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啊。我心里很难过啊,要是早知道King这么帅,唉……”

“能拿住种马男也可以啊,你觉得和他有戏吗?”

“很难,他太花心。我觉得对他这样的男人,绝对不能太主动,太多事,所以没有多问。不过,临走前我借上洗手间的机会,在镜子上用口红写了一句话‘It was very sexy just now’……”

任何男人都不会介意和一个不丑的浪荡女调戏几句,甚至发生亲密关系。然而面对女神,面对真爱,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畏惧。这个女生完全不懂这个道理。她似乎都没能和那个种马男睡在一起,就被打发走人了,居然还引以为傲……不过,三观不合,何必苛刻。谢欣琪无语地摇摇头,跟着队列进入宴会厅。

宴厅里面一片觥筹交错,天籁之音。人群包围着的中心,有一架水晶制的透明三角钢琴,演奏者每弹一个音,都能看见钢琴内部琴棰和琴弦的运动。旁边的人正好挡住演奏者的脸,隐约间一双手扫过黑白琴键。几个主旋律和伴奏从琴中传出来,心脏最脆弱的部分就被狠狠击中。时而高昂,时而悲怆,他的手指尖流溢出了生命谱写的十四行诗。谢欣琪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终于看见了演奏钢琴的人。那是一个正在低头演奏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燕尾服,头发微卷,盖住半只眼睛。他向音节注入了呼吸与血液,每到一个休止符,都会轻轻吸一口气。但不管弹到哪里,他的脸上,都始终挂着幼童般的微笑。那是流星化作一道银色的虹,亦是焰火在烟雨中奇迹般绽放,琴声纯净透彻,令在场的人都快忘了如何呼吸……

一曲终了,宴厅里响起了雷动的掌声。谢欣琪也跟着一起激动地鼓掌。他抬头后,她才识别出他的脸——原来,他是苏嘉年。她很喜欢他的音乐,却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同时,她又看见了另一个被人群包围的女人。那个女人大约五六十岁,个子高挑,脸颊尖瘦,盘着一头雪白卷发,胸前一串金色珍珠项链让人挪不开眼。它和谢欣琪戴的项链几乎一模一样,但眼尖一点,就会发现它更华贵、细节更多。在灯光下,添置的钻石耀眼得刺目。

谢欣琪的项链是下午在Edward Conno买的。当时售货员还说,这条项链宫州只有一条限量版。谢欣琪很喜欢Edward Conno的设计,所以一眼看得出这个白发女人的项链并非山寨品,而是设计师本人做的未公开新款。这样一比,谢欣琪脖子上这一串反倒像是赝品。正巧这时,女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睥睨了她胸前的项链,再抬起高傲的下巴,回头与旁边的人说话去了。这对谢欣琪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她转过身去,把酒杯放回酒桌,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她又对着玻璃看了看自己的倒影:脖子上空空的,还盘着头,金色礼服也变得朴素了。既然如此,不如低调到底,她把耳环也摘掉,装进包里。她伸手去拿红酒时,一个声音从她身侧传了过来:“Are you in charge of wine?”

她随便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来人竟在对自己说话。那是一个六十岁出头的西方男人。他头发花白,系着领结,正一脸和蔼地望着她。她的英文很好,但这句话她差一点就没听懂——他、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和包,再看看自己身后摆满高脚杯的红酒桌,往旁边让了一些,表情古怪地扔出一句话:“Do you know who I am?”

“Sorry, no.”男人有礼地笑笑。

“Do you still wanna live in thiscity?”

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男人看看别处,然后转过头一脸迷惑地看看她。她正准备说出更惊人的话来吓他,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Mr. Statham is an American composer. He doesn’t live here.”

