么也不肯回头,罢了,他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当年若不是表哥一家,我家可能早已经落魄不堪,这份情谊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谢庆瑞心里撇嘴,表面却还是堆笑道:“娘娘宅心仁厚,定然不会与他一般。”然后又道,“不知圣上御体如何?微臣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想去探视一番。”

皇贵妃听他如此说便是一愣,从刚来的时候看到皇上昏迷不醒,自己便再也没进去瞧过,只忙着一步步算计、一步步谋划,说起来竟是连现在什么情形了都不知道。她思忖片刻,便道:“本宫与你一同过去。”

跟着她转了两道百宝格的隔断,又过了几层帘幔,脚下踩着的已经是虎皮铺就的地毯,身边的帘幔也已经是明黄色的,空中飘荡着龙涎香的气味,却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内寝中窗格紧闭,毫不透光,只在每个转角处点着巨大的贴金红烛。光线昏黄摇曳,虽然身边的一应事物都透着尊贵和气派,谢庆瑞却还是觉得到处都充斥着缓缓老去的腐朽之气。

是啊!他心底暗暗叹息,顺康帝已经年过六旬,早已不是自己刚刚入朝之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即使没有此番的变故,遗诏之事也应该及早地提上议程,但这段时间被群臣保奏的事情一闹,反倒是耽搁了。

若说这群臣保奏事件,居然是秦亦的主意,自己听云沛鑫说了以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上了折子,顺康帝不置可否地留中不发,然后群臣私下议论纷纷地观望,待在见到数个同僚也竞相上本,这便全都按捺不住,生怕自己表忠心表得落后于人了,折子跟雪花似的往上递…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有人请安的声音:“下官参见皇贵妃娘娘,参见谢司省大人。”

抬眼一看,原来是已经到了顺康帝的床前。几个御医和内官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只听皇贵妃问:“陛下情况如何?各位御医可拿出什么章程来了?”

“回禀娘娘,陛、陛下依旧昏迷不醒,臣等无能。”刚刚起身的几名御医又哗啦啦跪了一地。

皇贵妃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也不叫起,径直走到顺康帝床边坐下,拉着顺康帝的手不住地抹眼泪。

谢庆瑞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四下打量,却让他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床头的小几上放着茶盏,没有盖碗,还剩下小半碗的茶水,肯定不可能是服药用过的,因为无论如何内官是不肯能不扣上盖碗的,那么…他的目光又游移到地上,床前的踏脚处放着龙靴,却并不是整齐地放好,而更像是随意脱下的,鞋跟处也是踩倒的。如果顺康帝是自己在寝宫内昏倒,那么鞋子肯定也是内官脱下的,怎么可能如此摆放。而最最重要的是,璟朝的皇帝身边,都跟着几个如影随形的影卫,如今闹得如此大的阵仗,却不见影卫出现…

他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向顺康帝的床头,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便吓了一大跳,皇贵妃还在掩面啜泣,顺康帝却已经睁开眼睛盯着自己。他忙无声地跪下见礼,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再起身的时候,顺康帝已经再次闭上眼睛,他环顾四周,发现御医及内官全都一副见怪不惊的样子,这才明白,这不过是顺康帝设下的一个局而已,他在看着,到底都有谁会在这其中按捺不住心头的欲望。

忽然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内官,倒头便拜道:“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才不好了呢!”皇贵妃一脚将那内官踹倒在地,才问,“干什么值得如此慌张?”

“禀娘娘,曜亲王领着大批军士在殿外齐集,说要、要…”那内官不敢喊痛,一骨碌又爬起身来回话道。

“要什么?”皇贵妃微微变色,急切地追问道。

“说要诛逆救驾!”那内官颤抖着说出最后四个字,便认命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皇贵妃一听这话大怒,上前又踢了他一脚道:“你出去替本宫回话,陛下现在昏迷不醒,御医正在全力施救,他为臣为子之人。竟然带兵擅闯帝寝,是何居心?”

内官匆忙跑出去回话,皇贵妃在屋内转了几圈,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出去看看。

谢庆瑞趁她不注意,留在了内室,待她走远,忙上前跪倒在窗前:“微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三个字一入耳,谢庆瑞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苍天有眼,圣上御体安康。”

“你是如何进来的?”顺康帝自己起身,双脚踩在龙靴之上,端起内官刚刚呈上来的热茶抿了一口。

“回陛下的话,云相国被娘娘召进宫内,又召晞亲王前来准备加以暗害,云相国不从便被娘娘囚禁,秦亦在被召来见驾的路上,察觉事情不对,见机得快扯着晞亲王避出宫去。如今在质子府避着,晞亲王非要回宫一探究竟,却被众人死活拦住,最后秦亦出主意给臣传信,由臣进宫调停,亲王殿下这才面前算是肯了。”谢庆瑞言辞间加了许多尉迟晞的好处,只是不知道顺康帝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外面现在如何情势了?”顺康帝面色阴沉看不出心思。

