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兵骂道:“商量个几巴,我们要搬走,垃圾场这个样子,一辈子搞不好。”

他伸出的手指几乎就要要碰到王桥的鼻子,王桥伸手拦开,道:“你把手拿开,有话好好说。”

垃圾场如果搬迁,杨少兵将白拿到几十万,因此,他对堵路最为积极,眼见着垃圾车入场,暴跳如雷,道:“你好几巴恶,信不信我找人弄你。”

王桥冷冷地看了杨少兵一眼,没有再理睬他。

杨少兵被王桥凶狠的眼光刺了一眼,居然觉得有些怕。

垃圾车发动起来,一辆接一辆地进入垃圾场。村民三三两两地坐在道路两旁,冷眼看着垃圾车行进。

垃圾车进入垃圾场后排起长龙,依次在倾倒点往下卸垃圾。卸掉垃圾以后,垃圾车陆续离开垃圾场。

垃圾车离场后,村民们堵路就没有了意义,全部回家,走得一个不剩。

乐彬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王主任,我们到镇上吃饭,安排下午和晚上的事情。”

在公路上站了几个小时的干部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环保局和建委的干部没有到阳和镇吃饭,直接坐车回城。阳和镇的干部则全部回机关食堂就餐。防暴队员和城管委工作人员在阳和镇最大馆子坐了六桌。

乐彬、王桥、刘友树、乔勇四个人单独找了另一个饭馆,炒了爆炒双脆、回锅肉,煮了一盆碗豆尖汤,四人分了一瓶昌东高梁酒,边吃边商量工作。

乐彬道:“王主任,垃圾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当天的垃圾不及时清运,旧的未去新的又来。只会在街上越堆越多。今天下午和晚上必须加班清运,如果明天街上有大堆垃圾。我们无法给吉书记交待。”

王桥敏感地注意到乐彬这一次称呼将“小王主任”变成为“王主任”。他在山上跑了两天,对山上的道路、地形以及村民的脾气都有一定了解,道:“进场公路两旁是山坡,刚才村民放出话来,晚上如果有垃圾车进来,他们就要砸石块。我建议晚上不要清运,下午加班运,然后明天早上五点钟开始往山上拉。”

乐彬眼光望向乔勇。

乔勇道:“王主任考虑得很周全,晚上不能上山。车被砸坏了是小事,把人砸坏了才是大事。”

乐彬接受了两人意见:“大家辛苦一些,下午争取多运点,明天凌晨五点准时往山上运。我给蒋大兵打个电话,讲一下我们的安排。如果明天有啥事,事先不通报,他又有理由唧唧歪歪。”

蒋大兵接到电话时已经回到县城,正在老肥肠火锅鱼喝酒。接完电话,他对同桌的几人道:“乐彬打来的电话。他们明天早上五点钟就要开始运垃圾,让镇里出人帮他扎场子。”

牛清德与乐彬关系一般,没有深交亦没有深仇,他最恨的人是王桥。骂道:“王桥这个龟儿子居然能当副主任,老天真不长眼睛。我这人喜欢交朋友,这么多年没有啥死对头。唯一死对头就是这个龟儿子。三番五次找我麻烦。”

牛清扬直言道:“老三,别在我面前装好人。这些年你做的这些事情,没有几样见得人。真实的情况百分之一百是你找王桥的麻烦。他只是不怕事。”

牛清德讪讪地道:“大哥,你的胳膊肘严重朝外拐,帮着那个龟儿子。”

牛清扬正色道:“王桥是昌东县副科级领导干部,不是龟儿子。你要反思自己的行为,别在这里玩火,你媳妇都在我这里告了三次状了。”

牛清永打起圆场,道:“老三在外面做生意也不容易,老三的媳妇没有什么见识,听不得别人教唆,在外面做生意怎么会没有应酬。”

蒋大兵附和道:“清永说得对,现在的女人既希望男人赚钱,又要绑着男人手脚,社会复杂,竞争激烈,哪里有这么容易就做成功。”

牛清扬道:“这些话都是男人为了放纵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牛部长一针见血,点到了要害。”蒋大兵又笑着道:“牛部长,我到阳和镇已三年了,能不能交流交流,让我们乡镇干部也有进城的机会。”

牛清扬道:“现在的惯例是乡镇党委书记进城只能当部门副职,你愿意进来当副职吗?”

