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开玩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楼嘉悦的半生英名决不能让一个愚蠢的泼妇给毁了!

楼嘉悦出了公司,大街上车水马龙,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那是赶时间的上班族。早晨的太阳柔和而明亮,照得世界一片清新,也让嘉悦产生了片刻的恍惚:去哪里呢?——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翘过班呢。

真是越想越荒唐。

她进了公司对面的咖啡厅,一个人呆坐了会儿,感觉百无聊赖。可惜电脑没带,文件也没带,否则还可以趁机处理公务。坐了一会儿忍不住给陈曦打电话,陈曦可能在办公室,没敢接,贼兮兮地回了条微信告诉她:“事情闹大了楼总,侯董要跟侯太离婚,侯太气疯了,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骂街呢!”

“我看您还是等等吧,等侯太走了再回来。”

嘉悦听她那口气,好像他侯家瑞离婚真和她有什么关系似的,心里不由一阵不舒服。不过她想,侯家瑞这样的老婆还是早点换了的好。

她索性也不着急了。想着自己还喝着中药,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嘬着。正一脸享受呢,耳朵边突然间“笃笃”作响,她抬起头,杨丹宁远的一张俊脸隔着落地窗户出现在眼前。

楼嘉悦一瞬间连脾气都没了,拧着眉毛问他:“你就没别的事儿啊?怎么还阴魂不散呀!”

宁远道:“你不也挺闲的嘛。礼拜一上午十点半,居然一个人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喝咖啡。”

“关你什么事儿啊?”嘉悦没好气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你秘书告诉我的。”他揉了揉鼻子。

得,嘉悦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又哄骗我们公司的小姑娘了吧?”

“什么叫‘哄骗’啊?”宁远不乐意了,叫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杯咖啡,才说,“我就是跟她说了我的名字而已,她就告诉我你在哪儿了。”

“…”

突然间,楼嘉悦觉得王绪的话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了。中丽在用人和管理的确存在不小的问题。她问杨丹宁远:“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宁远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一面慢悠悠地品着咖啡一面盯着她打量:“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呀?”突然间怪笑一声:“要我说侯家瑞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呀,他怎么看上你了呢?”

“你什么意思?”楼嘉悦差点没忍住掀桌,“什么叫‘他怎么就看上我了’?我怎么了?哪里不入杨董您的法眼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丹宁远仍然一脸欠抽的表情,“我是说…侯家瑞不是一向喜欢丰乳肥臀的吗?怎么这回看上你…这样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那是你的品味吧?”楼嘉悦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想了想,又抬头挺胸为自己正名,“我怎么没胸没屁股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长款的米白色毛衣,搭配黑色西装外套,版型宽松,别说没胸没屁股了,就是有也看不出来。宁远低了头闷闷笑。

“哎,”他抬起头来打量她,“我是说真的,你不会真看上侯家瑞那糟老头了吧?”

“怎么可能呢?”嘉悦咬牙切齿,“就算他比刘德华还帅,比李嘉诚还富我也看不上他。”

“那你还在中丽待着干嘛?”杨丹宁远被她给逗笑了:“不是我说,侯家瑞和他老婆的这场官司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的。人家可不管你究竟是谁,无辜不无辜,拉着你当炸.药包可劲儿问老公要赡养费,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你说你清清白白一个人,何苦去淌这趟浑水呢?再说了,你入职中丽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应该也能发现中丽的管理的确是存在很多问题的。别的不说,中丽的高管离职率可不低,有调查数据显示,中丽高管的平均在职时间只有16个月。嘉悦,别说我不提醒你啊,侯家瑞这人老糊涂了,这几年越发草木皆兵,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那又怎么样?”楼嘉悦听得眉头紧蹙,“我们这一行的圈子就这么点大。我就算想走人也要先找到合适的下家才行。再说了,每一家企业都有它的问题,而我作为职业经理人,所做的工作就是帮助企业解决问题。你可不要说你们永丰就一点没问题。”