“曜亲王现在领兵围了紫寰宫,说要锄奸护驾,娘娘出去与他对峙了。”谢庆瑞小心翼翼地说。

“哼!”顺康帝气得一拍几案,“一群畜生。”起身朝外走去。

谢庆瑞急忙跟上,心下这回终于安定了,只是不知顺康帝此次会如何发作。

越往外走越听到喧闹之声,沿路碰到的内官全都瞠目结舌,急忙跪倒请安,不敢起身。所以顺康帝一路走到正殿,都没人去给皇贵妃通风报信。

此时她正与尉迟曜在隔着门板喊话,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她说尉迟曜逼供造反意图不轨,尉迟曜说她挟持圣上居心叵测,吵得不亦乐乎。

而此时谢庆瑞忽然发现身边多了几个壮汉,自己竟都不知道他们是何时从何处出来的,就好像凭空在空气中凝集而成的一般。全都是精短的武装打扮,严阵以待,顺康帝一挥手,这几个人留下二人护在他身后,其余的快步来到门前,猛地拉开正殿的大门。

皇贵妃和尉迟曜同是吃了一惊,二人全都后退几步全神戒备。谁都没来得及去想开门的到底是何人。此时只听殿内传来个威严而且他们都十分熟悉的声音:“你们全都当朕死了是吧?”

尉迟曜心里一惊面上却是大喜,而皇贵妃脚下一软面色灰白地跌坐在地上,此时也已经无人理会她了。

“儿臣参见父皇!”尉迟曜忙扔下手中兵器,上前一步跪倒道,“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顺康帝对他不予理睬,转身也不看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转身便要离开。

“陛下,陛下…”皇贵妃哭喊着扑上前去抓住了顺康帝的衣摆,“陛下,臣妾是一时糊涂啊陛下!”多年夫妻,她虽然谈不上受宠,但是对于顺康帝的脾气秉性还是知之甚详,她知道他越是气恼的时候越是一言不发,所以她宁可被打一顿、骂一顿,哪怕当场被他用鞭子抽一顿,那证明他心里并没有真的怪罪,只不过是想要出一口怒气。

但是现在,见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自个儿的心就像是坠入冰窖中一般,越沉越深,凉得她整个胸口都在抽痛。

顺康帝刚想甩开她的手,不料原本被抱去东边儿偏殿内睡觉的尉迟昕醒了,见没人看顾外面又是喧哗不断,便径自地走了出来,一眼看到自己的母妃半趴在地上,父皇站在那里,笑着扑上来问:“父皇,母妃,你们在玩儿什么游戏,昕儿也要一起玩儿。”

皇贵妃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哭道:“陛下,罪妇是为了昕儿才一时糊涂,您看在罪妇是怜子心切的份儿上,饶了这一次吧。”

尉迟昕看出似乎情形不对,也吓得哇哇直哭,皇贵妃在背后推着他上前道:“昕儿,你快求求你父皇,父皇生母妃的气了!”

“父皇,求求您不要生母妃的气,不要不理昕儿,昕儿以后一定听话,好好背书,不惹父皇和母妃生气了,您不能不要昕儿!哇…”

谁知顺康帝这次竟是铁了心,从她们母子二人手中抽出衣襟,就要朝内殿走去。根本不理会原本最疼爱的幼子,在自己身后撕心裂肺地哭喊。只是他离去的背影,似乎比出来时候又佝偻了几分,带着些许的凄凉和孤寂,缓缓地走向内殿。

称孤道寡,原来便是如此的滋味,身边所有的人,无论是女人、儿子抑或是臣下,他们臣服的都是自己这身龙袍、那把龙椅,而不是自己这个人。原来往日那种种父慈子孝、妻儿绕膝的美好,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不愿也不敢去解开那层层的伪装,看到那血淋淋的真相。

原来父皇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句话:“皇家无亲情!”真的是不变的真理。而自己竟可笑地拼命想证实这是错的,想证实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是事实给了他迎头痛击,这座宫殿,根本就是一个巨大冰冷的坟墓,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穿着龙袍的小丑,原以为一呼百应的权势,其实不过是个无时无刻不被人算计的可怜虫。

就在他的脚步快要迈进内殿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地说:“赐文氏三尺白绫,昕儿交由皇后抚养。”

“陛下,陛下开恩啊!”皇贵妃膝行上前,抱住顺康帝的腿不肯撒手,虽然他眼中的冷漠和厌恶让她心惊,但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有儿子,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柳台月下,您许诺过英儿什么?”她只剩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是死是活便是这一锤定音的事情了。