蒋大兵道:“副职还是算了,我在乡镇当了十来年主要领导,回城与王桥这种新兵蛋子一个层次,这种安排让卖老实屁股劲的乡镇干部没有想头,这种政策应该改一改了。”

牛清德道:“垃圾场是一个大麻烦,就是要让那个龟儿子王桥摔个大跟头。听说堵场的社员都是老头老太,如果心脏病发了死一个人,王桥就吃不了兜着走。”他如今专心专意搞矿山,生意做得大,说话直来直去没有顾忌,脱口将最隐秘的心思说了出来。

牛清扬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转头对蒋大兵道:“垃圾场事关昌东县城大局,吉书记和彭县长都很关心。你和乐彬是老搭档,要好好配合他的工作。不要听牛清德的屁话,他放大炮又不用负责任。”

蒋大兵是八面玲珑之人,对牛家兄弟话中真实想法心领神会,道:“牛部长放心,我晓得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维持一方平安,保护老百姓权益。”

下午,有不少村民站在山坡上看着垃圾车进出,由于防暴队员没有走,没有村民到公路上拦车。

晚八点,一身疲惫的王桥才回到电力小区。

吕一帆已经在屋里等候,煮了稀饭和馒头,买了些卤菜。她听到开门声,赶紧迎了过去,正想来一个拥抱,一股酸臭味道扑面而来。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这么臭。”

“汗水,衣服早就被汗水泡湿了。”

“不是汗臭,有点酸,真难闻。”

“我在垃圾车边站了一天,身上是腐烂垃圾的味道。”

“快去洗,我煮了稀饭和馒头。”

王桥进了卫生间,吕一帆搬来电扇,将屋里的空气对着窗外吹。王桥洗了澡出来,吕一帆在身边闻了一圈,这才上前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陪着王桥喝稀饭时,吕一帆不停地打量着王桥,道:“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王桥道:“我在山上站了一天,肯定很黑。”

吕一帆道:“我以前还以为当了官就能天天吃香喝辣,没有想到你这个官非常苦逼,不过几天时间,又黑又瘦,太可怜了。”

王桥道:“牛逼的人谁没有苦逼的经历,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吕一帆道:“这倒也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桥,道:“这一次出来时间也长了,明天我到山南,要飞回北三省。”

很多时候,王桥会忘记吕一帆是结过婚的人。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就算忘记还是现实。

王桥狠狠咬着馒头,道:“那晚上我们多作运动。”

“那是当然。”吕一帆道:“做正事前,先说一个事。我与艾姐见过面,她的想法与以前相比,应该有所变化。我觉得你们的合作有问题了。”

王桥道:“我明天早上五点要出发,今天晚上要抓紧时间运动,其他事情一概不提。”

第一百八十五章 钥匙

由于吕一帆即将回北三省,所以晚上运动非常激烈。出租房的木床原本还甚为结实,运动结束时,木床遥遥欲倒。

王桥洗漱结束后,在床前望着卷缩在床上只占了小小位置的吕一帆,道:“我要出去了。”

吕一帆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揉着眼,撑着床坐起。她将扔在床边的小内。库穿上,又顺手套上王桥的背心,道:“我说了要给你煮顿早饭。”

春光乍泄,让王桥感觉到凌晨五点钟出门实在对不起如此美妙的时刻。

“算了,来不及了。我也不送你,你等会睡到自然醒,再到山南。门口就有卖碗杂面的,味道很好。”

吕一帆渐渐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指了指桌上的钥匙,道:“钥匙,怎么给你?”

