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说了,怕你放狐狸咬人!”秦亦笑着道。

“切!”桑布嗤之以鼻,抱起狐狸就走,“我不打扰你们谈公事!”

看着桑布转身朝外走去,秦亦回头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面前之人的视线和心思,似乎也被她牵扯着出了门外,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苏茗,发什么呆呢,看上我家阿布了?”秦亦眯缝起眼睛,略带算计地看向苏茗。

“恩…啊?不是,没有,大人您说什么呢?不是的!”苏茗被从发呆中惊醒,急忙语无伦次地否认道。

“那你瞅什么呢?”秦亦满脸促狭、饶有兴趣地问。

“哦,我就是看那个狐狸很可爱,对,我是看狐狸!”苏茗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笑着说,“秦大人也知道,我们玉枳以白色为尊,您家这只白狐都通人性了,若是放在玉枳,已经可以被奉为神兽!”

“那白狐的主人可以被奉为什么呢?”秦亦故意问。

苏茗这回没有上套,笑得一脸灿烂地说:“神兽的主人自然是神,在天上住着,接受我国子民的供奉!”

秦亦嘴上跟苏茗打趣着,心下却在不住地盘算,苏茗这人除了长得女性化了一些,其实性格还是很坚毅的,而且也有雄心和抱负。年纪似乎比桑布小了三岁,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喜欢上管家婆一样的桑布,说不定是年幼离开母亲产生的恋母情结。继而又想到苏茗的身份——玉枳的皇子,即便日后登基之事所图不成,那就在璟朝内找个地方隐居,那也不是什么坏事。最最重要的是,虽然桑布出身不高,但她自己会毒术医术,本事不高却也勉强能够自保,而且再怎么说也算是有尉迟晞和秦亦撑腰的人,不会任人欺负了去才是要紧!

心里这么想着,秦亦便又试探地说道:“现在年也过了,我在想初十的时候摆酒席,把桑布抬做正妻,到时候你可要来捧场!”

“抬、抬做正室?”苏茗这下可真是大吃一惊,他原本想虽然桑布是秦亦的人,但这么多年也只是没名没分的跟着,也许自己还有几分机会,但若是真的被抬做正室,那自己可就真的半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他眼底的惊讶、失望和郁闷,被秦亦看了个满眼,心下暗笑看来这小子还是动了几分真情的,嘴上却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以秦大人这般的身份,本该迎娶官家小姐抑或是世家女子,方才衬得上才对!”苏茗忙解释道。

“没想到茗王子也有此等门第之见?”秦亦皱眉道,“阿布于我式微之时便随侍左右,感情更是不同寻常。”

“是在下唐突了!”苏茗见秦亦面色不好,忙起身道歉,并且准备想要告辞,今天自己已经心神大乱,再待下去只会说多错多。

不料还没等他开口要走,秦府外头的管家就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老爷,外头来了一位老夫人,说是咱家夫人的娘亲…要不,您去看看?”

秦亦奇怪地瞥向管家,他在府里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桑布的娘来了,为何让自己去看?但一看管家为难的面色,她知道似乎事情不那么简单,便起身道:“既然是老夫人到了,就快把人让到偏厅奉茶,我这就出去迎接!”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六十七章桑家大哥

第一百六十七章桑家大哥

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桑布娘的时候,秦亦还是大吃了一惊,只见她一身素白,面色憔悴,两眼无神,竟是比在江南剿匪见到时老了十岁还不止。“娘,这、这到底是怎么了?”秦亦忙上前唤了声娘,心里已经有了不想的预感,但还是开口问道。

管家在一旁却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从来没见过夫人的娘家人,如今大过年的,冒冒失失就将一个披麻戴孝的人领进宅子,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可担待不起。

“你爹他,没了…”桑布娘说罢就再也忍不住压抑一路的情绪,抱着手里的包袱放声大哭起来。

“可、可我们走的时候。爹不还是好好地啊?”秦亦问过以后又觉得不妥,人都已经没了,再问这些无异于在桑布娘的伤口上撒盐,忙又吩咐人将桑布娘搀进后院,自己对管家叮嘱了几句,回房去找桑布。

桑不听到消息后也是犹如雷击,也幸好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出来闯荡了多年,很快便赶过去,与母亲一道抱头痛哭。此时管家已经带人从门口的马车上抬下桑布爹的尸首,幸好此时天气严寒,不然光是这尸体的保存就是个不小的难题。

