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对这边道路也没有了解,听到他这么问也不知该如何让回答,幸好此时尉迟曦的近卫们已经赶到,所以他又贪恋地看了秦亦一眼,抱拳道:“请殿下稍候,末将去四周探查一番。”

最终众人找到小路,重新回到官道与大队人马汇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将士们倒还算安稳,都在各自长官的约束下就地休息,但是文官武将们便没有那么安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桑布更是急得偷偷掉了不少眼泪。

此时一见尉迟曦出现在官道上,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大部分人都在心中默默感谢菩萨,更有官员跪在地上谏道:“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这般尊贵的身份,今后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尉迟曦将秦亦从马上抱了下来,见她神情疲惫、眼神涣散,有心想在此地安营扎寨,但是又想到江南局势怕是经不起耽搁,只好折中吩咐下去,准备了一辆马车,将秦亦安置进去,自己也换了干净的衣物,着桑布好生照顾,这才出去宣布继续赶路。

自从进了马车,桑布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担忧,眼泪也一双一对儿地不住滚落,却碍着尉迟曦也在场,不敢造次。见他起身离开,车门刚一关上,她便急忙给秦亦脱光了湿漉漉的衣服,擦干身体又换上干净的亵衣,双手合十嘴中不住地念念有词,感谢神明让秦亦平安无事。

她见秦亦的模样,知道定是受到了惊吓,忙从自己的腰间的荷包内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合水与她服下,又给她压紧被子道:“别乱想,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当晚秦亦又开始高烧不退,其实大半原因不是受凉,而是因为受了惊吓。桑布给她喂下的安神药物不起作用,她也实在架不住秦亦不时地痉挛和抽搐,只好大半夜悄悄起身唤来李铮,让他看着秦亦,自己去找军医要点儿草药。

说来也怪,桑布怎么也压制不住地秦亦,在被李铮抱在怀里之后,竟然出人意料地安静了下来,紧闭着双目只是不住地流泪,却任凭李铮怎么问都不发一言。

李铮便只好抱着她,不住地说:“别哭了,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别哭了,看到你这样我心疼得紧,以后我再也不会这般疏忽了,我会保护你,我能保护你,一切都过去了。”

秦亦在他并不花哨温柔的言语中,慢慢放松了僵直的身子,也不再流泪,终于好似沉沉地睡去了。

李铮鼓足勇气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吻,承诺道:“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你。”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三十九章小将张宏

第一百三十九章小将张宏

待秦亦醒后,众人又加快了行进脚步,对于溺水当日的事情,尉迟晞和她都绝口不提,每日除了商议公事,再也没有别的话题,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

再走一日,待到了江北道地界,路上的流民就开始越来越多,而趁机作乱的贼人也越来越多,尉迟晞管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最后只好拟手谕,着人送至平丘府责令道府官员安置流民,整治治安。

虽说如此,但是在在路上看到寇盗扰民,他还是无法视而不见,所以只好不断地留下小队人马解决问题。

大批部队接近凌江江畔,李铮命令大家在一个山丘后暂停行进,安营扎寨,今夜就在山脚过夜,而后派斥候小队前去侦察情况,三个斥候小队分别向凌江上游、沿岸以及对岸分散侦察情况。

不多时向上游侦察的斥候很快返回,并带来一名武官打扮的青年人,主帐中只有尉迟晞、李铮而后秦亦三人。那青年进帐倒头便拜:“末将水军都尉张宏叩见晞亲王殿下,参见李铮将军,参见秦亦大人,等了大半日终于见到千岁殿下,末将喜不自禁。”张宏的言语表面看是恭维,其实语气中含着的埋怨是在场谁都能听出来的。”

“张都尉快快请起,我们路上有些耽搁,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日才到,劳你们久候了。”尉迟晞见眼前的水军都尉年轻爽利,起了爱才之心,没介意他的态度,反倒十分和善。

“末将不敢当久候一词,只不过眼见对岸百姓陷于水深火热而不能施以援手,心中焦急难耐。”张宏年轻气盛,不但不俱畏尉迟晞的身份,语气中依旧带着不悦。

不料他这么一顶,尉迟晞反倒更加激赏,觉得这年轻人没有官场上的陋习,敢爱敢恨十分纯良。

但秦亦却并不如此看待,她与尉迟晞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他现在年轻气盛,虽然比一般人早熟沉稳,却总归涉世未深,总觉得官场污浊不堪,喜欢纯臣铮将。但是站在秦亦的角度,她更欣赏干吏,正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心存善意之外还要讲究方式方法,明白什么时候屈什么时候伸,什么时候软什么时候硬,这才是一个于国于民都有利、而且能够融入官场的好官。