王桥道:“谁让你还给我钥匙,带在身上吧。”

吕一帆咬着嘴唇,做了个可爱的笑容,道:“万一,我万一突然来到,遇到你屋里还有其他女人,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我要走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这屋的门都为你敞开。”王桥低下头穿鞋时,看到修长、匀称的腿就俏生生站在眼前,差点流出鼻血。

吕一帆站在门口,目视着王桥强健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关了门,喝了口凉水,又回到床上。将王桥的枕头抱在怀里,好闻的男人汗水味道让她变得平静起来。

早晨的风很凉快,如果空气中没有垃圾味道,将让人非常惬意。王桥站在电力小区屋外,打量着来来往往零星的行人。早起的人都是劳碌命,有开早餐店的小店业和小伙计,有做凌晨普扫的环卫工人。有做生意的小菜贩,还有打了通宵麻将的闲人。

等了一会,一辆小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王主任,吃饭没有。”

“太早了,没吃。”

“我们去喝一碗羊肉汤,再上山。好事不在忙上。早餐必须要吃好,否则中午有得饿。”

昌东如今流行一种新早餐,俗称碗碗羊肉。早餐馆在门口有一个大锅,里面是制好的羊肉汤。有人要吃饭,五块、十块、十五块,标准任选。小饭馆老板就根据顾客需要,取一些煮熟的羊肉、羊杂、羊血等在大锅里稍稍煮一煮,盛在装了热汤的碗里,晒点小葱。便是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碗碗羊肉。

顾客再打一碗饭馆秘制的调料,将羊肉在调料中滚一滚,吃进嘴里,极为解馋。

王桥和乔勇都要了十五块钱一碗的碗碗羊肉,皆不说话,大快朵颐。

吃过碗碗羊肉,两人额头都有汗珠,精神恢复了过来。

六点半。乔勇开着车,载着王桥前往阳和垃圾处理场。

从五点到七点。垃圾场都能顺利通车。

七点以后,三三两两的村民来到公路边。

雍符秀手里拿着两个大馒头,站在路边啃。通过昨天对峙,王桥已经熟悉了眼前这个最喜欢放大炮的农村妇女,为了拉近关系,他主动地道:“馒头真香。分点给我。”

雍符秀没有想到年轻的大官会找自己要馒头吃,有些意外,道:“我没有洗手,你不嫌我们农村人脏。”

王桥本来不饿,为了显示与村民们没有距离。毫不在意地道:“你吃得,我就吃得。”

雍符秀便递了一个馒头给王桥,道:“我家里还有稀饭,如果不嫌弃农村人,到家里喝一碗。”

王桥接过馒头,大口吃起来,道:“我们在场的人,每家的根都在农村,有什么嫌弃的。稀饭就不喝了,我还得在这里守着。”他夸了一句:“还是本地的麦子好吃,味道纯正。”

雍符秀道:“别人家都不种麦子,说是我们这里的麦子吃起来烧心,我自己种了点,留在家里吃。”

王桥吃着馒头,道:“这位大姐,我想听一句真心话,你们家到底闻不闻得到臭味?”

雍符秀看着年轻大官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家馒头,又望了一眼守在山坡上的亲戚们,道:“怎么不臭,每天一早一晚,山风吹来就臭得很。”

王桥道:“是二十四小时都臭,还是偶尔臭。”

雍符秀道:“要是二十四小时都臭,就不是几十人来堵场,肯定全社几百人都要来。每次起风,我们家臭得很。”

王桥默默地吃着馒头,分析着形势。经过一段时间与村民接触,他对垃圾场有了基本判断:“一方面,垃圾场确实存在先天不足和管理不善的情况,每逢乱风下雨,臭味会扩散到500米以外,但是并非整天都臭,臭味与距离还是呈正比,越近越臭,越远越淡;另一方面,垃圾场屡屡闹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有部分人想搬迁,垃圾场搬迁对这一部分村民来说有极大利益,在利益面前,他们将温、良、恭、俭、让抛到一边。如果没有这些急于想搬迁的村民在亲朋好友面前煽风点火,多数村民不会轻易来堵场,毕竟堵场是与政府对着干,还耽误自家的农活。”

第一批次的垃圾车全部离开后,王桥、乔勇和村民们坐在山坡上,吹着山风,嗅着混合着垃圾和青草的怪味,等着第二批次垃圾车。

村民越聚越多,商量着什么时候开始堵路。

一辆小车停在远处,乐彬下车,站在远处朝堵路处张望。王桥从山坡上站起来,拍掉屁股上沾着的枯草,朝乐彬走了过去。

乐彬道:“还顺利吧。”

