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小丫头还挺懂行。不过这一品大员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年过中年是没戏的。”秦亦皱皱眉,抬脚踢踢桑布的腿道,“不过丫头,你难道还真跟着我耗一辈子不成?若是见到喜欢谁,便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

桑布小脸儿一沉,扭过身子去说:“咱们不都说好了,你行了冠礼以后就把我扶正,难道你反悔了不成?”

“这不是反悔不反悔的事儿,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总跟我这里混着算怎么回事呢?总归还是要嫁人安家,相夫教子的才是正途。”

“我知道你有李铮,以后是要嫁给他的,所以不愿意背我这个包袱。”桑布背对着秦亦开始抽泣。

秦亦见这小丫头开始多心,赶紧爬起身凑过来劝:“你看你,又开始多心,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做包袱了?你想想看,若不是你替我遮掩,我这真实身份怎么隐瞒下去?而且你还找人帮我看病,平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把家里安置的井井有条。要真说是包袱,我是你的包袱才对,所以我才惦记着你的终身大事,若是因为我耽搁了,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是我自己不愿意嫁人,你有什么可不安心的,我也不求别的,能有个容身之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桑布低头揪扯着自己的衣角。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后只要你不提,我也绝不再提,就算我以后不做官嫁人,也把你一同带着嫁过去总好了吧?”秦亦赶紧保证。

“行了,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嫁人,你还不如赶紧嫁过去算了,还做什么官,累得要死也没多少钱。”桑布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说哭就哭说好就好的,这么会儿便没事了。

“你以为我想做这个累死人的官?还不是放心不下,唉,等殿下登基理政,我便也就安心地隐姓埋名嫁人去了。”秦亦叹气道。

“切,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把嫁人挂在嘴边也不嫌羞人。”桑布朝她刮着自己的脸颊道。

秦亦不愿与她多讨论这个问题,只转移她的注意力道:“赶紧收拾包裹去,不然到时候我可不带你了。”

“切,你敢!”桑布嘴上不服软地顶道,但是还是立马起身去收拾衣物。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三十四章王妃小产

第一百三十四章王妃小产

齐都王宫

尉迟昑坐在宫中的扶手椅上,摩挲着椅子把手上的雕花,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从璟朝传来的消息,尉迟晞要南下剿匪,那岂不正是昕儿赢得圣宠的大好时机。

她心下盘算得入神,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坐着的椅子,还是大婚前尉迟晞为她打造的。

殿门一声轻响,云珊从外面走进来,随即回身又朝外张望片刻,将门紧紧关上。走到内间尉迟昑身边,俯身行礼道:“公主。”

“云珊姑姑,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最近有眉目了吗?”尉迟昑还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回公主的话,奴婢在宫内各处打探,没人知道秦亦的底细,更不要说是宫中出去的了。”云珊坐在尉迟昑旁边的绣墩上,压低声音道,“公主,您怎么对秦亦的事情这么执着?咱们现在的要务,可是为七皇子谋划啊!”

“云珊姑姑。”尉迟昑忽然坐直身子,貌似漫不经心,其实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个调子问,“六哥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真的看着、帮着我去对付他?”

云珊觉得后背渗出冷汗,最近尉迟昑的脾气变得极其古怪,经常将屋内的人都撵出去一个人呆着,还常常疑心,所以她十分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公主,娘娘在世的时候,奴婢是为娘娘而活的,娘娘现在仙去了,奴婢便是为着公主而活,公主好奴婢就好,公主的愿望便是奴婢的愿望。”

尉迟昑似乎对这个回答极其满意,所以她又再次放松身体,软软地倚在靠背上,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扶手,嘴里喃喃自语道:“南下剿匪、南下剿匪…”

云珊却似乎对她的谋划并不甚感兴趣,只满脸关切和担忧地说:“公主,您最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惹大王不高兴了?大王已经大半个月没来过了,您也该在大王身上多花些心思,宫中的女人,说什么别的都是空的,唯有趁着年轻抓住大王的心,生下子嗣才是正经。”

“行了,云珊姑姑,你是越来越唠叨了。”尉迟昑扭动身子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微阖上双眼喃喃道:“我困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对了,公主,有个事儿奴婢差点儿忘记。”云珊凑近些去与尉迟昑耳语。

尉迟昑打起精神刚要仔细听她说什么,忽然殿门被人撞开,齐渊铭带着近侍急匆匆地进来,上前一把扯起她道:“尉迟昑,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后宫的大小事务你都不闻不问,只顾着动用在齐国的探子,你还知不知道你是齐国的王妃?”

