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国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巍巍地抬头问:“你、你说什么?”

“既然争论的焦点是因为国公孙媳的‘自杀’。”秦亦特意将自杀二字咬得极重,“那自然要从此事查起!”

“你、你…”严国公一连倒退几步,直到被内官扶住才将将站稳,也不再理秦亦,干脆直接转身拜倒哭道:“皇上要为老臣做主啊!”

尉迟晞也没想到秦亦会说出这个要求,虽然觉得是有道理,但却在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更不要说对死者的家人了。他挑眉瞪了秦亦一眼,让她不要再步步进逼,而后转头道:“国公莫要激动,朕还未应允不是,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

“皇上,老臣的孙媳本就是因为受辱才含恨而死,如今死后都不能安稳,还要受那验尸的欺辱,皇上一定要为臣做主啊!”严国公似乎有些气急,声音拖得又高又长。差点儿背过气去,身边的内侍急忙又是拍背又是揉胸的,才算是给顺了过来。

秦亦刚要开口反驳,外头忽然有人进来报:“启禀皇上,李铮李将军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尉迟晞此时被严国公哭闹得都有些头疼,巴不得有人进来转移一下话题,忙说:“快宣!”

李铮进门还未等说话,就听上头尉迟晞道:“李爱卿不用多礼,有何要事速速禀来。”

但李铮还是依礼叩拜后才起身道:“回陛下的话,因为今日街头调戏民女的案件,最后演变为围攻朝中命官府邸的争端,所以巡捕衙门依律上报给微臣,微臣也不敢怠慢,忙分派人手下去清查此事,如今发现一些问题,特进宫称禀陛下。”

尉迟晞一听还是这事儿,忍不住抬手揉揉额角,然后道

:“发现什么了,说吧!”

“臣经过调查发现,街头被桑卓调戏的小娘子,乃是深锁胡同里头一户人家的女儿,此处有邻里和地保的证词,但她家已经人去屋空,所以并未找到家人…”李铮边说边把手里的证词递给身边的内侍,让其呈予尉迟晞一观,随即又接着说:“而据臣所知。严国公的孙媳乃是江南世家柳家家主的嫡孙女,不知为何会…”

严国公匆忙打断李铮的话辩解道:“该女子乃是家孙的妾室…”

“既然是妾室,国公为何口口声声称之为孙媳?”秦亦此番心里总算是有了底,对方既然有猫腻,那么情形就铁定对自己有利了。

“这是我家的私事,我、我一时情急,我…”严国公有些狼狈的反击道。

秦亦直接不去理他,转身躬身对尉迟晞道:“皇上,如今看来此事定然有所隐情,还望陛下明断,还臣及妻兄一个清白。”

尉迟晞听过李铮的话,又看了证词和画押,也沉下脸来道:“严老,您一直是老成持重之人,严家又是文圣之后,最是知书明理,如今怎么会连妾室都能成为孙媳?无论秦爱卿的妻兄如何,也并不是她的错处,更何况她从进殿就已经实事求是的说明了自己妻兄的胡作非为,并且也早已将其扭送至巡捕衙门…”

尉迟晞的话音未落,就听李铮迟疑地说:“启禀陛下。巡捕衙门到现在还未见到秦大人府上送去的嫌犯。”

“什么?”这回可是轮到秦亦吃惊了。

严国公马上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登时精神起来道:“皇上,恶人定是被秦大人藏匿起来了!”

秦亦皱起眉头心道自己明明是叫人将桑卓送去巡捕衙门,而且是嘱咐了管家亲自押去,肯定不会弄错自己的意图,怎么会变成找不到人呢?

就听李铮又道:“臣派人去街巷上查探过,有人见到秦府的马车出了府门巷口,一直是朝巡捕衙门方向驶去,但半路上有人看到,马车被人拦住以后,有人对押车的人说了什么,而后马车就改变了方向,朝西门外驶去。”

西门外?秦亦越听越是糊涂,自己在西门外并无产业,管家怎么会朝那边去呢?她思忖将目光流转,正好瞧见严国公目光闪动,似乎在做什么算计,她心里一惊,难道人是被他半途劫走的不成?

想到这里,她又转身冲着尉迟晞道:“陛下,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有人胆敢劫走我家妻兄和管家奴仆,还望陛下为臣做主!”

