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上前敲了门,无人回应。他回头望着杜建国道:“你确定还在家?”杜建国道:“应该在这里,他爸来找他时,还是我带的路。”

王桥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响动,听到有“踢踏”的声音,就用力拍打铁门,道:“青皮,是我和胖墩,苟日的,开门。”

拍了几下,门终于打开了。赵波往日最有代表性的光头变成乱糟糟的鸡窝头发,由于多日未洗,板结成束。屋内随便扔着十来个方便面桶,散发着一种难闻味道。王桥在这一段时间忙于城关镇工作,很少与赵波联系,确实无法理解短短的一段时间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惊人变化,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在闭关复习,准备参加司法考试吗?”

赵波道:“我就是在闭关。”

王桥道:“闭关不是关监狱,你这个状态有问题。”

赵波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张用胶布缠着脚的藤椅上,竭力用无所谓的态度道:“我的状态有什么问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王桥在屋里走了一圈,到里屋将窗子打开,让空气对流,带走屋内臭气和浊气。

杜建国依着刚才路上商量的计划,直指问题核心,道:“是不是苏三妹结婚的事情刺激了你。”

赵波如斗鸡一般,猛然间就发作了,道:“屁话,苏三妹结婚管我什么事情,她是哪年哪月的人,与我没有关系。”

话虽然哪此说,可是激烈的情绪出卖了其内心真实想法。王桥来到了赵波身边,道:“吴培到国外,给你联系没有?她既然要走,你何必留恋。”

赵波胸口起伏着。很不友善地道:“你们两人是不是故意刺激我,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王桥就瞪着赵波。赵波不服,也瞪着王桥。突然。王桥没有任何征兆地挥出一拳,这是惯常使用的胃锤,而且一点没有留情,不等赵波倒下,第二个胃锤又打了出去。赵波这一段时间生活极无规律。天天吃方便面,营养完全跟不上,身体虚弱得很,被这两拳重击之后,痛得卷缩在地上,鼻涕和眼泪齐飞。

王桥没有给赵波以喘息之机,拖着其衣领就朝卫生间走。赵波双腿不停乱蹬,叫道:“放开我。”王桥断喝道:“胖墩把外面门关了,今天要给青皮一点教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王桥将赵波拖到了卫生间,打开喷头,劈头盖脸地对着赵波一阵乱喷。按照王桥的想法,不管热水冷水,先把赵波淋清醒再说。喷头出水后,热水器发出了响动,不一会就冒出了热水。

“烫。”赵波坐在地上吼。

王桥将喷头移开,调了水温。继续朝着赵波一阵乱喷。

持续淋了几分钟,赵波完全变成了落汤鸡,头发贴在头上。

王桥这才作罢,将喷头丢在一边。道:“青皮,自己洗个澡,等会我们一起出去,先把头发剪了再说。你这种做法不是男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折磨自己算什么事。”

杜建国和王桥不给赵波说话机会。离开了卫生间,将门关上,等着赵波在里面冲澡。杜建国道:“蛮哥,我们的动作也太生猛了,我怕赵波接受不了。”

王桥道:“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手肠,不给他来一个当头棒喝,轻言细语地劝说,没有效果,赵波这人是个情种,四年前就为了苏三妹搞过一次,如今苏三妹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还是无法摆脱。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喝酒,满屋子没有酒瓶,从这一点来说也不太严重。”

杜建国道:“你观察得挺细。”

王桥道:“上一次为了苏三妹醉酒,我印象太深。”

两人议论了一会,赵波赤裸裸地走了出来,苦着脸道:“蛮哥,你到农村工作变成暴力狂,下手这么重,刚才我都吐了。”

王桥笑眯眯地道:“快去换衣服,我们等会找理发馆,把头发剪了。”

被打了一顿,又被迫洗了澡,换了衣服的赵波看起来顺眼得多了。只是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与英气勃勃的王桥和红光满面的胖墩相比,反差格外显眼。

春节期间各行各业多半歇业,找遍东城,最后在一个偏僻小巷里找到一个路边摊子,一个接近七十岁的老头穿着肮脏衣服,坐在风中等生意。王桥上前道:“会不会刮光头?”老头振作精神,露出职业骄傲,道:“家传手艺。”王桥又问:“工具有没有消毒,会不会伤了头皮?”老头继续昂着下巴,道:“家传手艺。”王桥道:“就是他了。”