“你嚷什么啊,你弄疼我了。”尉迟昑使劲儿地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手掌,“咱们当初可是各取所需,我把璟朝内知道的情况也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不能用你的探子?”

“各取所需?你可真是会说话,你就靠那点儿五品以下官员的资料,已经让齐国损失进去五个长期埋伏的探子,还有两个落脚点被人抄了!尉迟昑啊尉迟昑,要不是你天天神经兮兮,我真是要怀疑,你是不是璟朝派来耍我玩儿的!”齐渊铭气得眼睛通红,抓着尉迟昑不住地摇晃,他真觉得自己是中邪了,就这么一个精神似乎有些错乱的女人,竟然让他连平日最引以为傲的冷静都无法保持。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啊,您先放开公主,有话好好说…”云珊急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却又不敢上前护着尉迟昑,生怕齐渊铭会气得更厉害,会伤害到尉迟昑。

不料她这一张嘴,齐渊铭的脾气却冲着她来了,抬脚将她踹到了一旁,后腰正撞在黄花梨的矮几角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背过气去。

尉迟昑急了,嚷道:“齐渊铭,你疯了啊!你干嘛踢云珊姑姑。”她想扑上去看看云珊的伤势,但是却一直被齐渊铭扯着,怎么也脱不开身。

“云珊姑姑?哈!真是好笑,她不过是个奴婢,算哪门子的姑姑。”

“你管我,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在我们璟朝这样的就叫姑姑,我乐意叫什么叫什么,用不着你管。”尉迟昑回身想打齐渊铭,却被他抓住了另一只手,更加挣脱不开,“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弄死我就直接些,不用这么反复地折磨我。”

“尉迟昑,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张嘴闭嘴都是你们璟朝,这个贱婢自始至终叫你公主,你既然喜欢那边,要不就直接打包回国吧啊,我们齐国地偏势弱,养不起你这位娇滴滴的公主。”齐渊铭见尉迟昑挣扎个不停,火上心头抬手见她甩了出去,他手下倒还是有些分寸,是朝着软榻的方向丢了过去,谁成想尉迟昑正巧踩在地上掉落的软枕上,身子一歪后腰就整撞在软榻的边角上。

尉迟昑跌落在地,面如金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半晌才倒过气来,痛呼出声。

云珊顾不得自己腰部的剧痛,哭着扑上尉迟昑:“公…王妃,您没事儿吧,您说话啊!您可别下奴婢,您快说话啊!”

尉迟昑费力地将右手抬起放在小腹上,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痛…”

云珊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地伸手朝尉迟昑的裙底摸去,果然摸到一手的湿热黏腻,她颤抖着抽出自己的手,牙齿格格作响,良久才看朝手上看去,果然是满手的血红。

“我的公主啊…”云珊顾不得改口,高声哭喊一句,才想起来连滚带爬地来到齐渊铭脚下,哭着道,“王上快请太医吧,公主、公主像是小产了…”

齐渊铭一听,惊得怔在当场丝毫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还好他的近侍机灵,忙跑出去传唤太医。他面如土色,慢慢走近尉迟昑,不顾她下身的血水,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跟你动手,我明明每次来的路上都在琢磨怎么逗你开心,但是每每见到你,却又觉得满肚子的火气和憋屈,想要发泄出来,我、我…”

尉迟昑此时双目呆滞,根本没听到齐渊铭说了什么,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的,都是云珊的那句“公主像是小产了…小产了…”

她将手按在小腹,那里现在绞痛不已,却不如她的心更痛,她心里如今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三十五章各怀心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各怀心思

南下的准备工作正在紧张地筹备中,尉迟曦此番共带二十万精兵前去剿匪,由李铮任主将。秦亦被调任至司理阁任主事,虽然品级未升,还是在朝中引起轩然大*,以弱冠之年进入中枢,虽然是个形同虚设的司理阁,但在璟朝也是开朝头一遭。而且谁都知道这个主事不过是个过渡的职务,以后定然是要入主中枢为官的。