桑布娘的意思是,要把住在东魏的儿子叫回来,再筹办丧事,但秦亦算算时日觉得按大办的规模,要停灵三七二十一天,府内先把丧事张罗起来,同时着人去通知桑布的兄长,赶回来出殡下葬似乎更妥帖,毕竟尸身放久了总不是好事。

于是秦府很快便从张灯结彩的过年喜庆气氛,换成了素白扎眼的丧礼模样。府内官员前来吊唁的往来如织,秦亦在前头接待,桑布娘俩在灵前回礼。

“阿布,看来你是个有福的丫头,能遇到这么个好夫君,真是上辈子修来的造化。娘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的,而且对咱家的事儿也都尽心尽力。算你爹没看走眼,没白白地帮他…”说罢又忍不住开始大哭。

桑布没太听懂后头的两句话,不过见娘又哭便忙劝道:“娘,这灵要停二十一天,您这么日日哭时时哭的,身子哪里受得了啊!”

“你爹走前,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这心里头…”桑布娘止不住地抹眼泪,“幸好还看见你有了归宿,不然你爹就是死都肯定要合不上眼的。”

桑布一阵心虚,自己这夫君根本就是个假冒的,都说人死后就能看穿一切,那自己…她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害怕,看着眼前的棺材,总觉得爹在那边冷冷地看着自己,吓得她一骨碌起身,跑到前头抓住秦亦的袖子就开始哭得泣不成声。

秦亦正陪着云沛鑫和慕容千殇说话,忽然被人抓住袖子大哭,半天才看清楚是桑布这丫头,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问:“这是怎么了?”

桑布只是哭,拼命摇头也不说话。秦亦只好跟云沛鑫和慕容千殇道了个失礼,先把桑布半搂半抱的弄进里间,由着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秦亦,我听说人死了就会看透所有的事情,那爹现在是不是就已经知道咱们的事情了,他、他会不会恨死我了,呜呜…”桑布抽抽啼啼地说完,又小猫呜咽般地低声哭起来。

“怎么会恨你呢,不会的!”秦亦忙安慰她道,“爹现在什么都能看透,他一定知道你跟我生活的很快乐幸福,他会为你的幸福而高兴的,怎么会恨你呢!”

“真的吗?”桑布抬起哭得花里胡哨的小脸儿,抽抽泛红的鼻头问。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亦说的无比坚决,看桑布的情绪有所缓和,这才又说,“赶紧出去陪着娘吧,你这么哭着跑出来,她肯定担心死了!”

桑布这才想起自己是从灵堂里跑出来的,赶紧跳起身,抓过一条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我现在就回去。”

二人快步往外走,秦亦忽然想起说:“阿布,我在想,这回办完丧事,就把娘留在京城家里吧,还能跟你做个伴,她自己回哪山里咱们肯定也不放心的。而且在京城。去拜祭爹也方便不是?”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不知道娘和哥哥是什么意思了,若是哥哥想接娘过去养老,我也不好拦着不是。”桑布下意识地抬手抓住秦亦的衣袖。

“怎么,还担心见到你哥哥?”秦亦扭头去看她。

“没…好吧,是有一点儿。”桑布先是否认,而后抬头看看秦亦的眼睛,又不情愿地回答。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现在有我这么优秀的老公,肯定把他比下去的!”秦亦胡乱安慰道。

桑布一气之下都忘了担心,叉腰指着秦亦道:“你别瞎臭美,再说谁担心这个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秦亦不解地问。

“唉,你是不知道我哥那个人,他生性凉薄,就从他当初把我丢在山里就能看出来,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爹娘一直宠着他,可能也就这样养成了他什么都以自己为先,从来不为别人着想的性格。所以我担心的是,万一娘想跟他同去东魏,但是他却不肯带娘去,那岂不是要伤了娘的心。”

说到这个。秦亦也没有什么了解,只好说:“还没影儿的事儿呢,你也别烦心了,现在咱们最要紧的是把爹的丧事办好。”

眼看着离出殡的日子越来越近,桑布娘每天心神不宁地等着儿子到来,一天恨不得问上十几二十遍,

一直等到出殡的前一天,桑布的哥哥桑卓才带着妻子前来,而在驿站官员带领他们来到秦府,桑卓看着如此庞大的阵容,纸幡花圈几乎摆了院墙两侧。屋内僧侣诵经的声音听上去起码要有十个八个,他当时就觉得心下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而此时桑布妈和秦亦等人早已经得到消息,从屋里出来。

桑布妈多年没见儿子,见儿子朝自己奔来,激动地也快走两步上前,拉住了儿子的手,还未等开口。

就只听桑卓道:“娘,你弄这么大排场,得多少钱啊?我这几年虽说是在外头做生意,但是钱可都投在店里,手里没钱啊!”

