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嗖”“嗖”破空之声,小小银刃连发,直刺向大汉的面门。

大汉这才知道她不使长剑,是因她擅使暗器,横刀打掉两个,后面的又绵绵而来,不论他如何腾挪,身体四周都有暗器跟随。

小小站在圆圈中心的那根木桩子上,大汉绕着最边缘的木桩逃跑,这些暗器竟然会转弯,就是不落地。

仿佛被线操控。

场中寂静无声,纷纷抬头看向木桩中心的小小,只见她衣衫飘动,从站上桩动,到把大汉打得团团转,只不过抬了抬袖子。

大汉气喘吁吁,脑后虽没长眼,也能听见银刃快速飞来的“嗡嗡”声,他被追着跑了几圈,心中大骇,她的暗器难道长了眼睛不成?

又跑上两圈,一枚银刃“叮”一声落地。

大汉喜出望外,原来只要他跑得够久,银刃便会落地,只要等她的暗器都掉在地上,自己飞扑上去,心中邪火顿生,也不顾她是不是女子了,到时拎起一把,就将她扔到桩外。

谢玄一直守在台下,见大汉目露凶光,怕他以命相搏。

大汉越逃越快,小小却不急不徐,一根根风线系在她指尖,那些银刃便由这些看不见的风线操控。

她还从没有一次控制过这么多银刃,风线一断,银刃就落到桩下。

每落一枚,大汉便精神更振,他越跑越觉得背后暗器越来越少,微微侧目,只有几点银光尚存。

他大喝一声,反身相扑,双臂张开,眼看就要将小小扑落到桩外。

小小手腕一抬,指尖微动,方才落在地上银刃腾空而起,扑天的银光罩向大汉的眼睛鼻子耳朵,他惨叫一声,摔下台去。

诸人都以为小小用暗器把大汉的眼睛射瞎了,大汉也伸手捂着脸,奉天观的人都围上去,拿开他的手,就见他脸上毫发无伤。

再转头一看,小小身前十几枚银刃微微颤动,按而不发。

小小手执银刃如执鲜花嫩枝,将银刃收回袖中,回头看线香烧了一半,对大汉点一点头:“承让。”

作者有话要说:豆豆:我爸妈没别的,就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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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三招

惊蛰

怀愫/文

小小手执银刃, 飘然跃起, 轻巧跃下八卦桩台。

她这番得胜比谢玄得胜还叫众人吃惊,谢玄在台上挪腾跳跃,出剑收剑, 与章九行打得银光一片,是实打实酣战一场。

两人打得痛快, 围观的人也一样看得过瘾。

而小小上了桩台便没有挪动过一步, 她袖中甩的都不能算是暗器了,既然是暗器便该出其不意。

她那些薄薄银叶片, 明晃晃浮在半空中, 叶刃仿佛生了眼睛,大汉跑到哪儿,暗器便跟在哪儿。

桩上二人一动一静,桩下众人看得惊心魂魄, 奉天观的徒众只盼褚师兄能跑得快些,每到银刃将要顶到他的后背心,便发出一阵阵惊呼。

而紫微宫的众人却恨不得暗器能再快一点儿, 每回暗器将要追上大汉,又缓下来,他们便攥着掌心暗暗可惜。

大汉绕着桩台外圈跑了了几十圈, 连小小一角衣摆都碰不着。

小小皓腕微抬, 纤纤玉指, 若不是知道她在操控暗器,还以为她是在调筝弄弦。

一弦一动, 便是银叶翻飞,寒光罩满大汉全身,叫他逃无可逃,逼得他满台乱转,自己跌下桩台去。

大汉方才只见眼前一片银光,还当自己必然瞎了,谁知毫发无伤,虽则丢脸,到底保全了眼睛。

他站起来便走到小小跟前,对小姑娘一作揖:“褚某服了。”