这下可好,秦亦临走前被朝中大小官员到处围追堵截,请客的帖子雪花一样飞进家中,人一出门到处都遇到上来攀谈、宴请、甚至是推销自家女儿的官员,最后烦的她干脆以商议南下之事的名义,躲进西宫尉迟曦的住处,这才算暂时摆脱了纠缠。

尉迟曦靠在塌上看下面官员拟出来的折子,歪头看看狼狈不堪的秦亦,笑眯眯地说:“你还真是抢手啊,听说提亲的人快把你家门槛都踏破了,桑布也已经搬去城外住,你还不趁机去挑选挑选,看有没有称心的,你现在也算进入三阁为官,日后前途无量,就真不打算娶个家世相当的正妻?”

秦亦见他似笑非笑地,知道是玩笑话,便也笑着道:“我可不敢,到时候阿布再给我下个蛊毒什么的。”

尉迟曦把折子一合,坐直身子煞有介事地问:“你老实说,你对桑布这么好,而且这几年只有她一个女人,是不是被她下了情蛊?”

“殿下,您快别拿我寻开心了,咱们还是赶紧合计南下的事情吧。”秦亦赶紧转移话题。

“南下之事,朝中大臣已经基本拿出了章程。”尉迟曦扬扬手中的折子,“咱们明日一早校场点兵,而后就开拔南下。”

“朝中大臣拟定的意见,定然是老成之道,但毕竟只是凭借驿报,并不一定符合实际情况,殿下到时还是要多与随行官员商议,依照情况谋定而后动,才是稳妥。”因为古代交通不便,通信也不发达,原本各城的鹰隼根本飞不出去多远便被围城的匪徒射下,所以京中得到的消息都早已经失去了时效性。

“恩,这个我自然知道,父皇也嘱咐过我。“尉迟曦从塌上下来,坐在秦亦对面,忽然抬头盯着她说:“秦亦,以前我就觉得你超过年纪的老成,听你说话总觉得比你的年纪大个十来岁,以前你还在我身边儿的时候,我就记得你总是喜欢嘱记我很多事情,跟我说很多道理,那时候每次看到两位皇兄,我就总是禁不住地想,其实你才更像我的哥哥。”

秦亦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殿下可不敢这般乱讲,微臣承受不起的。是臣失言,以后定然约束言行。”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的话我总是能听进心里去,你刚刚出宫自己建府的时候,我真是很不习惯,总觉得你不在身边儿看那些近侍都不顺眼,过了很久才慢慢好起来。”尉迟曦喝了口茶又说,“我看父皇似乎对你很是器重,而且还经常召你进宫陪他…”

听了他欲言又止的话,秦亦转了半天心思,才恍然大悟,原来尉迟曦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世,怕自己说不定是顺康帝的儿子。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哭笑不得,但是这事似乎也无从解释,她自己对自己的身世本就一无所知,只好无奈地说:“殿下多心了,臣并无心官途,也不热衷权势,只望陪在殿下身边,您什么都好才是臣最在意的。”

尉迟曦也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难以名状,秦亦在自己身边已经五六年的时间,从一开始不受宠的皇子,到如今炙手可热的皇位继承人,秦亦对自己却几年如一日的态度,不卑不亢、不攀不附,一旦有危险发生,总是挺身护在自己身前…只不过让他心中有些不安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秦亦到底想要什么,秦亦不恋美色,不贪钱物,做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只是做实事做正事,从没有一心向上攀爬的野心。若说缺点似乎只有贪睡,这样的人,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掌控,似乎完美的让人忍不住地要起疑心。

不过他旋即压下心中纷繁的思绪,抬头笑着道:“不说这个,你来看看他们商议的南下路线图。”他说着摊开手边的一张地图,指着中央的部分道,“咱们出京往西南走,入河南道经奉安,而后入岷中道一路到凌江边,与两万水军汇合而后南下。”

秦亦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沉吟道:“这样似乎太绕远,裕丰在京城的南边稍稍偏东,原本出京一路向南,经河南道、岷中道入河北道,径直到凌江边渡江岂不是更近?”

