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发动摩托车,走了。

县电视台与电力局家属院只隔着数百米,王桥回到电力局宿舍,将从山南带回来的存折藏在隐秘处。冲了一个凉水澡,换上干净T恤衫,拿了五百元钱放在皮夹子里,步行来到县电视台楼下。

站在楼下,王桥居然有了约会的感觉。他有点纳闷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位只见过几次的女子颇有好感,以前苏小妹、楚小昭等多人都曾经向自己表达过爱意,可是自己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眼前之人却有点一拍即合的感觉。

王桥思考着其中的原因。

一是身材都比较高挑,不论是吕琪、晏琳、吕一帆还是李宁咏,都是比较高挑修长的身材。不一定性感,但是都有比较长的腿。细细的腰。

二是几人都属于大家闺秀,而不是小家碧玉。吕琪、晏琳都出自于干部家庭。虽然不知李宁咏家庭情况,从在电视台工作且能开车,可以看出家庭环境不错。他并不是在意女方家庭是否是干部家庭,只是喜欢从这种家庭出来的有类似气质的女子。

正在胡思乱想着,电视台方向传来了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可、可”声。李宁咏换了一条紫色长裙,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项链,婷婷玉立、性感妩媚,“我们到昌东饭店吃饭,那里环境还算行。比较幽静。”

王桥笑道:“环境好是好,就是贵了点。”

“这一次应该我请客。我请客总得表示和诚意吧,下次你请客时可以不到昌东饭店,找一家有特色的餐馆,但是肥肠鱼除外,我怕肥肠那个味道。”

王桥道:“我是男人,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好了请客,再贵也要请。”

李宁咏笑道:“如果这一顿饭吃掉你半个月工资。我就送你一些电视台的餐票,凭票可以在这条街的三家指定餐馆吃饭。”

王桥道:“那就一言为定。”

昌东饭店五楼有一个装有落地窗的餐厅,餐桌用画有古代仕女的屏风隔断,桌前放在台灯。营造出温馨的气氛。李宁咏熟练地点了红烧牛筯、碗豆尖清汤、清炒莴笋,点完,抬头看着王桥宽宽的肩膀。又要了两个西北风味的肉夹膜。

李宁咏道:“这里的肉夹膜是标准的西北风味,面劲道。肉醇厚,很好吃。你这么大的块头。刚才点的菜肯定不够。”

王桥笑道:“你不增加肉夹膜,我真有可能吃不饱。”

李宁咏道:“长这大的个子,即费米又费布,不划算。”她父亲和大哥、二哥都是这种大个子,因此对小个子男生一概无视,偏偏嘴巴里不肯承认。

两人面对面而坐,台灯柔和光线制造了浪漫和朦胧气氛。

王桥悄悄地观察着李宁咏,眼前的女子五官精致,气质优雅,有一种介于成熟和清新的美。王桥再次总结过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第一是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第二是身材高挑、匀称适中;第三是相貌清秀。

这三个标准基本符合大姐王晓的形象,之所以形成这个标准和童年经历有关。幼年时,父亲忙于工作,母亲总是家里忙碌,王桥童年记忆总是和姐姐联系在一起的,小男孩潜意识中的恋母情结演变成了恋姐情结。王桥潜意识中采用了这个标准,只是自己并不是特别清晰。

红酒杯轻轻碰撞,发出叮当声响。李宁咏摇了摇酒杯,观察酒色,再嗅味道,才把酒吸入口中,轻轻搅动舌头。王桥喝红酒和白酒是相同的方式,一饮而尽。

“能不能问几句私人话题,我比较好奇。”

“当心,好奇害死猫。”

“我不是猫,属蛇,所以好奇害不死我。你从山大分到昌东,难道女朋友不反对?”

“我没有女朋友。”

“不会吧,山大帅哥会没有女友?”

“山大毕业生没有谈恋爱的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百分之七十中至少有五成是帅哥,所以,山大帅哥没有女友的比比皆是。”王桥反问道:“沙州学院美女帅哥挺多,也不是人人都谈恋爱,你谈了吗?”