走过来的人是那个白发女士,她对谢欣琪点点头:“Now if you excuse me.”把西方男人拉到一边去。

尽管他已经走了,谢欣琪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他居然把她认成端酒的服务生!有没有搞错,她可是谢欣琪!这大伯他是眼睛瞎了吗?没过多久,那个女人又一次走了回来,对谢欣琪淡淡说:“老美没有‘豪门千金不能当服务生’这种概念,也没有‘我爸是某某’这种概念,你没必要和他计较。”

谢欣琪火气还没完全褪下,抱着胳膊说:“我又不是没去过美国,美国人一样有阶级之分。”

“何必讲这么透,这不就证明你在他们眼中没什么气质么。不过,你为什么要摘下项链呢?”女人摸了摸她耳边的碎发,微笑道,“你看,这样空空的一块,多不好看。”

谢欣琪躲开她的手。她却不在意,脸上依然挂着冷漠的笑容:“其实,一个女人的气场,不是靠奢侈的珠宝堆出来的。谢小姐,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一离开这些东西,你就只是一个除了青春什么也不剩的寒酸小姑娘。没有你父亲,你连在这里为人倒酒的资格都没有。”

谢欣琪扬起一边眉毛,讥笑道:“你又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认识多点人、来这里蹭场子的阿姨。你寒酸到连青春也没有。”

像是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女人呵呵笑出声来:“今天晚上是我生日,你说我有没有资格以主人的口吻说话?”

谢欣琪怔住:“……你是今天晚上过生日的音乐家?”

女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一杯酒,回到宴厅人群中央。至此,谢欣琪觉得已经快要吐血而亡。她望着玻璃里的倒影。这土到掉渣的发型也确实没法见人。一不做二不休,她把盘发也拆开,晃晃脑袋,抓乱头发,让它自然散下来。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出现了“哥”的来电提醒。她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年轻动听,语气却不客气:“谢欣琪,我叫你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不听话?”

原本已经烦到不行,听到这样的训话,她更加不爽:“我出来玩又怎么了?”

“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King昨天晚上就在甄姬王城,你跟我撒谎,还问我怎么了?”

“反正在你眼中,我就是任性、胡来、满嘴谎言,对吧?”

谢修臣沉默了片刻,耐着性子说:“你认为我是在害你么?之前你和那个男生上报纸的事,教训还不够?我说过多少次,不管你见什么男生,必须让我把关。”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你换女朋友我有管过吗?”

“我是男人,还是你哥。”

“你是直男癌,还是直女癌的哥哥。抱歉,我不听。”

她切断电话,心情低落到了极点。那个女人说得没错,离开谢氏,她什么都不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像金丝雀一样被锁在笼子里,什么都得听父母的、听哥哥的,连恋爱都不能自己做主。她又望了望玻璃里的倒影,里面的女孩身材火辣,大眼睛迷人而有神,只是充满了怨怼和伤感。

不,她不信。她不信自己不能掌握命运。

宴厅的一角,苏嘉年和Adonis正端着酒杯说话。意识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苏嘉年瞥眼看了一下,视线与谢欣琪撞在了一起。他正为对方和洛薇的相似度惊奇,领结却被对方拽住。他吓了一跳,低声说:“怎么……”

她已凑过去吻上他的嘴唇。苏嘉年睁大眼,心跳停了一拍。然而,对方却撬开他的嘴,缠住他的舌,暴风雨的吻卷席而来。一抹粉红染上他的双颊,他睫毛抖了一下,看上去就像中了迷魂汤。他始终不敢有太大反应,只是温柔地回应她,将她搂在了怀中……

苏嘉年不知道,洛薇根本没机会参加这个活动。Edward接到一通来自老客户的电话,对方指明要谢欣琪买走的限量项链的加工款。这实在是一个为难的工作,所幸Edward做过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只需为它新添加昂贵的装饰即可。

跟Edward一起做事,洛薇学到了很多东西。每看他变魔法般做出各式各样的设计,她就会自动在脑中为它模拟上市局面、广告创意、宣传语……真是大师,不管做什么,都会有很多人买吧。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工作,竟砸到了她的头上。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一个超级给力的青梅竹马。只是即便想到这里,过度紧张的心情也没能缓解太多。回想被绑架的恐怖记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打哆嗦。