“此番领的二十万官兵都是步兵,虽然战斗力强,但都是北方人,不识水性,若是贸然渡江,很容易在江面被敌人偷袭,而且我们到江南道以后,要在江边扎营,水军则正好作为咱们的后方屏障和补给。”尉迟曦另外展开一张裕丰附近的局部地图,按照朝中大臣商议出来的对策讲解道。

秦亦的手指在两张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又说:“咱们直接南下,取最短的路程,计算好路上的时间,让水军自行根据时间出发,两队人马在凌江江边汇合,而后由水军护卫步兵渡江,这岂不是更加节省时间?现在裕丰城被叛匪围攻已久,城中虽然有水有粮,但是就怕百姓惶恐,外患易除,内乱难安,一旦民心松散,认为朝廷办事不利,到时候寻衅滋事之人增多,城中内忧外患一起,那么裕丰城便也就危险了。”

“恩,你说的有理,的确是这么回事,我马上写折子禀明父皇,咱们明日就径直朝裕丰进军。”

看着尉迟曦日渐俊朗的面孔,当年那个满眼氤氲的孩童,已经成为能够领兵出征的少年,秦亦觉得自己心中涌起的是欢喜,是欣慰,更多却是一种复杂而难以说明的情绪,她一直以为自己将眼前的少年当做是小弟的替代品去疼爱呵护,但是如今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小弟的面孔,每次心中、脑中浮现出来的,都是尉迟曦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三十六章校场点兵

第一百三十六章校场点兵

当晚尉迟曦与秦亦秉烛夜谈,宿在一处。

第二日秦亦起了个大早,挥退了上来准备伺候的近侍,看着尉迟曦笑道:“殿下,秦亦再服侍您一回。”

尉迟曦在内间沐浴,也笑着道:“那敢情好,记得以前都是你给我穿衣束发。”他边说边从木桶中起身,扯过一块棉布巾便径直地走出来。

少年的黑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骨架纤长、肌理分明,皮肤紧致白皙,却并不显柔弱。水滴从发梢脱离,随着胸廓的起伏,一路跌落下滑,滚入胡乱围着棉布的腰腹间。

秦亦见状忙抄起塌上的棉布巾上前给他披在上身,嗔怪道:“殿下怎么就这样出来,已经是深秋时分,要是着凉怎么是好。”

看着当年那个粉琢玉砌的孩童,如今已经长成俊朗的少年,秦亦眼中毫无情欲,像是一个看着孩子的母亲一般,心中满溢的都是欣慰。

近侍给尉迟曦擦拭身体,穿上贴身亵衣,秦亦只拿着棉布巾给他细细地擦拭头发,一段一段地擦拭、拧干,最后用篦子一缕一缕梳通。

尉迟曦正抬着脚由人给他擦脚、穿上布袜,忍不住赞道:“换了好几个贴身的人,只有你手劲儿不轻不重,梳头最是舒服。”

“那秦亦以后天天给殿下梳头。”秦亦抿着嘴戏谑道。

“那我可不敢,秦大人可是父皇看好的年轻干吏,日后的巩固之臣,我哪里敢如此造次。”尉迟曦也与她不咸不淡地笑闹着,一如平常没有分别,他早已经能够做到万事不行于色。虽然心中还是充满紧张,但这种紧张已经不似当年前往西罗之前的担忧、惶恐交杂的情绪,而是一种让他觉得激动的紧张,好像自己的血液、皮肤都要燃烧起来,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沸腾。所以虽然天已深秋,但他的额头还是热腾腾地冒着汗气。

秦亦将他头发碾拭得半干,便由着它们自然垂落,搭在椅背上晾干,而后回身去取甲胄,今日要沙场点兵,所以尉迟曦要着武服。

内着明黄行龙五彩云纹斜襟衫,紧身竖领束袖口,领口袖口缀鱼鳞金片纹饰;下身着紫金阔腿束脚长裤,饰以二龙戏珠纹的鹿皮半高筒靴。

外罩犀皮鱼鳞甲,方领对襟,胸前背后由金环袢扣固定护心镜各一,两袖肩膀处有黄金甲片装饰,以红丝缀连。

繁复的衣饰穿戴完毕,头发也差不多干透,秦亦将他的浓密的长发全部上梳,聚于头顶,用金线扎紧,而后层层盘起、扎紧,最后用金环束好,再扣上金盔,上面的天鹅翎微微颤抖。

从头到脚都打理妥当,下人捧上一柄鲨鱼皮鞘的长刀,秦亦亲自半蹲下身,为尉迟曦挂在了腰间。到此为止,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小将,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二十万官兵不可能都进来接受检阅,全部在城外驻扎,而进宫来的,不过只有五千先锋连的精兵,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胜利者。所以让人一步入校场,当即感受到的便是浓浓的杀气。

