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此事原是这般,老臣那个孽孙,在家错手打死老臣的孙媳,又怕事发被老臣惩治,便弄出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闹剧,他上街买通了一户人家,让那个小娘子在街上纠缠旁人,假冒是老臣的孙媳,然后说她回家羞愤自尽。谁成想此事牵连进去的竟是秦大人的妻兄,便将事情闹得愈发大了,他心里害怕,就给那户人家一笔银子,让他们匆忙搬走,说是今生不得回京。可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被查出了端倪,所以老臣回家一问,那个孽畜才不得不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亦听出来他这是要丢车保帅,但他说的还算是能够自圆其说,与他纠结也没什么意义,毕竟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如今就要看尉迟晞的态度了。

只见尉迟晞紧皱着眉头,听过后半晌都没说话,而后抬头去问李铮:“你调查的结果又如何?”

“回禀陛下,臣找来一名女仵作,对严国公孙媳的尸身进行了查验,结果显示其身上多处青紫伤痕,更有许多愈合以及未愈合的鞭伤,应该是不止一次遭受过鞭打,至于致死的原因,是额角的一处撞伤。其颈部的痕迹等都是死后,别人故意掩盖事实做出来的假象。”

李铮的话刚说完,严国公就又嚎啕大哭起来:“老臣该死,竟然生养出如此的孽畜,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有负皇恩,有负祖上的教诲家训,应该跪在祖宗坟前忏悔啊!”

“罪该万死倒也不至于,不过既然国公觉得自己有负祖上的教诲家训,那朕便准你举家还乡,守护文圣严公之墓,多多读书修身。”尉迟晞虽然没有削了他的爵位,但是直接把一个大家族都赶出了京城,倒是让他更加难堪。

“国公自愿回去守护严公之墓,其情可嘉,秦亦,你等下入宫,拟一道嘉赏的诏书。”尉迟晞三言两语的将此时解决了。

李铮刚想上前问那桑卓该如何是好,被秦亦一把扯住袖子,回头看看,虽然心里疑惑,却还是没有开口。

待尉迟晞走后,他才私下问秦亦道:“你刚才扯我做什么,刚才圣上明明对严国公不满,若是当时提了这事,说不定就恩准无罪,便也放回家了。”

“就是不想让他回家,才扯住你的!”秦亦真想去敲敲李铮的榆木脑袋。

“为何,你之前奔波忙碌,不就是为了给他脱罪?”李铮有些纳闷地问。

“我来问你,虽然此事是个圈套,按理说他也是上当受骗的受害者之一,但若说他的主观意图呢,却是要仗着我的身份出去调戏良家妇女,若是此番不责罚他,不让他有个教训,你觉得他可会改好?”秦亦问。

“恩,你说的有理!”李铮很容易被道理说服,所以丝毫没有反驳的便接受了秦亦的观点,不过还是担心地问,“那若是他坐牢,桑布和桑布娘那边你又如何面对?”

“阿布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我跟你说吧,之前那个畜生居然趁我不在,还调戏过阿布,真是气死我了!”秦亦说起这事儿,又是一阵火大,恨不得把桑卓按倒打上十几板子。

“什么,他,他居然连自己的妹妹都…简直是禽兽不如!”李铮气得涨红了面孔,恨声道,“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我是想让你帮我活动一下,判个流放去北襄郡那边,那边虽然苦寒,但也并不是寸草不生,而且离玉枳近,我可以让苏茗代为照应,也省得他留在京城再给我找事。”其实秦亦还有个自己心里才知道的念头,若是桑布与苏茗有缘,到时候也嫁去玉枳,那么他们便也能在那边一家团聚,因为她发现桑布虽然也有些气恨桑卓,但毕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总还是不能狠下心来恩断义绝。

“恩,你这样说倒也是个好办法,那我便去安排了!”李铮平日并不喜欢转什么心机,更不知道秦亦肚子里的小九九,只与她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便心满意足的回去办差了。

秦亦马不停蹄地找到苏茗,交代了些事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桑卓看紧,莫要惹出事端,这才又上马赶到宫内。

一进大殿就见尉迟晞满脸烦恼地在屋内转圈,见她进来就挥退众内官,埋怨道:“我都回宫半天了,你怎么才到。”

“臣惶恐,路上有些小事耽搁了!”