“沙州学院的男生酸不拉叽的,我瞧不上。”李宁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王桥眼神愈发温柔。

“我认识一个沙州学院的男生,非常优秀,和我一个姓,叫侯卫东。”

李宁咏惊讶地道:“你居然认识侯卫东,侯卫东是我们沙院女生的梦中情人,毕业没有几年,现在己经是沙州下面成津县的县委书记。”

“侯卫东当了成津县委书记?”王桥得知此事,震惊得汗毛倒竖。

成津县属于沙州市,与属于静州市的昌东县相邻,两地交往非常密切。

李宁咏道:“侯正东在沙州学院非常有名,他每次升官都会被当成新闻在学生中流传。我们寝室有一个学生会干部,简直就是侯卫东信息员。”

王桥顿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相比老同学和山南大学同学,他现在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只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和县委书记侯卫东比起来,城管委副主任简单是失败的象征。

第一百九十四章 毛脚女婿

晚餐在《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歌声中结束,李宁咏自身条件和家庭条件都非常优越,这些年来身边追求者不少,心高气傲的她一个都瞧不上眼,在师范后街遇到采访时遇到王桥,第一眼就呯然心动。呯然心动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更何况,让自己呯然心动的人还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昌东最年轻的副局级干部。

在电视台楼下分手后,李宁咏涌上一种依依不舍之情。她没有回电视台,而是沿着电视台旁边的小道走了百米,向左拐进长满梧桐树的另一条大道。这条大道被称为梧桐大道,县里四大班子办公室以及老干院就在街道的中央。

李珍英站在门口,问:“跟谁吃饭,男的女的?”

李宁咏道:“男的,未婚男青年。”

女儿从十岁就开始叛逆,不服自己管教,李珍英屡败屡战,且越战越勇,道:“你不要在外面乱交男朋友,现在的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要么是图你的色,要么是图你爸的权。”

李宁咏道:“如果男朋友都不图我的色,我的人生应该是多么灰暗。爸都到市人大去了,谁还图他的权。”

李珍英扬起手装着打人的样子,道:“小声点,别让你爸听见。”

李宁咏吐了吐舌头,道:“妈,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我是在静州长大,又跟着你姓,在昌东没有人认识。不会有人图爸的权,最多就是图我的色。”

“你怎么越大越不让放心。”李珍英跟在李宁咏身后。啰啰嗦嗦地道:“我以前支持自由恋爱,现在觉得还是介绍的对象比较保险。毕竟知根知底。你在昌东能找到最优秀的男同志,以后发展前途大,到了静州反而不能精挑细选。所以你就在昌东找对象,然后一起调回静州。”

“我才不在昌东找男朋友,这里的人都很土的。”

“在静州找男朋友也没有问题,我手里面有几个人选。”

“妈,你真啰嗦,我的恋爱我自己作主。”

进了层,李宁咏关了门。沉浸被丘比特射中的快乐之中,现在一点都不想回静州。她坐在书桌边想着今天晚上的“约会”,沉浸在幸福之中。

一道雪亮的灯光从窗口射进屋内,将坐在桌前想心事的李宁咏从梦想中惊醒过来。她刚刚站起身,又有一道车灯射来。

客厅,头发花白的静州市人大副主任邱大海进了屋,道:“还是家里舒服,把汗衫拿过来,这衬衣穿在身上难受死了。”

他在昌东当过多年县委书记。习惯了这一方山山水水,虽然调至静州任了人大副主任,每晚只要没有要事,都会回昌东的家。老伴李珍英原来在静州上班。退休以后,也住在昌东,不再回静州的家。

邱大海身材魁梧。站在客厅中间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官威。李珍英拿着在家里才穿的团领汗衫,递到邱大海手里。又拎着衬衣的衣领到洗衣台。

换上圆领汗衫,邱大海朝沙发上一座。伸手端过早就泡好的茶水,美美地喝了一口,对下楼的女儿道:“你不要每个星期都朝静州跑,静州有什么好,闹哄哄的。”

一个穿警服的大个子进了门,道:“小三倒是潇洒,把车丢在路边,让我派人去拖回来。”

李宁咏挥着拳头,道:“二哥,我警告你,不准叫我小三,再叫一遍我跟你急。”

邱宁勇开玩笑道:“从小都叫你小三,当年答应得屁颠颠的,现在怎么不愿意了。”

“那时小三就是小三,现在的小三变成了小三。”李宁咏绕了句口令,道:“二哥,下个星期把你的新车借我开开,这辆桑塔纳总是抛锚。”

邱宁勇道:“等你哥由副局长转为正局长,专门给你配一辆警车,现在高老头盯得紧,开会就啰里吧嗦讲纪律,烦死人。爸,下一次你让县人大投票时把高老头罢免了。”

邱大海道:“没有我们这一批老东西还在坐镇,你们还不翻了天。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庭如此,单位如此,国家亦如此。”