王桥道:“第一批垃圾车都进去了。车子回城后要到各个垃圾站装垃圾,等装满垃圾再开过来估计在十点钟左右。村里的人说要堵第二批垃圾车。”

乐彬道:“今天早上彭县长给我和蒋大兵都打来电话,要求我们尽量少使用警力,能不使用就不使用。”他停了停,道:“按吉书记要求,今天必须解决城内垃圾问题。”

王桥对现场情况极为了解,道:“如果要保证进场,又不能用警力,根本办不到。”

乐彬道:“昨夜我一夜都不有睡着,都在想如何搞这事。早上我和宫县长碰了个头,又给彭县长作了汇报。彭县长同意了我们的方案,今天上午十点再到阳和镇召集村民开会,尽一步做好解释工作。会议地点在阳和镇会议室,由阳和镇党委召集和主持。让阳和镇出面是彭县长的要求,这一招很高,把责任分了一部分到阳和镇。阳和垃圾场是全县人民的垃圾场,不是城管委的垃圾场,每一个单位都有责任。”

每当垃圾场堵场时,阳和镇都会派干部到现场。但是阳和镇不是垃圾场主管部门,垃圾场能否通车与阳和镇干部们没有直接厉害关系,他们在主观上并不积极,大部分时间站在外围。

王桥对此看得很清楚,由衷地支持彭克县长的要求。

阳和镇政府距离城区近,经济条件比较好。但是镇政府没有经过改造,仍然位于八十年代初期的老四合院子里。书记蒋大兵上任之时,前任书记改造镇政府的方案已经完成,蒋大兵直接将此方案否定,理由是:“政府修这么豪华惹人注意,有修政府的钱还不如找些名目发给大家,这样才真正实惠。”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阳和镇一直保留着老式的四合院办公场所。

院子里有两株老黄桷树,遮天蔽日,将简陋的政府办公地点弄出点雅气。

彭克县长亲自提了要求,蒋大兵不敢马虎,提前将斑竹村村支书杨宗奎叫到房间做思想工作,随后又将五树社长杨宗明也叫到办公室。

提前进行充分沟通后,座谈会在十点钟准时召开。

王桥坐在圆桌一边,看着坐在圆桌中间的前任旧乡镇镇长蒋大兵,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宿敌牛清德,感觉不是太妙。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暂时妥协

感觉不太妙并非是指垃圾场之事,而是指自己的前途与命运,王桥用力地摇了摇头,用这种方式将不应该的念头抛弃。

会议由阳和镇党委书记蒋大兵主持。

第一个议程是由由建委领导介绍垃圾焚烧炉的情况。

建委张义绅副主任照着讲稿读完垃圾焚烧炉建设情况,读完以后,他又讲了一些专业方面的要点,村民们听得似懂非懂。

蒋大兵道:“建委张主任谈了焚烧炉设计情况,焚烧炉建成以后,臭味和苍蝇问题就解决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这个事肯定做得到,大家要多向社员宣传。”

第二个议程是五树村代表提意见。

光头杨少兵抢着发言,提出搬迁距离问题:“搬迁距离肯定不对头,比我还要近的都搬了,我们那个院子为什么没有搬。”

张义绅是当时的搬迁指挥者,解释道:“搬迁距离的事你们提了好多次,我们委托中介机构测过两次,自认为没有错误。如果你觉得有问题,可以自己去请有资质的公司来独立测量。如果是我们把距离测错了,费用由建委来出,我们没有测错,费用自己负担。”

蒋大兵道:“测距离的问题可以这样考虑,一是请建委再请人测一次,测量时你们参加,这一条我没有和建委商量,但是为了打消大家的顾忌,我觉得建委应该同意;二是由你们自己找人测量,费用就按张主任说的办法解决。大家考虑考虑。”