确实如那个戴面具的K001所说,她经历了很漫长的一个晚上:她被欲火烧了一个晚上。然而,只要她表现得体态酥软,就会被冷水泼醒,醒了又发软,软了又泼,持续了一整个通宵,到天快亮时药效散去,他才允许她睡下。后来她吃力地撑床坐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头疼欲裂,浑身骨头都像被拆开再重组过。K001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她想过要去报警,但一想到那个四十六楼是小樱经常去的地方,就担心让警方介入会不小心害了他。他们想绑架的人是谢欣琪,以后应该不会再找自己麻烦……她决定在找到小樱之前按兵不动。

和Edward苦战一天,终于把项链加工出来。司机来取项链送走,刚好可以让夫人戴着它出席生日宴会。之后,洛薇又继续在工作室里忙了很久,才总算下班。她很佩服自己的毅力,经历了那么多事还能这样工作,用小辣椒的话来说,真是他妈的酷毙了。然而,回家后小辣椒说的话却比这句话更酷:“薇薇,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天通宵太辛苦了?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来安慰一下你?你找的人打电话给我了,他说有事要和你说。”

“哦。你说我找的人……”她敷衍地答道,却倏然瞪圆了眼,“我找的人?你是说小樱?!”

“他说八点在东门之墠等你,用他的名字订了位置。这边过去也就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时间,你可以喝完这杯饮料就……”

她话还没说完,洛薇已经冲入卧房,翻箱倒柜,试遍各种衣服,在十五分钟内搭配完毕出门,狂戳按钮,冲进电梯。这个过程中,不论小辣椒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见。在电梯里,她反复在镜子里检查自己的打扮:本来扎着马尾的头发散到肩膀,身材被淡紫连衣裙裹出女性气息十足的线条,配上白色高跟短靴、白色手袋,这样子,会不会太素了一些?如果腰再瘦一点、腿再细一点就好了……想到这里,她狠狠拍了一下脑袋——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小樱不是别人,是十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其实,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例如小樱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直接来见她?是因为他沉迷赌博,觉得有些不可见光吗?见了面以后,她要不要劝他放弃赌博呢……不知不觉中,她抵达了东门之墠。这家中餐厅在宫州大桥以西,临港而设,也是贺丞集团的产业之一。她有些疑惑,因为小樱现在应该有点缺钱,却选了这样一个奢侈的地方。那一会儿见了他,她要不要抢着买单?还是AA制?然而,一切的设想,都在前台对话时被斩断。

“林先生?我看看……对不起小姐,从下午五点到八点半,我们这里就没有姓林的客户订位。”

“怎么会没有呢?再查一下好吗,他全名叫林英泽。”

前台小姐再次看了一遍预订表,摇摇头:“还是没有。要不您报一下他的电话号码,我再帮你查查?”

她只能出去,让小辣椒帮忙联系小樱,小辣椒却说联络不到他。然后,她回去再度向前台确认说:“八点前没有林先生吗?要不你再看看晚一点的名单?”

“晚一点就没有了。八点十五分以后,这里有人包场,所有预订已被取消。”

“包场?是谁包场的呢?”

“贺先生。”

包场的人姓贺,那说不定是贺丞的土豪订了座,这就没有办法了。她只能站在东门之墠门口等待。没过多久,有两个个子高挑、打扮优雅的年轻姑娘从餐厅里走出来,路过她身边,小声地嘀咕道:

“快看,就是那个,那个是King的车……!他今天晚上真的要包场啊。”

“啊啊啊,我们要不要过去假装偶遇一下?反正还有半个小时才清场……”

她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辆加长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入东门之墠的后门。那两个女孩激动地牵着手,踩着高跟鞋,追星般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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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辣椒:“有读者给泽哥来信反映说,看到《镜中蔷薇》第一章开头,她差点直接弃,心中默念了一万次‘这是闪闪的书,闪闪的书’,才硬着头皮看下去,直到我出场,她才松了一口气。这说明我是《镜中蔷薇》第一人气女性。”

谢欣琪:“第一人气我接受,但女性?”

小辣椒:“你对我的性别有什么疑问吗?”