但是眼前的青年,分明是个没经过挫折和磨砺的愣头小子,不懂方式方法,不会通融圆滑,而且容易冲动,简直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这样的人应该放在底层磨练几年,这般年轻没碰过钉子就被提拔上来,而且统领两万水军,这让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此时她不能把这担心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一笑道:“张都尉年轻有为,而且心怀百姓,实在是国之干将。不过我们一路赶来,不断遇到贼人作乱、滋扰百姓,殿下心存仁厚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才有所耽搁。”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流民成群、贼人滋事,都是因为江南道匪患,所以先解决江南道百姓被困事宜,才是正经,我想这么浅显的道理,秦大人应该不用末将来教吧?”张宏跟秦亦说话的态度,就更加肆无忌惮,根本没有任何敬意可言,梗着脖子十分理直气壮。他本就是将门之后,自幼便以做将军为目标,原本以他的升迁速度,已经是璟朝史上罕见,刚二十有五便升至都尉一职,统领两万水军,向来都是别人恭维和羡慕的对象,但是如今却遭遇弱冠之年便职拜三阁的秦亦,他南下之前,周围的人便都在谈论这个秦亦,显然压过了他的势头,所以他早就将秦亦当做了自己的假想敌。

秦亦抬手按住刚要起身斥责的李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垂眸轻声问:“那张都尉的意思是说,百姓的命也有贵贱之别、轻重之分?江南道被围困的百姓需要解救,那被流民滋扰的百姓就活该破财丧命?”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裕丰府被匪徒围攻已经半月有余,城内百姓必然惶恐不安、困顿交加,而且城内百姓人数众多,自然是重中之重。”张宏无法反驳秦亦的言论,而且见对方不愠不火,让他有种出拳打中棉花的无力感,只好强自辩驳。

“裕丰城中情况自然紧急,但如今城未攻破,而且道府都有储备粮仓,百姓虽然惶恐不安,但至少暂时性命无碍。但城外的闲散村落便没有那么幸运,很多村子被匪徒血洗,勉强逃出的百姓拖家带口,要忍受风餐露宿的辛苦,还有很多要经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痛。我们此番南下,除了剿匪解裕丰之困,更加要做好安民抚民之事宜。而且剿匪容易抚民难,我们二十万大军南下,几万匪徒自然不在话下,但江南道是国之粮仓,如何能让百姓安心地回来定居、安心务农,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若殿下率军南下之际,遇到贼人滋扰百姓而不理不睬,百姓口口相传,便会失了对殿下、对朝廷的信任,即便殿下日后解了裕丰之围,我们只会陷入更大的困境。这些,你都想过吗?”秦亦依旧温言软语,像是在教导晚辈。

秦亦在京中为官几年,气势自然不是各地道府官员能比,所以那股不怒自威的架势,让张宏有些讷讷不能成言,而且他心里细细思量,也不得不承认秦亦说的句句在理,他无从反驳,所以他倒也不端着,一抱拳道:“的确是下官思虑不周,多谢秦大人教导。”

见他这么痛快地承认,并不小气别扭,秦亦倒是也生出一丝好感,笑着说:“大家互相探讨,可当不起教导二字。”

尉迟晞在旁看了半晌的戏,见二人的较量告一段落,便放下手中茶盏吩咐道:“张都尉,你回去约束手下,注意隐蔽,不要暴露目标,我们已经派出斥候打探敌情,争取今夜渡江偷袭,所以你们要严阵以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末将得令!”张宏抱拳行个军礼,毫不耽搁地转身回自己营地。

在场谁都没有看出,这个年轻的小将,虽然表面对秦亦服气,但是心中却悄悄埋下了较量之意。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章暂缓出兵

第一百四十章暂缓出兵

傍晚时分,派去对岸的斥候终于返回,带回来对岸的消息,尉迟晞先传令下去所有军士就地吃晚饭,但是严禁生火以免暴露目标,而后才在主帐内听取情报。

“回禀殿下,对岸约行大半个时辰,就可以看到敌踪,但是都是闲散伤病、抑或小股的匪徒。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是裕丰城的北门,匪徒的大本营,在南门对面半山坳、背靠峭壁,易守难攻。从敌营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裕丰的城门,可谓位置优越。而裕丰城四座城门,被接近五万叛贼团团围住,尤其以正门最多,约两万余人。通过打探,贼首不止一人,其实是多个小首领带着自己的人马聚集而成,由于为了推举头领争执不下,最后确定叛贼的首领为五人,遇事在一起商议决定。这五人代表了四批人马的势力,分别是原本盘踞于岭东道镜湖西侧的岭东大盗王军、王波兄弟;流窜在岭东、江南二道,专门抢劫我朝与天虞往来行商的南歧寇首魏兴华;在泷泽海诸岛从事私运抢劫的海盗头子曹天,而最后一人则是天虞境内最大的盗贼头目水文德。”斥候将探听来的消息全数上报。