杨少兵是铁定的搬迁派。如果焚烧炉修好以后,垃圾真的不臭了。他的搬迁愿意就有可能落空,一笔横财就白白地飞跑了。他恼怒万分地道:“就算你们测得准,我问你们这些官老爷,500米以内就臭,相差几米就不臭了,没有这个道理。我们院子几家人最远的510米,最近的505米,天天闻臭味,凭什么不搬。”

张义绅道:“国家规定环保搬迁距离是夏季主导风向500米,我们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执行。”

杨少兵道:“我不管国家标准。只相信自己的鼻子,闻得到臭味,我们就要搬迁。”

蒋大兵没有理会再杨少兵,转头对杨宗明道:“老杨,是建委派人来测,还是你们自己测。”

社长杨宗明闷头想了一会,道:“还是建委派人来测量,我们派人带路。”

杨少兵坚持自己的意见:“就算我们院子测出来还在500米外,我们还是要搬。确是臭得很。”

蒋大兵打断他的话,对其他社员道:“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意见,提过的就不要提了。”

杨宗明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垃圾场又脏又臭。村民们身体受到影响,好多人都吃不下饭,还有的人上吐下泄。大家要求作一个体检。”

“我们要求体检。”杨少兵就想多惹出点事,举双手赞成杨宗明的提议。要求体检。

这是一个让党委政府无法接招的问题,蒋大兵道:“老杨。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我就说得直白点,现在的很多老人都患有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这些慢性病,体检后,村民得了这些病都要叫政府买单,谁买得起。”

体检意味着永远扯不清的麻烦,这几乎是昌东县几位经验丰富的基层领导干部的共识。主持会议的蒋大兵解释几句后,严肃地道:“这个话题明显不现实,大家就不要拿到会上来扯皮,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村支书杨宗奎有意配合蒋大兵,不等杨宗明反驳,插话道:“我来说两句。这一次修焚烧炉子,要用很多条石,还要用工。我们村为垃圾场作了这么大贡献,村民生活多多少少受了影响,条石和小工就全部要用村里的,社员有点收入,就能减少点怨气。”

这一条是阳和镇、建委和村里面已经达成的协议,由杨宗奎在会上提出来。

张义绅道:“这个问题不大,材料原则上就是市场价,人工也按市场价算。但是要提前打好招呼,调皮捣蛋的人我们不要,不守规矩的人我们不要。”

杨宗奎笑道:“你们给钱是老板,干伙的是伙计,伙计怎么会不守规矩。”

蒋大兵、张义绅和杨宗奎一唱一和,成功将话题转向现实的经济利益上。参加座谈的几个人都想着能不能在垃圾场找点活来做,暂时没有人说话。光兵杨少兵不大敢惹本家叔叔杨宗奎,坐在旁边生闷气,想着另外的法子。

按照会前商量的会议程序,为了不激化矛盾,城管委乐彬和王桥暂时都不发言。

经过反复劝解,各方轮流出面做工作,一会以经济利诱,一会以违法必究来威胁,终于杨宗明思想松动了,长叹一声:“我是老鼠钻风箱,夹在两头受气。等几天我出去看儿子,不在这里闻臭气。”

杨宗明为人耿介,在当地颇有威望。这一段时间为了垃圾场与原本关系不错的镇领导顶牛,他是真心实意不想当社长了。

蒋大兵甩了一枝烟给杨宗明,道:“老杨不能走,你还能喊得动社里的人,你一走,就要乱成一锅粥。”

杨宗明指着村支书道:“宗奎还在村里,他是坐地虎,镇得住人。”

杨宗奎道:“我不是五树社的人,隔了一层,宗明老兄不能走,走了垃圾场更要乱成一锅粥。”

王桥听到此语深以为然。早些年,公社干部多是本土本乡的人,经常走乡串户,对农村家庭情况很熟悉。这些年,镇政府的新干部主体是中专生、大学生和转业军人,文化水平提高了,但是他们不熟悉乡村人家,离开了村社干部基本上两眼瞎。

散会后,杨宗明特意找到王桥,道:“我再说两句老实话,垃圾场管理确实要跟上,苍蝇药打勤点,还有垃圾车上的垃圾满天飞,沿公路的村民意见大得很。那个曹致民根本不象个场长的样子,他把垃圾场管好一点,就不会有这么村民来堵路。”