她这几句话跟刚进殿时候,严国公说的一模一样,害得尉迟晞差点儿破功笑了出来,忙抬手到唇边假装咳嗽掩饰笑意道:“好了,吵吵嚷嚷的做什么样子,既然此事谜团迭起,就交予刑部核查清楚。既然不是国公的孙媳,那便是验尸倒也无妨了,至于秦亦,国公也是心疼尚未出生的曾孙,你也莫要太过坚持,围攻府邸什么的,既然没什么人员伤亡,就莫要提了!”

“臣遵旨!”严国公和秦亦只得躬身接旨,而后退出大殿。

严国公瞪了秦亦一眼,从鼻孔内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转身就走,李铮忙道:“国公大人留步,因为涉及验尸事宜,请恕下官冒昧,现在就要带人随国公回府,将死者尸身保护起来,以免发生差错变故。”

“你、你们莫要欺人太甚!”严国公哆哆嗦嗦地指着李铮的鼻尖怒道。

“下官不知国公大人此言是何用意,验尸一事乃是圣上亲允,且国公也未反对,下官不过奉旨公干,何来欺人太甚之言?”李铮平时安分寡言,却不等于他人人欺辱,其实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不做计较。但此事他早就看出其实是针对秦亦而来,所以他就不能再置之不理,所以便也出言反驳。

“好,好!”严国公背手朝宫外走去,“你去查吧,老夫此事不回家去,你若是不放心,就派人盯着我!”

李铮自然不能派人盯着严国公,只好嘱咐秦亦自己小心,便带人急匆匆的赶往严国公府。虽然他不敢尾随严国公,但并不代表秦亦不敢。她出了主殿,站在一旁好似在听李铮与严国公的对话,其实早已经对旁边的李林使了眼色,示意他派人盯着严国公的行动,密探是为皇权服务的,所以她有私事还是会着找苏茗帮忙,可此时已经跟开始的情形不同,严国公那边说法错落百出,并且死咬秦亦不放,所以此番派人盯梢,倒也不算她滥用职权,至少不怕被尉迟晞知道。

秦亦此时不便去国公府,想来还是应该回家,李铮能那么快得知被调戏女子的身世,应该是苏茗得到消息后告知他,而后他入宫禀报,若是不出意外,此时苏茗应该正在自己府中等着。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苏茗正在花厅背着手转圈,一见她回来,忙不迭地上前道:“大事不好了!”

“做什么慌里慌张的?”秦亦还没太当回事,因为在她心里对尉迟晞和苏茗的态度差不多,都把他们当做小孩子看待,偶尔就会忽略掉他们的真实身份和深藏不露的心计。

“若不是大事,我怎么会慌张,你可知道此番的事端,是谁在幕后指使的?”苏茗满脑门的汗水,看上去的确不像虚张声势。

“是谁?难道是齐国?”秦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渊铭或者是尉迟昑。

“不是,若是他们那倒还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我查到的这个幕后人物,怕是连你都要惊得合不拢嘴的!”苏茗此时还在搅七搅八的卖关子。

“你说是大事,那倒是快说啊!”秦亦不耐烦地说。

“若是我手下查探的不错,幕后之人应该是谢庆瑞!”苏茗临了要说的时候,还是犹豫着打了个折扣,没敢说的板上钉钉。

“谢庆瑞?”秦亦纳闷道,“我并未招惹过他,为何他会来与我作对?”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朝中争斗哪里用得着你去招惹,只要你的存在碍了旁人的事,那你就是人家要扳倒的绊脚石。”苏茗气得恨不得去敲秦亦的头。

“恩,你说的倒也有道理。”秦亦摸摸鼻子,自己并不想过多的介入朝政,不过是为了尉迟晞才留下,但此时新旧交替不久,便已经开始有人嫌自己碍事,想要试探和作乱了,那么自己也不能太过于大意,毕竟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想法。

派-派-笙-歌-醉

“你现在打算如何是好?”苏茗问。

“我在想这整件事,总觉得其中蹊跷甚多。”秦亦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总抓不到那根关键的线。

苏茗沉下心来,坐下端起茶盏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头,总觉得这个局设得看起来环环相扣,实际上却错漏百出。”

“对!”苏茗的话让秦亦的眼前一亮,拍着脑门道,“就是这么回事,你想,如果他们是精心计划要算计我,第一那个死掉的女子,为何不选个外地的、无父无母的,或者随便哪里买一个来,非要选京里的人,还能让咱们找到邻里保长作证。第二就是,为何开始严国公口口声声说是自家孙媳,他身为严家家主,再怎么气恼也不会犯如此错漏的。第三就是,如果谢庆瑞真的是幕后主使,他会让你这么快就查到他的头上?”