襟前背后衣裳湿了一片,额上汗如雨下,对着小小一点头,便退回人群中去。

一阳真人沉声道:“桑小小,胜。”

紫微宫士气高涨,奉天观出师不利,更憋着一股狠劲,接下来的比试,反而是奉天观赢得更多。

把紫微宫比道经道符时拉开的差距又扯平了。

谢玄对奉天观的武道十分感兴趣,师父教他的就只有一套剑术,而奉天观中人人都有所长,比如章九行,他除了使拂尘,还会使剑,只可惜方才时间不够,要不然他还真想见识见识拂尘剑一刚一柔该如何施展。

他抱着胳膊站在桩台下看奉天观与紫微宫相斗。

看人拆招,在心中比划,精彩之处也跟着一并叫好,还对小小道:“你方才吓唬那人确是厉害,可那是因为你在圆桩台上,落桩便败,那人只有这方寸之地能逃,要是当真对战,你只有攻敌不备,抬手毙敌,方才取胜。”

小小听了,抿唇摇头:“吓退了他便罢了。”

谢玄看她一眼,眼中含笑,伸手揉了揉小小的头:“也轮不上你去。”

有他在,怎么会让小小出手。

两人一看一边对谈,谢玄还比划剑招,终于轮到闻人羽。

谢玄目光炯炯,他一直想跟闻人羽比一场,却一直都没有机会,闻人羽不会御风术,也不会使暗器,倒要瞧瞧他怎么取胜。

闻人羽抽了一把长剑跳上台,目光一动,就见谢玄小小并肩立在台边,正往他这里看过来。

闻人羽心里一亮,起了一招苍松迎客:“道兄请罢。”

谁知对方极不客气,八卦刀当头而来,上缠头,下砍腿。

八卦刀比寻常单刀更窄更长,也更重,使这刀的人腕力臂力更强,闻人羽不急不徐,待他过来,身子轻抬,又倏地下落。

脚尖踏住刀尖,将刀踩在桩上。

等那人插刀,闻人羽便借力上跃,腕花点剑,直刺对方手腕,逼得他不得不退。

谢玄挑挑眉毛,顺人之势,借人之力,是他方才和章九行打斗之中悟住的道理,打过片刻方才游刃有余,但闻人羽是自对方刀来之前,就已经膝盖微曲,做好了要上跃的准备。

闻人羽虽使剑,但这套刀法,他必是纯熟的。

谢玄是因敌变化,不拘成法,闻人羽是胸有成竹,一招递来,他总有招可拆,不知肚里藏了多少功夫。

谢玄越看,越是肃然。

小小一看师兄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握了他的手掌:“师兄上场,也会赢他!”

谢玄一听,摸鼻笑了,若单看出招的人,且不是他的对手,就是闻人羽也得打过了才知道。

闻人羽处处压制对方,又不赶尽杀绝,每到那人喘不过气,便下手微松,反激得对手心头火起。

连出三刀猛刺向他,闻人羽微微皱眉,长剑刺出,直击腰间,将要刺到,又回剑用柄,剑柄撞在那人腰上。

长剑脱手而出,那人也被打落桩下。

闻人羽用剑柄击人,也是不想伤人,他旋身落地,伸手要扶,那人将他一把推开。

闻人羽只笑一笑,转身走了。

比试到此时,今年七星宴上位列的几人也大概出了名次,除了小小谢玄横空出世,与双方推算了也差不多。

谢玄笑嘻嘻勾着闻人羽的肩,要他尽地主之宜,带他们进京痛快吃一顿去。

一个道童拦住了谢玄的去路:“谢师叔请留步,您还得再赛一场。”

谢玄将剑扛在身后扛,皱了眉头看向道童,道童噎了一下,对谢玄说:“比试之后,又再抽签,二十五人,只留十人,谢师叔被抽中了。”

其实谢玄并没被抽中,他自来运气极佳,又怎么会被抽中再比一场。

但再比一场也是小事,谢玄并未放在心上,把剑一立:“还跟谁比?”