“问题我们当然有。可是嘉悦,”杨丹宁远对自己和永丰可谓信心满满,“我向你保证,到了永丰你就会发现你得到了一个更加广阔更加优秀的平台,除了丰厚的报酬外,你会有充分的空间发挥自己,而不必跟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搅和在一起,甚至委曲求全。只要你能完成公司交给你的任务,我甚至可以完全不管你的做事方式,任由你发挥。”

“任由我发挥?”楼嘉悦笑了,“你就不怕我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挖坑把我给埋了?”杨丹宁远突然间整个人往前凑了凑,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眼睛答,“我不怕,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他的眼睛不大,但是非常有神,眼型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微微一笑或者说话的时候眼尾上挑,样子顽皮又迷人,但也十分可恶。楼嘉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不、去。”

“为什么?”杨丹宁远怪叫。

“不为什么,就是看不上你。”楼嘉悦说话坦白得让人想流泪。

“看不上我?我怎么了?我长得帅又有钱,人品端正思想高尚,哪里招你惹你啦?”

“杨丹宁远,”楼嘉悦“嘿嘿”冷笑,”你知道啥叫‘全能型自恋吗?’”

“全能型自恋?什么意思呀?”

“相传佛祖一出生,就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就是全能型自恋。你虽然跟他比还有一定差距,但依我看也差不多了。”楼嘉悦冷冷地说道。

杨丹宁远不服,强烈抗议道:“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已。”

楼嘉悦暗骂:“二货。”

她低头从皮包里翻出信用卡来准备结账走人,杨丹宁远见状不由急了,道:“哎,你到底来不来呀?”

嘉悦:“不去,宁死也不以身事敌!”

她还“以身事敌”呢?杨丹宁远笑起来,“说到底,你就是还惦记着咱们当初的那点事儿是吧?Come on嘉悦,我不是都已经跟你道歉了吗?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呀?”

“我小气?我就是小气了怎么着?小气是受害人的权利。谁规定你道歉了我就一定要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心无芥蒂地对你说一声‘没关系’的?我不高兴!”楼嘉悦说着就要抬脚走人。

“哎哎哎,”杨丹宁远隔着桌子就把她的衣角给扯住了,“别这样呀美女,我们再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好吗?”

楼嘉悦:“没什么可商量的。我对你这个人完全没兴趣。”

“你对我这个人没兴趣可以,可你对我的钱总有兴趣吧?我给你年薪翻倍,年底分红,只要是中丽给你的统统翻倍,Come on嘉悦,别这样,出来混不谈钱多俗套呀!”

楼嘉悦:“…”

你倒是清新脱俗!

她头也不回,甩开步伐大步流星地往咖啡厅外走,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走起路风风火火,恨不得一步跨出一米远。好在杨丹宁远腿长,不费什么力气就跟了上来。两人一个走一个追,不一会儿楼嘉悦就被他磨得没脾气了,无奈道:“杨丹宁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杨丹宁远:“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员工。”

楼嘉悦:“我说了对你没兴趣。”

“你不用对我有兴趣,对我的钱有兴趣就行了。”

楼嘉悦真是搞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从来都只顾自己而不顾别人的感受。

“你刚才不是说我小气吗?的确,”楼嘉悦无可奈何道,“我这个人一向小气。我不想对着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说‘我原谅你’,假装宽容,假装大方,我不想这样。”

杨丹宁远:“那你说,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尽释前嫌恕我的罪?”

楼嘉悦:“大叫三声‘姑奶奶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姑奶奶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姑奶奶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姑奶奶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不对。”楼嘉悦突然想起来了 ,”我明明就只比你大两天,叫‘姑娘’!”

“姑娘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姑娘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姑娘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楼嘉悦:“天哪…”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楼总和杨总这么可爱,难道没人喜欢吗?

我有一种一直在玩单机的感觉!

