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清纯稚气的一张脸,如春日开在京大围墙边的迎春花一般,鲜艳,稚嫩,惹人喜爱,尤其是那双眼睛,小鹿一般的清澈无辜,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

身边有人忽地就从双杠上栽了下去,吓得哥几个连声怪叫,还好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子。

女孩儿低了头闷闷笑,小鹿般灵活欢快地跑远了。

梁晓波自小生性腼腆,被人戏作“书呆子”,即使游走职场多年,如今也仍算不上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那时的他没来得及去看身边其他人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得不忍直视。

那天晚上,同宿舍几个男生的话题一直都在围绕这个女孩子打转,只有杨丹宁远,眼睛始终黏在手里的游戏机上,有人问他的看法,他不仅对那个豆芽菜半点儿兴趣都没,还声称自己喜欢丰乳肥臀。

“就好像…钟楚红那样的。”同样清瘦得像个豆芽菜般的少年这样信誓旦旦地比划着。

谁知道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不过第二天中午,廖勤就满脸兴奋地跑回来告诉他,那个迎春花般的女孩子刚巧和他们同班,而且刚于两个小时前光荣当选他们96届计算机系的班长。

“老何先是问宁远,‘你愿意担任咱们班的班长吗’?宁远拽得二五八万的,当即一口回绝他‘不愿意’,老何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马上就点了榜眼…哦,也就是那只小鹿做了咱班的班长。”廖勤手脚并用地跟他们比划着计算机系班会时的情景,神色兴奋得像是他荣登大宝了一般。

“看着人畜无害的,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状元,高考成绩就只比宁远差一点儿,乖乖,理科哦!”男孩子们集体望洋兴叹,对于这位女学霸多多少少都了点儿“高山仰止”的味道。

唯有杨丹宁远,他是全省理科的高考状元,理所当然可以360°全方位无死角地鄙视对方:“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在下铺翻一个身,这样不屑一顾地说道。

谁知道这个丫头片子竟然还真的很了不起,大学第一次期中考试就团灭了他们班26个男生,一举摘得成绩榜榜首,连杨丹宁远这个状元都不是对手。

状元如今“退位让贤”了,同寝室的朋友们纷纷奚落杨丹宁远,逗得杨丹宁远脸都绿了。

没几天,校学生会就通知开展期中宿舍卫生大评比。楼嘉悦身为班长,自然得布置班里的工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搞好宿舍卫生。只是他们宿舍是计算机和化学系杂居,一向属于“三不管”地带,因此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楼嘉悦带着班里的几个女生来检查男生宿舍卫生。他们几个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的床位上,该吃东西吃东西,该打游戏打游戏,听见她们叫门,权当给耳朵挠痒痒了,理都不理她们。隔天下午照旧,气得楼嘉悦把救兵都搬来了。

荣耀那家伙一向耳根子软,班里随便哪个女生笑嘻嘻说几句好话就能把他忽悠来打头阵。薛凌志把门一开,一群小姑娘小鸡崽儿一般,扑棱棱地挤了进来。

却不妨,宿舍中央,杨丹宁远浑身湿漉漉、光溜溜的裹着个浴巾叉腿站着。

小丫头们愣在当场,醒过神来纷纷四下逃散,唯有楼嘉悦,虽然腿都抖了,依旧门神一样杵在那里。

事到如今,梁晓波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杨丹宁远气急败坏的神情。他气得连声都不稳了,抖着嗓子问:“谁…谁让你进来的?”