赵波坐在路边椅子上,披了一条传统黑色披子,显得十分可笑。老头拿着锋利的刀子在乱刀布上利索了刮了数下,然后就开始在赵波乱头发上作业。

随着头发随风飘落,赵波又惭惭露出了青皮本色。等到了一颗头又锃亮时,赵波又变成了青皮,只是脸色苍白、面容削瘦。

理头发时,王桥接到了姐姐王晓电话。

赵波离了头发后,三人一起到老味道餐馆去吃饭。

杜敏见到故人,热情地笑道:“胖墩,你还是这么胖,夫人怎么没有一起来。青皮,你的头真亮,怎么脸色不好,等会喝两杯就好了。”

二楼,王桥见到了父母、姐姐以及林海。

王晓道:“等会张爷爷一家人都要来,专门吃昌东菜。”王桥低声道:“假期不多了,什么时候到广南,我觉得应该去一次。”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女棋手

在老味道二楼找了小包间坐下,杜敏陪着三位老熟人聊天。不一会,服务员送来为今天晚上为大包间精心准备的菜谱。王桥接过来认真研究一番,把所有高大上的菜品全部划掉,换上昌东本地菜,越土越好。

杜建国看着王桥认真的神态,道:“这个客人是谁啊,这么隆重。”

王桥道:“昌东的一位老朋友,是世交的那种老朋友。等会我爸妈要陪他们一起过来吃饭,他们在另外一边吃,我们几个同学就在这边。对了,他们家有一个女生还是我们的校友,比我们低两级,叫张晓娅。”

赵波端着杯热茶,开始神游远方,似乎没有听到王桥在说什么。

杜建国道:“这个名字熟悉,但是要看到人才知道是否见过。”

“应该见过。那个女孩子不是那种很漂亮的类型,属于内秀型。”王桥又道:“等会把陈秀雅一起叫来,我有好久没有见她了。”

王桥见赵波心不在焉的模样,道:“我觉得不能让你闷在家里参加司法考试,这样迟早要坏菜。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到胖墩岳父的工地上去,与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就算了,你吃不了这个苦。我请陈总给个安个法务头衔,给工资,算是一份工作;第二个选择是到林海公司去,他们做贸易,项目多,你可以跟着他们法务部门实习,一边实习,一边准备司法考试。”

赵波还在揉着肚子,道:“蛮子,刚才你的手太重了,现在还在痛。刚才我真是吐了。”

王桥道:“你别打岔,今天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到工地,要么到公司,绝对不能一个人住。”

赵波怒道:“你有什么权利安排我的生活。”

王桥道:“凭着大学四年我们天天在一起。你现在这个状态,我必须要拉你一把。”

杜建国看着赵波脸色神情不停变幻,害怕两人当场说僵,道:“莫激动。这事大家商量。”

王桥态度坚决地道:“胖墩不要绥靖,必须立场坚定地拿出措施,否则就是害了青皮。就算今天青皮跟我翻脸,我也要坚持我的做法,这样以后才能问心无愧。”

赵波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气势软了下来,道:“工地上有没有女人?”

王桥道:“有是有,都很丑。”

赵波道:“那就到工地上去。”

杜建国见赵波终于服软,松了一口气,笑道:“今天开一瓶酒,庆祝我们大律师出山,我准备在博客上发一篇青皮出山记。”

赵波有些泄气,神情又有些轻松,道:“我知道你们两人都是为了帮我。就是这口气顺不过来。”

王桥道:“所以打一顿还是有效的。”

赵波不服,道:“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动机是好的,我早就还手了。”

王桥轻蔑地道:“你要还手也得有这个战斗力,我进门就闻到酸臭味道,让人发呕。以后到了工地,跟着工人们吃大锅饭,绝对要吃得肚子滚圆,身体才好得起来。”

赵波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的角色,道:“当年我们军训的时候,那个张教官还是很牛。我照样摔了他一个狗啃屎。蛮哥打架是牛,可是架不住我处心积虑搞偷袭。”

见到赵波又恢复了几分争强斗嘴的神情,不再是病歪歪糟老头样,大家就放心一半。陈秀雅来到老味道土菜馆时。三人围坐在一起正聊得起劲。她望着赵波青青头皮,道:“赵波终于走出来了,还是蛮哥有办法。”赵波道:“你要回去给你爸说,明天我就要去投奔他。”问了几句情况,陈秀雅笑道:“早就应该去了,我爸那地是疗养的好地方。蛮哥仕途遇到挫折时,第一时间就到了工地。蛮哥在工地打过架,如今在工人中都很有名气。青皮去了,肯定也有名气。”

六点钟时,张大炮一大家人、王永德四人来到了老味道,王桥赶紧到楼下,将老味道的老板杜敏介绍给张大炮,又带着大家上了二楼,来到大雅间。

杜建国、赵波都站在窗台,寻找王桥口中的小师妹。当看到张晓娅时,杜建国笑道:“这个王桥说假话,这个女孩我见过,当年接新生时就引人注目。”赵波算是半个中文系的人,也同意了这个说法,道:“是啊,我都有印象。”

陈秀雅笑得更是灿烂,道:“张晓娅是我们象棋社的酒窝公主,下得一手好棋。”

王桥将张大炮那一桌招呼落桌以后,抽空又到杜建国这边来说话,听到陈秀雅介绍,有些惊讶地道:“张晓娅会下象棋?”