谢欣琪:“你,还有正在刷手机看微信的你们,对我作为本书最华丽女性的开篇华丽登场有什么疑问吗?”

洛薇:“第一人气男性都还没说什么,你别心理不平衡了啦。”

苏嘉年:“她在说谁?”

谢欣琪:“反正不是King,毕竟他都没露过脸。必须是我哥。我哥最帅了。”

谢修臣:“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King:“呵呵。”

“你总不能嫁给我。”——《镜中蔷薇》8

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宫州南岛谢氏庄园的豪宅中,谢太太在卧室里被伺候着做美容,二楼书房里,谢茂与别人的电话没有断过:“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是啊,我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就是不懂事,我们也拿她没办法,我会好好训她的……张总,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觉得她就是被我们宠坏了……”

他对面坐着灰头土脸的谢欣琪。她妆容已花,晚礼服脏兮兮的,头发就是个被黄鼠狼践踏过的鸡棚;袜子滑丝了,拉出一条长长的裂缝,膝盖还有磕破的伤口。但是,她仍旧抱着胳膊,展现出耀武扬威的叛逆。终于,谢茂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刚才堆了一脸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些年来,他苍老很多,两鬓花白,一身是病,但眉宇间还是留着年轻时的风流俊逸。

谢欣琪连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谢茂眉毛搅在一起,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却更加严厉:“没错,我是可以帮你挡掉一部分纸媒的报道,但网络呢?还好苏太太生日是私人派对,还来得及挽救,不然你还要像再上次那样上头条。”

“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可以。”谢欣琪仰着下颚说道。

“你情我愿?你情我愿的结果就是,他母亲请人把你从宴会里请出来,然后你差点和她打起来?”

她涨红了脸,横眼往别处看去。她怎么会知道,不过亲了苏嘉年一下,苏太太就成了疯子,大叫警卫,叫他们把自己请出宴会现场——不过在那之前,她已经一掌抓坏了苏太太盘好的头发,还掀开了对方的裙子。在她的精心破坏下,音乐宴会最后只剩了乌烟瘴气。波塞冬六世门前有大批狗仔蹲点,见她出来,他们一涌而上,把她包围在闪光灯刺目的银色小圈中。

真是想不到,她小时很向往童话故事,长大却蜕变成了这幅德行。她也没有办法,毕竟童话里王子会时刻拯救公主,现实却不是这样。她被无数男人追求,可以随便践踏他们的自尊。但在内心深处她也知道,他们爱的是她的姓氏,她的万贯家财,而不是她极力想要证明的自己。

现实就是如此,保镖都比王子可靠。就像在建筑外,她完全没把那些蝼蚁放在眼里,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让司机保镖来接自己。谁知,手机没了电。记者这么多,她寸步难行,只能听他们问着她各式各样的尖锐问题:

“谢小姐,听说你和上次约会的F1赛车手分手了,还是说你们只是玩玩的?”

“谢小姐,今天早上有一家直升机把你从家中接走,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谢小姐,你为什么会来出席苏太太的生日宴会?今天怎么会提早出来?是因为不讨主人喜欢吗?”

人成熟以后,会比以前更容易处理倒霉麻烦的事。但是,如果所有霉运接二连三而来,再理性的人也会接二连三地失控下去。换做其它时候,她可能会摆出女王造型,随便他们拍摄。但那一刻,她的头发乱了,鞋跟断了,整个人比平时矮了一截,周边还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笑不出来。直到一群黑衣保镖出现,垃圾车铲垃圾般把记者们推到路边。从他们排出的道路上,谢修臣匆匆赶到,一句话不说,抓着她的胳膊,塞她进车里。她在车里还在闹脾气,身体贴着车门,脸对着窗外。谢修臣拍拍自己身侧:“坐过来。”

她赌气地抱着胳膊,嘴唇撅得高高的:“不过来,就知道命令我。你为什么不坐过来?”