“行了,别来那套虚词了,我只跟你说,母后要给我选妃,要我把她的侄女接进宫来。”

“额,这,臣可是应该恭喜陛下?”秦亦有些没搞懂状况,选妃又不是什么大事,喜欢就多宠信,不喜欢就养在宫内,历朝历代的皇帝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恭喜什么,她们就是冲着后位来的!”尉迟晞恼火地说。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七十八章危险气息

第一百七十八章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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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秦亦觉得自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如今尉迟晞不过十七岁,离大婚立后还隔着三年,现在急着塞人入宫,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看着秦亦一脸的茫然,尉迟晞气得指着她说:“就这,还好意思说在礼部做过几年?都做到哪里去了?”

“陛下,臣在礼部并未涉及圣上选妃和大婚的事宜,所以…”秦亦见尉迟晞有些气急败坏,虽然不想与他顶着,但自己的确是不知道的,只能硬着头皮问,“臣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依照我朝的惯例,在未立后之时,有册封金印的妃子,若是诞下皇子,便要立后。”尉迟晞一脸的气恼,抬手猛击龙案。

“额,原来还有这样的旧例。”秦亦也有些讪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是放在以前,尉迟晞还不知道她女儿身份的时候,她倒还能没什么顾忌地给他提一些什么生理期、药物避孕的意见,可是现在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女子,这些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尉迟晞说完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摸鼻子道:“后宫本就是女人天下,历朝历代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三年间若是想要弄个龙种,似乎也并不是难事,加上再有太后在宫内撑腰,我又不能冷淡着不理睬,所以这才烦恼。”

秦亦其实想说,似乎有男性喝的避孕汤药,但一转念,万一喝了三年弄个终身不育,那自己岂不是千古罪人,忙打消了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陪着尉迟晞皱眉犯愁起来,最后也不知怎么的,二人就都抱膝做在了内殿的门槛上。

“唉,如今这么一坐,我就想起当初在瑞安宫的时日,那段时间多好,你总是可以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讲道理,现在却都变了对不对?”尉迟晞忽然开口感慨道,看向秦亦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忧郁。

“陛下,臣对您的心还是一如当年的,无论是谁想要伤害到您,除非是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秦亦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十分疑似拍马屁,其实却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真的一如当年吗?当年你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人,现在却装了别人,装得满满的没有我的空间了!”尉迟晞忽然欺身过来,双手撑在秦亦身后的门框上,等于将她圈在了怀里。

尉迟晞略带灼热的气息近距离的喷在秦亦脸上,他的皮肤依旧白皙,但这么近的看去,下巴处在半透明的皮肤下,藏着一根根黑色的胡茬,连呼吸都已经不是少年时候的清新,而是接近成熟男子的炽热。

秦亦被这突如其来的进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用力推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已经无法推开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自己一直想揽在身后保护的少年,她只能张张干涩的唇,说:“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先皇陛下…”

听到她提先皇,尉迟晞原本略带狂热和迷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澄清起来,原本用力撑着的双手,也忽然间失去力气一般,颓然坐回门槛上,沉着脸不再说话。

秦亦见屋内的空气异常胶着,只得用力咽了口唾液润润喉咙,开口道:“陛下,今日殿内就您与我二人,秦亦便也僭越一次,跟您说说心里话。”