尉迟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虽然先前就知道是多股匪徒混合的杂牌军,但是没想到其中的成分会这么复杂,居然连海上大盗都有,看来这回水军能派上大用场了。他沉吟半晌道:“看来剿匪不是个那么容易的任务,咱们不仅仅要解裕丰之围,还要尽可能多的消灭匪寇,更要尽最大努力抓住匪首,审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亦的手指轻叩桌面,思忖着问下边儿跪着的斥候道:“可曾探听出每一伙贼寇各有多少人?都分别把守在什么方位?有没有这几名寇盗的画像?可有人熟知他们的官员?”

斥候被这一连串问题搞得有些迷糊,但还是拣自己知道先回答道:“根据今个儿探听的消息,城门处围攻的是岭东大盗王家兄弟二人,共两万余人,他们自己的嫡系其实不过万余人,其余都是从各地聚集而来的贼寇,或是临时投奔的流民。北门周边都是树林,怪石嶙峋、地形复杂,驻扎着魏兴华的人马约八千余人。西门外是天虞水天德的人马,共一万余人。东门外有一条附近百姓从凌江引来的小河,曹天带着他的海盗们就驻扎在这边,只负责围堵和供给,不攻城,他的人马最少,只有不足七千人。”他迟疑片刻又说,“至于秦大人问的,他们样貌如何、行事如何,小的实在不知。”

帐内文官武将也都各自沉思抑或低声议论,尉迟晞扭头看看秦亦,开口道:“传令下去,全军按兵不动,加强隐蔽和戒备,不可生明火,不可随意走动,各营伍加强管束。”

“殿下,难道咱们今天不发兵了?”被叫来一同议事的张宏按捺不住地高声问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要对付的不是熟悉的敌人,而是一群乌合之众,为了能攻其之短,就必须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秦亦开口解释道。

“秦大人也说了,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咱们对敌有四倍有余的精兵强将,不一鼓作气解裕丰之围,在这儿左研究右研究的做什么?”张宏最后加重语气道,“要知道,城中的百姓还在等着咱们去解救。”

“张都尉稍安勿躁,城中的百姓是我朝民众,咱们麾下的军士也都是同样人生父母养的。虽然咱们手中兵强马壮,但谨慎周密的运筹,不但可以最大程度的消灭叛贼,更能减少军兵伤亡,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实不可取。”秦亦心里越来越担心这个水军小将,他年少气盛而且没有经过实战,仅凭一腔热血,很容易好心办坏事。

还好尉迟晞虽然十分年少,比张宏沉稳周详,他虽然心底对于开战充满渴望和激动,但十分克制,他知道自己经验不足,也担心差事办砸,所以一直谨慎小心,见秦亦说的有理,便令人去传经办过这些大盗案件的官员以及相关人员连夜赶往大营。

文武官员见他调度沉稳,只会有度,都不住地点头赞许。见下面人都没什么其他意见,尉迟晞便让众人全都退下休息,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养精蓄锐。

岭东道的官员赶到大营,已经过了子夜,但尉迟晞的营帐内还是亮着微弱的烛光,正与李铮和秦亦商议战事,听说有熟悉王氏兄弟的官员到了,忙叫人进来。

“臣沈兴可叩见晞亲王殿下。”一名四十多岁的文官模样男子跪在地上行礼,“见过李铮将军、见过秦亦大人。”

“沈大人无需多礼,画像可曾带来?”尉迟晞叫起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哦,带了带了。”沈兴可忙从怀里掏出两个卷轴道,“这是府衙专门请画匠描绘的人像,据见过这二兄弟的人辨认过,都说十分相像。

秦亦起身接过卷轴,与李铮二人将其打开,两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众人眼前,这画匠技艺的确不错,画像笔墨不多,但是十分传神,尤其是眼神,凶狠得像是在死盯着人看。

“哼,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尉迟晞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略微不满地说,“既然他们兄弟二人在岭东盘旋数年,称王称霸,为何官府迟迟不予以剿灭,导致今日的恶果?”