陈秀雅道:“她比我还早进象棋社,棋下得好,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因此成为象棋社的酒窝公主。你当时只关心学生会的工作,就象是正教大派的子弟,自然不会注意到象棋社这种小门派发生的事。”

象棋社是比新闻社历史更为悠久的学生社团,人数有限,纯粹是为了兴趣而聚在一起。陈秀雅是象棋好手,初入大学时还受到家庭影响,心有阴影,不愿意参加社会活动。与杜建国谈恋爱以后,她才逐渐融入到火热的校园生活中,在临近毕业时间参加了象棋社,还参加了校园歌手比赛。

王桥道:“新闻社也是小门派,胖墩是小门派掌门人,很受大门派气的。”

陈秀雅维护着丈夫的光辉形象,道:“新闻社是应运而生,与就业市场结合在一起,后来屌丝逆袭,不算是小门派了。”

王桥道:“那我就把张晓娅叫过来。那边挤得很,这边松。”

陈秀雅道:“蛮哥的爸妈都在那边,还有其他长辈,我们得去见个礼。”

几人就一起到隔壁包间去。

张晓娅是在座诸人中年龄最小的,坐在妈妈身边,如小公主一样安安静静地听着大人们拉家常。见到陈秀雅等人进来,也很惊讶。

陈秀雅、杜建国、赵波给长辈打了招呼后,王桥道:“张晓娅,那边都是校友,你干脆过来坐吧。”

张晓娅也就没有推脱。跟着王桥来到了隔壁。她和陈秀雅走在一起,道:“陈师姐,你和王桥是同班的?”

王桥道:“我、胖师兄还是陈师姐,我们三人是一班的。杜建国和陈师姐是一家人。”

杜建国是山南大学新闻社的创建者。由于新闻社发展得十分迅猛,毕业生在短时间之内遍布了山南各媒体。胖墩杜建国以及新闻社成为山南大学的一个传奇性人物。

张晓娅所在寝室里经常讨论的师兄有两个,一个就是学生会主席王桥,另一个就是新闻社胖子社长杜建国,她笑道:“我以前就认识胖师兄。还认识陈师姐,没有料到你们两人居然是一家的。”

杜建国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不是胖师兄,这是不完整的,应该叫做胖墩师兄。”

张晓娅就道:“胖墩师兄。”

在座之人同出于山南大学,见面之后很快就消除了隔阂,讲些大学趣事,谈笑风声,气氛融洽。唯独赵波情绪又低落下去,坐在一旁发呆。王桥知道解决其心理问题非一日之功,没有再急于下狠手。只要他能走出来与大家在一起,便算有进步。

王桥算是主人家,在两个房间之间服务。

张晓娅见到时进时出的王桥感觉很是神奇。在多年以前,她还是少女之时便认识了在中师球场打篮球的王桥,当时在她心目中王桥距离自己十分遥远,基本上算是两个世界的人。世事之奇往往出人预料,第一次出人预料是中师生王桥变成了自己大学的师兄,由此产生一个有交集的朋友圈子。而且他还成为自己闺蜜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个白马王子与朴素青涩的中师生形象完全没有办法对接起来。

想起了楚小昭,张晓娅就是一阵牙疼。到目前为止。楚小昭对自己都始终是心有隔阂,显然还不能释怀。

第二次出人预料是师兄王桥居然和王爷爷是亲戚,关系还挺密切。王爷爷在张家很有威信和存在感,张晓娅总是觉得王桥是王爷爷家中的异入者。

吃了饭。张晓娅、杜建国、陈秀雅、赵波等人正在聊天,一位服务员走了进来,道:“外面象棋摆好了。”

大家都有些惊异,杜建国道:“什么象棋?”

服务员道:“王桥专门让我们去买了象棋,说是有两位高手要下棋,我们摆在茶室。场地都收拾了出来。”

在新开的老味道土菜馆里,为了提高餐馆档次,更好服务客人,特意弄了一间大茶室,可以供人饭后打牌和喝茶。王桥听说张晓娅和陈秀雅都是象棋社成员,便有意安排了一项娱乐活动。

陈秀雅征求张晓娅意见,道:“我们来一局?”