尉迟晞没有抬头,但是秦亦见他将双手交叉在一起,便知道他已经集中了精力,于是径自说道:“臣还记得第一次进宫,在西花园的水边见到陛下,当时云珊姑姑轻声对臣说了一句话,她说,‘是个可怜的孩子,好好照顾他。’随后臣一抬头,就看见陛下一袭白衣,双手抱膝坐在水边树下,小小年纪却带着单薄和落寞,让臣的心登时就紧紧地一收,觉得应该好好的对您。后来在宫内住下,相处中发现,殿下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却难免懂事的让人心疼。可能臣那时的心理,就像是现在殿下希望臣能够不要那么拘谨一样,只希望陛下能有些孩子的欢乐,能有些童年的美好回忆。随后跟着您去西萝,乃至后来入朝为官,继续给您做侍读,这么多年的相处,早让臣将陛下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臣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陛下是臣第一个打心里当做亲人的,所以护着、惦记着,总是放不开手,放不下心。”

“这样不是很好,你把我当做亲人,我也是把你当做亲人,我何尝又不是同你一样,在这世上孑然一人,所以你我就是彼此的亲人,我们就该守着彼此的不是?”尉迟晞抓住秦亦的手,急切地说。

秦亦有些理解尉迟晞的心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放不下,离不开,这才又被他挽留了两年,可他是皇上,所以他有比自己更加强烈的占有欲望,加上顺康帝的遗诏,让他更加在心里反复纠结,原本的一分欲望,也会慢慢膨胀得越来越难以自持。

“陛下,不知您可派人对臣的身世做过查探?”秦亦忽然转移话题问。

“我…”尉迟晞一时语塞,而后坦诚地点点头道,“既然你问起,那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派人去调查过。”

“其实臣也派人去做过调查,因为臣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份心也许比陛下还要更加强烈,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各种证据都指向一个女子,那就是秦婉,而在臣出生前的一年时间,秦婉都是在名阳城,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住在宫中的。”

尉迟晞此时一言不发,很显然这个连秦亦都能查到的事实,他不可能还不知道。

“臣记得当初陛下说过,血缘关系是十分奇妙的,也许会让人在根本不知情的时候,就产生亲近,但是,也却永远只能是亲近而不是厮守,您说对吗?”

殿内经过长久的沉寂,尉迟晞忽然扭头,问了一个与秦亦问话毫不相干的问题:“秦亦,我若是派李铮去边关抗齐,你可会怪我?”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七十九章抢先下手

第一百七十九章抢先下手

又要到战争了,不过亲们放心。这回战争场面只是背景布啊背景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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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齐?难道齐国又有什么动作不成?”秦亦头一个念头想的就是,如果真的有什么动作,为什么自己手中的情报网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是,我只问你,若是我派他去前线,你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尉迟晞避而不谈齐国的问题,只是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

“陛下这话问的真是奇怪得紧,臣为何会有想法?李铮是璟朝的将军,去边关抗敌是他的本分。”秦亦回答道。

尉迟晞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道:“你若是能这样想那就最好!”

“秦亦!”尉迟晞忽然唤她的名字。

“恩?”秦亦疑惑的将目光投过去,看见尉迟晞的眼中满是纠结和苦恼,“陛下可有什么烦恼,不知可否说出来,看臣能否为您分忧。”

“齐国近日一直蠢蠢欲动,在背后做一些试探和手脚,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出其不意,直接出兵攻打。”尉迟晞思付半天,终于还是将在自己心头盘旋了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攻齐?”秦亦有些吃惊,前几日不刚讨论过这个问题。现在朝内不稳,国库又不充实,但是转念一想,尉迟晞既然能够这么纠结的说出这个想法,就说明他肯定是将这些问题都考虑在内了,那么他为何还要想去攻打齐国呢?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并不是什么好大喜功、贪心冒进之人,所以其中一定还有自己没想到的问题。