“臣…”沈兴可被尉迟晞吓得不轻,屁股在凳子上坐不住差点儿出溜下来,“臣有罪,是臣等办事不利,才终于酿成大祸。”

沈兴可没有推脱,这让尉迟晞稍稍消气,而且也知道当务之急并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先解决问题,便问:“虽然你们没能剿灭王氏兄弟,但毕竟也应该与其有过交手,你详细说说他们的行事特点。”

“他们有什么习惯,是什么性格、有什么亲友,不要考虑有用没用,只要你知道的就都说出来。”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一章王氏兄弟

沈兴可听了秦亦的问题,余光瞄着尉迟晞的方向,愁眉苦脸地半晌没有开口。

秦亦心下了然,回头对尉迟晞道:“此时已过子夜,殿下还是先行休息,臣留着等待各地官员汇总消息,整理出来明日再禀报给您,不然大家都这么耗着,还没开战便拖垮了身子。”

尉迟晞听她说的有理,而且对她十分放心,便也没有坚持就起身道:“那我先去歇着,你抽空也睡会儿,别太累着。”

果然尉迟晞一走,沈兴可就轻松下来,擦拭一下额头的汗珠,才叹气道:“秦大人,并非是下官偷奸耍滑,只不过有些事情,当着殿下的面儿,实在不好说得通透。”

“沈大人不必在意,秦亦领会得,咱们还是抓紧来说说情况吧。”

领会,领会什么呢,还不就是官逼民反,其实真正生来就是刁民的实在不多,若不是被官府、富商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谁会去做那把脑袋拴在腰带上的勾当呢。

果不其然,沈兴可喝了口茶说道:“王家二兄弟,原本是岭东道镜湖旁瞿宜县人,也是勤勤恳恳的庄户人家,老大王军种田为生,弟弟王军跟着父亲出去打渔,一家人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但是坏就坏在他们的妹妹身上。”他说着抬手摸了摸画卷又道,“谁能想到,这么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兄弟俩,能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呢。”

“他们的父母也是有点儿见识的人,知道在穷人家,女儿太过漂亮就容易遭祸,所以很少让女儿外出露面。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家有女貌美如花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姑娘还没到及笄的年纪,竟然就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了这事儿,幸好碍着王家兄弟不是善茬,这才少了许多事端。可是王家兄弟能挡得住县城内的地痞混混,却挡不住富商和官家的纠缠。最后就弄了个家破人亡的惨剧,而当时两兄弟正巧去邻县娘舅家地里帮忙,才算躲过一劫,待到二人拎着娘舅送的酒菜回到家的时候,只见爹娘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妹妹已经不知所踪。他们二人向周围邻居打听,也丝毫不知道来行凶的到底是何方人士,只知道肯定非富即贵,最后二人带着满腔的愤恨到山上插香入伙,做起了劫富济贫的勾当。前两年还设计弄死了原来的老大,自己做起了头目。”

“因为他们平日里抢的都是富户抑或官家,从不欺凌弱小,逢遇灾年还会接济周围百姓,所以那附近的百姓都对他们极其包庇,给官府的剿匪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沈兴可叹息道。

“这些我都理解,但是沈大人,他们怎么会聚集起这么多的人?难道说岭东道有这么多流民或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秦亦有些不解地问,璟朝虽然算是富足,但是动辄几万人,还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一伙山贼,就能有两万人之多,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秦大人,王氏兄弟的人马,在山上的不过八千余人,除了附近几个道府的流民和做了案子的逃犯,还有一部分岭山深处、甚至是西萝或天虞的夷民,怎么出来了两万余人?”沈兴可反倒被秦亦唬了一跳。

秦亦将斥候的回报细细说了,沈兴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思忖半晌最后才说:“唯一的可能,就是王氏兄弟又收编了旁的人马。”

“恩,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但是沈大人可知道,他们为何会去围攻裕丰城?”

“这个,说实话这个问题,下官还真是不得其解,他们虽然说算是危害一方,但也从未向官府挑衅,更不会主动发起冲突,这次的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蹊跷。”沈兴可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沈大人可清楚这兄弟二人的性格?”秦亦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全都细细的问起来,她一直相信,细节决定成败,她遇事喜欢做到知己知彼,方才动手解决。

“性格嘛,这两兄弟没读过书,都是粗人,但也略有所不同,王军年长遇事喜欢多琢磨,性子沉稳,疑心很重,王波年轻气盛,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敢打敢冲,喜欢用拳头说话,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看来这沈兴可还真是对这两兄弟了如指掌,不管秦亦问起什么,他都说得头头是道,最后他讲到了兴头上,还将王军王波手下的几员干将都与秦亦细细说了一通。

秦亦赞许不已:“沈大人真是难得的实干家,看来这番还真是找对了人。”

不料这么一句话,竟听得沈兴可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最后竟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能有秦大人这句话,下官、下官就是死也瞑目了。”

