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心中打了主意,就听见谢玄道:“总要找个什么法子定你的神魂才好。”

隔几日就离魂一次,越是频繁,小小的身子就越是虚弱,师父教的法子不灵,他们得另找办法才行。

金道灵眉毛一抬,睁开眼睛,就见床上坐着个女孩子,脸上白得一丝血色都无,两只眼瞳隐有雾色,虽裹在暖被中,却不似真人,倒像个玉雕的人儿。

金道灵一睁眼睛,豆豆便“嘶嘶”示警,谢玄目光如电,投到他脸上,瞪得他一个激灵,赔笑道:“这个……术业有专攻,小道对魂魄一事,倒有些心得。”

谢玄上下扫他一眼:“说下去。”

金道灵一听,扭动着坐直了:“我看这位姑娘是八字太轻,这八字一轻,便压不住魂魄,方才有离魂之症。”

他说的,恰恰也是师父说过的,但师父只是猜测,小小是谢玄捡回来的,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何时降生,也就不知八字了。

谢玄走到金道灵身边,一把将他提溜到椅子上:“继续说。”

金道灵咽口唾沫,咧开一口黄牙:“似这种情状,要安定神魂说难也难,说容易那也容易。”

谢玄不耐烦了,把豆豆往桌上一放:“轮不到你卖关子。”

豆豆适时张开嘴,把嘴中两颗浸了毒汁的尖牙露给金道灵看,唬得金道灵打了个哆嗦,高声道:“借命压魂!”

“如何借命?如何压魂?”

豆豆阖上嘴,金道灵松了口气:“就是找一个八字极重,命格极贵之人,借一段运程给她,八字一重,魂魄自安。”

谢玄并不信他,若有这种办法,为何师父从没说起过呢?

要找个八字重,气运旺的人,那他就是现成的,不说借一段运程给小小,就是全拿去给她压魂,谢玄也绝没有二话,可师父却从没提起过。

金道灵看谢玄的眼色就知道他不信,恨不得能赶紧以示清白:“我说的话,句句没有虚言,不然,你去看看我箱子中的密书,就是这般记载。”

谢玄豆豆爬到金道灵的肩上:“我去取东西,这家伙若是敢动一下,你就咬他的脖子。”

金道灵满口打包票:“我不动,我不动,我绝不动,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玄一走,金道灵就斜眼去瞥小小,他刚一动,豆豆就作势要咬,他赶紧说:“小仙姑,你发发慈悲,叫这蛇离我远点罢。”

他看小小年小面善,作出怕不可忍的模样,出言哀求,浑然忘了方才是他扣住了小小的魂魄。

小小还记得自己在坛子里,被金道士颠倒旋转时的苦痛,淡漠出声:“豆豆,盘到他脑袋上去。”

金道灵两只眼睛,眼睁睁瞧着指长小蛇顺着他的鼻梁盘到脑袋上,那冰凉滑腻的感觉,激得他浑身冷颤,这下是真的一动不敢动了。

他这才知道,小姑娘瞧着玉人模样,是个铁心肠玉人,装弱卖惨是绝计骗不了她的,只好安安分分缩在椅子上,梗着脖子,顶着蛇,就怕那蛇盘不稳掉下来,再咬他一口。

谢玄不一刻便回来了,把金道灵那些个宝贝全装在箱子里带回来。

金道灵存了坏心,那四鬼必是跑了,可他的乖儿跑不远,只要把它带来,就能想法子让乖儿放他逃走。

可谢玄刚把箱子放在地上,就掏出黄符,夹在指中“天地玄宗,唯道独尊,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黄符在他指前一震,朱砂红光闪过,“啪”一下贴在木箱子上。

震得金道灵心口一疼,他的乖儿,必是叫这道符给镇住了。

谢玄这才放心开箱,掏了各色古怪玩意儿出来,那一匣子木雕的小人儿,被他翻出来全扔进碳盆里去,眉尖一挑,看向金道灵:“叫你再害人。”

金道灵眼看自己吃饭的家伙被烧,脸色腊黄,可豆豆还盘在他头顶,他挤出两滴眼泪:“小道爷,咱们混江湖的不易,您手下容情,好歹也给我留两个。”

