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先别再说他。”他把她的胳膊搭靠在自己肩上,把她横抱起来,“现在你要不要紧,伤到骨头了吗?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我伤得不严重……”

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狠狠抽她一个耳光,她是不会立刻哭的。她只会眼眶通红、充满恨意的看着敌人,直到至亲开始安慰她。这一刻的谢欣琪也是如此。她靠在哥哥的肩窝里,本来想再忍忍,却控制不住,委屈地大哭起来。他抱住她,抚摸她的后背,在回到房间为她上药的整个过程中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她只知道无限度的撒娇、倾诉,却没有看见他眼底深处燃烧的怒意。

第二天下午一点,苏嘉年才起床,回想起前一晚做了什么事。他赶紧打电话给谢欣琪,结果自然是没有人听电话。连续打了几个都是同样的结果,他对着电话笑了一声,最后打电话约了其他女人。可是,刚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地面,他便感受到一阵爆炸般的震动,身体弹了起来,撞在风挡玻璃上,方向盘上的气囊弹出得晚了些。脑子里晕了一下,他摸了摸额头,手心一片猩红。警报器响彻小区,他回头看向车尾,只见一辆suv撞在他的车上,已经把他的跑车撞的跟纸糊的又注了水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轰隆一声响,旁边的玻璃窗也随之震碎。玻璃碴哗啦啦掉进来,一只手伸进来打开锁,又从外面打开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出去。因为这边的车祸,已经有几个散步的住户停下来,但那个人一点也不在乎,抓着苏嘉年的后脑勺就往车门上撞。苏嘉年悲鸣一声,瘸子般站不稳身子,捂着头想看是什么人,但抬头的瞬间,又被那人一拳打在脸上、一膝盖磕在肚子上。而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头昏脑胀,恨不得立刻死掉。再度被卡住喉咙提起来,他才总算眼冒金星地看见谢修臣的面容重重叠叠。谢修臣还是和以前一样,领带打成温莎结,一副贵公子架势。然而,他表情森寒而愤怒,一语不发,伸腿把苏嘉年从台阶上踢得翻滚下去。

围观的人渐渐变多,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甚至无人敢报警。苏嘉年痛得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被他对着脑门儿踹了几十脚。苏嘉年都快被踢成傻子了,口里吐着白沫、口水和血液的混合液体,虚弱地呻吟:“我不是故意对欣琪那样……” 话未说完,谢修臣举起一旁的金属垃圾桶,砸在他的脑袋上,发出“咣当”一声,然后把垃圾全倒在他身上。

他苏嘉年打成半死人后,谢修臣一手掏出手机,一手插在裤袋里,对苏嘉年堆满垃圾的脑袋拍了几张照片,临行前又补了他两脚,把掉出来的领带压回西装下,转身回到车上,扬尘而去。

看见这几张照片以后,谢欣琪目瞪口呆。她知道哥哥学过跆拳道。小时候,她一被人欺负,他就会出来保护她。但她从来没见过他把人往死里打的样子。她先是惊讶地捂住嘴,笑出声来:“哥,你好暴力……但……但是,谢谢你。”

“先别谢我,这事情你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你该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要和男人硬碰硬。男人本来就没女人能说会道,当他们发现自己口头上赢不了你的时候,就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尤其是喝醉的男人,你见了都该躲得远远的,像昨天那种表现是鲁莽。”

“这么说,还怪我喽?”

她笑了出来,却拉痛了嘴角的伤口,“嘶”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嘴。他赶紧凑近,垂头捧起她的脸观察伤口,柔声问她:“很疼吗?” 但是,目光却对上了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他脑中一片空白,快速收回手,恼然地看向别处:“你要学会避免这样的事发生。现在哥可以帮你,以后等你真结婚了,我可帮不了你那么多。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你的婚姻也能更持久。”

谢欣琪无奈地笑:“我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了。”

“说什么傻话。苏嘉年只是一个例外,以后你会遇到好男人的。”

“只要跟哥在一起就好,我不要结婚了。”

谢修臣怔了一下,然后推了推她的脑门儿:“神经,快休息。”

他很小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才敢对她有了过多的幻想,才会导致自己一错再错。其实血缘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中根深蒂固的血亲之情。她早已把他当成兄长,那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能被她感动的糊涂话而迷惑。

谢欣琪本来已经决定把苏嘉年的话连同他的人当个屁放了,但没想到,他在酒醉时居然说了一句大实话——谢氏马上不行了。

年后,第一场大雪降临在冷空气中,随着朔风癫狂舞蹈。本应是温暖的节假日,出现在头条新闻的文字却是:贺丞集团即将融资谢氏地产。

对谢欣琪而言,这个新闻是噩梦,但对就职于贺丞集团的人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喜讯。透过玻璃窗画板,东阳把冷漠明亮的颜色涂抹在房内。陆西仁放下开着经济新闻页面的平板电脑,吹着口哨,在洗手间对镜打理发型,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定型水。然后,他把三款香水混搭喷在手腕、颈项,每喷一下,他都会得意洋洋地说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如“六哥霸气侧漏”“姓黄的不过流氓奈何对上国王”“谢氏hi谢氏bye”等等。然而,门铃声突如其来,吓得他手一抖,把香水喷到了嘴里。他“呸呸”吐着香水,拉开门苦大仇深地说:“我不是说过吗,你们这些送小东西的绅士们,都请温柔地把东西放在物业,没必要送到家……啊。” 看到快递员的刹那,他张大了嘴:“你们经理不是说,你大学毕业找到了全职工作,已经辞职了吗……”

“这是你说的,下次我都放物业了,不要再投诉我。” 小辣椒把手里的盒子塞到他手里,转身走掉。

“等等,语菲。” 他冲出去拉住她的手,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拉住自己的手。他察觉自己失态,乖乖松手举起来,一副被警察用枪指着的犯人样。

“有什么事?”