☆、第八章

楼嘉悦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嘉莹正带着苗苗准备出门。原来嘉悦在城东的房子装修好了,装修公司请她们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几年前京州的房价还不像现在这么高不可攀的时候,嘉悦手里也刚好有点钱,于是就趁机在京州买了两套房,其中一套就在城东,280多坪的小联排,屋后还带院子,原本嘉悦是准备给父母养老的,只可惜楼爸楼妈一方面故土难离,一方面还惦着要给没成家的儿子多攒一些老婆本,说什么也舍不得家里的那点生意,这么多年别说住了,连来都没有来过。嘉悦这些年人在国外,嘉莹自己有房子,嘉敏又在部队里,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前阵子因为嘉悦要回来,嘉莹这才请了装修公司重新设计装修了一下。

嘉悦的工作忙,一天24小时恨不能23小时都扑在工作上,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事?因此不在意地说道:“只要你和苗苗看着喜欢就行了,我都可以。”她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不知不觉间也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买这房子原本就是准备一大家人一起住的。

嘉莹一向知道妹妹的个性。可是看到妹妹这样敷衍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样,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话虽这样说,可嘉悦也不能当真撒手不管,毕竟嘉莹还大着肚子。两姐妹带着孩子驱车来到城东。车子才转过环陵路,已是另一番景象,眼前草木森森,古树参天,一排排精致的小洋楼掩映在山野丛林之间,显得相当气派。都说京州的房市是“东富西贵”,作为所谓的“城市绿肺”,这里居住的自然都是有钱人。每逢傍晚,夕阳西下,微风习习,山上随处可见出来运动的人们或是采风的摄影爱好者。嘉莹和苗苗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母女俩酷似的脸上都写满了艳羡。

“看来我还要多努力才行呀!”晚风里,楼嘉悦这话也不知是对嘉莹还是对自己说的。

车子驶过一家高尔夫俱乐部,没多远就是帝豪花园。房子虽说是嘉悦自己买的,可她也只来过两次而已,突然间看见眼前精工细作装修整齐的成品自己也吃了一惊。苗苗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哇哦”一声冲到了露台上。

站得高了,视界自然不同。从这里望下去,山上山下的美景尽收眼底,远山近湖,夕阳下更添一种神秘壮丽。嘉悦很喜欢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和挣扎总算没有白费。

“出来混不谈钱多俗套呀!”不得不承认,杨丹宁远这话虽糙但却很实在,并不用费太多工夫,嘉悦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这个周末的晚上,当杨丹宁远接到楼嘉悦的电话时,他正惬意地躺在自家沙发上吃着香瓜。闻言瓜也不吃了,“噌”一下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去给公司人事总监打电话,人事总监还以为他是一时忘记了,委婉地提醒他说:“董事长,今天是周日。您看我明天一大早上班就把offer准备好发给楼总可以吗?”

“不可以。”杨丹宁远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一言堂,断然命令,“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我说的是现在,立刻、马上,立即去办!”

吓得电话那头的人事总监一个激灵,马不停蹄地滚回公司加班去了。

侯家瑞对于楼嘉悦的离职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从专业角度讲,一个高级职业经理人不小心卷入到老板的桃色丑闻和家庭纠纷中去,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职业形象,而且对于她后期工作的开展也将非常不利。于私,没有一个老板会愿意让员工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这还是个相当傲气的员工。侯家瑞对于损失一个楼嘉悦没多大感觉,一个职业经理人而已,市场上多的是。但是,一想到陆朝晖和意高,他又不得不思量再三。因此当楼嘉悦跟他提出离职的时候,他不管内心如何,嘴上立即就出言挽留:“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私事连累到了你,对此我非常抱歉。但是嘉悦,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考虑考虑再作决定。”

楼嘉悦混迹职场这么多年,自然分得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她淡笑道:“谢谢你候总。不过,这正是我再三思量后的决定。别的先不谈,我在这一行干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今天的口碑,绝不能让一段莫须有的绯闻给毁了。”

虽然前一刻还表示了惋惜,但是下一刻,侯家瑞却连接替的人选都安排好了。在楼嘉悦回办公室的路上,她的电脑已经被人上了锁,办公桌上的重要文件一扫而空,如果不是早晨离开时的那堆废纸还在,嘉悦简直都要怀疑他们甚至连垃圾筒都翻检过了。