秦亦此番真是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人,自己亲爹死了都不管,开口就先哭穷。不过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大门口附近那么多前来吊唁的人,实在是有些丢脸,忙开口道:“大哥、大嫂远道赶来,咱们先进去再说吧!”又回身道,“阿布,你还不赶紧招呼人!”

“哦!”桑布忙回过神来,“哥、嫂子,到这儿就是到家了,咱们这天儿冷,赶紧进屋吧!”

桑卓这才发现自个儿娘身后的桑布,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微微有些心虚,却又觉得奇怪,拉着桑布娘的手问:“娘,这是怎么回事?”

桑布娘被儿子上来的话气了个半死,但是在女儿女婿面前却又不好发作,只沉着脸说:“进屋再说!”

进屋互相介绍过以后,桑卓才知道现在妹妹等于是嫁入豪门了,而且看着这宅子虽说不算多么豪华,但是用物摆设全都不是俗物,在低调中透着品位。

抬眼打量桑布身边的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孝袍贴身合度,面白无须,眉清目秀,左看右看,无论是相貌、气度全都无可挑剔,唯一缺陷的似乎就是个子不高,不过比桑布高出大半个头,但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璧人。

再看桑布,当年那个黄毛丫头,如今已经是一副富贵人家奶奶的模样,早已经褪去青涩,一身雪白的棉袍,颈间还围着一圈儿白色的皮毛,更衬得面若银盘、柳眉杏眼,再斜眼看看自己身边儿的黄脸婆,心里只觉得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觉得她美丽动人,生生地放走了身边儿的大美人儿?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当初自己不把桑布扔下,她现在就也没办法嫁入豪门,说起来倒还是自己的功劳,想到这里他又讪笑着道:“妹妹果然是福大命大的人,没想到当年我的一念之差,倒是成全了妹妹的美好姻缘。”

秦亦听了这话简直想上去抽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脸没皮的男人,又听见他朝着自己问:“敢问妹夫高就?”

“朝中一五品文官而已,姐夫莫要客气!”秦亦在朝中早已经培养出了涵养,虽然十分气恼,但面上还是笑脸迎人。

一听说不过是个五品文官,桑卓的脸马上就不似刚才那么谄媚,语气也有些敷衍,打着哈哈道:“哦,看来妹夫家里条件不错。”

“在下父母早已不在人世。”

“哦,原来是继承的家产!”桑卓恍然大悟,神色越发地不屑。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六十八章蛛丝马迹

丧事办完以后,桑卓夫妇二人仍然在秦府住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秦亦不好说话,桑布也不好开口,拖了几日还是桑布娘忍不住问儿子:“阿卓,你准备啥时候回东魏?”

“娘,你什么意思啊?想撵我走?”桑卓斜楞着眼睛问。

“我撵你做什么,可这里是你妹妹家!”桑布娘点了点也不见儿子有什么表示,又说,“娘只是担心你在东魏的生意,你们俩都回来,那店里生意谁照管着啊?”

“店里生意自然有掌柜,与我们何…”桑卓媳妇的话刚说了半截,就被桑卓一把推到身后去。

“娘们儿家的懂什么!”桑卓横了她一眼,自从那日见到桑布,他就怎么看自家女人怎么不顺眼,又转头去说,“娘,您就放心吧,我们那边请了掌柜,有他盯着铺子不会有事的!”

“毕竟不是自家人,万一他卷着钱跑了什么的,那可怎么是好?”桑布娘对媳妇的话没有多想,只是真心地担心儿子的生意。

“行了,娘,你别唠叨了!”桑卓满脸地不耐烦。

正好桑布领着丫头进来道:“娘,我给您冲了参茶,最近为了爹的丧事,您身子亏虚不少,要好好补补才是。”

她进屋正好听到桑卓不耐烦地顶嘴,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见桑卓直接凑到她跟前,端起参茶一饮而尽后道:“还是妹妹知道疼人,京城太冷,这几日呆得我口干舌燥,手脚冰凉。”

桑布皱眉道:“哥,这是我给娘冲的,你怎么…”

桑布娘忙上前圆场:“阿布,你也知道,娘从来都不喜欢喝这些东西,你哥在东魏呆久了,刚回来不习惯,是应该好好补补的!”