他挺直背微笑:“为感谢黄玫瑰小姐日夜奔波,想周末请你吃一顿饭,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我要打工,没时间。”

“那下周?”

“也没时间,下周要复习。”

他从容不迫地弯着眼睛:“原来黄玫瑰小姐在准备考研,智慧的女孩,我喜欢。”

但她可不是来陪他聊天的,她翻了个无聊的白眼,不留恋的转身走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种自尊心受伤的感觉再度袭来,他真的想放弃了。但是,再想想,今天六哥又干了一件大事,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再度追上去,把小辣椒推到墙上,以手臂封锁住她的退路。

小辣椒抬头看着他,乱了手脚:“你你你……你做什么?”

走廊灯光被他身高的阴影盖住,混合香味的诱人气息把她包裹。他单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留给了她退路,反而让她觉得更没有安全感,进退两难。他压低了声音说:“语菲,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一直在想你,每天都想。” 徘徊在耳边的倾诉让她更加心猿意马,她涨红了脸,张嘴露出白白的小牙,说出的话却是:“可是我一点也不想你!”

他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你和洛小姐物以类聚,都是折磨男人的高手。”

“薇薇?她被你们KING掳走这么久,每天为他当牛做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约都约不出来,她还折磨男人?”

“不说了,你是不知道六哥有多惨……” 忽然,他愣了一下,“约不出来?昨天她没去找你?”

“昨天?没有啊。”

他额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昨天六哥本来想约她吃饭,但被她临时放了鸽子。她说去找你了。”

“她怎么说的?”

“短信,文字。”

二人面面相觑很久,都变了脸色。

十二小时前,洛薇准备去超市购买调味料,却在楼下遇到了倪蕾。倪蕾眼睛深黑,鼻尖冻得红红的,皮肤白的跟空中的雪粒一样,看上去楚楚可怜:“我和KING分手了。”

洛薇先是一愣,惊讶地说:“为什么?”

“他没有爱过我。有的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你。”她提起一口气,终于说出了真相,“我没有怀孕。”

压抑住心中那一丝并不荣誉的喜悦,洛薇点点头,等待她说下去。

虽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回答,但倪蕾心中还是溢出浓烈的不甘。她不会忘记与贺英泽参加婚礼的晚上。那也是她第一次坐实了心中的恐惧。欺骗洛薇自己怀孕后,她却比谁都郁郁寡欢,趁洛薇没注意,偷偷喝了几杯闷酒。仪式结束后,她借着酒劲,壮了胆子,在酒宴门外把贺英泽拦下来,也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连我的手都没牵过。贺英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既然你都知道是名义上的,为什么问这种蠢问题?” 他说话还是照旧不留情面。

“我开始以为你以事业为重,所以不愿意花精力在感情上,想默默等你,但我现在真的受不了了。我能忍受你冷漠,但不能忍受你喜欢其他人。而且,你喜欢什么人不好,为什么要喜欢洛薇?她可是我的朋友啊……我一直相信你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她也很放心,没想到她居然会挖我的墙角,我很受伤你知道吗?”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从没有说过要你当我的真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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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面镜身世

"不要逃避话题!"她忽然一改柔弱常态,变得凌厉起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洛薇?不,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太在意你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牢牢记住。我早就看出来了,就连今天晚上也是,你一直在看她,只要一看她,你整个人看上去就不一样了……""这和你没有关系。别忘记你的身份。"他打断她。

这完全是意料中的答案,可还是深深上了她的心。她打了一个酒嗝儿,苦笑着说:"你说得对,我本来就不该多问,反正一开始这就是一笔交易,你给我的好处够很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你喜欢他,也可以。反正我和她是好姐妹,你喜欢她,总比喜欢其他人好。可是,你能试试爱我吗?我不要你负责,只要试一试就好。"看见他不耐烦地叹气,却没给出答案,她更加伤心了,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拽着他的一角,眼露醉意地望着地面:"今天,我……我已经在这个酒店订了房间。我为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酒,还让人做了生蚝刺身……我会在上面等你的……"这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不矜持的话,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却连他一个讶异的表情对没有换来。他说:"如果你只是想要和我睡一角,也行。但我永远不会爱上你,也不会和你结婚。你即便真用手腕怀上了我的孩子,也只能当一个私生子的母亲,这些利弊,你都自己衡量清楚。"若说之前还徘徊在深渊边缘,听见他这番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她便已经彻底落入黑暗。她盯着他的皮鞋出神片刻,突然哭了出来,用力捶打他的胸口:"贺英泽,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连试一试都不可以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骗一骗我都不可以吗?!"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冷静,她情绪失控,拼命挣脱他,紧紧地抱着他。他并没有残酷到推开她,但也只是雕像般站着不动,等他停止发疯。

那一晚,她还感谢过他的最后一丝善解人意。但现在回想,这并不是贺泽英的个性。他容忍并不是因为心疼她,而是发现了她的不理智,生怕她会做出对洛薇不利的事。想到这里,心底的不甘心更是转为了暴风雨般的愤怒,将她仅剩的愧疚吞入腹中。她压低声音,把过去在贺泽英那里收到的委屈变本加厉吐露出来,末了,还不忘说出任何女人都最想听的话:"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我开始以为这个人是贺丞集团的人,但现在想明白了。这个人是你,洛薇。""我?薇什么事我?"洛薇心情复杂极了。

"他喜欢你。但其中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他不愿让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跟我来一下。"

洛薇并不知道,她叫自己跟上去的目的,是想脱离贺英泽眼线的控制范围。等她意识到两个人走得有些偏了,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一团黑影已经出现在她的脑袋上。视线被盖住后的一段时间,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失去了意识……