嘉悦最早是以行政秘书的身份进入意高的。身在总裁办,见多了身边人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有的是高管明明早上还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到了下午就已经被灰溜溜地扫地出门,事前连一点预兆都没有。更有她的师傅兼同事,因为在一次经济危机中被裁员,“嘭”一声从27楼一跃而下,尸体落在二楼的露台上,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她听到动静冲出去,惊得只差没一头栽下去。那次事情之后她有一段时间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生怕同样的命运也发生在自己身上。犹记得她有回发烧烧到四十多度,整个人都糊涂了,可是仍不敢请假休息,坐在办公桌前机械地打着字,她连自己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她老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一把把她从电脑边拽了起来。

嘉悦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自小父母言传身教,学的就是吃苦耐劳的本事。曾经有人问她能够承受的极限在哪里,她觉得自己没有极限,只要是公司布置的任务,她总是极尽全力地去完成,哪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在所不惜。

职场上翻脸无情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到了她今天的位置还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的还真是少见,嘉悦原本还对侯家瑞和中丽还存有一丝愧疚,但是很快的,这点愧疚立即烟消云散。

也许是因为白天想到Selina,这个晚上嘉悦又梦见了她。她脸朝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在公司大厦的露台上,身下鲜血横流,四肢都摔断了,身体的零件散落在一旁,她吓得魂飞魄散,正想要尖叫,一只手突然间猛地把她的眼睛蒙住了:“不要看,嘉悦,不要看。”

梦里她趴在他怀里“呜呜呜”地哭,醒来时才发现原来枕巾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嘉悦是在离开中丽的第二个礼拜一到永丰报道的。期间她回了一趟老家,原本是准备在老家多待一阵陪陪父母的,但是楼爸楼妈只在她回家的前两天稀罕了一阵,到第三天就该干啥干啥了,第四天则开始不耐烦,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不上班不谈恋爱不出门,整天围在爸妈的屁股后面转,烦也要烦死的——尤其家里的亲戚朋友一见面就要问她谈对象没啊、未来怎么打算呀…搞得楼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偏偏楼嘉悦还胆大包天地跟她妈顶嘴,说一定是因为她在家里待着耽误她妈跳舞了所以她妈才给她脸色看,气得她妈把桌子一拍说:“这么大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出息呀?”

嘉悦气得心口疼,至此总算明白了:在她妈那儿,有男人有人权,没男人没人权。

她载着满满一车子的土特产回到了京州。临走她妈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嘉悦啊,听妈妈的话,不能再挑了,再挑下去你就真的没人要了。”她外婆很配合地站在车窗外低头擦了擦眼角。嘉悦越想越心塞,半道儿上想起来还不忘猛捶方向盘。

京州离扬城大概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嘉悦独自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再做了几回搬运工,回到她姐姐家里累得腰酸背痛,当晚早早地就上床睡了。第二天一大早杨丹宁远就给她打电话,提醒她:“楼嘉悦小姐,你不会忘了你今天还要上班吧?”

嘉悦直睡得浑身真气都散了,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说:“当然不会,谢谢老板提醒。”

杨丹宁远听她在电话那头声音迷迷糊糊的,吃吃笑,好心好意地对她说:“第一天上班,要不要我亲自去接你以示诚意呀?”

嘉悦虽然睡意朦胧的,但还伶牙俐齿,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谢谢老板的好意。不过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等你开车从城东过来,我估计早就已经在公司喝茶了。”

——她指的是杨丹宁远住在城东,在长江上游,而她住在城西,在长江下游,两个人一东一西,的确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不过虽然“同饮一江水”,以京州的交通状况,等他从城东赶过来再回去的确已经可以喝早午茶了。

杨丹宁远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又东拉西扯地叮嘱了一番,这才婆婆妈妈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是在上班的间隙零星码的,好佩服我自己。年底真的太忙了,我是怎么想起现在更新的?捶桌!