秦亦倚在门框上出神的想着,忽然不知怎么想到,似乎以前听说过,用战争转移国内矛盾和注意的做法,如果是这样,那么也许尉迟晞的想法还是有些可行的,西北边陲除了有二十万身经百战的精兵,还有当初顺康帝在世的时候,训练的二十万兵将,如果能够运筹得当,不但可以将齐国打得数年内无法恢复元气,还可以让国内的党派之争暂时平息,至少在表面上可以一致对外,让尉迟晞能够有多一些的时间来筹谋以及整改。

想通这些以后,秦亦抬头对尉迟晞说:“陛下,如今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军饷和粮草如何解决。”

“咦?你不反对我出兵的想法?”尉迟晞没听到预料中的反对声,有些出乎意料,十分惊讶地问。

“臣为何要反对呢?”秦亦笑着说,“陛下有自己的思量。臣刚才考虑过也觉得,此时用兵并不是什么坏事,最主要的是先皇陛下在边陲训练的二十万精兵,一直养着不用,时间久了便也消磨光了锐气,只剩下混吃等死了。而且出兵能够让朝中上下暂时放下彼此不同政见,一致对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能让陛下有更充足的时间了解排摸情况,做出适当的调整以提前解决朝中隐患。而且也能打消齐国的狼子野心,免得他们日日夜夜惦记着出兵东侵,让我朝也不得不分出精力和人力财力,来防备他们的突然袭击。”

“说的好极了,我也是这般的考虑,所以说还是你最了解我。”尉迟晞大喜,心道先来跟秦亦商量看来还是找对了人,便又问,“你说若是拿到三阁议事,相国他们可否会答应?”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就是军饷粮草,只要陛下能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臣以为,相国大人以及其他官员,也没有什么反对的道理。”秦亦十分想知道,尉迟晞是怎么考虑的粮草问题,所以又追问道,“陛下打算怎么解决军饷粮草?”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尉迟晞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说。

“没、没想好啊…”秦亦有些无语,粮草问题不得到解决,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丝毫没有任何意义的,这孩子居然说没考虑粮草的问题。

“我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嘛,咱们两个人想办法,总比我一个人想来得更有成效一些不是。”尉迟晞见秦亦的表情,忙解释道,而后又故意端起架子道,“你不是总挂在嘴边的,替君分忧,这是你的本分不是!”

“这,的确是臣的本分。”秦亦被他堵得无语,只好转动脑筋认真地思考起来,这个粮草问题还真是不好解决,她喃喃地说,“现在国库吃紧,最多也只能是供应军饷,但粮草和军需品,可是很大的一块花销,如果不能提前筹备好,那可万万不能轻易开战,但是从哪里弄钱呢?现在还不到秋收。国内各地的粮食储备也并不多,那么…哎,咱们是不是可以以战养战?”

“以战养战?”尉迟晞重复道,“似乎在武圣的兵书中有所记载,但并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做法,会不会…”

“战争重要的是结果,是自己这边少牺牲兵力,至于做法,谁赢了谁就是胜利者,谁还会管你是怎么赢的。”秦亦对尉迟晞的说法有些不赞同,而后又说,“所以臣以为,咱们不应该主动出兵,要等齐国越境挑衅,抓住把柄而后出兵,这样咱们占了先机,他们理亏,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许多。”

“但齐渊铭最近除了调兵遣将,并没做什么挑衅…”尉迟晞说了一半,忽然看到秦亦狡黠的神色,自己也一拍脑门道,“我真是傻了,他们不挑衅咱们可以yin*他们挑衅。”

“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派人伪装他们来挑衅!”秦亦接话道。

尉迟晞歪头看看秦亦。半晌才说:“秦亦我发现,你的确比我要坏多了!”

秦亦:“…我…”

“不过坏得好,坏得深得我心啊!哈哈!”尉迟晞仰头大笑起来。

二人又对这件事做了一些讨论,最后尉迟晞安排秦亦着手将今天的商讨结果写成折子,明日在三阁碰头议事的时候拿出来讨论,而后又说:“那我的事情怎么办,还没解决呢!”