赶紧扶起来一问究竟,原来沈兴可办事踏实认真,不懂奉承上官,也不会与同僚打理关系,所以年年升迁都没有他的事情,最后更是被派去专门处理缴费事宜,也就是专门与王军、王波兄弟俩打交道。家里人都愁闷不已,因为这根本就是个没有油水,还吃苦受累不讨好的差事,但沈兴可却还是没有退缩,他觉得只要能够为百姓做事,就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干劲儿十足,上任不足月余,就掌握了王氏兄弟当年的情况,还找了许多他们的旧识,了解他们的讯息,最后洋洋洒洒写了一份厚厚的剿匪事宜,呈与上级,不料却被弃之如敝。而官府装模作样的几番剿匪,更是让沈兴可寒透了心,除了官兵的敷衍,更是因为百姓的不理解。沈兴可原本是以为百姓做事为自己的支撑,最后却落得官兵、百姓全都不理解他,让他苦闷无比。如今遇到秦亦,自己多年的查访总结,总算有人赏识和赞许,并且真的能派上用场,所以让他忍不住痛哭失声,把这些年来的憋闷全都哭了出来。

待到他情绪稍微平稳,秦亦才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沈大人,你可知道,王家的小女儿,到底被何人掳走,现在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呢?”

不料这个问题,让刚刚还满口要报答秦亦知遇之恩的沈兴可,顿时沉默不语。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二章沙盘推演

第一百四十二章沙盘推演

秦亦见状,屏退左右。把李铮也打发去休息后,才用手指敲打着桌子,沉吟片刻道:“沈大人,我觉得你对匪患局势了解分析的极其透彻,而且属于踏实肯干的务实派,想将您举荐给殿下,协理此番剿匪事宜,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沈兴可听到秦亦这话,先是一喜,秦亦的意思很明白,让他现在跟着剿匪,只要立功了自然就可以随晞亲王殿下进京。而之所以这样的目的是,让他不要担心得罪当地官员,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他随即又有些担心,偷眼看面前的少年,虽然已经加冠,看上去却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神色凝重但是相貌却还是不脱稚气,唯有一双如墨如珠的眼睛生得极好,闪动着让他猜不透的光。这样一个自己称其为孩子都不过分的人,他说的话能够当真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秦亦微微一笑道:“沈大人,不瞒您说,我自晞亲王西去岭中,便随侍左右,别的不敢说,但殿下欣赏纯臣干吏的一点,我是确定无疑的。而且秦某虽然年少,但为官时日也不算短,从不随意许诺。”

沈兴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少年,就是深得当今圣上和晞亲王二人宠信的红人,更是云相国大人赞许有加的门下弟子。他之前心里一直担心剿匪事宜,虽然跟秦亦聊了这么久,但因为秦亦面相太过清俊稚气,所以根本没跟那个在各地几乎被传成神话的少年高官联系起来,此时确定了她的身份,让他喜不自禁,自己苦熬多年,终于有出头之日。

沈兴可起身,郑重其事地撩起袍襟跪下,对秦亦行了弟子之礼,言下之意便是,感谢秦亦的引荐之恩,日后便执晚辈礼以待。

虽然这是璟朝官场的规矩,经由谁引荐的官员,就等于此人的弟子晚辈,但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秦亦还是十分的不习惯,别扭至极地受了一礼后,忙起身将他扶起道:“沈大人无需多礼,大家同朝为官,为得都是忠君爱民,礼节什么都是虚套,真正能做到为官清廉、俯仰无愧,就不枉费我一片举荐忠贤之心。”

沈兴可心下暗暗赞许,不愧是在京城为官之人,年纪轻轻说话就这般得体。当下便也不再客套,二人重新落座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起了王家的往事。

“秦大人,不瞒您说,当年造成王家惨案的,非官非富,而是一伙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秦亦大吃一惊,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沈兴可说凶手是皇亲国戚,都不会惊讶,但是怎么会冒出来出家人?

沈兴可也有些讶异,他原本以为自己说出方外之人四个字。秦亦会马上心领神会,但见她惊讶的不似伪装的表情,也有些尴尬。转念一想,估计是秦亦为官时日短,对璟朝的各地的事项不能都了解清楚,所以便解释道:“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出家人,是岐山皇觉寺的。”

听到这个寺庙的名字,秦亦便有稍微有些了然,果然还是与皇家有关,但是就算与皇家有关,再大也打不过顺康帝,她到也没有十分在意。

不料沈兴可见她一脸的不以为意,又继续说道:“岐山上当初并没有寺庙,但由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南坡景色秀丽、层峦叠嶂,北坡寸草不生、穷山恶水,所以被人称为地狱与极乐的交汇,从不知多少年前,就有许多苦行僧为了参悟佛法、无限接近神佛而去北坡修行,留下无数石刻雕塑,还有壁画文字。我朝建朝伊始,境内饥荒、境外外敌虎视眈眈,太祖皇帝的亲弟弟便亲自来到岐山北坡,削发为僧,为国祈福,而后我朝的确有如神助,度过劫难。所以太祖皇帝便在北坡和南坡交界的半山腰,修建了这座横跨两边的悬空寺庙——皇觉寺。而那位为国为民祈福的亲王殿下,便是皇觉寺第一人主持。”