这一天对周锦茹来说,是有些烦闷的,因为是多年来她回忆最多的一天。

云朵张开无垠的灰色翅膀,把宫洲的天空都快拽低至楼层中央。但是,飘落的白雪还是出尘不染,成千上万,移动棋盘般飘逸着,点亮了暗色调的幕布。南岛一座天主教堂里,彩绘玻璃因天气笼上了一层灰,只留给教堂内部绝望的微光。穹顶上的手绘天使庇佑着祭坛上十二使徒雕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表情平静如深海。十二个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黑衣人站成队列,静候着坐在第一排对主祈祷的周锦茹,周锦茹身边站着年轻貌美的倪蕾。这里除了他们和角落一个蠕动的布袋,就再无活物。周锦茹每个周日都会来这里祷告,但这一天,是拥有回忆最多的一日。

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夏日……

"恭喜谢太太,是一对双胞胎啊。要是谢先生也在医院就好了,瞧瞧这俩孩子,可真漂亮。"那一日,手术室里,白灯明晃晃地刺痛她的眼睛。护士们轻擦孩子身上的污血,不是向手术床上孱弱的她投去微笑。哪怕是"双胞胎"这三个字,也无法唤醒她心中的火焰。孩子是男是女、她是愤怒还是不甘,都不再重要。她严重噙满泪水,只想好好睡一觉,甚至希望如此走向死亡彼岸,再不回头。然而,闭上眼的刹那,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在那个沙漠颜色的月夜:在丈夫新家窗外,她看见坐在他膝上的男孩。男孩治愈后周岁左右,系着领带,一副小少爷的模样。丈夫在家说话一向颐指气使,一句话不对,就闹德全家鸡飞狗跳。可是那个小男孩打他一耳光,他却恨不得把另一边脸也伸过去给他打。

是的,她赢得选美大赛冠军,一时名震宫州,所有富豪都对她垂涎三尺。她也是冰雪聪明的女人,不浪费一点时间,迅速嫁入谢氏豪门。虽然婚后谢工资不改风袖脾性,还会跟那些小模特小演员纠缠不清,她却很清醒:只要不动摇她的地位,让她继续过富裕的生活,不管丈夫在外面怎么拈花惹草,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没想到,结婚不过两年,一个才貌兼备的狐狸精杀出来,迷得丈夫魂不守舍,夜夜不归。她原本只当狐狸精是个保质期较长的新玩物,依然气定神闲地过着老佛爷般的日子,知道除夕夜来临,丈夫一通电话说要出国出差,让谢氏全家面面相觑,她才终于意识到:惨了。这俩人在玩真的。

她使出浑身解数,找人去调查了那小三的来历。原来,小三真不简单,是个名媛,留洋归来,饱读诗书,有主见又不乏温柔。最可怕的是,小三是美丽幽魂的妹妹——她是来复仇的,最糟的是,得知这一信息时,小三和丈夫已生了个谢小公子。他正为心爱女子捶肩煲粥,时不时捏捏小公子的脸,合家商议如何让妻子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这辈子不曾如此心急如焚过。与丈夫结婚四年多,他除了前三个月对她热情似火,之后几乎没与她同房过。她害怕极了,开始求神烧香,寻医问药,亲自跑到曼谷四面佛秋子。终于,在丈夫提出离婚的那一夜,她以泪洗面,只求最后温存一次……

想到这里,胸腔中最后一股挣扎的火焰微弱地燃起来,她轻声问护士:"是儿子吗?"她脸如白蜡,声音如呼吸般轻飘,护士们不确定地回过头。手术灯闪烁着器械的冷光,被手术台与推车切割成几何状。在她脸上落下黑色的阴影。她睁开眼睛,动动脖子:"我的两个孩子,是儿子吗?""是两个可爱的女孩哦。"护士微笑着把孩子抱过来。

老天到底不助她。

后来,两个女孩被送进病房,她看见公婆严重掩不住的失望。其实她知道,他们对儿子出轨心知肚明,狐狸精临盆时,婆婆还亲自去照料。因此,当她终于有机会抱孩子,却并未感到母亲应有的喜悦。两个小姑娘都在沉沉入睡,眼缝狭长,小嘴水果般饱满。护士说,她们长大以后,一定是两个美人,她们长得几乎一样,只是其实一个眉毛飞扬,充满英气,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另一个则长了柳叶眉,眉平而浓,温婉可爱。她抬头望向窗外,哪儿有几朵醉人的红蔷薇,绿叶含丹,回顾生色。再看看那个温婉的女儿,她拭泪强笑,摇摇这个女儿的小手,为她提前准备好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周夫人,人来了。"周锦茹收回眼中的伤感,挥挥手示意倪蕾退下,但倪蕾踌躇了两秒,还是一咬牙,坚定地站在原地。周锦茹也不再勉强她,转过身去,抬起锋利如刀的下巴,实现移向教堂门口。那里出现了两道身影,正在被守门保镖搜身。其中一个高瘦而挺拔,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一眼看见:另一个虽没他身材好,却理着小平头,身形矫健。是贺英泽和常枫。她一直知道贺英泽泽孩子潜力不可限量。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继承了父亲的智慧与狠毒。

"贺先生,请坐。"她对一个座位摊了摊手,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

贺英泽看了一眼墙角的布袋,居然没有反抗,缓慢地坐在她所示意的地方。她满意地微微一笑:"外面下了点雨,我看贺先生和这位先生都没带伞,我这里刚好有多出两把。一会儿你们一人撑一把,我女儿就跟贺先生挤挤了。"贺英泽没有说话,常枫倒是冷不丁地抛出一句:"用布袋装女儿的母亲说出‘我女儿就跟贺先生挤挤’这种话,一点也不奇怪。"话音刚落,角落里的布袋就停止了蠕动,僵住了般保持死寂。