☆、第九章

永丰总部大楼就座落在东山脚下的东山软件园内。这座软件园是国家规模最大的综合性软件产业园之一,也是京州的重要窗口,被誉为“江东硅谷”,园区人文荟萃,占地广阔,配套齐全,设施先进,可容纳大约上千家企业、十多万人同时办公。而永丰作为这座软件园里的明星企业,其建筑也十分的吸引眼球。

楼嘉悦开车才驶过宏山大道,远远的已瞧见一幢白色的建筑拔地而起,巍峨的大厦顶部,永丰公司中英文双语的企业logo也在遥遥昭示着它在行业中的非凡地位。

嘉悦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此刻的心情不由得飞扬起来,踩下油门飞速往园区驶去。永丰公司的人事总监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虽然长相并不惊艳,但是身材高挑,气质优雅,而且兼具HR从业者的普遍特色,非常亲切健谈。她一大早就已经得到消息新任CEO今天到任,刚上班就守在公司门口等着。此刻见了楼嘉悦,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道:“楼总是吧?我是公司的人事总监孙轶。是董事长让我在这儿迎接你的,非常欢迎您来到永丰。”

楼嘉悦对她的这番自我介绍很满意,能实事求是而不趁机请功的,初步判断应该还是个真诚的人。她笑眯眯地和她握了握手。

永丰的大厦主楼是个38层的时尚建筑,大厦坐北朝南,南面一整面墙都采用落地玻璃建造,采光自不必说,楼内中西餐厅、休息室、茶水间、图书馆、健身房甚至连运动馆都一应俱全,是个理想的办公所在。

孙轶还跟她介绍,当年大厦开建之前,杨丹宁远曾经聘请国内外好几位著名的建筑大师参与设计建造,因此大厦一完工,就成了东山的地标所在。

楼嘉悦站在一楼宽敞明亮的大厅内环视着这座气势非凡的建筑,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十二年前。那时应该已经是大四下学期了,随着毕业的时间一天天临近,班里的所有同学都在为未来辛苦地奔走,有的考研,有的考公,也有的准备出国留学,而她虽然家庭经济条件一般,也试着向国外的几所常青藤名校发出了求学申请,正在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对方的录取通知。突然间就有消息传来,说杨丹宁远的父亲杨驰因为内.幕交易罪被判了十七年的有期徒刑,又过了没几天,就听说杨驰死在了牢里。

对于这件事的内.幕嘉悦了解得并不多,至今也不知道杨驰究竟是怎么死的,只听说好像是割腕。一个风云一时的英雄人物,竟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与世界决绝,其凄惨悲壮莫可名状,杨丹宁远与其母亲的悲伤也难以想象。嘉悦本来为了留学的事情已经忙到焦头烂额,但还是抽空和荣耀等几个同学一起去吊唁了番。

那时她记得还是冬天。天寒地冻,肃杀一片。她还没有走近灵堂,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来自死亡的阴冷腐朽的气息。不过相比灵堂外,灵堂内更甚,杨驰生前家财万贯,交游广阔,为人仗义,死后却连真心来吊唁的都没几个,偌大的灵堂内冷冷清清的。杨丹宁远的母亲姚丹和丈夫杨驰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家门对门一起住着,从小就被杨驰捧在手心里,一时间遭受这样大的打击,一下子病倒了,连灵堂都只有杨丹宁远一个人守着。

学业太忙了,嘉悦在那之前已经有好久没有好好地打量过杨丹宁远。原本走到哪里都飞扬跋扈的一个人,一下子就萎靡了,整个人瘦得只剩副空架子,脸色又黄又暗,胡子应该是好久没理了,头发也乱得杂草一样。都已经深冬了,他还穿着一件单薄的黑大衣,上面套了件刺眼的孝服,也不知道应该在里面加件衣裳。

嘉悦和荣耀他们进去拜祭,他跪在父亲的遗像前机械地行着礼,看见他们,灰白的眼珠子动了动,但很快低下了头。

她原本是准备行个礼就离开的。但就在出门的时候,听见一个高亢的女声祥林嫂般一遍遍地对着来往的众人哭诉:“怎么办,大哥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扛得起永丰这么大的摊子?”