李珍英湿着双手走到客厅,道:“勇娃,你那天说公安局分来了几个大学生,条件怎么样,如果条件适合,给三妹介绍个对象,免得她一天就在外面野。”

邱宁勇道:“还真有一个,山南政法大学毕业,小伙子相貌堂堂。”

李宁咏心道:“论自身条件在昌东有几人能比得过王桥,学历、相貌、职务,哪一样不是响当当的。”她掩藏着内心的得意,道:“我才不要你们帮我介绍,好象我真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说不定我哪一天就带回来一个毛脚女婿。”提起“毛脚女婿”,她脸颊微红,喜滋滋的。

相较之下,共进晚餐的王桥心情要平静得多,他对漂亮性感的李宁咏心存好感,却还没有达到有什么打算的时机。回到出租房,他坐在窗边看了一会书,然后在客厅里练了一套熟悉到骨头里的长拳,熄灯睡觉。

太阳光照亮玻璃窗时,王桥翻身起床,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新挑战。

上午开了约一个小时的班子碰头会,散会后,王桥给办公室主任刘友树打了声招呼,准备要车到阳和垃圾场。刘友树抱歉地道:“王主任要了车,他要上山,可以让环卫所派车。”

王桥有意单独上山,突击检查垃圾场的管理情况。他没有给乔勇打电话,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上了山。

垃圾场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桌面上有厚厚一层灰,场长曹致民还是不在。王桥听了乐彬主任交心窝子的话以后,便决定暂时不解除曹致民的合同,只是看到他垃圾场现状,怒火猛地升起来。拨打曹致民手机,手机打通,却无人接听。

垃圾场倾倒点,两个环卫工人在指挥卸车,垃圾从高高的悬崖上猛地坠下,山风将垃圾中的塑料袋子吹到半空中。王桥无法对着辛勤工作的工人发火,只能把一肚子火憋进肚子里。

王桥到倾倒点看了一会,想起杨宗明和乔勇曾经提出的修公路到沟底的建议,决定近距离看看沟底的真实情况。

他选择了一条相对平缓的悬崖缺口,抓着小树和杂草,滑行到悬崖底部。山沟里水分和养料充足,杂草格外繁茂。蛇类最喜爱这种阴暗潮湿环境,王桥走了不到十米,见到了两条黑尾蛇。他暗自后悔独自来到坡底,只是己经下来,不走一番就爬上去,未免太过胆怯。他弄了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树枝,以打草惊蛇的方式缓慢前行。

在沟底走了一圈,王桥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垃圾场的地形地貌探查一遍。垃圾场污浊的空气、比地面更高的气温,让他耗尽了体力,身体强健的他几乎到了中暑的边缘。

王桥正在山沟爬行时,刘友树接到电视台一个女同志的电话。

“根据县委宣传部安排,电视台要采访重点工程,阳和垃圾场焚烧炉是重点工程之一,我想采访分管的王主任。”

“分管的桥主任在阳和垃圾场,不清楚什么时间回来,你可以采访环卫所乔所长。”

“王桥在垃圾场,那正好,我们到实地采访他。”

挂断电话后,李宁咏找二哥邱宁勇借了一辆茂牌照的警用便车,带着摄像师关鹏直奔阳和垃圾处理场。

到了垃圾场,李宁咏只见到王桥的摩托车,没有见到王桥,就决定先采访焚烧炉的建设者,慢慢等他现身。

采访结束,就可以安排另外的活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见面会

建委工作人员甘原见到摄像镜头对着自己,不由得一阵紧张,赶紧不停地摆手。李宁咏道:“你别紧张,县政府统一安排跟踪采访重点工程,例行公事。”

甘原道:“这个工程比较小,也就是百来万,算不得重点工程。”

李宁咏道:“工程虽小,意义不一样。这一次是采访重点工程,又不是采访工程量最大的工程。”

李宁咏采访之时,王桥从山沟爬回管理房。沿着垃圾场走了一圈,身上被无数苍蝇爬过,汗水将衣服完全湿透。他站在管理房门前的水管前,脱掉衬衣,冲洗身体。

甘原远远地看到王桥,如找到救星一般,道:“我是做具体工作的,不知道啥子更高的意义。那边洗手的是城管委副主任王桥,他熟悉垃圾场的情况,你们去采访他。”

李宁咏正是为了找王桥才上山,顺水推舟地道:“那我们去采访他。”

王桥甩干手上水滴,透过管理房玻璃窗,仍然没有见到曹致民。他看到走过来的李宁咏,正要招呼时,手机响了起来。

“桥主任,你找我有事?”