尉迟曦又再次听到自己心底的热血,正在喧闹着、沸腾着,看着校场内的军士,想到自己要领兵二十万南下,他的手便不自觉地抓紧了腰间的刀柄。

顺康帝此时也坐着肩舆进入校场,场中所有人跪迎,尉迟曦率先高呼:“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五千军士叩首齐声道:“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五千人的声音犹如从一个人的口中喊出来的一样整齐划一,但声音却振聋发聩,在整个皇城上空盘旋回荡。

顺康帝极其满意地抬手叫起,迈步走上将台,做到后方的龙椅上,示意可以开始点兵。点兵其实是出征前一个繁复的礼节仪式,秦亦已经从礼部调任,所以对这个仪式的复杂程度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秋老虎底下被晒得七荤八素,看着讲台上明刀甲胄的尉迟曦和李铮,她只能说是在心底由衷的佩服,他们穿着那么重的东西,难道都不会出汗?

幸好顺康帝及时地挽救了她,将她召至身旁,总算是站在了阴凉处,让她觉得轻松不少。顺康帝只随意打听了两句南下的准备,便又不再做声,秦亦便又将目光投向点兵仪式的将台,与李铮已经又很多时日没有见面,如今见他似乎比上次略有消瘦,但是他是主将,大部分仪式礼节都要他去完成,所以秦亦的目光追随他良久,也没能盼到一次眼神的交汇,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路上天天朝夕相对,也不怕没有交流感情的时候。

直到正午时分,顺康帝上前授将印兵符,并予其先斩后奏的专断之权,至此仪式全部结束。

众南下官员全都骑马由南华门出宫,经南门大街一路出城,与城外驻扎的官兵汇合,尉迟曦简短地训诫几句,而后由李铮宣读军规,明言赏罚,而后整队出发。

二十万军士声势浩大地朝南一路进发,尉迟曦骑在马上心情澎湃不已,心中满是壮志豪情,便没看到秦亦与李铮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二人许久未见,不多时便悄悄远离大队人马,在一旁并驾而行,李铮不无忧心地苦笑着说:“如今你以弱冠之年便官入中枢,你若是身为男子…”

秦亦一眼瞪过去低声喝道:“你瞎说什么,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我是那种贪恋权势官途的人吗?李铮,你放心,待到殿下意愿达成之时,便是我嫁与你洗手做羹汤之期。”

李铮脸上一红,嗫嚅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逼你承诺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不能让你毫无希望地等下去,我知道你家中的压力更甚于我,我好歹还有阿布为我遮掩。”秦亦看着李铮近日消瘦的脸庞,她何尝不知以他的年纪还未成家,要面对家族和朝中的多少非议,而他却毫无抱怨地全部承担下来,对自己不吐露半分。能在魂归异界之后,遇到如此良人,只能说是她的福气,只不过在她心中,总还梗着自己的那个梦境,那是自己来到此处的缘由,而李铮却并不像梦中那个一袭青衫的身影。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三十七章死里逃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死里逃生

二十万军士出动,声势浩浩荡荡,出京以后秦亦悄悄接上桑布,小丫头一身男装俊俏的紧,上了马还不住地咋舌:“好家伙,这么多人一起走,刚才等你的时候,我觉得地都在颤呢!”

“那是,别说是你,我都第一次见这么多人。”秦亦笑眯眯地看着她兴奋的模样。

“切,你比我大很多吗?又不比我多很多见识,李大哥你说是不是?”桑布一撇嘴回首去问李铮。

李铮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她俩拌嘴,并不开口接话。

“懂不懂规矩啊你!怎么还叫李大哥?你眼前的可是二十万人的统帅,李铮李将军。”秦亦故意逗她。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就算以后做了再大的官儿,他也是我李大哥。”桑布冲秦亦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又扭头笑着问,“李大哥,你说是不是?”