“难道这是个局中局?有人摆下阵法,想挑起你与朝中其他官员的敌对?”苏茗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可就是更加不好收拾了。

“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这样的味道,挑起我与严国公府的对立,这样无论我最后清白与否,光是挑衅权威人物这个帽子,就足够让大多数的仕林学子对我不屑一顾甚至于憎恶,而把咱们派出去查探的人马引向谢庆瑞那边,又让我对他心怀猜忌,说不定还有后招让我与他公开对立,这样我在朝中就更加立足难稳。”秦亦皱着眉头试图分析背后之人的意图。

“但是能摆下如此局面的人,该是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要有多广大的人脉才能做到啊!”苏茗叹道,“难道真的是齐国之人?可是他们为何不栽赃到云相头上,而是谢庆瑞?你与谢庆瑞原本就并不是一派,这样的嫁祸似乎还有些并不高明!”

“云相大人与我是多年交情,直接嫁祸云相会马上引起我的警觉,所以他们才会祸水东引,谢庆瑞与我虽本就不是一派,但从未明面冲突,所以他们如果能挑起我与他的对立,那么给朝中其他官员的信号,就是云相与谢庆瑞要全面开战,那样朝中可就要大乱了!”秦亦觉得自己越说思路越加清晰,这件事的背后似乎就是齐人使出的伎俩。

“可如果是齐人的伎俩,为何严国公会情愿听从齐人的调遣?”苏茗忽然问出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

这一句话把秦亦刚才稍稍理清的头绪再次打乱:“说不定是他也中了齐人的圈套?”

“我觉得更像是璟朝官员中有齐国的奸细,而且官职还并不算低,不然这整个计划,是很难只通过齐人就能做出来的。”

“唉,咱们现在怎么猜测都是没用的,你那边派人手继续打探,先把眼前严国公的这一关过去,咱们再重新计较。”秦亦觉得额角突突直跳,脑子里也有些混沌。

“那要不要与云相大人商议一下?”苏茗问。

“算了,云相大人最近身体不适,咱们莫要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烦他,等有些实据之后再说。”秦亦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这么说,但是在心里却对将此事与云相讨论有些莫名的抗拒、

“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尸体我派人混进去大致查探了几眼,只能说不像是自尽而亡,所以此番倒霉的定然是严国公。”

秦亦心道,现在倒霉的虽然不是我,但此事若不能弄得水落石出,最后倒霉的终归要是自己,而且定然是被打落无法翻身。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七十六章荒园密会

第一百七十六章荒园密会

秦亦正与苏茗在讨论这次事件的时候,家丁跑来道:“老爷,云相大人派人来送信给您。”说罢便呈上一封白皮的书信。

“送信的人走了?”秦亦接过来先看看火漆的封口正常,这才掏出匕首挑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头写着:“追查到桑卓下落,已派人前去。”

看字迹的确是云沛鑫的亲笔,但是秦亦此时心里嘀咕的是,他为何会这么快就查到了桑卓的下落。

思忖片刻,她起身吩咐道:“备车,去云相府。”又转身对苏茗说,“追查的事情你还要继续帮我盯着些。”

秦亦在家与苏茗密谈的时候,严国公也七拐八拐,自以为甩掉所有尾巴,从小巷内的旁门进入一座荒园。

这园子内杂草重生,窗扇横陈,但进入屋门左转右转,里头却别有洞天,纱幔坠地,陈设却很简单,只有一张圆桌并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已经坐着一个人,正在自斟自饮,听到声响也不惊讶,依旧半垂眼帘面容陶醉的品酒,半晌才说:“国公爷快请坐!”

严国公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坐下,心急如焚地按着桌沿探身质问道:“你不是说此事都已经计划周详,为什么还会出这么大的岔子,连那女子的家人都被查了出来,圣上还答应了秦亦提出的验尸,这到底怎么办才好!”