“曹场长,昨天没有来,今天又没有来,你经常不在场里,怎么管理。你看看来电显示,我给你打了七个电话了。”

电话里传来曹致民狡辩的声音:“我到城里看钢板,前脚刚离开,桥主任就来了。不是我没有来,只是没有碰面。”

王桥最烦曹致民嬉皮笑脸的老油子腔调,道:“你是几点走的?”

曹致民道:“八点半。我搭垃圾车走的。中午吃了午饭就回来。”

王桥压住火气,道:“你要晓得当前局势。不加强垃圾场的管理,肯定要惹事。惹了事就牵一发动全身。”

曹致民笑道:“桥主任放心一万个心,垃圾场管理严格,绝对不惹事。”

王桥对曹致民颇有意见,只是这个不合格的场长有着错踪复杂的关系,为了大局,他只能忍耐,于是冷冷地道:“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你要好自为之。”

李宁咏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王桥有型有款的腹肌。等到他打完电话,道:“桥主任,能不能采访你几个问题。”

王桥套上T恤衫,道:“当然可以。”

李宁咏换上了一幅工作表情:“电视台准备搞重点工程巡礼,焚烧炉是重点工程之一,想请你谈一谈焚烧炉的意义。”

王桥说这话时还带着与曹致民谈话时的火气,道:“这个项目是建委在做,我来谈似乎不妥当。”

李宁咏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桥,甜甜一笑:“可以不谈具体项目。但是为什么要建这个项目,建这个项目的意义,你总可以谈吧。”

王桥恢复了正常神态,道:“这个当然可以谈。”

他参加工作的时间短。可是泡在垃圾场的时间很集中,对焚烧炉的意义更是了如指掌。由于电视台有宣传作用,他自然不会谈出自己对二恶英的认识。只谈焚烧炉在灭苍蝇和除臭味的效果。

采访结束后,关鹏提着机器回小车上。

李宁咏笑吟吟地道:“谢谢你接受采访。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没有见到。”

王桥道:“我到垃圾场下面走了一圈,查看一下沟底的情况。”

“我也去看看。”

“是悬崖。苍蝇多得很。”

“没事,你去得,我也去得。”

李宁咏跟着王桥来到悬崖边上,居高临下察看到垃圾场全貌。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从这里下去的?太危险了。”

王桥道:“垃圾场是一个火药筒,随时可能引爆,我必须要了解情况,否则轮到我说话时,连基本情况都摸不准,岂不放空炮。”

李宁咏道:“你是副主任,别逞个人英雄主义,要依靠集体力量。换言之,要让部下去爬这个垃圾堆。”她忽然看到王桥皮鞋上还有些垃圾残迹,退后一步,娇嗔地道:“好臭,离我远点。”她在家里是老小,时常与两位哥哥撒娇,今天自然而然就将在家里的状态表现了出来。

王桥道:“垃圾场就是这个味道,我脚上的垃圾味道与下面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

李宁咏捂着鼻子道:“后天要上映一部美国大片《诺丁山》,朱莉亚罗伯茨主演,到时我请你看七点半钟的那一场。你后天不准到垃圾场啊,弄得臭哄哄的。”

王桥道:“行。”

李宁咏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赶着苍蝇,兴高彩烈地坐上了车,离开了垃圾场。

那个摄影记者道:“这个城管委副主任好年轻,肯定是那家的公子少爷,否则不好年纪轻轻就当官。”

李宁咏道:“你猜错了,王桥家里是414厂的,普通的工程师家庭。他从山南大学毕业,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

摄影记者隐约知道李宁咏是官家小姐,可是分析来分析去也搞不明白是哪一家的小姐,他很感兴趣地道:“你认识这个王桥?”

李宁咏自豪地道:“我们是朋友。”

摄影记者道:“男女朋友?”