看着桑布没什么心机的笑容,秦亦被自己脑海中忽然浮起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难道,桑布之所以不肯嫁人,是因为喜欢李铮?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果按照古代的规矩,自己嫁人,桑布跟过去怎么说也能做个通房,弄好了就是正儿八经的妾室,自己和李铮都不是苛待别人的人,所以她的日子定然不会难过。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通房、妾室,这些其实平时就经常接触到的字眼,此时在心中翻滚个不停,堵得她胸闷难耐、几欲作呕。自己心心念念地以为得遇良人,终身有靠,却忘了这里是三妻四妾的古代。她不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小女生,当然更不是有情饮水饱的不切实际者,虽然故事中都写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但是婚后的磕碰又有谁会知道呢?

想到这里她无意识地抓紧了缰绳,胯下的战马忽然受惊,前蹄高高抬起,整个马几近直立。她刚刚搂住马脖子,将身子贴近马背以免跌落下去,马儿就发狂一般地疾驰出去。

秦亦毫无心理准备,只好双脚勾紧马镫,双腿夹紧,伏在马背上任由颠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铮和桑布还没等有所反应,秦亦的马已经奔出很远,李铮一扯缰绳尾随其后,却哪里追的上受惊的马。

桑布胯下的马是一匹温顺的母马,她挥鞭催促了几下,见马儿跑得还是慢慢腾腾,不禁气得一摔马鞭,担心得几乎要哭出来。

而整个队伍的最前方,一匹白马如离弦之箭,脱离队伍,飞速地朝秦亦的方向奔去,另有十几骑战马尾随其后,看样子是尉迟晞也追了上去。

虽然秦亦的马受惊跑的飞快,但是尉迟晞胯下的战马乃是万中挑一的神驹,后发而先至。没跑多久就把身后的护卫甩开老远,追上了李铮,一边不住拍马一边喊:“怎么回事?好好地马怎么会受惊?”

“回殿下,似乎是有人在马上动了手脚,赶紧追人要紧,前方就是树林,一旦进去就免不得要受伤了。”李铮心急如焚,但是胯下的战马已经发挥了最大的实力,他除了继续尾随其后,实在别无他法。

尉迟晞冲他微微点头,用力一夹马腹,便越过他跑到了前头。不远处果然隐约看到了树林,秦亦的马已经快跑到了林边,能看到她奋力地勒紧缰绳,似乎想制服战马,却收效甚微。

眼见她马上要进入树林,尉迟晞急得大喊:“用外衫护住头面,伏在马背上不要抬身。”

也不知道秦亦有没有听到他的叫喊,只一个错眼,一人一马便消失在树林之中。幸好秋天草木凋零,林中不似盛夏那般繁密,但还是枝桠纵横交错,不住地拦住去路。

尉迟晞抽出腰间佩刀,在林中砍出一条通道,锲而不舍地继续追了下去。也不知道往林中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手臂已经开始酸麻,几乎都要握不住刀柄,仅凭着一份信念支撑着自己的动作。

不能退缩,不能停下来,他心里不住地告诉自己。当年秦亦每每都护在他身前的情形在脑中不住地闪过,成为他的信念支柱。

尉迟晞终于穿过了树林,映入眼帘的,是枯黄的草地和深蓝的湖水,却四下都看不到秦亦的身影,他在马上坐直身子四下张望,又低头去看地下的痕迹。马蹄印儿一路通向了湖边,而后消失不见。

秦亦落水了?尉迟晞隐约记得她是不识水性的,但是即便是落水,二人前后脚的穿出树林,怎么都没看到水面有什么挣扎的涟漪?但是此时他顾不上想那许多,匆忙摘下金盔,脱掉犀皮鱼鳞甲,纵身跃进冰冷的湖水。

尉迟晞猜的不错,秦亦的确掉进了湖中,这个湖是附近村落人工挖出,储存雨水以供灌溉田地只用,所以湖底没有缓坡。马匹前蹄刚踏入水中,便一个踉跄栽了进去,秦亦的脚被马镫勾住,再加上几年前落水的恐怖记忆,让她瞬间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径直地跟着马匹向湖底沉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脚什么时候脱离了马镫,只屏住呼吸向下沉没,头顶的光圈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开始觉得胸口发闷,被水压的生疼,忍不住吐出一串气泡。