“国公爷莫要跟在下叫嚷,要知道,此番是因为你孙子错手打死正妻,你才花钱找到在下,我只管给你设计好计谋,但是具体的实施可是你去做的,令孙没有处理好善后,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那人继续不急不慢地喝酒,他扭头过来只见大半张脸都是烫伤的疤痕,但看神色又极其享受,在他脸上形成了诡异的表情。

“那,那我现在该如何是好呢?”严国公一听这话,身子才软顿下来,瘫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问。

“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你也只有做出取舍了,要孙子还是要家族,好好想想吧!”那人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而听在严国公的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家族,他已经是第三十七任严家家主,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家族超过一切,但孙子是自己三代嫡亲单传,若是要舍弃又何尝舍得。

“国公,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那人眯起眼睛看向严国公,而后又说,“这宅子我不会再来,你也莫要找我了。”

严国公跌跌撞撞地走出荒园,就在他走后,屋内的纱幔后又转出一人,沉默半晌道:“你说他会如何抉择呢?”

坐着的男人听到声音,才发现后面的来人,忙跳起来躬身道:“谢大人,不管他如何抉择,严国公府,也都无回天之力了。”

“恒之,你这脸上是如何弄得,若不是知道是你,我便也都认不出来的。”

“雕虫小技罢了,不值得大人夸赞!”

二人闲话两句,便将屋内用过的物件都收拾起来,转身隐在了纱幔之中。

秦亦此时正在云相府中,这边已经将桑卓找了回来,倒也没造什么罪,人倒是老实多了。秦亦懒得搭理他,转头去问管家:“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奴该死,我们驾车走到半路,忽然有人拿着老爷您的书信前来,说刚才在府中的举动不过是掩人耳目,现在要让我们跟着他把舅老爷送去安全的地方,老奴见那书信上确是老爷的亲笔,便也就信了。”

看来这伙人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连字迹都模仿了去。秦亦心里正嘀咕,就听云沛鑫咳嗽一声道:“看来他们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学生在外并未招惹什么是非,为何会这样呢?”秦亦有些费解,为何会有人这么劳师动众的来算计自己。

“你如此年少就进入三阁,这在我朝史上还是头一遭呢,看不惯你,觉得你挡路的自然也不会少。而且虽说现在看起来他们是针对你而去,其实实际目标并不是你一人,而是你身后整体的派系势力,虽然咱们并未拉帮结伙,但在旁人眼里,你我基本也就等同于一体的了。”

“那相国大人,学生现在应该如何做才对?”秦亦此句话问的倒是发自内心,因为她对这等朝中的勾心斗角,之前一直没有遇到,所以便也没什么经验。

“看现在的状况,咱们一动不如一静,因为不知对手到底是谁,也不知他们会如何出招,所以还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云沛鑫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

秦亦忙起身端茶给他,又替他拍背顺气,关切地问:“老师可曾看过大夫,是如何说的?这咳嗽怎么觉得倒是越来越厉害,可吃过什么清肺止咳的药?”

“咳咳!人老了就是这样,倒是都是病灾,好好的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得病。都是岁数不饶人,与旁的不碍。”云相喝了几口茶才将咳嗽勉强压了下去,喘息着道。

“云相现在刚是壮年,正是朝廷需要倚重您的时候,怎么说这般丧气的话,可不像学生认识的云相!”秦亦抬手给他拍背顺气,笑着说。

“呵呵,人老了就愿意胡思乱想,其实不过是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结果没及时添减衣服,所以才咳个不停,这几日在吃川贝炖梨,我这人是能不吃药尽量不愿意吃药的。”云沛鑫终于顺过气来,才顺畅地说道。

“相国大人可千万要保重身子,陛下对您的身体也是十分记挂的,常常跟臣提起。”

“陛下年轻有为,自从登基后更是勤勉有加,可见我当初的眼光没错啊!”云沛鑫欣慰地捋捋胡子,而后目光炯炯地说,“我真是希望现在如你这般年轻,能够随着陛下励精图治,开创新元。”

“相国大人,现在朝廷还需要您坐镇中枢,引航掌舵啊!”“呵呵,老了,早晚就都是你们的了!”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七十七章盖棺定论

第一百七十七章盖棺定论

秦亦刚想起身告辞。先把桑卓押送至巡捕衙门,不管幕后是什么状况,至少要先把眼前的关口过去。不料云沛鑫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递给她道:“谨之,你看看这个折子,说说看法。”

“好!”秦亦有些奇怪,伸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是一份关于治国之策的东西,她扫了两眼就合上折子,笑着说,“这份折子是恒之兄递给老师的吧?”