李宁咏脸微红,道:“朋友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得男女朋友。”

山上的公路多弯道,李宁咏车速不快。即将下山时,通过倒车镜看到后面开过来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在山道上极为灵活,速度不慢,很快就超过了李宁咏开了警用便车。

李宁咏拿起喊话器,道:“前面的摩托,开慢点,弯道多。”

王桥没有回头,朝着小车挥了挥手,继续保持高速。他直接将车开到了城管委,回到办公室,屁股没有坐热,就接到了李宁咏的电话,“你骑摩托车,不要开这么快。你知不知道第一代摩托车骑手都差不多消失了,以后要上山,如果委里没有车,给我打电话,我那辆破桑修好后,开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王桥笑道:“我们不能公车私用,也不能私车公用。”

李宁咏道:“反正是辆破桑,你随便开,别客气。”

放下电话,王桥突然间有点心神不定。他是明白人,李宁咏对自己的态度太明显了,岂有不知之理。另一方面,自己居然对这位见过几面的女子颇有好感,愿意与她接触。

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吕琪的感觉又在心中莫名其妙的升了起来。

“早就水过三秋了,我还想这么多。”王桥自嘲地拿起扔在桌上的一枝烟,点燃,吸了一口。

刘友树来到门口,道:“桥主任,下午有个办公会。”

王桥见刘友树站在门口不进来,从烟盒里抽了一枝烟,道:“刘主任,别站在门口,进来坐。”

以旧乡之时,刘友树调进了镇政府工作,在王桥面前很有些优越感,谁知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了王桥这边。

“下午什么会?”

“中层以上干部会,研究召开县人大代表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委员提案办理工作的报告会。这是一个例行动作,每年都要搞。我看了以前的档案,你分管环卫,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最多。”

王桥尽管不是初出社会的菜鸟,可是隔行如隔山,政府机关的事很多都还不懂,因此虚心地向刘友树请教,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副主任而把架子端着。

刘友树讲了些基本情况,又道:“到时要现场答代表和委员的问题,桥主任要趁着今天下午,认真备下功课,否则明天答不出来,会很难堪。”

在王桥心目中,人大、政协就是完全的配角,可有可无,没有料到政府各部门会相当重视代表提出的意见和提案。

他查看了刘友树拿来的今年所提意见和议案的表册,看到了委员中牛清德的名字,不由得皱了眉,道:“我操,牛清德这个人渣居然是政协委员。你我都知道,他是混社会的。”

刘友树道:“混社会是桥主任的看法,很多人并不这样看。政协原本就是爱国统一战线组织。牛清德开的矿是利税大户,还解决了不少就业,成为政协委员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桥道:“他的提案我要认真研究,明天的会不好过啊。”

每年年初昌东县都要召开县人代会和政府会,俗称两会,这是全县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两会上,人大代表依职提出建议、批评和意见,政协委员依职提出提案。两会结束后,收集到的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就会分门别类交给政府各部门和镇街办理。办理完成以后,以县政府名义写出回复,再由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给出“满意、基本满意、不满意”等评价。凡是有不满意的评价,县人大或政协领导就要介入督办。

昌东县政府各部门相当重视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的办理工作,按惯例各部门要搞一次集中的办理情况汇报会,再听取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意见,一来以示尊重,二来显示重视,三是借机联络感情。

王桥到城管委不久,根本没有来得及顾及这方面工作,刘友树离开办公室后,他拿着办公室送过来的环卫工作方面的厚厚一叠回复,临时报佛脚。

第一百九十六章 借力打力

这是菜鸟副主任王桥第一次接触到人大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提案。

人大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提案涉及环卫方面内容的一共四十六份,主要分为四大类,一是街道环境卫生,二是化粪池,三是公厕,四是洗车场。当前环卫工作最棘手的事是阳和垃圾场,由于垃圾场位于城外的巴岳山上,代表和委员们平时很难接触到垃圾场,最值得关注的事情反而没有代表和委员提起。

按照昌东县人大的规定,凡是代表或委员明确表示不满意的,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须当面向人大主任作说明。

为了应付代表和委员们的提问,王桥拿出参加高考的劲头,对照着法律法规和文件,逐条研究以前的回复,并作了笔记。

晚上三点,王桥熟悉了材料,基本心中有数,这才上床睡觉。

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王桥换上白色短袖衬衫,把皮鞋擦得锃亮,衣冠楚楚地来到城管委大院。

环卫所安排了一辆洒水车和四名工人,将办公楼前面的坝子冲得一尘不染,坝子里的车辆被清理一空,放着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停车位的牌子,两位从军队转业的监察队员笔直站在大门口,指挥车辆,迎接客人。

在四楼会议室上,王桥检查会场准备工作,在一块座牌前停了下来。这块座牌写着“牛清德”三个字,这三个字散发着洋洋得意的味道,令人憎恶。王桥骂了一句:“这个烂人怎么混到政协去了?老天爷有眼无珠。”