下意识的,她当时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只见眉眼刻薄,眼神精明,一个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心里突然间不忿地想着,杨驰虽然死了,可他还有妻子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扛永丰“这么大的摊子”了?

破旧的公交车在僻静的郊区公路上奔驰着,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树木,最后还是在城南的一家商场前下了车。花800块买了件羽绒服,又买了个白色的保温壶,最后找了家餐馆买了点吃的,这才重新坐车折回去。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嘉悦已经不记得杨丹宁远再见到她时是什么神情。只记得自己跪坐在他面前,问他:“饿吗?”他不说话。她又问一次,他还是不说话。当她问第三次的时候,他却突然间身体前倾,头靠在她肩上哭得泪如雨下。

虽然从未对人说过,可是嘉悦自己知道这些年自己过得有多不容易。她憋了一口气,卯足了劲儿拼命向前奔跑,试图摘掉头上这顶与生俱来的“贫穷”的帽子,试图追赶那个曾让她受尽了屈辱的男孩子,可是这一刻,望着这栋气派非凡的永丰大厦,她却突然明白了,这十几年对她来说的确不易,可是时光也同样未曾厚待杨丹宁远。对于他来说,这何尝不是披荆斩棘、步履维艰的十年呢?

突然之间,嘉悦就释怀了。细一想,那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何必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呢?更何况,她非常非常现实地想着,现在他是她的老板,而她是他的员工,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何必紧抓着过去的那些小事不放,平白给自己也给杨丹宁远添堵呢?

楼嘉悦一面这样宽宏大量地想着,一面同孙轶说说笑笑地上了楼。

孙轶虽然身为公司的人事总监,可她对楼嘉悦的背景也不是那么清楚。楼嘉悦是由总裁办直接任命的,一应资料也由总裁办直接保管。不过,能让杨丹宁远如此看重,一大早就打电话过问的,孙轶非常明白,这个楼嘉悦楼总一定不能轻易得罪。

女人的直觉有时往往很准。正当孙轶一面领着楼嘉悦往楼上走,一面客气地跟她解释为什么董事长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听见楼上的回廊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夹杂着同事恭顺的问候,紧接着一个悦耳的男声喊道:“嘉悦!”

楼嘉悦转过了头。

大概是因为在公司里,今天的杨丹宁远穿得相当正式。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大背头整齐向后梳去,阳光下,原本已经足够英俊的脸此刻平添了几分硬朗,看上去气势逼人,楼嘉悦因为刚刚才感慨过他这些年的“艰辛”和“不易”,情绪还未及抽离,此刻乍一见到他,不由得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于是孙轶就清楚地看到,自家董事长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放大了。像是个突然间受到鼓励的孩子,眉宇间都染了层喜色。

她也不出头了,乖乖地跟在两位老总的后面上了楼。耳听得前头的杨丹宁远一面走一面忙不迭地跟那位楼总说道:“怎么样,永丰公司的办公环境还不错吧?”

楼总微微点头,略略有些敷衍的口气,“嗯嗯,单从硬件上看,的确是比别家企业要强一些。”

“喂喂,”前头的大男人竟然叫起来,“语气稍微真诚热烈点儿好不好啊,这里也将是你的公司。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们永丰可不单单硬件比别人强,软件也是行业里头数一数二的。”

楼嘉悦抿了嘴巴笑。

在她身后偷听了全场的孙轶也抿了嘴巴笑。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要婉转地打听下这位楼总的背景,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职场法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她还是选择装聋作哑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年末了这几天很忙。周五忙得脚不沾尘,周六一大早起来头晕,大概大姨妈来了,坐在办公桌前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下午陪儿子去上幼升小的试听课,晚上去朋友家吃饭,一直到现在才有空坐下来码字。不好意思,欠了大家两天的更新,我尽量早点补上。