“妹妹你看,咱们兄妹都这么多年不见,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叙叙旧呢?”桑卓边说话边凑近桑布,最后更是大着胆子把手搭在了桑布的肩上。

桑布被他放肆的举动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带着丫头急匆匆地离开,回去又怕秦亦生气,不敢跟她提起,只好自己一个人闷着。

秦亦这几日忙得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回家倒头便睡,别说是发现桑卓有什么举动了,就连个跟桑布交流沟通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她正在宫内参与议事,慕容千殇近段时间一直负责监控齐国的动向,根据底下人汇总的情报,齐国近日又有练兵的动向,而且开始着手控制国内战马交易,似乎要有什么动作。

“即便他有什么动作,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如今二十万精兵已经重返边关,即便他齐国举国来攻,也照样让他们寸步难行。”李铮是早就想自请攻齐的,如今一听齐国表面讲和,背地里还在暗暗动作,言辞间就有些急切。

秦亦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李将军切稍安勿躁,其实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对齐国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秦某也极其反感和恼怒。但是如今新元伊始,免赋减徭,正是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此时大动兵戈,受苦的只有百姓。而且如今国库吃紧,朝廷至少要有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完全的恢复元气,此时开战无论于国于民都不是件好事。”

听了这话李铮也沉默了,尉迟晞叹道:“确实如此,齐国自从齐渊铭继位后,经过了这些年的休整,国库和粮草肯定是十分充足的,而朕刚刚登基,社稷未稳,妄动兵戈,即便是取胜也会大大的伤了我朝的元气。

“我看齐渊铭似乎对明华公主十分钟情,说不定…”尉迟千殇开口还未说完,就见云沛鑫不住地摇头,忙止住了话头。

尉迟晞也摇头道:“齐渊铭几年前就能果敢地弑兄篡位,他又其实那种沉迷女色而误国之人,那不过只是骗人的障眼法罢了。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是谋定而后动,但是过于谨慎却也是他的致命缺点。当初他想趁江南匪患之际进犯边境,却又因为发现情况不对终止了计划,而后又用昑儿大作文章,装出一副对她情深不寿的模样来混淆视听。如今他又看准父皇去世朝堂不稳之时,想要有所图谋,绝不能掉以轻心,以免让他得到可乘之机。”

秦亦思付半晌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事想禀报,但却苦于未得到真凭实据,总怕…”

“有什么话尽管只说,虽然现在身份有变,但是朕待你们的真心是绝不会变的,讨论政事畅所欲言的好。”尉迟晞在说到真心二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秦亦。

秦亦恍若未闻,径直开口道:“我朝探子发现了齐国与天虞只见似有勾结。”

“齐国和天虞?一个极南一个西北,这两个怎么会扯上关系?”

“其实很明显的关系就是,他们都觊觎我朝的国土,他们的国土都不适合耕种且矿产稀少,所以想要侵占我国的耕地和矿藏。”秦亦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尉迟晞道,“通过各地汇总上来的情报发现,天虞近期国内多了一大批乃年轻力壮的男女奴隶,而齐国则恰恰少了差不多人数的青壮劳力,而且齐国最近国库空虚,天虞皇室却开始大肆修建宫殿、别院。”

“你是说,齐国给了天虞一大批年轻男女以及大笔的银两?这又是为何?”尉迟晞问道。

“依臣之见,当初的江南匪患,根本就是天虞搞出来的名堂,他们与齐国约好,由齐国给他们多少青壮以及银两,而后他们出兵搅扰江南道,以达到牵制我朝兵力,方便齐国攻打的目的。但是天虞皇室想白拿钱不做事儿,更不想为了这些努力和银两得罪我朝,于是只用了部分银钱买通匪寇,由他们出面围城滋事,这也就是为何大军南下之际,几伙匪徒都各自隐藏实力、转移主力和嫡系队伍的缘由。”

“恩,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尉迟晞看着折子点点头道,“看来齐渊铭最近空得很,又有时间和精力筹集军资,既然如此,便找些事情给他忙忙才好。”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六十九章戏里戏外

众人又议了几件朝中的小事,而后便各自散去,尉迟晞开口道:“秦亦你留一下。”

秦亦闻言便停住脚步,等着他开口说话,不料他待所有人都离开后道:“陪我出去走走。”

“陛下…”秦亦被他的自称搞得有些仲怔,想出言提醒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却又觉得被他这不经意的一个“我”字,弄得心里酸酸暖暖的,像是冬日里喝了一杯蜂蜜柚子茶,从胃到心全都是温暖熨帖的。