秦亦低头不语。牵扯到太祖皇帝,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即便是顺康帝,行事起来也会束手束脚。她叹气道:“难道就真的拿他们没办法吗?他们这么嚣张猖狂,除了玷污了佛门圣地,更是辱没了太祖皇帝修建皇觉寺的本意,辱没了当年那位王爷的一片爱民之心。”

“唉!”沈兴可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但当年太祖皇帝,在寺门前立了一方石碑,上面御笔亲书七戒,其中就有戒兵戎械斗,皇觉寺的人就以此为恃,拒绝官衙之人入内,多次案件追查到皇觉寺断了消息,官府就只能束手无策。

此时外间有人来报,说是在天虞边境剿匪的负责官员刘勇参将已经侯在帐外,秦亦便将皇觉寺的问题放置一旁,先宣刘勇进来了解天虞的情况。

“末将刘勇参见秦亦大人,见过这位大人。”他不知道沈兴可是什么人,但见官服品级比自己高,便也上前见礼。

“这位是岭东道的沈兴可沈大人,也是前来协助剿匪事宜的。刘参将不必拘束多礼,咱们研究正事要紧。”

沈兴可见秦亦议事不避开自己,便觉得这回发达有望,只要能入京为官,即便品级不动,也等于是升迁,心下便有欣喜和感激之情,暗暗下决心此番定要好好表现,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通事物,只知道埋头苦干。

李勇倒是个直爽的人,听了秦亦的话。果真不再客套,径自坐下道:“说起在我朝与天虞边境的这一伙匪徒,其实说起来,大部分都是天虞夷民,但头领以及他的左膀右臂都是我朝之人,平日都藏在丘陵山岭之中,在江南道与天虞边境附近的一处密林中有一建在沼泽中的水寨,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建起来的,地形极其复杂,易守难攻,我们组织过四次围剿,都以官兵损失惨重告终。”

“在沼泽之中?”秦亦下意识地重复着,心里寻思着,沼泽里建宅子,只能要么那里是一块沼泽中的实地,要不就是用人力将木桩深深地打进地下,一直打到硬土地才可能站住,这就说明当地的沼泽定然不会太深。不过此时这个不是重点,所以她很快抛开此事问:“这一伙人的头目是怎样一个人物?”

“说起这伙寇盗,世世代代盘踞在沼泽的水寨之中,已经百余年,现在的总瓢把子是前一代头领的养子魏兴华,根据我们几回交手,基本可以感觉出这个人敢打敢拼、胆大心细,又十分注重情义。他们的人都是附近日子过不下去的穷人或夷民,所以都极其凶狠,个个以一当十,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打法。若是与他们正面硬拼,即便是正规军队,也是要付出极其重大代价的。”李勇表情严肃地说。

“你说他为人重情义?这话怎么讲?”秦亦对此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们经常与商队、官兵发生冲突,打起来无人退缩,但每次结束战斗,他们都会将己方人员的尸体抬回水寨,用他们的传统安葬。”李勇解释道,“主要是水寨中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几代前就已经入伙为匪。然后从附近或招或抢了女子上山成婚,甚是兄弟几个同娶一个女子。如今水寨已然俨然是个村寨一般,现在寨中的青壮年,许多都是祖辈的交情,光屁股长起来的交情,彼此间的情谊自然深厚。”

秦亦暗道,这倒是个有价值的信息,如何剿匪已经在她心中形成了一个大致的概念,办法已经呼之欲出,她又转言去问刘勇,可了解天虞境内那一伙匪徒,刘勇摇头道:“那些人从来没过境犯案,所以压根儿没有接触过。”

此时外面又有人来报,定昌郡派来的水军参将王梦阳也连夜赶到,帐帘一掀开,秦亦才发现外边儿天色已经蒙蒙亮,而自己这儿还是毫无困意。

王梦阳入内后,先行见礼,而后道:“秦大人,临行前定王殿下命末将尽全力配合此番剿匪事务,并让末将将这封信转交于亲王殿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笺,双手平托呈与秦亦。

秦亦接过信放在自己手旁的桌上,令人赐坐,而后便问:“王参将可是熟悉那伙海盗?”