“啊?什么事情?”秦亦根本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了,奇怪地扭头问。

“就是选妃之事啊!”尉迟晞又再次满脸的烦恼。

“这个…”秦亦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实在是拿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了,只好问,“那云相大人对此事如何看待呢?”

“相国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比较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大致就是说,当初太后娘娘之所以与我结盟,为得就是给她的家族找一个有力的庇护,所以当初既然有这般双方默认的交易,那么现在将太后家族的女子接入宫中,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政治交易,至于我是否喜欢,其实并不重要。”尉迟晞闷声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秦亦发现,在感情问题上,尉迟晞似乎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至少这么多年,他身边仍然还是当初做皇子时候的那两位侧妃,如今进宫分别封妃,便也没有再添过什么人了,而且他对于给自己增加女人,从来都没有任何热衷,甚至于每次都表现得十分纠结和郁郁。

“我明白现在在这个位子上,我肯定要有许多个自己并不喜欢,但是却又需要给一个名分的女人,可是我并不希望连皇后,都是一个政治交易的产物。皇后那是我的正妻,我更希望给一个我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为了自己家族进宫牺牲的女人。”

秦亦默然,她一直觉得,身为一个多愁善感又感情专一的皇帝,其实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会平添许多其他皇帝不应该有的烦恼和麻烦。更不要说,说不定还会因为专宠,引发一系列的后宫惨案或者什么悲剧的发生。但是她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也无法说出,作为皇帝,就不应该执着于爱情这样伤人的话。

但尉迟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开口说:“我知道也许我很傻,还在奢求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我的身份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在别人眼中,一身黄袍就足以代表一切,足以让她们忽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爱的、需要的、臣服的,只不过是这身衣裳、这个位子,而并不是我,无论换成什么人穿着这身衣裳坐在这里,她们都依旧会曲意逢迎、趋之若鹜的。”

见尉迟晞忽然说出这么懊恼的发泄,秦亦忙上前劝慰:“陛下多虑了,从古至今,多少明君身边都有相依相伴的红颜知己,成就了多少的佳话,让后人也羡慕和唏嘘不已,只要陛下有一颗真心,又何愁不会有红颜为您倾心呢?”

尉迟晞有些烦躁地扯扯衣领,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今天是我失态了,你也莫往心里去,回去写折子吧,咱们明日议事,要将这件事尽快敲定。”

秦亦见状便起身告退,回去以后便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因为她知道此番事情的重要性,以及说服其他大臣的难度,所以她翻阅了许多的折子、数据,并且将李铮抓来做活得兵法索引,什么不懂、拿不准的就问,一直搞到半夜三更,这才将草稿打好,又强打着精神,工工整整地卷写到上等的素封折子上,这才整个人摊在桌上哀叹道:“真是累死我了!”

李铮上前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放到屋里的软榻上,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道:“桑家大哥的事情,我已经给你都打点好了,到时候就判他一个北襄郡流放三年,让苏茗派人给你照应着,顺便也是盯着。我也跟苏茗那边问过,其实北襄郡那边除了天气寒冷,其实并不是什么苦寒之地,因为靠海而且与玉枳交界,所以其实物资还是极其丰富的,而且商机也很多,如果能够开个什么皮货、当铺什么的,还是很有机会发展的。”

“总是要你帮**心这些事情。”秦亦抬手摸摸李铮的脸颊,然后有些愧疚地说。

“傻丫头,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李铮笑着说,“我现在想来,你这个办法还真是不错,让他呆在那边,给他盘个铺子,然后桑大娘若是想去,也不会吃苦,若是想呆在京城,便也有你们照应,或者干脆一边呆半年,倒也是不错的打算,冬天到京城来,夏天暖和了再回去避暑。”

“你想的倒是长远。”秦亦听他将这事儿倒是规划的不粗,也笑了,不过随即又有些情绪的低落地说,“陛下打算攻打齐国,那你就要上前线了,这可不是去江南剿匪,可就真的是几十万人的战争了,血肉模糊、生离死别的战争…”