☆、第十章

永丰的高级办公区设在大厦的32-38层,职级越高楼层越高。杨丹宁远和楼嘉悦身为公司的最高层,理所当然办公室都在38楼。楼嘉悦对于公司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只要办公室能放得下一张桌子就行。当然,在看到自己那一大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时,她还是没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杨丹宁远公务缠身,楼嘉悦也是第一天到任,手上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于是他不便久留,只把她介绍给总裁办的秘书程静就径自离开了。不过,很快他又折了回来。按照永丰的惯例,每周一早晨九点半准时召开行政会,杨丹宁远说怕她不认识路,要带她一起去。

行走职场这么多年,楼嘉悦自然清楚在这看似简单的动作背后隐藏的真实含义,杨丹宁远这是在向外界发布一个信号:这个新来的CEO是我选择的,我对她非常看重——这是撑腰的意思了。

在此之前,杨丹宁远把楼嘉悦离开中丽转投永丰的消息保护得非常好,公司里只有少数几个高层知道这件事。因此,当今天一早楼嘉悦的身影出现在永丰大厦时,立刻就引起了公司上下不小的震动,当然,有异议的不在少数,不过还没有人敢在杨丹宁远面前公然地表现出质疑。只因为杨董事长的用人哲学非常简单,可以粗暴地概括为一句话:“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在永丰,没有人敢公然挑衅杨丹宁远的权威,更没有人敢大包大揽说自己的能力就一定比楼嘉悦强,比她更能胜任这个CEO的位置。事实上,能在永丰38层的会议室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杨丹宁远的脾气——那不是个会按常理出牌的人,谁要是批了他的逆鳞,他多半就会让谁不高兴。

因此,无论内心如何,当杨丹宁远带着楼嘉悦出现在顶层会议室的时候,至少表面上大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欢迎,梁晓波自然也不例外。

他和杨丹宁远是大学时的室友,虽然不同系,却凑巧分在了一个宿舍里,这多年来一直追随杨丹宁远,深得杨丹宁远的信任。巧的是,他和楼嘉悦还是半个老乡,两人的老家都在扬城,只是不同县而已。

他自然是早就知道楼嘉悦要来永丰就职的,只是听说是一回事,乍一见眼前这优雅干练的女子,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岁月可真是奇妙啊,竟能把当初那个青涩娇柔的女孩子打造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不清楚时隔这么多年,杨丹宁远还记不记得当初他们第一次见到楼嘉悦的情形,但他自己却记得很清楚。那是大一开学的前一天,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开始到学校报到。而他和同室的几个新朋友——廖勤、庄峻、薛凌志、杨丹宁远因为到校早,上午办完入学手续,下午就抱着篮球到球场打球去了。打得累了,几个人也不回宿舍休息,就那么满身臭汗的坐在操场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路过的女同学。

九月份,天气酷热难当,校园里的女孩子们为了防晒,多半人手一把遮阳伞。他们几个大男生就那么晃着腿坐在操场的双杠上,一边数路过的女孩子,一边猜测那伞下的女孩儿的模样,打赌她们到底是夏迎春呢还是钟无艳。

这个高了,那个矮了,这个胖了,那个瘦了,这个平胸,那个粗腿…十七八的男孩子,荷尔蒙旺盛到超出梁晓波的想象。在此之前,他还是个只知一心埋头苦读的男孩子,突然间像是被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都说“十八无丑女”,可到底有例外。事实证明大学校园里不仅有丑女,而且还到处都是丑女。他们几个在热辣辣的太阳底下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几个真正的美人儿,正在欲求不满时,就见那绿树参天的林荫道上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女孩子。

隔得远,面孔遮在湖蓝色的印花小伞下,看不真切模样。但那一双小腿白皙修长,笔直均匀连一丝赘肉都没有,身上穿一件蓝点白底的棉布长裙,一把细腰隐在宽松的长裙下,只是看,已让人合不拢嘴。

男孩子们集体傻了眼,仿佛被人点了穴一样,傻乎乎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从自己眼前走过。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伞下的人忽然抬起头,一瞬间,他们甚至连她可能也是平胸都不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