“谁…谁让你不给开门的!”入侵者振振有词,竟然还模仿着他的语气呢。

“还不给我出去!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梁晓波确认他们的剧本拿错了。

“喊啊,喊啊,看今天谁能来救你…”虎大姐的嗓门竟然比男人还大。

只可惜,她高估了杨丹宁远作为男人的羞耻心。他“呼啦”一下就把自己身上的毛巾给扯了,“噌噌噌”往前几步:“给你看给你看…”

唬得楼大班长差点儿没厥了过去。

“你们说,楼大班长家的性教育能合格吗?”当天晚上,同寝室的几个男生举行床头会,有人突然间提了这么一个深奥的问题。

秋天的夜晚,京大的校园静得仿佛只剩下蠢蠢欲动的心跳和沸腾的血液声。黑暗中,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悄悄传出来,被杨丹宁远“咣当”一脚踢在床框上:“我艹,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呀…”

现在想来,梁子和缘分应该都是那时结下的吧?对于杨丹宁远和廖勤之间的玩笑,他曾不止一次的表达过抗议,然而无论杨丹宁远还是廖勤都不是一个肯听别人劝告的人。

和杨丹宁远一样,廖勤的出身也不错,其父正是早已于十多年前落马的京州市/委/书/记廖云。彼时仗着身份,廖公子断断续续追了楼嘉悦大半年,只可惜对方连个白眼都欠奉,惹得廖公子怒而掀桌,于是就有了和杨丹宁远的那个赌约。

年少时的杨丹宁远不是坏,只是少年懵懂。非要等此后历经生离死别,人情冷暖,才知道人心可贵,明白自己当年犯了什么错。

忘了是毕业后的哪一年,有一次他们同班的几个男生聚会,有人开玩笑追问他和楼嘉悦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杨丹宁远怎么也不肯说。

越沉默,就代表事情越接近人们的想象。犹记得大学时,楼嘉悦曾经还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被系里约谈过。只是楼嘉悦比杨丹宁远还沉得住气,她就像是得道成仙一样,对于外界的一切消息充耳不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还记得当年在KTV的那个晚上,杨丹宁远搂着李瑜笑眯眯地跟楼嘉悦摊牌时楼嘉悦的反应,她抬手一杯水全泼到了杨丹宁远的脸上。

人被李瑜推倒了,手差点儿被地上的玻璃片刺了个对穿,也没有歇斯底里放声痛哭,抬头看了看杨丹宁远,像是不认识一样,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他陪杨丹宁远去女生宿舍看她,正好她裹着受伤的右手下楼扔垃圾,连同杨丹宁远送给她的红玫瑰一起,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那是我从我妈的花圃里一支支剪下来的。”夕阳下,杨丹宁远这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对他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一个人对别人狠没什么稀奇,对自己也这么狠心才是真的狠。如今想来,非是这样的狠厉决绝不足以有今日。楼嘉悦能在短短的十年间就爬到今天的位置,梁晓波可不会肤浅地认为她是靠着陆朝晖。老实说,他和杨丹宁远一样,十分看好楼嘉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新年啦,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午饭后就坐到星巴克里码字,终于完成了一章。老实说,我都快被各种回忆绕晕了~~

☆、第十一章

接连大半个月,楼嘉悦都忙得脚不沾尘。

和同事及下属见面、熟悉公司人事环境、召开或参加各类会议、处理各类办公文件、了解公司基本情况和发展战略…再加上现在正好是年底,多的是报告要看计划要定,一连好几天,她的办公室里都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不说通宵达旦,但也基本废寝忘食了。

杨丹宁远早就料到她这阵子会很忙很忙,因而一直忍着没去打扰她。一来是想多给她点时间适应下永丰的工作环境,二来也是怕自己管得太宽反而会给她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没想到她不仅没有一丝不适应,反而如鱼得水,很快沉浸在没完没了的工作中。

原本,考虑到她和梁晓波也算旧相识,杨丹宁远特地把梁晓波派去给楼嘉悦答疑解惑,带她熟悉公司环境,可谁想不过两天,梁晓波就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楼嘉悦的心思细腻、思维敏捷、对海内外电子商务市场了如指掌,脑海内各类数据清晰明了、张嘴就来,看问题角度刁钻,观点犀利,经常把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来二去,她还没开口呢他却连汗都快要下来了。

杨丹宁远是知道楼嘉悦的记忆力优于常人的,上大学时,别人通常花一两个小时才能记住的东西她只要看个两三遍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了,这一点别说梁晓波,就是他当年也有些羡慕,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这么厉害。

