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图皱了眉头,将她驮在背上,明珠的脸歪在他颈间,迷迷糊糊时还在说道:“严大叔,咱们赶路。”

呼延图飞奔起来,跑了一柱香,才见道边有间破庙,他奔进庙中,点起柴火,解下身上的厚袍,让明珠躺在上面。

明珠烧得唇干面红,呼延图将她放下,点起符咒,从瓶中放出一对双生鬼来。

这事他已经有许久不曾干过了,对小鬼道:“看着她。”

小鬼食了供奉,十分听话,留下一只,带走一只,呼延图这才放心去取净水,昨夜暴雨,溪流混浊,他好不容易才取到一皮囊干净的水。

正要回去时,他身边这只小鬼忽然发出急叫声,呼延图急赶回去,还未进庙,就见到昨夜被抢走的马车停在庙前。

呼延图心中一滞,他自母亲被抢之后,虽刀头度日,有一件事是绝计不做的,便欺侮女子。

可……阎家兄弟性喜此事。

心中念转,人已飞身进庙。

明珠怀中藏着匕首,虽在病中也十分警惕,知道严大叔出去给她找水,听见有人进庙便把匕首藏在袖中。

阎老二见色起意,看明珠孤身一人,刚扑上去,就被她一匕首扎在身上。

他勃然大怒,一只手掐住明珠的脖子,阎老五正在劝她:“这小娘生得美,性子烈,二哥留她一命。”

话音未落,背后一凉,中了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预计三四章写到汇合

算了一下应该还要两三章左右

☆、面具【明珠章节】

惊蛰

怀愫/文

呼延图一刀杀结果了阎老五, 刀递出去,符咒草人塞在阎老五被刀捅出来的血窟窿里,跟着红绳一解。

阎老五死前眼睛都未阖上,灵光一失,人已经立了起来, 手脚齐动, 挥刀砍向自家兄弟。

阎家兄弟共有六人,庙中只有四人,想必余下两人是去取水打猎了,得快些结果掉余下三个,他们才能活命。

阎老二一见兄弟被杀, 一把甩开了明珠, 抽刀杀向呼延图, 待见兄弟竟如傀儡一般由人操控,退后一步。

跟老三老四对望一眼,眼前这个竟然就是呼延图。

他们与呼延图打过照面, 自然也听说过他的手段,旁门左道之中似他这样的, 轻易绝不要招惹。

行事诡密, 一身邪术,还根本不知他年龄长相, 防不胜防。

可既然遇上了, 就不能放过他。

阎老二眯起眼来:“老三老四,不杀了他, 咱们往后都没有安稳觉能睡。”

说着三人齐刀砍上,竟不是冲着呼延图,还是冲着阎老五,三刀斩断了他的手脚胳膊,血溅肉飞,尸身站立不住,轰然倒地。

可身上的草人还在发功,阎老五无手无脚,已成人彘,倒卧的尸体满地打转。

明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条断手就飞在她身边,她吓得几欲昏厥,一下咬住舌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扶墙站起。

呼延图趁着三人分尸兄弟,一把抱起明珠,反身逃出庙门。

三人抢攻上来,呼延图接了几刀,撒出一把符咒,在庙门前烧起一把火来,一时吓退了阎家兄弟。

几步奔向马车,一刀砍断马车上的绳子,翻身上马,策马奔入密林。

他既要护住明珠又要刀砍马绳,腿上背上被阎家兄弟扎了两刀。

明珠被他护在怀中,呼延图跑回方才取水的林子,找水的时候他找到个山洞,把明珠塞了进去。

昨夜下了这么大雨,地上湿泥未干,这一串蹄印掩盖不住,呼延图眉头一皱,一刀扎在马腿上,马儿嘶鸣一声,乱跑出林子。

把地上的蹄印都踩乱了。

跟着他又掩藏踪迹,藏回山洞。

明珠怕得发抖,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她到这时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伤害。

“他们不会追来了罢?”明珠细声问着。

呼延图一动不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明珠便不再说话,借着洞口中透出的一点亮光,见呼延图后背胳膊浸出血来。

撕下裙中布片,想替他绑住伤口。

呼延图眉头一皱,按住明珠的手,明珠正在说话,又死死咬住嘴唇,大气都不敢出,隔了片刻听见林中脚步声。

“他杀了老五,咱们万不能饶他。”阎家几个兄弟聚到一处,搜林找人。

何况不杀了呼延图,他事后必会寻仇暗算。

五人分散找人,呼延图一听声音走远,便打算出洞,明珠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忧的望着他,那些人都已经走了,他怎么还要出去?