周锦茹微笑着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女儿和贺先生不是已经领证了吗?新婚小夫妻挤一把伞,不过分吧?"常枫本来准备回答,和泽英却伸手拦住他,平静的指了指布袋:"打开"周锦茹笑意更深了。要说贺英泽有什么过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和他爸一样,在感情中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听到洛薇被绑,立刻就赶过来了,却还是要装作不在意。她对手下使了一个颜色,他过去把布袋打开,露出了洛薇的脑袋。洛薇头发乱蓬蓬的,嘴被胶带封住,光线骤然刺得她流泪,她低下头去紧闭双眼,直至额头上传来冷冰冰的金属质感,她愕然抬头去看,是眼前的人拿抢指着她。

从贺英泽和常枫进来起,倪蕾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她的目光在贺英泽、洛薇和周锦茹之前移动,却始终没能在贺英泽脸上捕捉到半点因背叛而昌盛的愤怒,相反,他像没看见他似的,对周锦茹说:"直奔重点吧。"周锦茹抱着胳膊,用手轻轻掩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卖关子了。希望贺先生把谢氏地产物归原主。""只要我照做,你就会放了她?"

"看过你就知道了。"

她从身侧拿出一沓合约,让人递过去给常枫,常枫又将他交给贺英泽。

贺英泽把合约扫了一遍,把它递给常枫,示意他也看看。常枫读着读着,脸都气红了,贺英泽反倒是一脸轻松吧的笑:"这笔生意不小,谢太太,我们恐怕要坐下来慢慢谈。"他才往前走了一步,周锦茹就防备地后退到更多人身后:"别,就算我不认识贺先生,也对贺家公子的非凡身手有所耳闻。""谢太太真是多疑,刚才进来时,你们不是已经让人对我搜过身了,吗?"她却没放下一点防备,对他伸手做了个止步前进的动作:"别,别。站在那里就好。"与此同时,角落的黑衣人用枪口更加紧贴洛薇的太阳穴,把她的头都快顶到了墙上。贺英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得人畜无害,慢慢后退,直到黑衣人把枪松了一些,周锦茹也不再那么紧绷,才温和地说:"这合同我看了,大致方向我是赞同的,只有一些小的地方需要修改。"他如果一直是冷冰冰的样子,她还会有一些胜算,可他变得这样好说话,她就知道情况不对,玩商业谈判和心里战术,她绝不是King的对手。

贺炎当年驰骋宫州,座右铭就是"兵不厌诈|",而他们对他儿子的评价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到这里,周锦茹的戒备心就更强了,断然说:"你来之前我就说过,没有商榷的余地,你只能说YES或NO。""如果我说no,你会怎样?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吗?""当年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我都能亲手把她送走,现在要杀了她,简直易如反掌。""也是,只是为了与谢茂的情妇争宠,你都能丢掉洛薇,在女儿面前扮可怜这么多年,现在整个谢氏地产和贺丞集团都悬在嘴边,你又怎么会心软?"周锦茹眯着眼睛,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绷起的眼角细纹:"贺英泽,你现在是在拖延时间吗?"她这一番话的回音都还没有响尽,教堂另一个角落里,已经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些……都是真的?"周锦茹背脊一直,转过身去,震惊地发现谢欣琪已经被人绑住,站在了走廊的小门前。谢欣琪却并未露出一点怯意,反倒是用质问的目光看着她。

她勃然大怒地转过头:"贺英泽,你还想洛薇活着回去吗?!"谢欣琪大声说:"妈,洛薇就是欣乔",对不对?当年她并不是被开水烫死的,而是被你偷偷送走了,对不对?我已经在爸的房间找到了很多证据,里面有一个叫吴巧菡的女人……"听到一半,洛薇也倒抽一口气,脑子的运转速度快要跟不上眨眼的速度。

周锦茹焦虑地打断了她:"就是那个姓吴的贱女人勾引你爸,还喜欢装可怜,装文雅,频频写情书给他,以为这样就能留着你爸的心,才让我逮到了复仇的机会——我装作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找到她常用的蓝色薰衣草信纸,冒充她的笔记写信给奶妈。承诺奶妈儿子大富大贵的生活,让奶妈帮了一个小忙。""这个‘小忙’,就是让她承认自己是与吴巧菡串通好的,蓄意杀死了欣乔?""她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死了而已。"奇怪的是,周锦茹说的越多,焦虑感就越少,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态,就好像一位隐居多年的军师回味着多年前自己大获全胜的战争。

谢欣琪只觉得天灵盖好似被什么打中,身体摇了摇,往后退了两步。她一直知道母亲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没有想到会狠到这种程度。

"你露出那种表情做什么?那时候我还没做绝,留了你妹妹一条生路,把她丢给一对普通夫妻,她被他们抚养长大。要不是谢茂发现你妹妹的存在,他们可能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看见洛薇一直"呜呜"挣扎着想要说话,她示意旁边的黑衣人解开洛薇嘴上的胶带。

"所以,你试图派人枪杀我,还害死了我的父母?"洛薇痛苦而愤怒地说道,"在我家楼下派人装炸弹的人也是你,你让人跟踪监控了苏嘉年,对不对?"周锦茹平静地望着他良久,却没有直接回答:"洛薇,你要理解我的苦衷,在那种情况下,谢茂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如果被他发现你是我的孩子,就被会发现你不是他女儿的事实,那我的下场可能比永世不得超生还惨呢。""你这毒妇,把我爸妈还给我!!"