至于梁晓波,他倒不强求,晓波大学学的本就不是工商管理,而是有机化学,大学毕业以后他先是去了一家石化公司工作,后来因为难以适应国企的环境,所以才转投到他的麾下,现在主要是负责永丰的行政及财务管理工作。晓波的性格保守,为人谨慎,对于自己本职以外的工作兴趣都不是很大,很有一点儿画地为牢的意思。杨丹宁远是知道他的为人的,可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用人嘛,本来就应该用他的长处。

他也不再为难梁晓波了,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直接一个电话把分管市场的靳若明发给了楼嘉悦。原本以为靳若明也会落荒而逃,谁知道第一天他从楼嘉悦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虽然也是额角冒汗双腿发虚,但是那神情…怎么说呢,紧张之中带了一点激动,激动之中带了一丝愉悦,愉悦之中又带了一丝羞涩,看得杨丹宁远纳罕不已,周五趁着他在,他把楼嘉悦办公室的椅子一扯,就坐到了他俩对面。

这两年来,永丰走的一直是“广积粮、高筑墙”的路线,即“加强成本优化、加快营销变革、加速平台建设”的经营策略,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先夯实基础设施,再逐步向线上延伸,最后努力实现“鼠标+水泥”的发展路线。相较于中丽跑马圈地式的粗放型扩张策略,永丰这种清晰、稳健的经营战略不知道要高明多少,楼嘉悦当然不吝赞美,当着杨丹宁远的面,狠狠地把靳若明夸了一番。

靳若明是T大经济、法律双硕士学位毕业的高材生,一毕业就被杨丹宁远揽入麾下,历任总裁办秘书、董事长秘书、董事会秘书及市场部负责人,是杨丹宁远大力培养的少壮派之一,因此职位虽高,年龄却不大,阅历也谈不上多深——简单地说,就是比较好忽悠。

杨丹宁远的用人风格跟楼嘉悦不同,他一向讲究实在,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一旦下属作了什么杰出的成绩,他立即不吝钱财,大手笔奖励,升职,加薪,车子、房子、票子…样样不在话下,不过都是以物质激励为主,很少有精神激励的时刻。虽然,在经济学中普遍认为物质激励的作用要优于精神激励,但是有些时刻,适当打打鸡血还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不喜欢玩这些虚的,但既然楼总开了这个口,杨丹宁远自然不好拆她的台。不仅如此,他老人家当即拉开一副长谈的架势,从靳若明入职当天一直讲到他今天取得的成绩、所付出的努力和不乏艰辛的成长之路,甚至连靳若明面试那天穿的什么衣服他都说的头头是道似模似样的,搞得楼嘉悦差点都信以为真了。

杨丹宁远很少有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再加上楼嘉悦时不时地在旁边撒一撒花,鼓一鼓掌,等到靳若明走的时候,楼嘉悦看他虽不至于“临表涕零”,但也算“铭感五内”了。

“你真的还记得他面试那天穿的是什么吗,杨董事长?”眼看着靳若明几乎是蹦蹦跳跳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楼嘉悦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杨丹宁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管他那天穿的什么呢!”杨丹宁远一丝愧疚也没有的回答,“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就行了。”历来无论在哪家公司,市场部的老大都是个刺儿头,搞定了他基本上其他部门就不成问题了。他这也是为了帮她尽快在公司立足。

虽然明知道如此,但楼嘉悦还是忍不住取笑道:“你果然是老了杨董,什么时候变成话痨了?你不知道,你刚刚把椅子一拉裤管一抻,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你老人家唠叨起来长篇大论没完没了,我这儿还一堆事儿等着做呢,把我急死了。”

杨丹宁远哈哈大笑,低了头跟她玩笑道:“你可别忘了我还比你小两天呢,楼总。”

“哎哎我说,”这话咱们楼总就不爱听了,赏了他一个白眼道,“您能别把女士的年龄挂在嘴巴上吗 ?太不礼貌了。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装聋作哑,知道了吗杨董…”