这回再比,便是跟上场得胜的人来比了。

这一回与他对战的是紫微宫的道士,闻人羽一望便道:“那是三师兄的弟子。”

又是一阳真人的徒弟,谢玄勾唇一笑,萧广福被紫微真人罚去扫台阶,什么锦衣道袍和金莲花冠是穿戴不得了,只能穿一身蓝布素衣,戴个黑纱冠,每日扫阶。

要将紫微宫中所有台阶扫过,才能休息。

这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几千级。

谢玄碰到他一次,他气得脸色铁青,不恨自己有眼无珠,反恨谢玄小小暗施诡计,让他丢脸。

一阳真人端坐席上,双目微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徒弟将与谢玄对战。

谢玄听见闻人羽的话,诧异的看他一眼,他虽说得低声,却意有所指。

闻人羽几日之前还万事不通,在道士中像个贵公子,在贵公子中又不染俗事,没想到不过几日,他就变了。

谢玄两肩一动,伸腿转腰:“多谢你了。”

说着跃上台去,抖着脚道:“赶紧,老子饿了。”

一阳真人冲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徒弟跟着 跃而上,抱拳道:“晚辈见过师叔,师叔可得手下容情。”

一话先喝破谢玄的身份,他虽年纪比谢玄大,可谢玄的辈份比他高,长辈自然该让晚辈。

谢玄“呵”一声笑了,上桩就先讨便宜,他又哪里会害怕这些,瞥了一阳真人一眼,干脆大大方方道:“好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叔,那我就让你三招。”

说着将剑回鞘,两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着对方。

小小这下急了,她知道师兄的性子最受不得激,对方摆明了就是想占便宜,他竟还大大方方让他占了。

急得小小问闻人羽:“这人厉不厉害?”

小小一向神色淡漠,除了谢玄之事,什么也不关切,此时面上泛红,似芙蓉初生,一时酸涩:“紫微宫中一年一考,他在第三代中算得武艺高强。”

闻人羽是实话实说,但看见小小蹙眉忧心的模样,忍不住加了一句自己的见解:“但比谢兄还远远不足。”

小小心中略定,冲闻人羽感激一笑,觉得闻人羽到底还是个好人。

谢玄一说这话,那人便躬身作揖,口中称道:“多谢师叔。”

报背一亮,兵刃飞出,他使的是蛇形剑,豆豆本来老老实实的盘着,一看这个抬起头来,伸着脖子看向台上,“嘶嘶”了两声。

还以为台上游走的是一条银蛇。

小小按住它的脑袋:“你乖,师兄不会输的。”

谢玄早防备着他这一招,这还是跟玉虚真人学来的道理,双方对战,对方心中先自怯了,口中虽在说话,脚下动作却瞒不过。

对手剑来,他便闪身避过。

那人也知谢玄下盘极稳,既然双手背在身后,便专心攻他下盘,剑尖钉在木桩上,刺得木屑纷飞。

谢玄纵身跳跃,看他剑剑都下狠手,皱起了眉头。

那人自知自己只有三招的微末优势,必要在这三招之间将谢玄打落桩台,几剑都刺不着他,心中暗急,鞋底一碾一踢,寒光乍现。

谢玄一只脚牢牢钉在桩上,仰身弯腰,这人分明在鞋尖上暗藏薄铁片。

分明犯规,一阳真人却当作没有瞧见,徒弟一抬鞋尖,他便低头饮茶,再抬起头时,铁片已经收回鞋中。

谢玄退开一步,他笑一笑:“你可是广字辈?”