"我才是你的生母,当初亲子鉴定是我动了手脚。真正的测试结果在这里。"说完他把一沓文件狠狠扔在洛薇脚下,"不管你怎么恨我,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洛薇只觉得身体都快被怒火烧成灰了,谢欣琪却听出了其中的端倪,一字一句地琢磨着:"欣乔,不是我爸爸的孩子?那我呢?我和她是双胞胎,那我……"周锦茹笑出声来,面容绽放成了一朵轻微凋谢的月季花:"那时他只顾着和吴巧菡浓情蜜意,怎么可能有机会让我怀上你们?我只是恰好怀孕,找个机会和谢茂睡了一次,他就真的那么自大,以为孩子是他的。""那……我的父亲到底是谁?|谢欣琪虚弱无力地靠在墙上,好似肢体已经支撑不住千斤重的精神负荷。

周锦茹却忽视他,撑着椅背,身体前倾,示威的母豹般对着贺英泽面露凶光:"都听到了吗?对我这样的人而言,你以为多杀一个女儿对我来说,会有多大区别?当年我为了什么生她们,现在就可以为了什么让她们死。"像突然被掐住咽喉,谢欣琪睁大眼和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洛薇的情绪却始终只有愤懑。贺英泽从容地笑着:"我当然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更加确定你不会杀了她们。""你什么意思?"

"杀了她们,你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周锦茹不需要问他,他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杀手。因为整个宫州的人都知道,King只做大局在握的事情。

"我们都是生意人,都懂嫌货人才是买货人。现在谢太太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我当然也会有话好商量,来坐下好好谈一谈。"贺英泽指了指座位,态度比刚才还要友善。

周锦茹进退两难的看着她,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告诉她,态度要强势,因为他喜欢洛薇的程度足够让她谈成这笔生意;另一个声音又在不断给她施压,让她知道贺英泽诡计多端,不能接近。

就在这时,教程内又多了一个人的声音:"当年我就告诉过锦茹,让她嫁谁也别嫁谢茂,她不听,骗骗喜欢那小子的甜言蜜语,结果现在没学到人家半点口才,还笨得跟猪一般。"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微沙哑,但掩藏不住一股从容不迫的威慑力。所有人顺势往声音处看去——祭坛下方,一群人徐徐推来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的男人带着墨镜。穿着唐装,是黑色丝绸质地的,上面绣有龙纹暗花,他头发梳到脑后,凹凸不平的脸上有三道狰狞的刀疤,下巴锋利得把嘴角都拉得微微下垂,才吸了一口雪茄的功夫,周锦茹身边所有人都朝他弯腰行礼"四爷·····"周锦茹眼中有泪,但与其说她是委屈,还不如说是害怕。

这一声"四爷"。让大家都猜到了他的身份——宫州头号黑帮苍龙组的最大头目,黄啸南

他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好像在骂她窝囊废,把她赶到一边,然后,他重新抬头,墨镜对着贺英泽的方向:"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贺炎家的老六也长这么大了。"贺英泽嘴角勾起,却看不出是在笑:"这样‘有缘‘,当然不能让杀父仇人活着出去。""别把你家老头子说得那么无害,他也让我残了两条腿,还有这个。"他拉开袖子,露出一段假肢胳膊,脸上的把横因笑容变得狰狞,"更何况,你这是对岳父说话的态度吗?"他这句话让教堂内有短暂的肃穆静谧,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只有周锦茹,表情矛盾而复杂,最后,还是贺英泽先冷笑一声:"我看她未必愿意认你。"、"她现在年轻气盛,以后总会认,血浓于水的道理,你比谁都懂。"如果不是因为黄啸南把墨镜对向了洛薇,谢欣琪是绝对不会往她身上想的。而既然她与洛薇是双胞胎……谢欣琪狐疑地对黄啸南说:"……你的女儿是洛薇?"

"还有你"

谢欣琪的脸都成了番茄色。虽然她不喜欢父亲年轻时那一屁股风流债,但在她心目中,父亲就是谢茂,要她承认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黑社会头目是她父亲。,还不如让她立刻去死,她酝酿了半天,才对母亲吐出一句话:"你没有他说的这么恶心,对吧?"周锦茹先是震惊加受伤,又以讽刺的笑容盖过一切,指了指贺英泽:"我恶心?当年谢茂和他小姨搞在一起,生下谢修臣那个小野种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小野种恶心,还和他走这么近?"果然,这一番话验证了谢欣琪当时的推测。吴巧菡在信中提到的"姐姐",就是贺英泽的母亲五赛玉。而当时无巧菡在信中也提到:"……她原本才应该是宫州小姐冠军,原本应该是你的太太。但因为周锦茹拉拢媒体,蓄意炒作,冠军之位才被夺走……"谢欣琪本来只觉得其中可能有误会,吴赛玉因病退出比赛也只是巧合,因为母亲没有后台。但现在看看黄啸南,她试探着说:"可是,如果你不害吴赛玉重病致死,不恶意炒作,你也不会有机会嫁给爸爸,吴巧菡也不会来勾引爸爸,对吧?""看来你知道得还挺多的。"

"所以我才说你恶心,你害死多少条人命,居然一点愧疚感都没有?""谢欣琪,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是谁十月怀胎生了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你都在谢茂那儿听说了些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吗?当年指使我把吴赛玉拉下来的人是你爷爷奶奶!"听见这话,不仅是谢欣琪,就连贺英泽都错愕地看向周锦茹,周锦茹吐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懂你们谢家的传统,入门的媳妇八字是最重要的。你爷爷奶奶说,吴赛玉八字克你爸,坚决不让她进门,所以我才在她的饮料里放了慢性毒药。"听到后面,谢欣琪已经不再愤怒,只是失望透顶地懒笑:"那她们也没有让你杀人。而且,爷爷奶奶没有想到你这么没用,有害死那么多人的能力,却连她们想要的孙子也怀不上。"周锦茹很震惊,时隔多年居然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发话者还是自己的女儿。她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毛孔都变大了:"原因你该去问问吴巧菡!再说,她姐姐本来就是假装柔弱才能获得评委青睐,既然当自己是西施,我就让他当真病一次,有怎么了?谁知她自己不中用死了,关我什么……"洛薇刚才还觉得奇怪,贺英泽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听见别人这样说自己母亲都还没有反应,谁知道周锦茹话还没说完,常枫已经大吼一声,向她冲去。他速度之快,肉眼几乎看不清,周锦茹本能地抱住脑袋蹲下去,尖叫一声。常枫一个后踢,没有踢他,却把看管洛薇的黑衣人的手枪踢飞到空中,踹向贺英泽的方向。贺英泽跳起接住,快而准地扣下扳机,"乒乒乒乒"打飞数颗子弹。她们速度之快,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刚抽出武器,就已经被击倒在地。常枫则留在他们之间,避开他们的共计,与他们肉搏。肌肉重击声、骨折声持续响起,那两人的身影穿梭在高大的人群中,猎豹般凶狠敏捷,洛薇看的心惊肉跳,想乘人不备躲到安全的地方,但有一个黑衣人在黄啸南的指示下,挥着日本武士刀朝她冲过来,似乎想捉她当人质。她把旁边的天使雕塑撞翻在地上,碎裂巨响过后,两人被淹没在烟尘中。她爬起来想要逃跑,但因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眼冒金星,跑了两步就扑倒在地,那个人化身猛虎扑来,她翻过身一脚踹在他的裤裆上。只听见几个男人皱着脸抽气,那个人捂着胯翻滚,几乎死在地上。