以他对牛清德的了解。牛清德是个没有耐心的人,有这种政策规定的千载难逢的良机。绝对会找自己的麻烦。王桥站在座牌前面,脑子里浮现出牛清德脸上自得、阴险、夸张的表情。

现在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解决问题自然不能再靠拳头和体力,而得动脑筋。通过研究人大建议、批评、意见和政协提案涉及环卫方面内容,王桥判断了牛清德大体的攻击点,作出了以诚应对的方案。

县人大代表和县政协委员陆续来到会场,牛清德一直没有出现。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黑汉子牛清德出现在会场。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下,王桥不愿意和牛清德打招呼,特意关照由刘友树将牛清德迎接到座位上。

当年刘友树想调到旧乡镇政府,是由牛清德牵线搭桥。两人关系现到都还挺不错。牛清德毫不掩饰对王桥的仇恨,道:“这个屁眼虫到城管委来当领导,组织部门真是瞎了眼。你小子别听他指挥,更别跟在他屁股后面,这人恶毒,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刘友树知道王桥和牛清德恩怨,没有附和这话,道:“牛总,你的位置在这边。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改天聚聚。”

走到座位上,牛清德用藐视的眼光打量着王桥,与几位关系良好的代表、委员交换眼神。他原来的提案与公共停车场有关。探知王桥分管环卫工作以后,就派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到县城里专门拍摄县城里的“脏、乱、差”,准备让王桥出个大洋相。

汇报会上有两个主要议程。一是由乐彬主任汇报人大建议、批评、意见以及政协提案的办理情况,乐彬发言有书面材料。参会代表和委员人手一份;二是由代表和委员们提意见,城管委领导和相关业务科室负责解答。

王桥见到牛清德似笑非笑的邪恶神情。在这个场合上,就假装无视,没有作任何反击。

第一个环节是例行公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第二个环节刚刚开始,牛清德迫不及待就跳将出来,他满脸严肃、义正辞职地道:“城管委成立以来,各项工作进步明显,我们这些代表和委员都看到眼里,表扬的话在今天这个场合就不多说,现在我来说说不足之处。”

牛清德当了企业的头头,经常在大会小会上讲话。再加上早年的经历,以及大哥和二哥的影响,体制内语言模式不知不觉地印在脑里,在正式的会议上,官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牛清德道:“我觉得县城破一点旧一点都没有关系,搞建设需要钱,县城不可能几年就建得和大城市一样漂亮,但是,把环境卫生搞好是完全做得到的。这几天,我陪着客人考察昌东县城,原本想把县城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客人,谁知这一考察丢了我的老脸,满城垃圾,脏得他妈的看不得。我的客人看到县城环境这么糟糕,转身就走,根本不和我谈事。现在我的一张老脸都火辣辣的,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王桥尽管有心理准备,而对牛清德毫不留情的揭短和批评还是脸上火辣辣的。

牛清德是政协委员,参政议政是其职责,城管委所有人只能客客气气听着。而且其言也有几分真实,特别是在垃圾堵场之时,县城环境确实糟糕得无法言表。

乐彬皱着眉毛看着牛清德,道:“清德,县城的卫生没有这么糟糕吧。”

牛清德道:“乐主任,你是旧乡的老领导,我怎么会胡说八道。我陪客人时恰好带着相机,这是我在现场照的相片,就是前几天拍的,上面有时间。大家看一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县城十几平方公里,十几万人口,卫生死角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如果把所有卫生死角全部拍摄下来,集中在一起,再加上特意找来的垃圾堵场时的相片,看起来相当触目惊心。

代表和委员们传看着照片,不少人发出“啧、啧”之声。

牛清行见相片引起了效果,道:“今天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就说得直白一点,城管委分管环卫的领导应该摸着良心问一问自己是不是尽了力。今天我们代表和委员不想听解释,请分管领导站出来说清楚,为什么环境卫生工作搞不好?王桥,你有没有能耐,没有能耐就换人,别他马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最初发言之时,牛清德遵守着官场套语,到了最后,积攒在胸口多年的怒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喷发渠道,锋芒直接对准王桥。

“那个是王桥,必须向代表和委员作出解释,否则就提质询案。”

“到底是怎么回事,分管领导别当缩头乌龟。”

与牛清德有关系的几个代表、委员跟着附和,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刀光斧影,城管委分管环卫的领导王桥成为千夫所指。

类似见面会几乎年年都要开,绝大部分会场上都是一团和气,就算有性格激烈一点的代表、委员发出批评之语,也是对事不对人,象今天这样把矛头对准个人的情况,着实罕见。

有些比较正直的代表和委员觉察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