“呵呵,不瞒秦大人,末将当年也是那伙海盗其中一员,全赖王爷恩典,救了末将全家,末将便归顺朝廷,用这条贱命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王梦阳苦笑道,虽然说得大义凌然,但是神色间还是有些惴惴,自从归降后,他受尽了周围人的白眼,又不能凡事都去叨唠王爷,只得自己忍耐但求问心无愧,所以都年近四十,还不过是个参将。

秦亦听了他的话,竟然欣喜异常,连声道:“好,太好了!真是天助殿下,不料定王千岁给我们派来一位福将,此番歼灭海盗,看来就要着落在王参将身上了。”她原本就对那个张宏放心不下,如今来了个原本做过海盗的参将,怎么能不让她喜出望外。

王梦阳从一进来就在打量主位上的少年,虽然早就听说是圣上和晞亲王面前的红人,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年少秀气,脑中不自觉地就浮起他们军营中的一些传言,说这人以色侍君,才步步上爬。但是见她没有对自己露出鄙夷之色,而且那信息的神色极其诚恳,让他不禁生出一丝意外。不过他已经尝尽人情冷暖,所以并没有当即就心存感激,而仅仅是在心里觉得,这个小子似乎并不是那种草包花瓶。

“王参将,先来说说这伙海盗的底细,咱们综合几方面情况,天明后与殿下及文武官员,商议出个剿匪计划来。”秦亦换了个姿势,微微活动了一下酸楚的背部,坐了一夜,此时才开始觉得有些劳累。

“泷泽海群岛中盘踞的海盗,其实大部分都是临海的渔民,有的因为天灾流落至此,家中没有亲人就落脚为寇,但大部分都是因为海里讨生活太过疾苦,而且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又要接受官府地痞的层层盘剥,所以还不如落草为寇,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再说曹天这个人,他脑子灵活,但脾气不好,生性凶残,把手下当牛做马,稍有不满就连打带骂,更有甚时直接放了海漂。”

“海漂?”秦亦不解地问。

“就是将人剥光衣服捆在一个木筏上,然后就这么推进海中,让船随着海水漂走,而船上之人,要么就是活活晒死,要么就是饿死渴死,更有惨烈的是被海鸟活活啄死。”王梦阳说着皱起眉头,面色极其难看。

秦亦也面露不忍,但心里却想,曹天既然这么残暴统治,他的手下不反则已,但只要有人开始反抗,那绝对是星星之火瞬间燎原,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共四伙匪徒,秦亦此时对其中三批人马有所了解,心里大致已经有了一番计较。此时尉迟晞也已经进来主帐,众人一番乱乱哄哄地见礼,半晌才重新再坐了下来。

“秦亦,怎么样,你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尉迟晞侧身去问秦亦。

“殿下还是宣随行的文武官员一同进帐议事,咱们争取尽快拿出章程。”

“也好。”

宣文武官员入帐的空档中,秦亦也叫人将她提前要他们准备的沙盘拿了出来,一个巨大的沙盘就占据了主帐中大半的空间。在璟朝,沙盘都是用来做代数推演应用的,因为纸张昂贵,所以沙盘就充当一个草稿纸的用途,这个沙盘是秦亦着人订制的,帐内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又平日十几倍大的沙盘疑惑不已。

秦亦也不多做解释,只抄起一根细木棒,在沙盘中画画点点,开始大家都没看出端倪,但尉迟晞没有说话,众人又碍着秦亦的身份,所以都安静地看着,半晌过后就开始交头接耳,人群中轻微地骚动起来。秦亦还是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画着,等她将大致轮廓勾勒完成,开始描画局部的时候,终于有人看出名堂,她笔下慢慢展露的,是北过凌江,南至天虞,西到岭山,东越泷泽海的地形图。

随着地形越来越明显和细致,看懂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全都围在沙盘旁边,啧啧称奇。秦亦原本就有绘画的功底,又从来这里以后就对山河志兴趣十足,为了剿匪事宜,更是着重了解了江南道四周的地形,如今信手画来,说不上分毫不差,但也绝对是八九不离十。最后大帐中鸦雀无声,只听到细木棍与沙子接触的窸窣声,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江南道极其周边,无论是河川山岭,都是寥寥数笔却极其传神,不多时一副山河图就呈现在众人眼前。而此时,连张宏都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

紧接着,秦亦就以这个沙盘为蓝图,将昨晚了解到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讲解,她早已将自己昨晚听到的各方面信息进行了汇总和总结,说起来条理清楚,文武官员都听得频频点头。

尉迟晞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跟着秦亦手中的小木棒,在沙盘上逡巡,见她讲解完毕,便顺口问:“你有什么想法也一并说说。”