“正是,他说前几日给你看过,你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便又添改了几分,拿来给我。”云沛鑫颔首道。

“那老师给学生看这个是要?”秦亦疑惑地问。

“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说说有什么看法。”云沛鑫微微坐直身子问。、、

“呵呵,在老师面前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秦亦心里有些无奈,慕容千殇早就拿这份折子给自己看过,但里面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想,虽然目的意图是好的,但却并不符合现在的情况,再加上执行起来不仅是会动摇世家的根本利益。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会动摇中央集权,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是很多条款一旦实施,就等于在无形中分减掉皇上手中的权利,所以她当时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达意见,但此时由云沛鑫问出,她就不得不认真应对。

“这里没有外人,恒之人也不在,你有什么想法便但说无妨。”云沛鑫手中把玩着两个玉球,半遮着眼内的神色地说。

“其实学生的评价很简单,就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秦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

“哦?”云沛鑫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但随即又稳住道,“老夫瞧着倒是还好,没想到谨之的评价会是这般。”

秦亦以为云沛鑫故意考较自己,只笑着拱手道:“老师莫要取笑学生了,这份治国之策,只能说作者的意图是好的,但是太过猛进,并不适合璟朝的现状。”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政治天分,但是生产关系要符合生产力水平发展的这个道理,秦亦还是有些了解的,在条件不具备的时候就硬要拔高,结果只会是拔得越高、摔得越狠。

“恩,虽然是猛进了些,但是老夫看来。如果能够驾驭得当,徐徐图之,还是值得一试的!”云沛鑫此番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了。

秦亦轻咳一声,理理思绪道:“此折子的内容,无论是用意还是期望达到的目的,都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其中关键的问题是,第一,若要大批裁撤官员,势必导致朝中地方皆人心惶惶,以至于正常公务无法顺利执行,更会引起更多的人觊觎空缺的官职,引发更大范围的动荡,不利于朝中稳固;第二,无论是税收、兵制、盐马、矿产,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几个敏感区域,绝对是只可徐图不能冒进的,而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杜绝官员的贪污舞弊,因为所有的事项都要安排人员去执行,这其中会有多少猫腻,咱们在朝中是无法得知的。所以明着看起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凡事只要打破既定的规程,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数举并行,则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撼动一些人的既得利益,就要处理他们的反扑,而这一来一往的过程中,遭殃的是百姓,受损的是朝廷。”其实最重要的是,这几项国策,不仅分散了财权,更分散了兵权,只要不是昏君,肯定就不能接受,但是这话秦亦没敢在这里明说。

“凡事最开始的时候,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若是害怕阻力便不去实施,那岂不是都原地踏步了。”云沛鑫面色有些不渝。

秦亦心里咯噔一声,看这个意思,难道这国策并不是慕容千殇写的不成?她复又展开折子细细看来,果然虽然字体一样,但字里行间的遣词用句,并不相识慕容千殇,而更加像是…像是云沛鑫的手笔,再联系他刚才的态度,秦亦心里隐隐觉得不妙,看来是云沛鑫自己写出条陈,而后让慕容千殇假名给秦亦一观。以求意见,却没想到秦亦不置可否,所以他只好自己主动再问,那自己刚才那番话可谓是大大的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秦亦只好道:“刚才不过是学生的拙见,似乎过于过于保守,皇上也总说我太过规矩,生怕行差踏错,平白的少了年轻人的活力,缺乏进取之心,如今看来还真是如圣上所言,怕是用循规蹈矩来形容学生,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听了老师刚才的话,学生也似有所悟,只做好眼前之事,便永远只是原地踏步,不会有什么进步。”

“呵呵,你不用这么惶恐,不过是私下讨论而已,其实这个折子上许多条款,我也是持保留意见的,但凡事敢想敢言。总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还是对朝廷百姓都有益的事情。”云沛鑫重新又挂上笑意,“平日我最欣赏你的就是少年老成,如今看来你还真是有些过于守旧,到也是我平日关注的不够,没有及时的纠正你这个苗头。”

他停顿片刻,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一定要敢想,不要因为怕摔跤就什么都不去努力,若都是这样想,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对吧?”