呼延图看了一眼她的匕首,拨开树丛出去了。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形迹败露就再换一张脸,可现在他不能换掉这张脸,就只有趁他们分散,逐个杀了他们。

呼延图绕到树后,看准了阎小六落单,张嘴便是阎老二的声音:“好哇,原来你们藏在此处!”

跟着是一阵打斗声。

阎小六听见声音立时赶来助阵:“二哥,我来帮你!”

被呼延图一刀了断,将他的尸身吊起,藏在树上。

跟着又如法炮制,杀了阎老四。

呼延图靠在树上,微微喘气,他背心抵着树杆,身上三处刀伤还在流血,紫微真人的拂尘旧伤还没养好,就带着明珠千里奔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赶紧结果了三人,就怕他先撑不住了。

余下三个是阎家兄弟中道术更精的,远远便见他们身上贴了灵符。

此时正值白日,他那些小鬼白日之中跟在身边报信还成,暗算偷袭要等日落之后。

“怎么咱们找了半日,人没找到,小六和老四也不见人影?”阎老二与阎老三在一处,忽然说道。

“那人邪门得很,咱们且得小心。”

呼延图手中草人一动,吊在树上的阎老四缓缓下落,他张嘴便发出女声,低声婉转,啜泣哀求。

跟着是阎老四的声音,张狂淫邪。

隐隐传到阎老二和阎老三的耳边,阎老三气急:“这个老四捉到了白羊怎么不先给二哥尝尝,倒光他自己开荤。”

阎老三抢步进前,阎老二伸手拦他:“老三不要冲动。”

转过树丛就见阎老四趴在那里,看到果然是四弟,老三去搭他的肩膀,被阎老四一刀扎进腹中,刀柄还绞动了一下。

阎老二觉出不对,当即跳开,地上哪有女人的影子,可呼延图已如鬼魅般站在他背后。

林中就余下阎老大了,呼延图松了口气,他在爱伤之后还操控傀儡,耗费了许多精神,强撑着一口气寻觅阎老大的踪迹。

听见林中声响,靠在树上,学明珠的声音。

“滚开。”

“这性子,够味儿。”阎老二的声音。

阎老大听见声响,脚步一顿:“二弟,正事要紧,人先留着。”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呼延图靠在树上,预备偷袭,竟被阎老大反身一刀,呼延图不防他竟察觉出破绽,向后跃起,被他一刀扎在肋间。

落地才见明珠双手被缚,瞪大眼睛看着呼延图,方才那几句,她听个正着。

“要不是抓住她,还真分不出来。”阎老大看呼延图已经重伤,慢慢走上前来,他听见声音,怵然一惊,干脆将计就计。

呼延图转过目光,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单身解开草人身上的红绳。

阎老大一边点燃湿柴,一边道:“等割了你的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拿着人头和脸皮到官府请赏。”

呼延图捂住伤处,咳出一口血来:“不如我拿着你们兄弟的人头去官府领几两银子花花。”

阎老大哈哈笑了一声:“死到临头,我们兄弟几人,还捉不住你?”

湿柴的烟腾空而起,林间响起脚步声,阎老大用湿柴冒烟的法子来召唤兄弟,哪里知道他几个兄弟都由人变鬼。

呼延圈手中攥着三个草人,等脚步声一近,他便发力跃出,刀剑相撞,阎老大刚要要兄弟们帮忙,背后连中三刀。

呼延图用刀柄撑住身体,他应该挖个深坑,把人埋了,可他先走到明珠面前。

从她目光中,知道她已经猜到了真相,她这一生,最害怕的两个时刻,一个是在野塘孤舟中,一个应当就是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呼延图抬起刀尖,明珠吓得一声都发不出,刀尖正对向她,她身子一缩,紧紧闭上双眼。

她竟以为他要杀她。

明珠只觉腕间一松,手上的绳子被呼延图割断了。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向呼延图,呼延图转身便走,他走了几步,明珠才站起身来,小跑两步跟上去。

“严……严大叔,你……你会百戏是不是?”

市井伶人用一张口学百样声,王府中饮宴也曾召过伶人来取乐,可那些人也只能学鸟叫,从只鸟飞学到群鸟飞。

将人声学得维妙维肖的,她只知道一个呼延图。

明珠尤不死心,呼延图会,说不定严大叔也会,他们都江湖人,严大叔怎么会是剥皮魔呢。

呼延图走在前面,明珠离他两步远,看他竟往尸体走去,抬刀将阎家兄弟的脸划烂。

明珠咬着嘴唇,一句也不敢问,站在原地便摇摇欲坠。

呼延图转身走向明珠,刚走到面前,预备告诉她实情,她身子一歪,栽倒在他身上。

明珠又是被雨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就见石洞中升起一堆火,洞外雨丝如帘,洞内却烘热干燥。

她睡在干草堆上,呼延图正背对着她,赤着上身,反手包扎伤口。

他背上新伤旧伤纵横交错,明珠眯起眼睛,只是一瞥,便又晕睡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面前摆着两个野果,呼延图靠在山壁上休息。

明珠早就饿了,可拿起野果许久都不敢吃,闻着果子的清香味,用牙咬下一点,酸意自舌尖泛起。

严大叔一路上都待她很好,这一回若不是他,她也早就死了,他又……怎么会是呼延图,那个杀人魔呢?