但好运到此为止,一个人倒下,另外两个人又围了上来。她们一前一后,逼得洛薇没有退路,她躲过那个人的刀,对他们挥舞,心里却想死定了。一时间脑子也不够用,该先捅哪个?不不不,她敢捅人吗,这可是法治社会,又不是武侠世界……眼看就要被他们挟持,有"乓乓"两声响起,他们跪在了地上。一个人影闪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她本能地挥舞着武士刀,却问到了这个人身上熟悉的香气。

"贺英泽……"她什么也不想,只是一下子钻到他的怀里,贺英泽却没时间回应她,相当准确地击败其他人,最后用枪瞄准了黄啸南,他抱着洛薇的手有些僵硬,眉心皱了皱,还是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朝黄啸南的头部开枪。

与此同时,常枫与别人打斗时又推翻了一个雕像。雕像轰然倒塌,一时间空旷的教堂内白烟四起,但是那一发子弹却没打歪,打中了一个人的身体。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贺英泽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我一早就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什么?"洛薇迷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贺英泽没有再接话,因为,当烟雾散去,他看见一个手下挡在黄啸南身上,而黄啸南只是肩胛骨中弹,黄啸南推开手下的尸体,在一片混乱中,被另外两人护送着除了教堂侧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他们逃也似得挤进去,把车飞开出去,巷中的雪也被路灯和灰尘染成昏黄的烟霭,车影飞速前移,贺英泽把洛薇推给常枫,随着冲出去,一边往前跑,一边对着那辆车打了几枪,果然,车开了一段就爆胎了,在墙上撞得稀巴烂,又一辆越野车在巷子口急刹车,黄啸南从车上跳下来,捂着额头,指间流着鲜血,继续被收下掩护逃跑,贺英泽继续对着他们开枪射击,却只听见哒哒几声,子弹打完了。他立刻换上新的,但也就是这眨眼的瞬间,那一群人进入了旁边的越野车中。他们拐了个弯,消失在巷口,十多秒钟后,贺英泽跑到了他们消失的地方,但他们早已逃到了射程之外,他狠狠咬了一下牙,把们车的轿车残骸踹得更加零碎。

这时,教程内只剩一片伤残,常枫把周锦茹谢欣琪母女绑在一起,让他们坐在椅子上,并让洛薇用枪指着他们。他自己把黑衣人挨个绑起来,洛薇看他忙乎自己的事,只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有些荒谬。她的生母要害她,亲姐姐虽然看似无害,但也可能和生母是一伙的。所以她要用枪把她们两都指着。等待她喜欢的人来处理她们的事,看见谢欣琪不满地看着自己,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仔细一看,周锦茹脸色跟死人一样苍白,双目无神地望着祭坛上方的十字架,一阵阴风吹开彩绘玻璃窗,卷席墓地般的教堂,洛薇小声说:"谢太太,你脸色好难看,你……还好吧?"周锦茹苦笑,"吴巧菡死掉的那一年,我其实很害怕,因为我知道丈夫后来已经开始怀疑她并不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对她开始心存愧疚,所以,我特地让那对夫妻把女儿带出宫州……我怕她回来被谢茂发现,一旦被他发现,我这么多年在谢家争取的地位,就都会荡然无存……但是我最近才总算想清楚一件事……或许我有些偏激了……"她回头看着洛薇,虽然这张脸已经不再年轻,但依然能看出当年风华绝代的影子,她扬起嘴角,又看看谢欣琪,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慈爱的笑意:"如果我愿意花多一些时间在孩子身上,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为什么不多看看你们呢,我的两个女儿,都是这样优秀美丽的孩子……"谢欣琪咬着嘴唇,想起小时候受到的种种委屈,眼泪吧嗒吧嗒落了满身:"那又有什么用,我都已经长大了,你是我母亲,却从来没有拥抱过我一次,我记事起,你也没有哄我入睡过一次,爸说你曾经这样做过,我却不记得,也不相信!"洛薇也红了眼眶,想到的却是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想我爸妈,她们都被你给害死了。"周锦茹像没听见任何回答:"但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女人的青春与美貌实在太重要了,你们现在觉得我做事心狠手辣、自私自利,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上帝把女人的辉煌放在了人生前面,把男人的辉煌放在了人生后面,你们走在人生的巅峰上,男人当然爱你们,等过二十年,等岁月把她们炼成金,把你磨成泥,再回想我想在说的话……就会知道,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永恒的……"没过多久,她的嘴角就流出了黑色的液体,洛薇闭着眼睛晃晃脑袋,察觉那是毒变得血,颤声说:"谢太太?"谢欣琪看了母亲一眼,惊慌失措地喊道:"妈!!"