尉迟晞见她欲言又止,思忖片刻也明白过来,苦笑道:“不知是还没适应现在的身份,还是在你面前就不自觉忘了身份,反正只有你在,也就别拘着我了。”

“臣惶恐!”虽然尉迟晞说不碍着,但秦亦却不能也没有尊卑。

“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小心谨慎。”尉迟晞扭头去看秦亦,半晌又叹气道,“罢了,你这毛病也不是能改得过来的。”

秦亦跟着他的脚步,在宫内随意兜转着。

“你看那边河边,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边的长廊里,你见我脚受伤非要背我回去;还有那边…”尉迟晞边走边随处指着说。

秦亦觉得他肯定有别的事情要说,但是也不好追问,只跟着他到处走着,并应诺着。

尉迟晞最终停在三面临湖的水榭上,这才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水面,过了许久许久才开口道:“秦亦,其实我有些话早就想说,只是觉得以你的性子,我说出来怕是让你更加拘束。如今我却忍不住还是要说,你看着宫里,处处都有你给我留下的回忆,小时候我就感觉得到,你是宫内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说不定也会是唯一的一个,你不是为了我的身份,为了我的地位,你只是护着我,想要对我好。虽然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吃人的皇宫内,但是我心里明白谁才是真心待我的,无论是在宫内、去西萝还是别的什么,你总是有一种随时准备挺身挡在我前面的意识,我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在我心里,其实早就把你当做哥哥一般看待的。”

秦亦听着尉迟晞半似回忆半似感慨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身为皇帝,可以随心想随意说,自己却不能说也是把他当弟弟看待。

好在尉迟晞也并没有等她回应什么,便继续说道:“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那么发自内心的护着我,但现在我似乎有些懂了,父皇临终前说你是女儿身,却又将密探统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付与你,我想父皇是信任你的,就如我信任你一般无二。也许这就是血缘亲情吧,让人在不知情的时候,就能够真心以待。”尉迟晞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盯着秦亦,目光中带着探寻地问,“还是说,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秦亦被他的目光看出一头冷汗,她发现无论嘴上说得多么恳切和真挚,但眼前的少年已早不再是皇子时候的稚嫩,眉宇气度中已经隐隐带出了皇者之风,情真意切的同时,目光却还能犀利得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回陛下的话,臣并不知情,其实到如今都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是有一件事臣是清楚地,那就是忠于陛下,忠于璟朝。”秦亦不想再与尉迟晞的目光相接,看着一个从小当做弟弟一般照顾的少年,开始用探究、审视甚至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自己,虽然理解但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是不想接受。

“就咱们二人,说说话而已,别动不动就跪。”尉迟晞上前搀起秦亦,拉着她坐到临水的美人靠上,随意拈起椅子上放的鱼食,朝水中抛洒下去,不多时便在面前聚集了大片的锦鲤,红色银色的鳞在阳光下不断折射出七彩的光。

“其实我今天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在朝中多留些时日,莫要过早的离开。”尉迟晞失了耐心,干脆将一盒鱼食全都倒入水中,由着那些鱼儿翻滚拥挤地抢夺。

秦亦垂眸,她不知道尉迟晞是如何察觉到自己想走的念头,但却还是说:“陛下,臣既掌管密探,再在朝中任职不太妥当。”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你如今二十,对于女子而言早已应该麟儿绕膝,但现在我在朝中无人可用,各派系盘根错节让我无从下手,外面各国还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说来可悲,堂堂璟朝天子,在朝中能够全心新人的竟不足十人。”尉迟晞苦笑着,又抬头去看秦亦,“你若是喜欢李铮,我便命他等你,哪怕是苏茗,我也…”

“陛下!”秦亦忽然有些着恼,一时也忘了自己谨守的君臣之礼,“秦亦自问入朝为官以来,奉公守礼、谨言慎行,当初接触苏茗也不过是为了能成为陛下的助力,如今却落得如此…”

“是我说的不妥。”尉迟晞竟十分痛快地承认了错误,而后又极其诚恳地说,“我只是想多留你帮我两年,真的只有两年。”

“是臣莽撞了!”秦亦忙俯身行礼,忽然觉得自己的发作有些无理取闹,当初是自己弄出喜好男风的形象,此时却又为这么一句试探而莫名的恼火。找不到缘由,她便在心里将最近的些许情绪化都归结于夏枫配的药,似乎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我倒是喜欢看你偶尔露出些真性情,莫要总是一副完美的笑容,却又对谁都疏远着距离。以前觉得羡慕你能喜怒不形于色,但如今自己就戴着这般的面具过活,才深知其中的不易,所以才觉得你根本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过于苛待自己。”