李铮想到刚才帮秦亦整理的折子内容,有些激愤地说:“齐国这么多年觊觎我朝沃土,不断滋事扰边关,若不给他们些颜色看看,还真以为我天朝上国是好欺负的不成!我爹当年在朝中为官的时候,就一心想要披挂上阵,打齐兵一个落花流水,让他们以后不敢再轻易犯境,他等了大半辈子没等到的机会,如今被我赶上了,秦亦,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恨不得明天就披挂上阵杀敌。”

秦亦心里万般的担心,但是看着李铮少有的激动和欢喜,她也不能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眼睛里闪动的都是激情的模样。”

第二日在朝堂之上,处理过政事,尉迟晞将三阁官员全都留下,到议政堂议事,秦亦在他的授意下拿出折子,内容还未读完就引起轩然大*,殿内全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一致的反对。

尽管秦亦在折子里列举了齐国一系列的扰边行为,分析了齐国的兵力、将领以及财力,然后将璟朝国内的军备力量做了系统的阐述,最后又详细分析了以战养战的可行性,将国内可动用的储备粮草也一一的列出,但是其他官员根本连仔细听都不想听,便是异口同声的反对,吵吵嚷嚷地只是说秦亦年少轻狂,贪功冒进,唯有云沛鑫在一旁垂手不语。

尉迟晞被他们吵得十分头疼,扭头看见云沛鑫并未参与争论,便问:“老师可有何见解?”他一开口,殿内便很快安静下来,大家都将目光落在云沛鑫身上,都带着期盼,希望他能够开口支持自己的观点,只不过诸位大臣的目光中更多的是自信,他们相信云沛鑫是绝不会赞同这么无稽并且毫无把握的行为的,而尉迟晞和秦亦的目光中便只有期盼和担忧,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云沛鑫能够支持至少不要马上反对开战的这个设想。

云沛鑫清清嗓子,上前两步行礼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秦大人折子所阐述的观点,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也确实有不容忽视的好处,但老臣唯一担心的,便是这个粮草问题。刚才老臣听折子上的讲解,对于粮草问题,基本分为三部分供给,第一部分就是出兵的开始阶段,粮草从江北道以及岭中各道调拨存粮,第二部分就是在进军的过程中以战养战,通过齐国几个主要城池的攻占来获得粮草,第三部分就是夏末,凌江下游粮食成熟,再运往边境支援。老臣以为这样太过冒险,并且有些捉襟见肘,首先江北道以及岭中的存粮,是为了预防春汛以及夏汛,为了能够迅速救灾而设置的粮仓,调用这些存粮,不但会让百姓发生恐慌,万一发生灾情,朝中根本无力保证百姓的生计。其次,老臣承认以战养战是个不错的构想,但是老臣以为,以战养战的应用该是背水一战非战不可,或者是有储备粮草却尽量节约国库的这两种情况下使用为妥,如今我朝与齐国的战事并不是非打不可,而且其中变数太多,这么说吧,如果我军将士攻打某一座城池,当天的晚饭就要进城去搜罗,一旦敌军烧毁粮草弃城而逃抑或负隅顽抗无法攻陷,那岂不是三军将士便要饿着肚子打仗?第三,凌江下游的粮食成熟,先不说凌江的汛情年年严重,现在庄稼才刚刚出苗,谁敢说今年就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南方是产粮之地,只要有一个道府遭灾,那么我朝当年的粮食就会不够需求,更不要说还要调去前线做粮草之用。所以老臣以为,若是能妥善解决粮草问题,那么此条陈甚好,但若是无法解决粮草问题,还是应该徐徐图之方为上策。”云沛鑫早就看出,这么大的事情,折子不可能是秦亦自作主张的谋划,再看尉迟晞那么关注的神色,便更是肯定是他的授意,所以自然不能说这个提议不好,但粮草的具体筹措,尉迟晞不可能想的那么详细,肯定是交代下去,秦亦做的计划,他便只抓住这个问题,便等于是赞同了尉迟晞的观点,却又在实际上反对了这个提议。