常枫听见也看过来,用枪指着周锦茹:"你最好别死,不能这样便宜了你。"周锦茹哼笑一声,目光冰片般扫向常枫:"今天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失败就赴死的准备……现在我一无所有,你想让吴赛玉的儿子、小贱人的侄子看到我跌入低谷的模样?"她捂着胸,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大口大口的血:"她这辈子……都别想……比过……我"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她"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她就已经从椅子上滑下去,倒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很长一段时间,教堂里都只有谢欣琪的抽泣声。她从小是这样恨这个母亲,多少次恨不得母亲从来不存在,但这一日,她也只能抱着母亲的尸体不停流泪。洛薇虽然与这个女人没有感情,却也被谢欣琪这样痛苦的模样感染,默默擦掉了一些眼泪。即便贺英泽回来了,说要带她离开,她也说要留下来安慰谢欣琪。

天色渐晚,谢欣琪借他们的手机给谢修臣打了电话,让他来接自己,洛薇也陪她在教堂里等待,等谢修臣在教堂外按响了车喇叭,洛薇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谢欣琪的肩上,搀着她离开教堂,拉开大门,外面像是另一个时节。教堂外的阶梯下,谢修臣靠在车门上,穿着白西装,系着白领带,衬衫却是蓝天的颜色,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这是谢欣琪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没了父母,被男朋友劈腿家暴。不能再没有这个哥哥,她抓紧洛薇的外套,含着眼泪,狂奔下台阶,谢修臣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为了安慰她,还是笑着朝她张开了双臂。

就在这时,台阶旁的花圃栅栏处闪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谢欣琪因为情绪激动,并没有留意那边的动静,谢修臣快速转头,看见那个女人双手吃力地举起枪,大叫一声:"洛薇,你去死吧!!"枪响震彻天空,一群白鸽从树冠中惊起,飞向灰蒙蒙的高空从,洛薇站在教堂门口,吃惊地看着倪蕾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对着谢欣琪的方向打了一枪,叫的还是自己的名字,常枫把洛薇和贺英泽推进教堂,从阶梯扶手上跳了下去去,,徒手绑住了倪蕾。倪蕾时空地挣扎、大喊,被他击中后颈晕了过去。

谢欣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被哥哥猛扑倒在地,背脊骨撞在石阶上,一阵剧痛,然后听见了枪声,他压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死也不放手,他身体沉重如石,她伸手去推他,却摸到了温热粘稠的液体,她举起手看了一眼,被染成猩红的手指让她瞠目结舌。自言自语般,她轻轻说了一身"不"。然后把他推起来,看见他额头被世界磕破,流下大片鲜血,雪白西装被赤红色从胸膛贯穿到背脊,而且鲜血越流越多……"不,不……"她慌乱地用手堵住汩汩涌出的鲜血,血却从她的手指尖流了出来,把她的衣服也染成了红色。谢修臣凝视着她的眼睛,面色已经和死人无异。他的眼睛暧昧桃花不再,反而充盈着泪水,似乎想代替他的口,把压抑多年的感情倾泻而出。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只是虚弱的吐出两个字:"……欣琪。"然后,他身体彻底软下来,倒在她的肩头。

谢欣琪扶着他的肩,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她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像要把内脏都震裂般,趴在石阶上,长发盖住了面庞,她的嘴就这样大大的张开,极致痛苦的表情像会永远停留在她的脸孔上。让她连呼吸都再也做不到。她抱住他的头,手指发抖的抓住自己的头发,抓的满脸都是血,久久的死寂到来,静的可以听到落叶坠地的声音,接下来,神圣的教堂下,就只剩下了她语无伦次的、耗尽生命的悲怆哭声

二十面镜花开

一个月过去,年假结束,正好是学生们开学的日子,天已经不那么冷了,谢太太与黑社会勾结后自杀的劲爆新闻余音未了,才过新年,就又有了很热闹的新事,苏嘉年吸毒被警察逮捕的丑闻上了电视,他也没有勇气出来面对,只是匆匆道了个歉,宣布无期限退出宫州音乐圈,就去了美国发展事业。

黄啸南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但贺英泽派人调查得知,其实那天出来的人不过是黄啸南用来摸底的替身。他本人其实根本没有回过宫州,而是一直躲在国外,一个月前曾在罗马出现过。这件事对贺英泽打击不小,也让他知道,黄啸南比传说中更难对付。他不打算在短期内弄出太大动静,只想养精蓄锐,找到机会把父亲的仇一点点还回到黄啸南身上。

而从那次生死搏斗后,洛薇是觉得最莫名其妙的人,因为贺英泽那天对她说了奇怪的话:"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所以我一早就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事后她不理解的问他,到底是什么"结果""我迟早会杀了黄啸南。"贺英泽如此回答。

"所以呢?"

"周锦茹的死,多少与我有关。"

"所以呢?"

"你可以恨我,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等等,我为什么要恨你啊?"看见贺英泽蹙眉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也疑惑地把头歪到一边,"难道你是想说,他们是我亲生父母,所以我要在意》""难道不是吗?"

"那个女人杀了我爸妈,那个满脸刀疤的人我也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在意?哦,不,我是挺在意的,因为我的父母都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就把她送回家里,也没多做解释,她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关于杀父仇人和悲剧女主角的对话,难道,从那时候起贺英泽对她那样若即若离的态度,都与这个有关?因为他知道,那两个坏蛋是她的亲生父母,而她迟早会和他变成敌人?她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我真的不介意,你没必要因为他们疏远我,即便他们没有陷害我父母,也远远不如你重要,他们根本没有把我当女儿看,比陌生人还可恶好吗?"他只恢复了一个字:"行。"

行?什么叫行?是比陌生人可恶"行",还是觉得她说的话"姓"?