谢玄把一整个盒都倒进碳盆中,往里头又添了些碳,把这些没有刻上人脸的木偶全部烧毁。

金道灵心疼得直抽抽,抽抽完发现这祖宗又在翻箱子了,这回从箱子里头翻出一叠纸来。

“这是什么?”谢玄翻了几张,看出头绪来,这是道门缉书。

每一张缉书上都有名有姓,还有这人作下什么恶事,因何被道门通缉,纸上用大字写着悬赏金额。

谢玄从里头找到了金道灵的,炼化婴灵,使邪术害人性命,悬赏金额整整八十两,也就是谢玄赌一回赢的钱。

一般江洋大盗拿住了不过五两十两,一个金道灵能抵得过八个江洋大盗。

谢玄看了小小一眼,嘴角含笑,心里有个孩子念头,不知道他和小小的赏金有多少?萧真人舍不舍得也花八十两通缉他们。

谢玄一笑,小小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也跟着翘起嘴角来,眼睛眨眨,心里估摸着师兄肯定比她值钱得多。

若真要有个八十两,那师兄也能值上五十两。

“你收这些作什么?”谢玄扬着这一叠纸,问金道灵。

金道灵嘿嘿一笑:“这个,见贤思齐。”

谢玄差点要笑,就他这样的恶人,还要见“贤”思齐?

粗粗一翻,大多都是几十两,百来两银子,还有恶道淫人妇女,这人悬赏二百两银子,翻到最后一张,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万两金”。

谢玄抽出一看:“是什么人,竟能让紫微宫出一万两。”

“金子!”金道灵生怕谢玄说的少了,赶紧道,“是一万两金子!”

谢玄先看金额再看事件,原来这人是紫微宫叛逃出来的,逃走的时候,偷了一本《丹书符箓》。

此书是紫微真人不传之秘,过十七年了,这人还没被抓到。

金道灵看见这张缉书,便脸现向往之情:“这才是老前辈。”

谢玄哧笑一声,抖开这张纸,想看看这值万两黄金的恶人是个什么模样,薄纸一抖落开,他便笑意凝固,这缉书上画的人,眉间额角无比熟悉,分明就是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全员通缉中

谢玄&小小:师父你这么值钱,你自己知道吗?

欲知谢玄和小小身价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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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剿

惊蛰

怀愫/文

金道灵此刻身家性命全在谢玄身上, 两只绿豆眼儿紧紧盯着他, 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见他神色不对, 立刻问道:“难道小道爷见过这位老前辈?”

金道灵眼中闪光:“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千个咱,将将换他一个。”

“不不不,是他老人家一个能抵得上一千个我。”

不光如此, 这缉书一发, 俗人为财帛拼命, 玄门中人为了那本《丹书符箓》拼命,天罗地网, 四处海捕,可偏偏就是抓不着他。

金道灵悠然神往:“就是拿不到银子, 能从书里学两个咒符,那这辈子也是值了。”

紫微真人如此厉害的人物, 他的秘籍书卷中不知藏了多少玄门秘术, 一册在手,那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越是抓不着他, 就越显得他道术厉害,他越厉害, 想抓住他的人就越多。

“这一张可是道门几十年来的悬榜第一。”金道灵心里是十分佩服这位前辈的手段的,他越是溢美之词不断,谢玄就越是脸色阴沉。

“小道爷, 不是我胡说,要能见他一面,我都愿意折寿十年。”

谢玄捏着那张纸,冲他一笑:“你的话,太多了。”

以手作刀,击他后颈,金道灵脖子一软,倒了下去,这回是真的晕了。

谢玄这才将缉书拿给小小看:“你看,这是不是师父?”

画像上的师父要更胖一些,眉梢额角也更显凌利,而师父真人更瘦削,也更沧桑,看着就饱经风霜,若非亲近熟悉之人,也不能一眼就认出来。

小小伸手接过,捧在手里,一字一句的细读,气得雪白小脸染上一丝红晕:“胡说!师父的书就只有那几册,哪有什么丹书符箓。”

谢玄也是这样想,家中清贫,几册书叫他们师兄妹翻得页角都翘起来了,真有什么秘籍,他们怎会不知。

“紫微宫那干人,光会冤枉好人!”谢玄咬牙切齿,一阳观污蔑他们师兄妹盗剑,紫微宫污蔑师父盗书,一般不是好人!