“回殿下,微臣以为,匪徒共有四队人马,虽然在表面上增加了他们的整体实力,但其实反到给了我们提供了可乘之机。其一,他们都是盘踞一方、说一不二的头领,如今共同指挥,只是围城还看不出什么,一旦开战,定会出现指挥权归属以及意见相左之类的矛盾;其二,他们各自的人马都并不宽裕,而人都是有私心的,自然都希望消耗别人的兵马,而尽量保全自己的,如此一来就又会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秦亦拿着木棒将自己晚上思索的方案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其三,我们还要给他们制造矛盾和分化,天虞一派的情况我们暂时还不了解,但我已经着手联系我朝渗透入天虞内部的密探,希望能尽快得到回应。其余三方,都各有各的优势劣势,王军多疑、王波愚勇,魏兴华一伙虽然是亡命徒但是极重情谊,而海盗头子曹天残暴成性,手下早已经怨气连天,更加容易被我们煽动。所以臣的意见是,智取优于强攻,可分化之而后各个击破。”

尉迟晞思索道:“魏兴华这面,趁着他们人马都出动,后方空虚之时,直捣黄龙,用老幼做人质,最好是能逼迫他们缴械投降;曹天这面,最好的办法是挑拨他们自己内乱;但是王军王波兄弟,你打算如何解决?”

“臣想在王军王波这方面,双管齐下,一面派人搜救他们的妹妹,另一方面,准备围剿。王军王波一群人,与其余两队人马不同,他们其中大多都是仓促聚起的乌合之众,互相之间没有信任和配合,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三章秦亦请战

第一百四十三章秦亦请战

文武官员商议了整整一个上午。最终确定下来,三方出击的作战方案,即两队人马分别去捣毁沼泽水寨以及泷泽海群岛中的海贼窝点,而大部队依旧留在凌江北岸,一方面等待这两边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派人私下接触各派人马,许以官利以达到涣散军心、挑起纷争的目的。

随后众人又为委派何人领兵去捣毁匪徒老窝的问题上争论不休,秦亦的提议是由张宏领水军一万,步兵两万前去断掉沼泽水寨,而海盗的老窝,则由熟知海盗情况的王梦阳领一万水军歼灭。

她的意见还未说完,张宏马上就跳出来反对道:“凭什么让我去沼泽水寨,我是奉圣上的命令前来剿匪的,我要去泷泽海歼灭海盗。”他还有几句话没说出来,水寨中,都是老弱病残,秦亦还要求尽量不伤人抓活的,哪里有什么搞头,以后就算胜利了也不是首功,所以他当然不同意,他是抱着大干一场的心思来的。怎么肯就这么被打发了。

秦亦听了这话神色登时严肃起来:“张都尉,你的确是奉圣旨南下剿匪,不仅仅是你,帐内所有人都是,大家的目的也都是一样的。既然都是剿匪,去沼泽水寨和泷泽海群岛,又有什么分别?我明白,你是觉得沼泽水寨那边没什么难度,显示不出来你的过人才干对不对,再深一步,你也许心里觉得,是我故意打压你,不让你出风头,是也不是?”

被秦亦说中心事,张宏有些讪讪,但是嘴上是不可能承认的,嘴硬道:“我没这么想过。”

“我现在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什么是沼泽?”秦亦看着眼前的这个满脑子立功的愣头青,如今是越来越不喜。

“不就是一大片稀泥嘛!”张宏嗤之以鼻。

“沼泽是土壤水分饱和甚至过饱和的形态,地表也常有积水,生长有喜湿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方,我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而我之前与李勇参将详细了解过,水寨附近的沼泽,植被以蕨类植物为主,都是贴近地表生长,没有较高的植被遮挡,而且沼泽表面水分少。土壤多以黏土为主,所以人一旦陷入,瞬间就会没顶,而且沼泽中,存在多种水生蚊虫乃至水蛭,曾经有过官兵光脚在浅水处站立半晌,再出来一只脚都被啃噬得只剩白骨。这般易守难攻的水寨,若不是信任你的能力,我会提议让你去吗?”秦亦并不想在战前把关系弄得过于僵硬,便换了个方式说话,希望张宏不再多加挑剔。

不料张宏却并没理解她的苦心,甚至听了沼泽的情况以后,更加觉得之所以给自己这块没什么肉却十分难啃的骨头,就是秦亦看自己不顺眼,抑或是怕自己抢了头功,于是满脸不悦地口不择言道:“反正我就是不同意这样的调配,你要是觉得那边十分重要,有本事你自己去。而且让王梦阳去歼灭海盗我也不同意,他原本就是海盗那边的人,谁知道他的归降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且就凭他的官职。哪里有资格领一万水军?”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大帐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秦亦、张宏和王梦阳之间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