他转过头默然看向她,没有怒气,也没有笑容。她觉得委屈极了,刚想说点作死的话,就见他淡淡地笑了:“因为你比我轻,坐过来比我方便。”

她脸上的不悦烟消云散,得意地扬起下巴:“说得也是,我超级轻的。”然后笑着坐过去,缠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

虽然表面很傲娇,当她依靠在哥哥身上轻蹭,却有点想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落难的小狗,被主人从脏兮兮的泥坑里捡回来,好好地保护起来。

原来,这世界上不是没有王子。王子是哥哥。

此时,谢茂望着女儿,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对上她这样的眼神,终于还是摇摇头:“欣琪。你在考验你爸的耐心。”他叹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她的肩:“你知道我这样纵容你,是因为你的妹妹,你……”

“死者为大,我懂的嘛。”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让谢茂更生气了,他气得瞪了她就走。回到卧室,他看见谢太太正贴着面膜,聚精会神翻看他桌上的报纸。听见他的动静,她停滞了一下,动作平缓地把报纸合上,用手掌对面膜扇着风,去了洗手间。谢茂对自己夫人了解颇深,知道她从来不看和时事有关的东西,于是过去翻开那叠报纸。里面有一条新闻是关于宫州第一黑帮苍龙组的。她是在看这个么?谢茂皱了皱眉,把报纸再度合上。

谢欣琪哼笑一声,大马金刀地翘腿靠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果不其然,随便换几个频道,她就看见自己那架粉色的直升机。她关掉电视,长叹一声,躺倒在沙发上,仰头却正对上一双俯视她的眸子。她“哇”地叫了一声,无所谓地笑了出来:“怎么,爸爸训完,现在轮到哥哥啦?你想说什么,我帮你说了吧。‘欣琪,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家族的名誉’‘你一个女孩子,做事怎么可以这么轻浮’……还有吗?”

他没有再板着脸训话,只是在她面前蹲下来,就像小时候为走路不稳的妹妹系鞋带一样。他握着她的手,抬头用恳求的语气说:“欣琪,不要再这样任性下去,哥哥很担心你。”

谢欣琪从来不怕别人和她对着干,相反,她喜欢别人跟她来硬的。这样她就可以和对方拼得你死我活,而且往往她会赢。可是,她很怕被温柔对待。她整个生长过程中得到了过多的宠爱、跪舔和凶悍,独独缺少亲人平凡的关爱。她睫毛快速抖了抖,不自信地避开谢修臣的视线:“万一我就是要任性呢。”

“其实,我知道你这么做,有部分原因是你叛逆,另一部分,是因为你想保护我。没有必要。我更希望自己妹妹过得好。”

她呆住了。他没再解释下去,两个人却对他话中的意思心知肚明。因为他是私生子。他母亲是父亲的情妇,害死了她的孪生妹妹,因此被谢茂彻底抛弃。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和父母一起吃过一顿饭,童年是在旁人窃窃私语中度过的。十五年前,他的生母郁郁而终。从那以后,他的日子比以往更不好过。没有了生母的庇佑,连当着谢茂的面,后母都敢对他冷嘲热讽。家里人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也没有一份是属于他的。个性与妹妹基本相反,他从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过日子,学会讨人喜欢,以此让自己生存下去。一个男人处于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嘴甜得跟涂了蜜似的,又很难对人说“不”,自然也招来了大量桃花。正因如此,更有无数张嫉妒的嘴在背后抹黑他。

谢欣琪从来不计较他的出身。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兄长,他很疼她。而且,每次当她犯下错误的时候,爸爸都会和哥哥站在同一战线教训她。只有当她不那么完美的时候,别人才会对哥哥更重视一些。所以犯错时,她习惯性地把事情做得更糟糕一些……没想到,他居然看出来了。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如此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

“好了,早些睡觉吧。我还要去看一些文件。”他站起来,把她的头发揉得更乱了,“晚安。”

看见他纤长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前,谢欣琪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哥。”

他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她别扭地走过去,双臂从他胳膊下穿过去,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不再说一句话。

“这么大了还撒娇。”他听上去一点也不无奈,嘴角还有一丝微笑,“不过也没几年了,你总要嫁人。”