秦亦早就料到粮草问题是重点中的重点,本来就是个险中求胜的法子,不可能做到什么万无一失,所以她倒也没什么失望,甚至还觉得云沛鑫没有将整个方案全盘否定,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成功。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八十章真情流露

第一百八十章真情流露

议事结束,秦亦又被尉迟曦留下。耳提面命一番,必须要找到解决粮草的问题,这才放出宫来。她在车上就一路思索对策,最终还是无果,回到家中只对桑布说了句:“我不饿,你跟娘先吃不用管我!”说罢就一头钻进书房翻书找灵感和思路。

也不知道在书房泡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听着那节奏就知道是桑布,秦亦躺在躺椅上揉着酸楚的眉心,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阿布什么事啊?”

“你这是遭了洗劫啊?”桑布一开门就被书房里面乱七八糟的模样吓了一跳,地上桌上椅子上到处都扔着书,她拎起裙摆踮着脚进屋,蹲下收拾了几本书,才给自己找到个下脚的地方,“怎么,又什么政事让你头疼了?多去跟相爷还有李大哥他们商量,你自己在书房里能憋出什么来。”

“恩,我知道,你来有事吗?难道这么快就该吃晚饭了?”秦亦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亮堂堂的似乎还没到傍晚。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李大哥来找你,现在在前厅喝茶。”桑布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李铮?”秦亦奇怪地说,“他来就直接进来不就得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守礼了?”

“不知道,他今个儿神色怪怪的,我看着他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刚才我让他自己进来,他非说要在外头先喝杯茶,我就吩咐下人给他上茶,然后进来叫你。”桑布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李铮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桑布见状忙说:“李大哥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个人,把书房和自己都弄得一团糟,有什么难事你们商议着来,总比自己一个人抓狂的好。”她说罢就扭身走出书房,回身将房门关严,又挥退了周围的下人和护院,这才回后院去做自己的事情。

秦亦见是李铮来了,也懒得起身,还歪在椅子上哀叹道:“你再不来看我,就看不到我了!”

李铮上前坐到她身边,伸手极其自然地把她圈在怀里,秦亦也毫不客气,换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自下而上的盯着李铮的脸,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什么研究。说是看女人好看的角度是从上往下看,看男人好看的角度是从下往上看,所以她忽然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轮廓没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好像比前两年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看什么呢?”李铮也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低头看见秦亦直愣愣的眼神。

“看你长得好看呢!”秦亦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笑眯眯地说,“当初多纯情的男生啊,我跟你亲近一下你都脸红,现在脸皮都变厚了是不是!”

“瞎说什么!”李铮的脸迅速变红,伸手抓住秦亦在他脸上乱摸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于跟秦亦亲近变得这么自然和习以为常,现在被她点破有些不好意地,不过还是没有想要起身保持距离的想法,只是转移话题道,“秦亦,我爹从老家到京城来了。”

“真的?李老将军来了?”秦亦闻言一骨碌爬起身,扑到已经看不到一丁点儿桌面的书桌上,四下乱翻起来,“哪里去了。咦,明明在的,啊!终于找到了!”

她翻出几张涂得乱七八糟的纸揣进怀里,然后又低头打量打量自己那一身居家衣服,着急地说:“你等我,我去换个衣服,跟你去拜访李老将军。”

“秦亦,你、你真的肯去?”李铮的表情有些喜出望外,但还隐隐带着担心。

“为什么不肯去?李老将军当年在边关抗齐十余年,我正好有很多问题要跟他请教,正好咱俩一起,你也要多跟你爹学学才是,毕竟到时候上战场的是你而不是我。”秦亦七手八脚的划拉着书房里的书,然后悲剧的发现自己也不知是怎么都给折腾下来的,想要归位就没那么容易了,只好把手里的书又丢回地上,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咳咳,先去你家,等我回来以后再收拾吧!”