明珠说服自己,鼓足勇气:“严大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只是微微一动,并未睁开眼睛,明珠怯生生伸出手去,呼延图倏地睁眼,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嘶声道:“干什么?”

他掌心火热,指尖却发凉,明珠一下把他按到草席上,看外面雨已经停了,对他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若有弓箭,明珠自认能猎到野兔野鸡,可她什么也没有,捡了一根被雷打断的竹子,捅了些野柿子回来。

这个放在火上烤软了,总比野果子要甜些。

林间树下生了白白胖胖一串蘑菇,明珠摘了许多,她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吃,可严大叔一定知道。

她还用严大叔教她的法子,用野草编网,在溪流中捞了几条大鱼,大雨让浮水暴涨,不知把哪里的雨冲了过来,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明珠带着果子活鱼回去,可她只见过呼延图杀鱼,也不知他怎么动作的,在鱼脊上一扎,鱼便一动不动了。

她下手太重,把鱼脑袋砸烂了,好在肉还能吃。

千辛万苦烤熟了鱼,又把柿子烤软,托在叶子里捧到呼延图身边,低头轻叫他:“严大叔,吃饭了。”

借着火光,看见严大叔颈间出了许多汗,可他脸上一滴汗也没有,明珠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就见他颈间皮肤翘起一块。

明珠一下顿住,刹时脸色惨白,她伸出手,撕开那块翘起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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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明珠章节】

惊蛰

怀愫/文

呼延图旧伤未愈又添新仇, 伤势极重,他吃了丹药,浑身发热,似这样的时刻,他经历过许多回了。

挨过去, 那就活, 挨不过去,那便死。

在无数个山洞矮檐破庙中,他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可他闻见了烤鱼烤果子的香气,软帕在颈间摩挲,他分明醒了, 却贪恋那一点暖意, 没有立时便睁开眼睛。

跟着他听见明珠呼吸一滞, 她用指尖刮他的颈间肌肤,呼延图几乎颤抖,他应当睁开眼睛, 他应当阻止她。

可他没有动,他放缓了呼吸, 他想知道, 她会怎么选。

明珠掀起一角,怔怔盯着露出来的微黑肌肤, 倏地松开了手。

“严大叔, 我烤了鱼,你吃不吃?”

呼延图适时睁眼, 他撑坐起来咳嗽了两声:“多谢。”

“不用客气。”明珠把托着烤鱼果子的大叶子,推到呼延图的身边,水囊中已经装满了干净的水。

她自己坐到火边,给火堆添柴,柿子皮烤到裂开,甜汁烤成蜜色,明珠捧了一个,呼呼吹着吃起来。

看上去行止如常。

可呼延图知道,她是在假装,就像她在船中假装她不会水,其实是伺机逃跑那样。她现在也在假装,她准备要逃走了。

明珠吃了鱼和烤柿子,对呼延图道:“严大叔,我看你的衣裳破了,我替你补一补罢。”

她的裙子袖口也破了,正从怀中取出针线来,穿针过线想要补衣。

呼延图内衣外衫都被刀割破了,他解下外衣,看明珠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她道:“把针给我。”

明珠惊异抬头,跟着扯出笑来:“严大叔还会针线?”

既然她都知道了,不妨让她知道得更多一些。

呼延图伸出手去,明珠将针线递给他,就看他飞针走线,很快便将衣裳的破口密密实实缝补起来。

“严大叔连这个都会。”比她缝得要好多了。

呼延图抬起头来,顶着中年汉子的脸,对她道:“我还会绣花。”

说着坐到明珠身边,替她把裙子补上,就用这几根线,绣出一朵四瓣小花,上面还添了一瓣叶片。

呼延图绣完便又睡到草席上。

明珠捏起针,针尖扎在她指上都浑无所觉得,她全身寒毛倒竖,这朵小花与阿绿绣的一模一样。

明珠针线活极差,嫂嫂拘着她,让她每日都要练绣花,能做个帕子出来也好,她自然不会,让阿绿替她做了。

淡绿色的绸帕上,就绣了这么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