“陛下言重了,没什么苛待不苛待的,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被尉迟晞一说,秦亦才恍然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分不清面具还是真实,整个人就好像一个戏子,在不同的舞台上饰演不同的角色,她要求自己完美地扮演每一个角色,便也逐渐的分不清戏里戏外,分不清哪个是角色、哪个才是自己。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七十章秦亦发怒

第一百七十章秦亦发怒

之前有错误,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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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晞忽然走到秦亦身边,蹲下身子轻声道:“其实现在想来,最幸福的还是你陪我在宫中的日子,虽然那时候没钱、没权,但让人天天都过的十分安心,觉得心里有着惦念,也被人惦念着。但随着位置越来越高,身边能交心的人就越来越少,唯有你还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个朋友可以交心。可是登基以后,便是连你这最后的一个朋友也要失去了是吗?”

秦亦低头不语,她从不怕人跟她耍心机、逞蛮横,而最最怕的,就是别人的软言软语。因为她会心软,会明知不应该却还义无反顾,会做出各种各样事后后悔、重来一次却还要如此的傻事。

就好比今天,尉迟晞的恩威并重,并未让她的心动摇什么,但最后的几句软话,却让她的心像是吹了春风的冰层,登时就变得酥软和水润起来,拒绝的话也吐不出口。一抬眼正好又看到尉迟晞带着期盼的眸子,这下最后的一分犹豫也化作乌有,垂眸应道:“只要能用得到,我便再多呆两年也无妨。”

尉迟晞满脸的惊喜,尤其是听到秦亦这番终于不再自称为臣,上前拉起她欢喜着说:“今日咱们一同用膳,再如以前那般秉烛夜谈可好?”

秦亦思忖片刻,犹豫着道:“阿布的娘和哥嫂都还在家,这…”

尉迟晞丝毫没有为了被婉拒而生气,反倒有一种秦亦再次把自己当做自己人的感慨,觉得她不再客套如臣属。

秦亦出宫坐上自家的马车,就开始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又那么心软就妥协了呢?再过三日是李铮的生辰,原本是打算把自己要退出朝堂的消息当做礼物,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如今倒好,惊喜定然是没有了,说不定剩下的只有恼火。

但是翻身又想,若是此时离开,自己就真的能半点也不挂念,安安心心的嫁人洗手做羹汤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无论尉迟晞如何心思,在她眼里那就是自家孩子,总会在心里给他找到托词和解释,便自然而然的劝着自己该无视的无视、该理解的理解。

“老爷,前头、前头似乎出了些事情…”外头传来下人支支吾吾的说话。

秦亦也听到外头似乎有些嘈杂,但是她现在心情不好,便也没心思去管那许多事情,只淡淡地吩咐道:“打发人拿着我的帖子去叫巡捕衙门来人,让他们秉公而断。”

外头沉默了片刻又犹犹豫豫地道:“老爷,您最好还是下来看看,小的看着那人像是舅老爷。”

下人口中的舅老爷,就是桑布的哥哥桑卓,秦亦奇怪他怎么会在街上,但也没太当回事,就唤了停车开门,没想到出来一看,随即就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桑卓学着京城纨绔子弟的模样,左手拎着鸟笼,右手转着核桃,脖子后头的衣领内海插着把扇子,整一副街头混混的标准打扮。正在腆着脸都弄人家不知哪家的小娘子:“美人儿,跟大爷回家去,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让你享受不尽。”

“你松手,你放开我。”小娘子挣扎不已,引来了许多的围观百姓。

真有出来打抱不平的人:“住手,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放肆。”

桑卓先是一愣,而后便满脸不在乎地说:“别拿天子出来吓唬我,老子的妹夫就是天子近前的红人,再说这也不是外人,是我家娘子,我们夫妻拌嘴与你何干!”

“这位官人帮人可要帮到底的,莫要听他满口胡吣,哪个是他家娘子!”小娘子脸涨得通红,帷帽也早已被推搡的掉落一旁,被看热闹的人踩了好几脚。

“娘子,你就莫要与为夫生气了,快快随我回家去罢!”桑卓说罢就伸手去揽那小娘子的肩膀。

忽然就听到一阵怒喝:“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捆了带回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