“那个…”李铮一把扯住转身想往外跑的秦亦,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人奇奇怪怪的不说,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爽利!”秦亦抬手摸摸李铮的额头道,“也没发烧啊!”

“我想领你去见见我父母!”李铮终于将在心里盘旋纠结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伯母我不是见过的,伯父刚回来,我这不是准备马上去拜见嘛!”秦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想,把你以我心上人的身份,介绍给我父母,让他们见见你。”李铮见反正都说了。干脆一咬牙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清楚。

“啊…”这回轮到秦亦目瞪口呆了,她心里脑子里诸多的念头转来转去,这岂不是要拉着自己去见家长,可是现在自己对外是男儿身,这给公婆的第一印象岂不是就要大打折扣,想到这儿她就忙不迭地摇头道:“还,还是算了吧,现在…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去见你父母呢,这样他们肯定会留下不好印象的,不行不行!”秦亦越说越觉得这不可行,抬手戳戳李铮的前胸闷声道,“你这人,见父母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跟我商量,现在这种情况,我去见你父母那叫什么事情呢!他们见自己儿子领回去个男人,然后又告诉他们其实是女的,老一辈的人肯定接受不了的!”

“我看这回,陛下是铁了心要出征齐国了的!”李铮忽然变换了话题道。

“是啊!”秦亦一提到这事儿,就觉得自己脑门子直疼,将额头抵在李铮身上郁闷地说,“我都快被陛下逼疯了。朝中粮食和银两总共就那么点儿,除非我会什么法术,不然我去哪里弄出银两和粮食呢!”

李铮没接她的话,继续说:“既然要开战,我就定然是要上前线的,到那时,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能不能回来…”

秦亦吓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嗔道:“平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李铮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又揽在胸前,注视着她说:“不是我要说不吉利的话。只不过刀枪无眼,战场上的事情,无论本事多高强,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安然回来,我记得小时候,爹每次出征前,都会在繁忙之中,抽出一整天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只陪着娘和我们兄弟,因为他总说,指不定哪回就是最后一次团聚,不想留给家人的都是他忙碌和疲惫的模样,而是个欢聚一堂的记忆。”

秦亦鼻子发酸,一股热浪就涌出眼角,她哽咽着说:“你别说了,我听你的,我跟你去见你父母,你出征了也要记得我在家等你回来。”她越说越觉得心里害怕,那种害怕是她从来都没感受过的,无论是当初穿越,还是之后的入宫、入朝,哪怕是在西萝沙漠,在沼泽水寨,她也都只觉得艰难,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却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身体里似乎瞬间出现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深不见底,让她的心一直一直地下落。那种没着没落,又丝毫看不到结局的无助和恐惧感,让她伸手死死地抱住李铮,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他,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一般。

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泪腺就像是坏掉的阀门一样,不住地涌出来泪水,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她就这么紧紧地抱着李铮。无声地流着眼泪,手臂酸麻得都快要失去知觉,泪水也已经打湿了李铮的衣襟,但是她既收不住泪水,又不想放手。

李铮默默地回抱着她,一直没有说话,只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由着她哭个痛快。

二人也不知就这么站了多久,秦亦才慢慢收住眼泪,抽抽鼻子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要承担的事情太多,能哭出来是好事,都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出病来的。”李铮抚摸着秦亦的头发安慰道,为自己平日的患得患失觉得有些羞愧,心里不住地责备自己怎么会对她的心意产生怀疑。

“李铮,你答应我一件事!”秦亦抬起哭花的小脸,眼睛红红、鼻头红红,看上去狼狈兮兮、可怜巴巴,但是眼神却十分坚定地望着李铮。

“恩,你说!”李铮抬手帮她抹去脸颊上还挂着的泪珠。

“你一定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我要你记住,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也要了我的命去,所以你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想着,你要爱惜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