那人剑尖微顿,看了一阳真人一眼,这才说道:“不错,师父赐名,丁广山。”

一阳真人的徒弟,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来排行,他是最小的弟子,也跟在一阳真人身边最久。

谢玄又笑一声:“我见过你大师兄,他嘴皮子功夫厉害,你脚下功夫厉害,正好一起扫阶修行,你这小师弟,帮帮你那大师兄。”

丁广山听见嘲讽,只道谢玄是有意拖延,不再跟他搭话,连绵出剑。

谢玄便如一只大鹏鸟,在四周桩上腾挪,脚尖一点,旋即离开,只见满台上都是他的身影,一时竟不知他落在何处。

丁广山咬牙笑了一声:“师叔,这落空的招式,可不能算在让招里。”

谢玄微微一笑:“好。”

等他三招出尽,恐怕谢玄抽剑报复,发力往后退去,脚刚落桩,就觉得木桩一松,还不及站稳,根根木桩碎裂开来。

劈柴一般四散五裂,丁广山“轰”一声落在碎木之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抬头去看,就见谢玄一脚抬架在腿上,一脚踩在唯一一根未裂的木桩上,势如苍松,轻若浮云。

对丁广山咧嘴一笑。

一阳真人手中茶盏一倾,茶水淋漓在袍上。

踏步将木桩震裂,一阳真人自忖自己也能做得到,可他要站桩提气,慢慢发功,一脚一脚跺裂,似谢玄这样,蜻蜓点水,不费吹灰,那便只有……只有……师父能做得到了。

方才谢玄那一手剑法,只是叫人惊叹,此时他却叫人心生骇意。

紫微真人在山台上瞧见,白眉微垂,掌心拂在拂尘上:“好。”

小道童手把茶壶,走到石栏边替紫微真人倒茶,倒了满杯,一抬目,握着壶把的手一松,茶壶刚要落地,就被托了起来。

紫微真人摸摸小道童的头,慈和一笑:“烫着没有?仔细一些。”

小道童抱着茶壶应声,不觉背心出了一层冷汗。

☆、小儿啼

惊蛰

怀愫/文

谢玄跳下唯一一根完好的木桩, 等他落地之后, 那根方才还矗立着的木桩,应声而碎,木屑四散。

他微一侧身, 对着一阳真人挑挑眉头,不等一阳真人说话, 下巴一昂, 洋洋宣道:

“谢玄,胜。”

一阳真人面色铁青, 握着茶盏的那只手不住颤动, 谢玄笑嘻嘻走到他身边:“三师兄,你这个小徒弟太不老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这当师父教的。”

方才紫微宫的弟子们心头就憋着一口气, 从来门中比试只论功夫高低,丁广山鞋底藏着薄铁片,人人都瞧见了。

还当一阳真人会出言喝止, 谁知他假作吃茶,浑然不见,既气愤又羞惭。

是以谢玄得胜, 紫微宫一众弟子们喝彩之声, 一声高过一声。

一阳真人站起身来:“桩台被毁, 明日再比。”

说着一刻也不停留,拂袖离开, 小徒弟们跟在师父的身后,收拾茶盏拂尘,连看都不敢看向师兄们。

堂而皇之的偏袒自己的弟子,若对方是奉天观的,也还罢了,偏偏是同宗同门,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谢玄抻了抻腰,一只手勾住小小的肩,一只手揉着肚皮:“你饿不饿?我饿了。”

方才进城还得赶得及回来,这会儿进城,逛不了多久就宵禁了。

谢玄给小小使了个眼色:咱们上山打只鸡来,烤着吃。

闻人羽适时说道:“家母之事,多赖桑师妹与谢师弟,吩咐我一定要请你们去竹林精舍用饭。”

谢玄摸了摸脸皮,再吃素,他可把脸皮都给吃绿了,可既然是闻人羽相邀请,总得给他个面子:“成罢,那今儿就再吃一天素。”

既然是去竹林精舍作客,总不能空着手去,好在山间多生野花,小小摘了一大捧,抱在怀中带给大夫人。

明氏正在屋中预备斋菜。

住进紫微宫后山之后,她便跟着儿子吃素,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在竹屋门口等儿子回来,远远看见山道上走来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