杨丹宁远一面看着她直笑一面应了声“好”。

一连十几天早出晚归,楼嘉悦估计姐姐楼嘉莹肯定快暴走了。尽管已经三十多了,可是嘉莹似乎还是习惯把弟弟妹妹当小孩儿一样照顾。这也难怪,嘉莹比嘉悦大六岁,比嘉敏大十岁,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忙于生计,这两姐弟基本上都是嘉莹带着长大的,长姐如母,嘉莹对弟弟妹妹的管教都很严厉。

果然,下班时间一到,嘉莹的电话就追过来了:“你还没有下班吗楼嘉悦小姐?请问你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啊?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家,一个姐姐,一个侄女,打算这辈子嫁给公司让它给你养老啊?”

隔得近,楼嘉莹的声音叫杨丹宁远听得一清二楚。楼嘉悦连忙掩耳盗铃地堵住了耳朵说:“别说了姐,我马上就回来。”

“你不马上回来也不行呀 。”嘉莹语气凉凉道,“再不回来妈就得杀到京州来了。你说你到底都在想什么呢楼嘉悦,叫你去相个亲有那么难吗?你难道还真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啊?”

“咳咳…”耳边有人低低笑了出来,直笑得楼嘉悦耳根发热,她不顾姐姐的河东狮吼一面挂掉电话一面故作淡定地说道,“不是都说苹果机的质量不错吗,怎么通话效果这么差?”

杨丹宁远侧了头笑。

正逢周五,两个人也不打算加班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过因为杨丹宁远的妈正好也住在城西,所以刚好顺路。宁远先把楼嘉悦给送回她姐姐家,这才开车去了她妈妈住的小区。

他妈妈姚丹一见到儿子的身影,立即就跳起来道:“远远你回来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远立即心生警惕。

果然,下一刻他妈妈就捧出了一大堆女孩子的靓照说,“远远你快来看,这些都是妈妈这些天费尽心思选出来的,个个知书达理聪明能干,你看你喜欢哪个,喜欢咱们就抽空去见见啊?”

因为是在家里,宁远就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浑身的骨头一样,软绵绵瘫倒在沙发上,一面吃苹果一面说:“哎哟看什么看呀,我还小呢,相什么亲呀!”

“…”姚丹一愣,突然间就跳起来嚷:“还小?你都已经33了还小!你可真敢说呀杨丹宁远,别人像你这么大的早就已经结婚生子,连二胎都有了,你还小?你要点脸吧好不好?”——虽然不是专业的戏曲演员出身,可架不住人家姚丹是越剧发烧友呀,说起来话腔调足得很,再加上天生嗓子尖细、自带三分婉转,因此一叫起来,杨丹宁远就觉得耳朵疼,一面往沙发里躲一面抗议道:“什么33,明明32,我是12月底生的,应当虚两岁。”

“虚两岁怎么了?”姚丹一听振振有词,“虚两岁你也是32,你可别忘了还得再加上在我肚子里的那一年呢!”

难得老妈的思维竟然这么清晰,杨丹宁远服了。他翻一个身从沙发上坐起来道:“哎呀妈,我就不能不相亲吗?我真的不喜欢那些矫揉做作的女孩子。”

“矫揉做作?”这话姚丹就不爱听了,因为她自己就已经够作了,“矫揉做作怎么了?这也是一种生活情趣呀!再说了,你们老杨家五代单传,我要是让这一点香火在我这里断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你爸?想当初你爸就是因为没个得力的兄弟姐妹支撑,到头来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杨驰倒是有个妹妹,只是同父不同母,杨驰一死,她就联合外人霸占了哥哥的公司,还把嫂子和侄儿都赶了出去,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可我真的不想结婚。” 既然话题扯到了他死去的老爸,杨丹宁远就不好不端正态度了,他把脑袋一歪躺倒在沙发上。