“你又想给我相亲是吗?King脾气可真臭,我一点也不喜欢。”

“连他你都挑,那我真找不到第二人选了。”

“我觉得哥哥就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你按你自己这样的标准帮我找吧。”

按以前他们的对话习惯来看,他肯定会自恋地笑一下,说“想得美”。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没有等到这样的回答。

他只是轻轻推开她:“你总不能嫁给我。”

谢欣琪微微一笑,挺着胸膛说:“没关系,慢慢找嘛,总会有好结果的。毕竟马克·吐温说过,喜剧就是悲剧加上时间。”

谢修臣也微微一笑:“我就是你的时间。”

“说得好!我们兄妹双壁,一定能……”但停了一会儿,她再度回了他一个微微一笑,“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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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辣椒:“有读者来信说,每次看到谢欣琪出场,都觉得爽到飞起。”

洛薇:“其实闪闪说,她看欣琪和谢修臣的粉色泡泡比较爽到飞起。”

小辣椒(脸红):“妈的,后妈太下流了!”

洛薇:“?????”

小辣椒:“据说下一次更新,有一个重要人物要登场!”

谢欣琪:“那必须是我哥吧!”

King:“呵呵。”

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世界也停止运转了一下。——《镜中蔷薇》9

“我觉得哥哥就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你按你自己这样的标准帮我找吧。”

按以前他们的对话习惯来看,他肯定会自恋地笑一下,说“想得美”。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没有等到这样的回答。

他只是轻轻推开她:“你总不能嫁给我。”

谢欣琪微微一笑,挺着胸膛说:“没关系,慢慢找嘛,总会有好结果的。毕竟马克·吐温说过,喜剧就是悲剧加上时间。”

谢修臣也微微一笑:“我就是你的时间。”

“说得好!我们兄妹双壁,一定能……”但停了一会儿,她再度回了他一个微微一笑,“滚蛋。”

当时钟指向了十二点,东门之墠楼上的灯也随之熄灭。

一阵冷风吹来,洛薇锁掉手机,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在这里傻站了四个小时。小樱这家伙,不会是因为小学的那点矛盾,想打击报复她吧。她把已经踢在路边的高跟鞋穿上,提着包,颤颤巍巍地离开了餐厅。走了五分钟,身体就累得快要垮台。穿过马路,扶着栏杆沿海边缓步,她看见了不远处的甄姬王城。它宝塔般矗立在宫州大桥一侧,灯火通明,不眠不休。

不知自己到底在追逐些什么。那些珍惜的记忆,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无忌童言。看看,这个晚上她都等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出现,甚至没试图来找她,说一声今天见面取消。这只说明了一件事:过度在意的人,只有她。沿着河畔行走,清风拨乱她的头发,她禁不住打个喷嚏。近期昼夜温差很大,是时候去打车回家了。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洛小姐。”

她疑惑地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外国男人站在她身后。他穿着一身纯黑西装的,看上去不是很好惹。她防备地退后一些,小声说:“请问你是……?”

“我们老板有事要找你。请跟我来一下。”

“你们老板?”

他指了指马路对面,那里停着一辆加长豪车。它和这位外国男人一样,也是纯黑色,但表面擦得锃亮,像能把所有的霓虹都吸收进去。

这里是宫州最著名的一条河,有个古典的名字叫洛水。它切割开两岛的水湾,给了宫州人尼罗河于埃及人民般的信仰。传闻古时曾有神灵居住于此,耗其精神,以守宫州。这也是甄姬王城名字的由来——在曹子建笔下,甄姬是洛水之神的化身。宫州大桥到洛水极东这里是宫州最贵的地段,任何款式的名车都会在这里频繁出现。但是,这么正式的limo还是很少见。所以,她是不是可以推断,这一辆车就是刚才King的那一辆?这么说,找她的人是King?难道说,她能顺利离开甄姬王城只是那个K001看守不牢,现在他们要重新抓她来了?现在这么晚,周围没人,逃跑来不及,说不定还会再度被敲晕拖走。