谢玄怒完又忧,师父必是叫人逮去换那万两金了,他又没偷书,交不出那劳什子的丹书符箓来,紫微宫还不严刑拷问他。

心里这样想,不敢告诉小小,可小小只是年纪小,长在村中见识少些,哪会想不到此节,捏着那张纸,眼泪吧哒吧哒掉下,氤氲了纸上“万两”二字。

谢玄赶紧哄她:“咱们定能找着师父,把他救回来,再叫那些人知道,他们是冤枉了好人!”

小小把缉书揉成一团,拿袖子抹抹眼泪,乖乖点头“嗯!”

两人心里都存下志向,非得给师父洗刷冤情才好,可究竟如何昭雪冤情,却没半点法子,十七年前……两人都还没出生,哪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沉默,小小挨在谢玄的肩上:“外面的人都坏得很,等找到师父咱们还回村里去,我想吃王大娘家的豆花了。”

谢玄揉揉她:“傻瓜,那地方已经被人找到了,不能再去,咱们再找一个好地方隐居。”

谢玄喜欢外头的世界,小山村里困着,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听见响,他更喜欢外头天高地阔,四处游历。

只是小小这么伤心,便不跟她说。

小小强打精神,没一会儿便困了,眼睛半眯着睡了过去。

谢玄从金道灵的箱子里翻出许多手札笔记,这家伙一笔写得仿佛狗刨坑,法阵也画得马马虎虎,谢玄对照着瞧了半日才看出来。

他说的借命压魂确有其事,可用道术得到的东西,必要有所付出,被借命之人的运势,会日渐衰竭。

光是如此也还罢了,压魂之人因夺人气运,久而久之也会被反噬,金道灵这是想一石二鸟。

怪不得师父不曾提起过,这样的办法,他当然不许他们用。

谢玄抬眉看了看软倒在屋角的金道灵,倒不觉得奇怪,他要是安了好心,那才古怪。

金道灵后半夜时,迷迷蒙蒙醒了过来,他手被反捆住,酸痛难忍,眼睛瞪圆了才看见谢玄和小小一并躺在床上。

连那只小赤蛇也盘成一团,蛇头藏在身子下,看样子已经睡了。

金道灵手被捆住,脚还能动,慢慢往屋角蠕动,挪到箱子边,口中轻唤:“乖儿……我的乖儿……”

婴灵在箱子里头动了一动,金道灵一喜,他的乖儿还在。

可婴灵被箱子上的黄符压制,出不来,金道灵看了看那黄符,舌头在嘴巴里滚,攒出点唾沫星子来,“呸”一口想吐在黄符上。

这一口吐歪了。

他夜里未食未水,嘴里哪儿还有唾沫,只好把头凑到箱子上去,用舌头尖舔那黄符的角,想用牙把黄符给撕下来。

金道灵梗着脖子,用一会力就歇上一会儿,再抬头看看床上两人的动静,心里暗恨,这回逃走了,他咒也要咒死这两个小鬼。

金道灵累得气喘吁吁,好容易用牙把黄符揭开一个角,刚要歇口气,就见豆豆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他身边。

两只红宝石般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流光。

豆豆一看见金道灵把目光投过来,就张张嘴,露出尖牙“嘶”了一声,尾巴尖高高抬起,作势要拍地,给谢玄报信。

金道灵赶紧告饶:“蛇爷爷,蛇祖宗,您轻点,您要吃点什么?”

豆豆的尾巴停住了,它肚子里的小鬼已经消化干净了,确实有点饿了,冲着金道灵张张嘴。

“我开个箱子,我箱子里头有吃的。”箱子里头没吃的,但有雄黄粉,他常年穿山走林,这东西都是常备的。

豆豆退后点,等着开箱子吃好东西。

金道灵一把揭下黄符,欢喜道:“乖儿,快出来。”弄死这条蛇,他们再一起跑路。

箱子开了一道细缝,婴灵从里面钻出,金道灵喜上眉梢,一口黄牙还没咧开,豆豆“嗖”地蹿上,一口把婴灵吞了。

金道灵目瞪口呆,嚎啕大哭:“你把我儿子吐出来!”