“不结婚你要干什么?人这辈子总是要结婚的呀,既然这样,宜早不宜迟!远远,你要听妈妈的话,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呀,前两天妈妈才看过一个报告,哎哟这个报告吓死人的呀。说什么,美国加州大学在花费十几年时间调查分析六万个病例后得出一个令人心痛的结论——单身死的快!数据表明,未婚者比已婚者的因病致死率高出了近20%,因为什么?专家觉得婚姻会让一个人有所牵挂,生病后愿意积极配合治疗,求生欲更强,从而达到早发现、早治疗的效果。你看看,人专家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抓点紧?再说了,趁着我现在身体还硬朗,我还可以帮你们带带孩子,等我以后真的老了,你想我带我也带不动的啦。”

宁远:“…”

逼婚都逼得这么科学,他突然间觉得他妈妈这辈子只当个家庭主妇真是太屈才了哦。

“妈妈,”他眉头一拧脾气来了,“这些专家都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蛋疼,你还相信这个呀?再说了,你带不动就带不动了,我们可以请保姆呀,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自己带的呀!”

“你什么意思呀杨丹宁远?”姚丹的嗓门瞬间就拔高了几个度,“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你这个小混蛋,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哎不对呀,”她忽然间福至心灵,脑袋一拍大声问道,“什么‘我们’?‘我们’是谁?”

宁远:“…” 我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两位逗逼的相亲记,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哈哈

☆、第十二章

要论逼婚功力,杨丹宁远的妈和楼嘉悦的妈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同一时刻,扬城市棠棣镇,楼家老宅的双层小楼里,潘雪梅对着镜头也开始了她的表演:

“哎哟哟我要气死了,气死了楼如柏,你都不管管你女儿吗?楼嘉悦这个小混蛋要造反呐,我让她去相亲她居然说不去,不去哦!她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啦,要做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你知道不知道?哎哟你看看我跟你说过什么,果然人一有钱就学坏,书读得太多了脑子就不好,好好的一个人她竟然跟我说不结婚,不结婚我还活个什么劲儿?我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别人会怎么看我这个当妈的?那还不得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呀?哎哟我好苦的命,我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生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京州这头的楼嘉悦&楼嘉莹:“…”

电脑前的两姐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句“不去”而已,竟然就惹来老妈这么一通哭天抢地,嘉莹和嘉悦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惶恐”二字。

“妈…”嘉莹护妹心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替妹妹辩解道,“嘉悦她没有说不去,就是觉得那个小白…是小白吧,有一点点儿不合适而已。”

“不合适?”楼嘉莹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她妈妈就跳出来了,“怎么就不合适了呢?人家小白可是个公务员,公务员你知道吗?工作稳定收入高,身份体面环境好,是丈母娘最爱的女婿人选。最主要,人家的工作轻松,不像楼嘉悦,一天到晚忙得跟卖给公司似的。这样结婚以后说不定小白还可以洗衣做饭带带孩子,你说说究竟哪里不好呀?”

“妈,您说的那都是一般情况。”嘉莹还是忍不住仗义执言,“可是嘉悦…我们嘉悦一个月的收入比人家一年的都高,这经济实力悬殊太大了,以后结婚很难有共同语言,再说了,女强男弱,以后男方很容易心里不平衡的呀。”

“什么心理不平衡?”嘉悦妈气得把大腿一拍,“要我说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太计较,太现实,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婚姻里的两个人能这么比较吗?一个家就两人,肯定得有人强有人弱,不可能势均力敌吧?要是一家人什么都斤斤计较的话,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再说了,”她老人家开始现身说法,“你爸爸穷了一辈子,我还不是踏踏实实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还生养了你们姐弟三个?你要知道当年呐,你妈妈我可是咱们棠棣镇上响当当的一枝花啊…”

无辜躺枪的老楼:“…”关我什么事儿啊?