王桥道:“我马上到垃圾场去,如果属实,一定按规矩处理。”

乐彬严历地道:“王主任,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要干,盯着垃圾场,给我狠狠地查。”

散会以后,杨宗奎、杨宗明来到垃圾场入场公路,与村民们谈起打条石和做工的事情。一个楞头楞脑的村民没有转过弯子,坚持要继续堵路。杨宗奎骂道:“你他妈的真是个榆木脑袋,这次把条石加点价钱卖给政府。以后有什么事,再堵路就行了。”

村社干部都不是脱产干部,属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地头蛇,他们一方面帮着政府做事,另一方面也维护村民利益。他们说的话更容易让村民接受。

村民们陆续散开,有几人去找到杨宗明,要求修焚烧炉时打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村民们一年在土地里刨食,找不到几个现钱。有门路的村民起了高楼,买了小车。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所有村民们都在想着赚钱门路。而社会竞争越发激烈,无门路的村民赚钱办法实在不多。堵路,是维权,同时也想从政府的包包里拿出点钞票。

村民散去,王桥带着城管委工作人员来到垃圾场,将堵路的大石块搬开,垃圾车鱼贯而入,扬起满天尘土。

在一旁守候的防暴大队随即也撤走了。

王桥和乔勇跟着最后一辆垃圾车进入垃圾处理场,他们在垃圾场转了几圈,没有见到场长曹致民人影。王桥道:“有一件事情我没有细问,曹致民和老曹主任是什么关系?”

乔勇一直没有点破这层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不再保留,将曹致民和老曹主任的关系合盘托出,道:“老曹主任对我很不错,我原本不想在背后说人坏话。曹致民是老曹主任的侄儿,亲侄儿,是老曹主任让他来当场长的。曹致民的姑妈是建委财务科长,城管委所有的钱都要从建委划过来,财务科长要装怪,城管委就会难受,乐主任知道这事,他也是有苦难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桥主任

王桥到了城管委以后就陷入到化粪池、垃圾场等具体事情,反而对城管委内部管理了解得很少,他没有不懂装懂,问道:“按我的理解,城管委的钱应该直接来源于县财政,怎么还要到建委转一道弯。”

乔勇知道王桥的情况,耐心解释道:“城管委以前是建委的二级单位,所有资金都由建委控制。独立后,这个局面没有得到纠正。老曹主任在城管委当一把手的时候这个事情还算好办,因为曹主任的妹妹就是建委财务科长。乐主任任职以后,事情有点麻烦了,应该给的款拖着不及时给,应该给一百万的只给六十万。”

王桥道:“乐主任是正局级,财务科长级别都没有,难道建委领导同意划拨的钱,财务科长能够阻拦不给。”

乔勇道:“县官不如现管,财务科长要装怪,办法多得很。”

山南是个人情社会,各种人情关系纠缠在一起,王桥理解这种关系,想起垃圾场的紧急状况,道:“垃圾场不是普通的事情,关系归关系,管理归管理。”

两人来到值班室,找到值班人员,乔勇问道“今天早上打药没有?”

值班人员是老老实实的中年人,道:“我早上就想打药,没有药了。”

王桥用手扇走十几只苍蝇,铁青着脸,道:“在这个关键时刻,怎么会没有药了?”

值班人员道:“场里每个月去买一次药,昨天我就给曹场长说了,他答应今天一早就带上来。结果他没有买回来。”

三人来到库房,成百只苍蝇被脚步声惊动。轰然而起。地上摆了一排空药瓶。王桥拿起药瓶,道:“每个月要打几瓶?”