身周已经越来越昏暗,她费力地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上面的光亮,却只见那光圈不知被什么搅得七零八落,从太阳化身为无数闪着金光的星星,搅乱了一池碧水。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感觉不到气闷、冰冷还是疼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水中舒缓,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惬意,她心中暗道,自己怕是快要到天堂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有人死死地钳住自己的手腕,硬是将自己生生从温暖中扯了出来,一瞬间疼痛、刺骨、憋闷全都从身体各处汇入到脑中,让她感觉像是被压路机碾过一般,忍不住想要张嘴呼痛。

而此时一个柔软的事物,贴上了她半张的唇,她只觉得口中被送入了半口空气,让她的胸闷得以缓解。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尉迟晞略带苍白和焦急的面庞。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三十八章许下承诺

第一百三十八章许下承诺

缀在他们身后的尚延和玉绾,远远地看着秦亦被尉迟曦从湖中救起,玉绾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妹妹果然是不同凡响,难怪主上对她也十分上心。她不但赢得顺康帝那老东西的欢心,连璟朝的皇子、将军,甚至是玉枳的质子都不放过。我之前倒是小看了她,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出卖色相以获取利益,没想到尉迟曦会为了救她,毫不犹豫地下水,看来对她果然非同一般。”

无论她怎么说话,尚延都不开口,只关注地看着林外湖边的情形。只见尉迟曦把秦亦从水中拖出,将她平放在草地,按压她的腹部,见她吐出不少水后开始呛咳。

“行了,她人没死,还看什么看!”玉绾起身从林中牵出马匹,纵身上马后不耐烦地说,“咱们要敢在他们前头到江南道,而且还要将主上的亲笔信送至天虞,你要是为了她耽误了差事,那我定然不会在主上面前包庇你。”

尚延也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冷着脸道:“你别那么多废话,我出来执行任务的年头比你多几倍,什么时候误过差事?”

“哼,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自从知道她是你妹妹以后,人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且不说你平日最是疑心的一个人,对她是你妹妹的事情,居然好不调查就深信不疑。只说你最近,不但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而且到现在还对主上瞒着她的暗桩身份…”玉绾忍不住抱怨着。

尚延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南边儿跑去。

“你,你等等我。”玉绾见他压根儿不理自己,气得双目泛红,但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想了半天还是纵马追了上去。

尉迟曦见秦亦缓过气来,自己提着的一口气也瞬间放松下来,手一软就也躺倒在她身旁,大口喘着粗气。

而此时李铮也驱马赶到,他身材比尉迟曦健硕不少,所以在林中穿梭十分狼狈,头发已经杂乱,脸上也挂了几条血痕。穿出树林就看到草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都是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大口地喘气。他忙上前将自己的外袍和披风脱下,分别为他二人盖好,这才抬眼环顾四周。

“别看了,马已经掉进湖中,找不到了。”尉迟曦知道他想找到马匹调查情况,便开口道。

“殿下,咱们应该先回去与大队伍汇合,再做计较。”李铮听说马匹已经找不回来,心中暗暗失望,但目前的关键是赶紧赶回大路,不然现在若是有歹徒蹿出,仅凭自己是没办法护得他们两个的周全。

尉迟曦此时也歇了过来,扭头看见秦亦还是脸色青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眼神有些茫然,双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他抬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裹在她身上,轻拍她的脸颊问:“怎么了,很冷是吗?”

秦亦的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李铮心中明白,她定然是想起当年在西萝溺水的事情,那次自己将她救起的时候,她眼中毫无求生的意志,一片死灰。而且接下来的许多天都浑浑噩噩地发烧,人不住地说胡话,但每次自己给她洗脸或是喂水,她都无意识地向后缩身子,对水的恐惧肯定一直深藏在她的心里。但是他此时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能把她揽入怀里安慰和呵护。

尉迟曦见秦亦这个模样,十分心急,将手放进嘴中,打个唿哨将自己的马儿叫回来,又回头问李铮:“有没有绕过树林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