她原本以为,他赶在第一时间来救她是因为对她还有好感,最起码两个人还是可以做朋友吧,可是后来她主动发消息给他,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或者要请他吃饭,他也只是说"不必"或"没空、"改天"。整个二月,他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三月初,她又一次陷入了失恋的痛苦中,常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羞到想变成土拨鼠挖洞钻进去,却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来甄姬王城。"贺英泽讲完就挂断了电话。

甄姬王城下午茶餐厅的VIP座位上,系着领结的外国服务生又端上两盘点心,洛薇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贺英泽,察觉到他除了隔一段时间看一次表,也没有什么兴趣与自己多话,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束手束脚,喝一口泰国椰青汁,埋头奋力吃点心,看看水晶制的桌椅和玻璃落地窗,她觉得整颗心也都变成水晶玻璃做的,透明又不堪一击,当远处钟楼敲响了三下,贺英泽对她身后的方向站了起来。

她放下刀叉,也转过身看去,餐厅门前,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前台登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被传送到了魔法世界,双脚被钉住般,她猛的站起来,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他们又靠近了一些,她看清他们确实是爸爸妈妈,胸腔中终于有了一股热流涌上,二老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她也不顾这里是什么场合了,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们,眼泪这才迟钝地汹涌而出。

"太好了,霞姐,雄哥,你们没事,你们没事……"她不想去问理由,只是一个劲的哭。

"哎哟,宝宝啊,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离不开妈妈,还这么粘人啊?"洛妈妈笑得花枝乱颤,跟十六岁的少女似得。"爸跟妈都没事,让你担心了啊。"面对父母,洛薇早就耍赖惯了,实在说不出自己担心的快要死掉的心情,她担心地区捏爸妈的胳膊,生怕他们变瘦了一点点,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养育之恩显得更加可贵,在父母的拥抱和安慰下,她哭了很久,谁也没提到亲生父母这事,谁也没有想要疏远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洛爸爸拍拍她的肩:"薇儿,先别急着粘我们,有礼貌一些,快跟小贺道个谢,要不是因为他,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真早玩到了。"洛薇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贺英泽,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团聚。她抹掉了一些眼泪,挠了挠脑袋,像一个被迫与老师道谢的小学生一样:"谢谢小英……不过我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些年,谢太太一直不让我们会宫州,特别强调不让你回来,理由你也知道了,那场煤气爆炸事故前,小英猜到她可能想杀人灭口,提前让人把我们送到了加勒比的私人海岛。"说到这里,洛妈妈居然一点惧意也没有,反而笑了,"不过因为不知道后面的事要处理多久,怕你担心,所以你爸爸就提议瞒着你,也让你锻炼锻炼。"洛薇倒抽一口气:"这种事情居然还要瞒我?!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们也摇摆了很久,但现在我们女儿不是成长很快,变得非常优秀了吗?"洛爸爸答得毫无悔意。

洛薇有一种当场吐血身亡的冲动,这老两口大脑回路还是一如既往别出心裁,被送到了海外逍遥,这是度了多长的黏到发腻的蜜月,然后安然无恙地回来,说她们只是想给自己机会变成熟。

四个人又坐下聊了很久,她得知贺英泽已经在宫州为父母买好新的房子,她们随时可以搬进去住,她决定跟她们一起回家,再多喝父母聚聚。

离开甄姬王城时,贺英泽居然没让人送她们回去,而是亲子送她们出去。父母上车以后,她迟迟没有上去,而是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贺英泽……""怎么?"

想起这些日子他为她做的事,她知道,他能做的都做了。再回想倪蕾的事,她知道,他也忍过,是他帮助她渡过逆境,对自己i最好的人一直都是他,她是如此喜欢他,他又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在这种互相信赖的感觉里,她有一种寻找到了家人的错觉,她把他拉到父母看不到的地方,本来想再次认真地道谢,但脑子一热,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下钻入他的怀中,抱住他的腰,连心都隐隐作痛起来:"小英,我真的不知道你图什么。""图我爱你"

她愣了一下,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推到车门上。她抬头想看发生了什么事,手腕却被他扣在车门上。一片阴影落下,嘴唇被狠狠地吻住。

顷刻间,心脏跳出了胸膛,闹钟只剩下了茫茫一片白,直到他的吻变得愈发深沉。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贺英泽。

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近的男人,那么狠狠拒绝过她、把她捧上天堂又推到地狱的男人,居然爱着她这一切是真是的吗?她眷恋的抓住他的衣领,想要确认他的存在。可是,她才稍微主动了一点点,就已经被他更加粗鲁的吻逼近窒息。

贺英泽,贺英泽。

贺英泽……

小英……

只要想想他的名字,过多的喜欢与依赖就会让她的心都快要裂开,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么凶狠而放纵的吻,也可以如此缠绵……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爸妈肯定会看到的。

她郝然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匆忙地把头偏开,指了指身后的车,紧张的悄声说:"你在做什么,他们看到我就完了。"

他没说话,冰川般的眼眸中有了一抹笑意。他握紧了她的手,她红着脸收了一下,却发现被握的更紧了,他不由她抗拒,把她带到车门处。

她小声说:"我晚点来找你,谢谢你。"

"好"

她又用力抱了他一下,把莫名溢出的泪水蹭在他的衬衫上,快速钻进车门,胡乱抓了一下头发,平心静气,以防爸妈看出异样,洛妈妈笑得没了眼睛:"妈妈看人还是有点准的,以前小英还小的手,妈妈就跟你说挂,这个孩子长得好,尤其是鼻子,你看现在是不是说准备了?简直是一表人才·····"说到一半,她听见洛爸爸不满地清了清嗓子,巧妙地转开话题,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外:"宝宝,你怎么把小英丢外面了?""我们现在不是要回家嘛?"

"你跟我们回家,把小樱丢在外面,这样不好吧?都是一家人了,叫他一起啊、""一……一家人?"

"是啊,你跟人家不是领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