“哇,是要见大人物吗?你稍微等一下,我整理一下衣服。”她转过身,面对洛水的方向,回头朝他充满歉意的笑了笑。他见多了这样的女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别处等待。趁这个机会,她拿出包里的手机,拨通报警电话,再掏出口红来,假装对着镜子补妆。

终于,听到有人接电话,她赶紧倒扣着手机,一边涂抹唇膏,一边对那位外国保镖说:“其实,我刚搬回宫州,都对这里的路段不熟悉了……你看宫州大桥,好像比十多年还要宏伟。”

他没有说话,还是沉默寡言地站在原地等她。电话那一头无人讲话,却没有挂断,看样子已经意识到这边的状况。这时,另外两个男人也从对面走过来。其中一个个子偏高,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系着银项链,一头茶色的法式小卷发歪向右侧,眼角微微下垂;另一个穿着浅色正装,头发剔得很短,几近光头,留着小胡子,看上去有些痞气。见她还在那补妆,小卷发笑了笑,说:“这位有着乌鸦羽毛般长发的小姐,夜色让你如此动人,你却还没准备好吗?”

她一时间没能适应这种奇怪的说话方式,停了一下才说:“马上马上,就快了。我还要补个腮红……”

“伊壁鸠鲁曾说,不要为了你想要的东西,糟蹋了已经拥有的东西。因此,你也不想糟蹋六哥的耐心,因为发怒的六哥,比恶龙还要可怕十倍。”

她掏出腮红,佯装闲聊,对他们喃喃道:“这位先生,你应该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吧。我跟你说哦,以前西边这条街上没有这个服装店,这读什么来着……Le paradis?这是法语吧。东边也没有这个叫‘理想国’的餐厅……”

那个说话跟念诗一样的男人本想开口,但小平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抢先道:“洛薇小姐,我不但是在这里长大的,还知道本地人不爱用东南西北分方向。然后,请那边转告一下刘警官,这里是常枫,我们六哥只是有事想和这位小姐聊聊天,没什么要紧事,不用派人过来。”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的遥控器,对她的方向轻按一下。她听见手机发出“嘀”的一声,再翻过来看,电话已被远程操控挂断。他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常枫,甄姬王城的副总。这位是陆西仁,我们的艺术总监。”

“……我是洛薇。你们好。”

她缩起了肩,把冰凉的手指放在他手心里,象征性地晃了晃,硬着头皮跟他走过马路。早就该想到,能开得了这么大一家赌场的组织,必须得黑白两道通吃。这下她真是死透了。不过二十米的距离,走过去简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最终,她双手抓着包带,在那辆闪闪发亮的车后门前,不自在地挥挥手。车窗显现着她的倒影,她看见自己笑得一脸僵硬。

随着那面车窗缓缓下落,冷夜挥动月色的云烟笔墨,描绘出黑暗中男人的侧脸。她呆了呆,心跳也停了几秒。这一刻,街道对面呼啸过的车声转瞬即逝,霓虹之光在头顶闪烁。直到寒风吹得背上一凉,她才确定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张贴在车里的舞台剧海报。

这晚肯定是站太久,她表现有些古怪。大学时她们设计系的帅哥很多,她也现场见过一些男明星,从没有因为哪个人好看就走神成这样。可刚恢复平静,她就察觉到,他长着瓜子脸,鼻尖高高拔起,鼻尖右侧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她捂住嘴,不由倒抽一口气。她不是看错了吧,应该没有看错吧!可是,这个人明显就是……

“你迟到了四个小时。”他低头看看手表,不耐烦地皱着眉,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现在都十二点一刻了。”

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不到一秒的时间,世界也停止运转了一下。

这样的感觉小时不是没有过,所以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她才总想着避开他。但那时懵懂,并没有像长大后这样强烈。她只是愕然地呆了片刻,然后强迫自己打消这种不安。

“小樱!!”刚才的僵硬瞬间烟消云散,她狂喜地叫了出来,弯下腰扶着车窗边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不是一早就约好的么。谁知道你会迟到这么久。”他对着旁边的空位置偏了偏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