眼看着就要伤及无辜,楼嘉悦连忙挺身而出:“妈,你说我就说我怎么又扯上我爸了?还连累我姐。我什么时候说不结婚了,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个白城不适合我而已。”

“哪里不合适啦?”嘉悦妈现在不听小女儿说话还好,一听到她的声音简直浑身冒火,不过就是赚了多几个钱而已,瞧把她给能的,她咋不上天呢?“人小白工作体面一表人才,还配不上你那熊样了?”

“…”沙发上的楼嘉悦顿时揭竿而起。

“消消气消消气,”眼看着母女俩就要隔空掐上了,嘉莹连忙一把把妹妹给抱住了:“嘉悦,妈她老人家一时生气,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哎呀过了啊过了,”屏幕那头的老楼也在拼命安抚妻子,“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亲生的,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呢…”

“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潘雪梅隔着屏幕开始嚎啕大哭,“别人养儿养女我也养儿养女,人家四十岁就抱上孙子了,我连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我这是什么命啊…”

——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果然,你看看,这么多年没在身边,这母女俩一回国就结上仇了。

嘉悦气得跟她姐姐吐槽:“早知道不回国了。”

“你不回国也逃不掉啊,妈要是发起飙来说不定会杀到美国去。”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潘雪梅的脾气楼嘉悦再清楚不过了。她气得在客厅里拼命转圈圈:

“结婚结婚结婚,我没遇到那个合适的人就不能不结婚吗?中国人怎么就那么爱结婚呢?一个个跟去菜市场买菜似的,相亲看对眼了就结婚,结婚比恋爱还随便,整个一颠倒黑白本末倒置。”

这话楼嘉莹就不太赞成了,本质上讲,她还是站在她妈妈那边的:“你不出去相亲哪来的机会认识什么‘合适的人’呀?嘉悦,我跟妈让你出去相亲就是让你去寻找机会,简单地说你得先去‘勾搭’,‘勾搭’你知道吧?你自己总得先走出去,才能把男人请进来吧楼嘉悦?”

“…”楼嘉悦为之气结。

虽然话撂得挺狠,但是楼嘉悦也不敢真的惹妈妈生气。这么多年来楼爸楼妈养活他们姐弟三个着实不易,所以脾气急些也是可以理解的。第二天晚上,嘉悦坐在客厅里给她妈打电话赔罪:“我去还不行吗?您老人家可别真生气,气坏了身体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嘉悦妈闻言老佛爷般地在电话那头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好好打扮打扮,别穿得那么正式,搞得人家跟到你公司应聘似的。”

楼嘉悦在职场上的穿衣风格相当保守,如无例外,都是黑白灰三色的职业装。虽然端庄干练,但也太严肃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些。就曾有相亲对象在楼妈的面前吐槽:“我看见楼总就感觉紧张。”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嘉悦,她当时赶时间,人到咖啡厅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直接吩咐那人:“给你五分钟时间,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这跟在公司面试时有什么差别?嘉悦妈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冒火,因此连忙叮嘱女儿。

嘉悦听了,认命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去公司,果然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换了件淡粉色的大衣,及肩的长发散开来,显得既青春又时尚。杨丹宁远刚进公司,远远地在总裁办的前台看到她,顿时眼前一亮,扬声喊道:“嘉悦…”凑近了仔细打量她,又“唔”了一声道:“几天不见,眼睛长大了嘛。”

楼嘉悦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没见识,我这是美瞳!”逗得宁远“哈哈”笑,趁人不备压低了嗓音问她:“干嘛,真要去相亲呀?”

“太后有令,不敢不从。”楼嘉悦冷着一张脸道。

“这么巧啊,”杨丹宁远一副“你看我们同病相怜”的模样,“我们家太后也有令,要不这样,我看下时间,可以的话咱俩今天结伴一块儿去呀?”