值班人员道:“一般打三十瓶。”

王桥仔细看了药瓶上的说明书。回头对乔勇道:“杨宗明反映垃圾场管理混乱,我看确实存在,不整顿不行。”

垃圾场由环卫所直管,被分管领导数次当面严肃地指出问题,乔勇面子再也挂不住,尴尬地道:“我三天两头给他说,他这人是个慢性子。”

王桥道:“那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乔勇拿起办公室电话打给曹致民,无奈总是无人接听。

王桥气得不再想发火,暗自盘算着如何加强对垃圾加强管理。或者更准确地说,如何将这个场长换掉。

星期一,城管委集中力量处理阳和垃圾场堵场之事,没有召开例行的中层干部会。拖到星期三上午,才召开例行中层干部会。会议结束后,王正虎、王桥两位副主任来到乐彬办公室,召开班子会。

乐彬办公桌上有一个笔筒,笔筒上插有几枝毛笔。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内容是毛主席的《沁原春.雪》。王桥在山南大学书法协会活动了近四年。眼界早已今非昔比,这幅书法作品初看还行,细看颇具匠气,算不得一流作品。连二流都勉强。

乐彬道:“王主任有一笔好书法,你觉得这幅字如何?”

王桥含糊地道:“不错、不错。”王桥在山大书法家协会时,与省内不少书家名家都有接触。对“刁老”没有什么印象,想必不是省内大家。他假装欣赏,不予评价。

用焚烧炉暂时解决了垃圾危机。乐彬心情着实不错,道:“这是山南书法家刁老送给我的,刁老的字在国内很有名气,一幅字能卖好几万。还有,我们局里有两位王主任,称呼起来别扭,以后我就叫桥主任,要不要得。”

王桥笑道:“当然没有问题。”

谈笑几句,进入正题。乐彬道:“桥主任这几天辛苦了,好歹把这一关过了。唐僧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垃圾场的麻烦还多得很,王主任要有思想准备。”

经过了垃圾场之役,乐彬基本认可以王桥,将“小王主任”改成“王主任”,现在又变成很亲热的“桥主任”。王桥敏感地注意到乐彬称呼的变化,心里还是十分高兴。他笑着汇报道:“我准备到山南、吴州、沙州等地去观摩,学习外地管理垃圾场的好经验。”

“如果有时间,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叫杨宗明的社长说起垃圾管理问题时,我作为一把手感到脸红,垃圾场管理必须要跟上。”乐彬接着又道:“不管垃圾场放在哪里,都是打架扯皮的事,是个长期问题,今天我们暂时不研究。我手头有几个事情要研究,第一件事是人事调整。城管委是新成立的单位,工会、妇女、共青团都没有配置,这两天工会的同志老是给我打电话,要求我们尽快将工会主席配齐。你们看,谁来当工会主席更合适。我个人推荐邵林森。”

王正虎是老狐狸,自从刘友树被借调到办公室以后,便知道邵林森办公室主任位置不保,乐彬为人还算厚道,至少给邵林森安了一个工会主席的闲职。

王桥没有发言,静等在班子里排名靠前的王正虎说话。

王正虎依据刘友树的特征描绘道:“办公室主任有两个条件,一是脑瓜子要灵活,有协调能力;二是文字功夫要来得,城管委以前出文件出过几次差错,被县政府那班秘书嘲笑,我觉得刘友树比较适合。”

乐彬道:“桥主任有什么意见。”

王桥道:“我同意王主任意见。”

乐彬道:“刘友树是师专中文系毕业,在镇里当过多年办公室主任、组织干事,昨天人事局的正式调动文件到了。他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他从得知自己要调到城管委时起,就准备将刘友树调到身边,县领导为了加强城管委力量,痛快地答应了乐彬的请求。

研究完人事工作。又谈了几件杂事。乐彬开始征询两个副手有没有需要研究的事。

王桥道:“垃圾场在管理确实存在很大问题,根子在曹致民头上。我这几天都在垃圾场里。一次都没有见到曹致民,每次打电话去问他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建议解除他的承包合同。另找他人来管理垃圾场。我研究过承包合同,其中有一条如果管理不善引起群体性事情,甲方可以中止合同。”

乐彬和王正虎都作没有作答,过了半响,乐彬斟酌着道:“曹致民是曹主任的侄儿,曹主任离开城管委不到一个月时间,我们就把他的侄儿下课,未免太不近人情,说出去不太好。而且曹致民的姑妈在建委财务室当科长。和我们单位关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