豆豆张张嘴,它吃得太饱,拍不动尾巴,看这道士哭丧着脸,摆摆脑袋,分明是他说给它好吃的,真的给了又这样小气。

豆豆气得“嘶嘶”两声,金道灵一下收了声,继续抽抽着哭自己的乖儿。

谢玄被这动静吵醒,翻身坐起:“吵什么?”

金道灵不敢说自己炼化的婴灵被蛇吃了,豆豆却仰身躺着,给谢玄看自己胀起来的肚皮,谢玄把它拎起来。

手里一掂便道:“怎么这么重了。”

身子好像也粗了一些,这蛇跟了他们许多日,吃鸡吃肉吃大馒头,吃什么都不长,没想到吞了两只小鬼,就大了这许多。

谢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躺下:“早知道你要吃这个,就把那几个坛子里的小鬼给你留着,饿了就开一个。”

豆豆一听,眼睛都直了,觉得这箱子里必然还有好吃的,“嘶嘶”两声,叫来小纸鹤,纸鹤叼住豆豆的脖子,把它拎到箱子上。

豆豆仿佛睡在一堆好吃的上面,打了个滚,看向金道灵,仿佛在告诉他,这箱子现在是它的了。

金道灵萎顿在一边,心疼的脸色苍白,一口气都吊不上来,眼睛盯着豆豆滚圆滚圆的肚皮,那可是他用这辈子的子嗣换来的婴灵。

第二天清晨,谢玄便起来了,在院中打拳,他在家时日日不断,出来之后再没打过,出了一身大汗,才觉得心绪好了些。

小小也不躺在床上,她还有些流血,但都是铜板大的一块,腰间酸痛也好了许多,起身收拾被褥。

王三又提了个食盒来,他送到院门口,对谢玄道:“爷,我找人打听了,三清观确是有紫微宫的人在。”

谢玄神色一凛:“什么样的人?”

“昨儿几个大汉押着一个老头儿进了三清观。”

谢玄脸上变色,问道:“那几个人什么模样?”

王三一滞:“这个倒不知,天色黑了,也没能细瞧,只见到五六个人,押着一个上了年纪的。”

“知道了。”谢玄伸手接过食盒,“那个赌局上的人,你不必再打听了。”

王三点头哈腰,又拿了赏钱退出去,眼睛骨碌碌地打转,他昨日跑了一趟三清观,不去不知道,一去瞧,就见着了贴在外面的道门缉书。

那个哭丧眉值八十两银子,本想赶紧回来告诉谢玄,两人一道拿住那人,送到三清观去,二一添作五,一人得个四十两。

没想到再一瞧,就瞧见了谢玄小小的画像贴在下首。

这一对兄妹俩竟也值十两银子,王三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原来只得四十两,这要是把三个人都捅出去,那就是九十两银子。

他没有立时报上去,就是想趁着谢玄不在,翻一翻箱子,把赌桌上的赢的那百来两也给贪没了。

统共二百两,统统都落进他的口袋,还当什么龟公。

王三笑眯眯退出去,谢玄拎着食盒进屋:“吃罢,等会我要出门一趟。”

去打探打探那个被押住的人是不是师父。

食盒里头装着几样好菜,碧清的小莲蓬汤,蒸肉馅小饺儿,王三因存了心思,反而更加的殷情。

小小喝了一碗汤,目送谢玄出门去,回头就见金道灵饿得眼睛发直,点点豆豆:“给它一个馒头。”

豆豆用尾巴卷着馒头,往金道灵嘴里一塞,噎得金道灵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把馒头咽下去:“小仙姑,您慈悲,给口水吧。”

小小不想理他,可又不能渴死他,指派豆豆再给他口水。

金道灵正在喝水,耳廊一动,听见院外脚步声,他眉头拧成个怂字,哭丧着脸:“小仙姑,你们就这把我老金给卖了?”

小小心中疑惑,伸手放出纸鹤,纸鹤没一会儿回来告诉小小,小院的四周被道门的人团团围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第一,谢玄小小吊榜尾,嘀,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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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下囚(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