这都能结伴呀?一直把脑袋埋在电脑后面的董事长秘书程静差点儿没乐出声来。老实说,她一直觉得自家老板对楼嘉悦楼总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说任打任骂,但也百般迁就了,这哪儿是一般老板对待下属的态度?就算她知道两人曾经是大学同学,这也有些过了。

不过,程静一向自诩是个高雅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像这种胡乱猜测老板私生活、乱传别人八卦的事情她是干不出来的。她还想在永丰多待上几年呢。

“连相亲都要结伴儿,你俩咋不干脆直接结婚去呢?”虽然不能说,但是程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于是,这两个都不是那么有诚意的大龄相亲男女一拍即合,竟然真就结伴一块儿相亲去了,地点都在东山脚下的希尔顿大酒店。杨丹宁远路上一面开车一面跟楼嘉悦吐槽:“…不瞒你说,为了摆脱那些花痴我连同性恋都假扮过了,可还是有人纠缠不清,说什么‘无所谓'‘不介意’,只要我还能结婚生孩子就好,好像我的功能就是跟她生孩子似的。”

正是傍晚下班时间,山上山下车水马龙,街上的车灯和空中的霓虹连成了一片,嘉悦借着明明灭灭的灯光侧头去打量身边的杨丹宁远: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剑眉星目,鬓若刀裁,上帝在造他的时候一定心情很好,否则不会打造得这么用心——有才有貌,再加上身价不菲,自然多的是女人争相献身。不过,这混世魔王一样的个性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杨丹宁远龇着牙,笑眯眯地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看你长得帅呗。”楼嘉悦随口一答。

“所以呀,”宁远眼角的笑意一下子更深了,一面开车一面还不忘郑重其事地嘱咐,“待会儿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如果看到我给你打暗号,一定要立即就站起来把我拖走,拯救我于刀山火海明白吗?”

不过就是相个亲而已,哪有那么恐怖啊?楼嘉悦看他的眼神宛如智障,但想了想还是回答:“好吧,我就当日行一善了。”谁让他还是她的老板呢?

两个人到了希尔顿大酒店,白城都已经到了,杨丹宁远得去停车,嘉悦见状把车门一推道:“那我就先进去了,一会儿迟到可不好。”她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强。

杨丹宁远眼睁睁地看着她推门出去了,等他停好车进了大堂吧,楼嘉悦那儿都已经和对方有说有笑的了。

果然和楼妈讲的一样,白城长得一表人才。小伙子浓眉大眼,五官十分端正,最重要的是笑容灿烂,叫人一见就容易心生好感。

楼嘉悦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一面打量他一面自我介绍:“白城是吧,您好,我是楼嘉悦。”

在她打量白城的同时,白城也在打量着她,跟二十年前不同,眼前的女孩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乡下人的卑微怯懦,变得充满自信,落落大方,她的五官精致,气质迷人,穿着时尚,跟从前相比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真的不认识我了呀?”他看着楼嘉悦突然间笑起来,“我还记得小学时你打过我呢!”

“噗…”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开场白,楼嘉悦一口水差点儿没从鼻孔里呛出来,愣愣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你啊…”

这世界可真是小,小到连相个亲都能遇到小学同学,呃,确切地说是仇家。说起来那还是小学四年级的事情了,有一次这货也不知道究竟抽了什么风,竟然在她回家的那条小路上堵她,还薅了一把杂草说要送给她——一把杂草哎,她怎么知道他几个意思?见他拦在路中央死活不让走,抬脚就把他给踹趴下了。

少年时的囧事,如今再想起来只觉得分外好笑。嘉悦后来自然也知道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杂草,而是兰草。不过,这货小学四年级居然就已经惦记着给女孩子送礼物了,可真是早熟呀!

两个人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居然也聊得十分投机。反观她不远处的杨丹宁远就不那么惬意了。

人家女孩子问他:“你想喝什么吗?”

他说:“随便吧。”

“吃什么呀?”

还是:“随便吧。”

人家又问他:“你看什么呢?”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直截了当的就道:“关你什么事儿呀?”

气得人家女孩子拼命咬嘴唇,等到人家挤兑他:“要不你还是过去坐吧?”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噌”的一下就站起来走到了对面。

这边楼嘉悦和白城正聊得嗨皮呢,冷不丁看到这人阴着张脸走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