顺康帝脚步一顿,柳台月下,那正是文英刚入宫不久,正受恩宠的时候,自己偷偷带她出宫,不带侍卫,二人一骑地跑去城郊玩耍,夜了便在河边的一处石台上依偎着看月亮,那石台边种满柳树,清风吹拂柳叶,地上洒满月光。当时自己言道:“梦觉柳台月,诗成美人膝。”

那夜自己许诺,今后无论何事,都不会杀她,更不会将她的孩子从她身边夺走。那时正是你侬我侬的光景,不但不觉煞风景,反倒觉得她轻咬嘴唇、凤目含泪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如今看来,却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一语成谶。

“当年之景言犹在耳,只是英儿,你却已经不是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儿。不过你放心,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一定兑现。来人,将文氏贬为庶人,连同昕儿一同打入冷宫。”他此番直接将文氏踢翻在地,头也不回地便走出了大殿。

满屋的人呆呆伫立,看着文氏抱着自己的儿子失声痛哭,大部分人的心里都想,还不如自己一死了之,成全了儿子,被正宫抚养说不定还能有好的出路。如今一来,圣上怕是恶其余胥,尉迟昕便再难有出头之日。

文氏此时的心里却是另一番计量,她深知自己表哥与养子的脾性,他们虽然被自己算计,却都不是迁怒于孩子的人。而皇后那边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了,皇后早就疑心是自己害死了前太子,如今再把昕儿送过去与她,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文氏和尉迟昕被禁卫拉扯下去,走的很远了都还能挺大尉迟昕哽咽的哭声和文氏的柔声劝慰。尉迟曜见父皇根本没理睬自己,也有些讪讪地招呼收兵,心里左思右想也没察觉自己有什么做错,便将事情都归结于父皇对于文氏行为不满,所以也迁怒了自己,心道等他怒气一消,便能知道自己的忠心了,如此一想心情顿时又好转起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顺康帝正把高高的一摞奏折全摔在寝宫的地上,怒道:“云爱卿、谢爱卿,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百官,朕还没死呢,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表忠心,想要拥立新君了。”

他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身边一华服女子伸手轻轻替他抚胸劝慰:“陛下,您可要仔细身子,气坏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陛下要多多保重龙体。”云沛鑫和谢庆瑞同声道。

“唉,这样的儿子,真是让朕寒心啊!”顺康帝以手覆额,满眼满脸的疲惫。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听说晞儿听说您病倒,急着来看差点儿中了圈套,幸好身边的人稳妥才逃过一劫,出宫后又细心谋划,要救您与奸人之手。”皇后看似是在劝慰,但言语根本是赤lto裸地帮着尉迟晞说话,云沛鑫和谢庆瑞在私下交换了个颜色,二人目光中都有疑惑之意。

“是啊,晞儿从小便纯孝,即使是被文氏养大,也没有坏了脾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顺康帝气愤稍平,疲惫地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惊吓的也不轻,云爱卿替朕去看看晞儿,安抚一番让他明日再回宫来吧。”

“臣等告退!”云沛鑫和谢庆瑞不敢多言,生怕触怒龙颜,俱起身告退。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零三章坚实后盾

派-派-笙-歌-醉

尉迟晞和秦亦在苏茗府上坐卧不安,李铮也早已赶来,他去宫门处找相熟的禁卫打探,却也毫无消息,众人都在他也无法安慰秦亦,只能在一旁陪坐干着急。

待到都已经掌灯,宫内还未传出消息,尉迟晞已经根本坐不住身,在屋内来回走动,长吁短叹。秦亦凑到李振身旁,一扯他的袖子悄声道:“等会儿殿下若是硬要进宫,我拖住他,你帮我把他击昏。”

李铮唬了一条,抬眼看她却又不似说笑,心下一思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多言,只点头表示自己理会的了。

秦亦满意地点点头,其实说起来她最喜欢李铮什么,就是他这种虽然木讷却不因循守旧的性格,他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请求,所以便答应下来,而是因为他思考过、计较过,知道这样做是对的,所以他才点头应诺。他凡事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却也从不做无原则的让步和妥协,在处事上,他从不死板教条地按规矩办事,而是懂得审时度势、灵活变通。

如此想来,自己倒还真是把这个呆子放在心上了,秦亦这般想着,偷偷抿嘴一笑,却正巧被李铮看了个满眼,竟一时移不开目光地看呆了,直到秦亦推搡他一下,这才满脸潮红地转开头去,低头看脚不敢再东张西望。