“对,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一定尽量改改性子。”秦亦只能也笑着回答。

“你年纪轻轻便入主三阁,除了看你跟陛下的旧日情分,其实也有先皇对你寄予厚望的意思在其中,所以别人可以因循守旧,你却不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学生明白!”秦亦站起躬身行礼道。

“云相大人,外头有巡捕衙门的人来找秦兄弟,说是案子有了进展,让他速速赶去。”慕容千殇从外头敲门进来道。

“你看看我,人老了就是话多,都耽误了你这么久了,快去吧!”云沛鑫咳嗽几声,又说,“你向来稳当,这回我倒也不担心你,不过还是要谨慎对待,莫要大意。”

“是,学生省得!”秦亦躬身行礼后,才尾随慕容千殇出了房间,一转过走廊拐角就急着问,“恒之兄,桑卓可还在相府之中?”

“你放心吧,大人早就叫我把他送去了巡捕衙门,那边现在说案子有了进展,让你速速赶去呢!”慕容千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急不慢地说。

“那多谢恒之兄,我就也不跟你客套了。”秦亦说罢就在门口翻身上马,直接奔着巡捕衙门而去,谁知还差几条巷子到衙门的时候,就被苏茗在路旁拦住。

“怎么了,有事吗?”秦亦懒得下马,直接在马上问。

“难道没事就不能在这里等大人了吗?”苏茗此时一副媚相,凑上前来嗔怪道:“大人最近都在忙什么,若不是堵在路上,茗儿更是难得见您一面了。难道大人就不想茗儿吗?”

秦亦有些背后发寒,不过还是强笑着道:“想,自然是想的,不过最近太忙了!”

她话音未落,苏茗竟然直接翻身上马,紧贴着她坐在她的身后,然后腻声道:“苏茗不耽误大人办事,只是陪大人走一程,到地方我就自动消失。”

秦亦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又怕被人察觉才做这般形状,不过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双腿一夹马腹让马儿自己跑起来,才低声问:“又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事,目前的查验结果都是对你有利的,不过只是来提醒你一下,陛下也亲至巡捕衙门,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你到时候说话自己琢磨,该怎么说,这个不用我来操心了吧!”

“多谢提醒!”

“你只要心里记得人家的好,那我就谢天谢地了!”苏茗又换回甜腻的声音,越过秦亦的腰畔扯过缰绳,拉住马儿,而后翻身下马径自走了。

秦亦也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衙门门口的差役,径自进入大堂,只见严国公、李铮等人俱已到场,看来只差自己而已,她忙上前躬身致歉:“刚才得到消息说是妻兄被相国派出的人找到,匆忙赶去相府,便拖延了些许时间。”

“怕是在讨教对策吧!”严国公黑着脸冷冷地说。

“国公大人,臣行得直坐得正,只求真相大白,何来对策一说。”反正已经无法修补关系,所以秦亦并不想让。

“哼!”严国公一摔袖子,走到一旁不再说话。

这时内堂鱼贯而出两排衙役,手中握着杀威棒,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分列两旁,不多时刑部司卿踱着官步从内里走出,在主位坐定后,还未等说话,就见严国公忽然“噗通”跪倒道:“圣上,臣有罪!”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尉迟晞来听审的事情看样是秘密行事,且不说严国公是如何得知的,但此番堂审是公开的,外头来听审的人头攒动,此时一听说天子也在堂,更是群情激奋,连门口的差役都有些要拦不住汹涌的人潮。

大堂上却与外头相反,变得极其安静,刑部司卿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手扶着官帽一手拍着惊堂木道:“这里是大堂,休要胡闹!”

不料严国公理也不去理他,继续叩首道:“老臣恳请陛下疏散人群,臣有话想要禀奏圣上。”

此时主座后的屏风后跑出来一内官,对刑部司卿耳语几句,他只得无奈的一拍堂木道:“此案押后再审。”

衙役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群疏散,总算是关上了衙门的大门,尉迟晞这才从后堂走出来,面色不渝地说:“严国公有何事定要现在禀报?”

刑部司卿也气急败坏地说:“国公大人,您说话做事可要三思而行,圣上万金之体,若是因为泄露行迹出了什么问题,您可就万死难辞了!”

严国公也一脑门的冷汗,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上道:“圣上,老臣有罪啊,老臣未能教育好子孙,又被那个孽畜所蒙蔽视听,轻信了他的谎话,今日老臣回家总觉得事情不对,强行逼问之下,才得知那个孽畜做下的好事。老臣对不起圣上的信任,对不起为此事丧命的人。”

“国公莫要急,慢慢说来!”尉迟晞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