秦亦现在却不如尉迟晞那般焦急,她饶有兴趣地分析着自己的心态,也许打心里讲,自己并不十分希望尉迟晞做皇帝吧,那个高高在上却又冷冰冰毫无生气的位子,她明白那对古代人来说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却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有所抗拒,不希望那个孩子有一天也坐上那孤单的位子。

平日自己因为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想帮他实现心愿,而如今却是处在一个微妙的路口,如果这一仗他们赢了,那么一切照旧,继续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如果他们输了,大不了逃出去浪迹天涯抑或是结庐而居,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所以在这个众人全都紧张难耐的时候,她还有心情去窥伺自己的心事,去剖析自己的感情。

忽然苏府的下人来报:“见过主子,门外有人求见,口称知道晞亲王如今在我们府上,还说让小的进来传一句话,说是千古功名莫自诩。”

众人全都莫名其妙,秦亦和李铮更干脆是拿起了武器,随时戒备。不料尉迟晞反倒骤然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塌上道:“你去同他说万里江山一局棋,而后让他进来。”

听着这如同暗号一般的言语,秦亦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想,原来尉迟晞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别的势力。

不多时一个宫里内官打扮的人进来,先给众人行礼后才从怀里掏出封密信,双手平举,恭恭敬敬地呈给尉迟晞,便又转头去同苏茗讲话:“小的见过茗王子,我家娘娘着我来问您,这眼看要到春日时节,府上的事物可曾齐备,春裳可曾剪裁缝制妥当?还有给令堂大人预备的油灯纸钱,可还都够用?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找人去回了内制府领着去用。”

“多谢娘娘错爱,某不胜惶恐。”苏茗都没搞清楚是哪家的娘娘,便被这一通地乱问,只能说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好在那内官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是真的要问出些什么,便又说:“娘娘赏了您春日用的琉纹花鸟彩绘瓶一只,五彩八荒诸仙人插瓶一只,福禄紫金锞子两锭,梅兰竹菊四方银锞子坠角二十枚,并赐今年新置样式彩缎十匹,宫制新书两套,另外还给赏下灯油纸钱。娘娘说这俱是感念王子孝诚,当为人子表率。”

“多谢娘娘厚爱!”苏茗忙跪下谢恩,待到给了内官打赏,又领出院子去了以后,他才吁了口气道,“今儿个我可算是借了殿下的光,这许多东西,我听着他一口气年下来都喘不过气了,真难为他怎么一桩一件地记着的。”

秦亦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便也笑着道:“瞧着手笔可是不小,你今日可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信中没具体情形,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尉迟晞看了信知道宫内无事,也放下心来,便也不提急着回宫的事情,只坐下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赏下的,当然不会寒酸了去。”

而秦亦和苏茗一听这话心里俱是一凛,原来尉迟晞已经在不动声色间,赢得了皇后娘娘的支持。要知道皇后的支持,可不仅仅意味着宫中的势力,皇后的母族是璟朝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莫家,其家族出仕之人不多,家中势力多在南方经商,毫不夸张地说,莫家一年的收入,能够抵得上四分之一个国库收入。而且如今定昌郡驻守的定王,便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莫家当年倾尽全家的产业助圣祖皇帝夺天下,便换了个定昌郡的世袭王。

秦亦暗暗咋舌,看他平日不声不响,有时候倒比小时候还似个孩子,不料他却已经将最大的两个筹码牢牢地抓在了手心儿里,云沛鑫是朝中的坚实后盾,虽然不结党营私,但是他门生遍天下,且清流派和守成派基本以他为马首是瞻。定王加上莫家,可以说是最稳妥的财政后盾。这般看来,尉迟晞表面上一无所持,其实早已经不是那只会拉拢奸佞小人和墙头草的尉迟曜所能比拟的了。

想到这里秦亦心下大安,不禁嗔怪道:“殿下真是好生的城府,如此大事竟瞒着到现在才说,可不知刚才把我们都唬得魂飞魄散。我都在想是不是要拉上李铮,护着殿下从此浪迹天涯了呢!”

“哈哈,你这张嘴,难为你怎么生的那两片薄嘴唇,说起话来竟是比刀子还快。”尉迟晞作势要去掐秦亦的嘴,被她躲开便也不去理会,又道,“这边是近日刚刚有些眉目的,还未定妥自然是没说与你们听,但是见今天这意思,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边正说这话,却有下人又进来通报说是云相国大人已经在门口下车,却原来这云沛鑫从宫里出来心下不安,家也顾不上回就匆忙赶来了苏府,竟是比那前来传旨的内官还要快上几分。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零四章优点?缺点?

第一百零四章优点?缺点?

云沛鑫进屋后,见四下没有外人,这才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摘下官帽,头发早已经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前,满腹的话看着众人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抹汗感叹一声:“圣上御体安康,真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