张晓娅落落大方地道:“来吧,向师姐学习。”

两个女子在茶室下棋,赵波和杜建国站在一旁围观。这与一般下棋场景是不同的,引得好奇的服务员都在茶室门口转悠。

张大炮最近一段时间食欲不佳,今天来到这家深具昌东风味餐厅,终于有了食欲,喝了一碗酸菜鱼汤,吃了半碗干饭。这让张大山和儿媳吴立勤都很欣慰,吴立勤还专门到厨房,买了些自制昌东酸菜。

要离开的时候,张大炮道:“丫头到哪里去了,今天都不过来给王伯伯敬酒。”

王桥道:“张晓娅在茶室和同学下象棋。”

张大炮很欣慰地笑道:“丫头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的,打篮球的条件差了些,下象棋是一把好手,在我们家,除了我,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走,我们看丫头下棋。”

于是,一群人跟着张大炮来到茶室。

张晓娅和陈秀雅屏气凝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棋局上。

张晓娅开局就将中炮摆上,这是她比较喜欢的开局。

陈秀雅则以屏风马相对。

前面几步,双方轻车熟路,很快就走成了“五九炮过河车对屏风马平炮兑车”的流行阵式。布局结束后,陈秀雅没有选择马7进的官着,来了一招卒7进1,挑起战斗。

张晓娅选择兵三进一消灭黑卒,陈秀雅立即还以马7进。

张晓娅再兵三进一,陈秀雅还以黑炮7进6打马……

两个女孩都是山南大学象棋社的女高手,见面就碰出火花,棋盘上硝烟四起,各藏杀者,谁稍有不慎就将立遭灭顶之灾。

陈秀雅端起茶水,开始仔细斟酌。杜建国经常陪着陈秀雅下棋,熟知其表情。他原本以为凭着妻子的棋力,赢下张晓娅不成问题,没有料到眼前白白净净、态度温婉的小姑娘棋风强健,居然逼得陈秀雅开始长考。

“好,下得好。”张大炮用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表扬道。

陈秀雅这才注意到身边围了一群中老年人,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张晓娅跟着站起来。陈秀雅喊了一圈“爷爷、伯伯、叔叔、阿姨”后,在张大炮要求之下,坐了下来。

考虑片刻,陈秀雅弃车换炮而走马9进7。张晓娅略为思考,出招车二进三吃车,这一次陈秀雅出手很快,毫不犹豫地走了马5进4献马,暗伏抽车杀着。

在场的长辈们只有张大炮是此中高手,他看到陈秀雅的杀着,忍不住咳嗽数声,以示提醒。张晓雅撒娇道:“爷爷,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不能说啊。”张大炮道:“我不说,我不说,我只是在咳嗽,但是真危险。”

王桥从小就听说过昌东第一任县长张大炮在剿匪时的英雄故事,当年单枪匹马独闯匪案的张营长变成了一个急着给下象棋孙女支招的老年人,这是到了一定境界返璞归真才有的表现。

张晓娅皱眉想了一会。她原本准备等到陈秀雅进马时就车八进七砍炮,再马七进六吃马,这样就可以一车换双,将局面稳定住。她听见爷爷还在咳嗽,再细看就发现了问题,师姐完全可以在车八进七砍炮的时候置之不理,先走马4进6叫杀,再吃掉自己的车。如果这样走,自己将必输无疑。她开始长考,寻找解围之法。

王桥对下棋不是太擅长,只觉得两个小女孩你来我往下得十分投入,将一旁的张爷爷弄得一会紧张一会高兴。

吴立勤怕老爷子过于高兴,道:“爸,让她们下棋,我们回去休息了。”

张大炮摇头如拨浪鼓,道:“我要看,难得有下得这么好的。巾帼不让须眉啊,你们一群大男人,没有一个下得赢两个小姑娘。”

王桥就笑着对张大山道:“张叔,这次电力系统篮球赛,我还是昌东电力局的外援。”

张大炮闻言道:“你这小子打球不错,有本事打进前四名,我就在阳州观战。”

第三百四十二章 父训

王桥道:“昌东电力篮球队打到前四名不敢保证,打出静州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张大山觉得很奇怪,道:“你在城关镇当镇长,怎么会到电力篮球队当外援?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王桥道:“我去当外援的时候,因为受彭克案影响调到档案局做外督工作,事情不多。我的房子租在电力局家属院,经常听到篮球声,一时手痒就下场打了几回,结果被小李局长看上了,就加入电力队篮球队,算是外援。”由于小李局长借钱很耿直,他就很巧妙地在张大山面前提起小李局长的名字。

张大山道:“我在昌东工作时认识昌东电力局的李正坚,他应该是大李局长,这个小李局长倒不认识。”

王桥道:“小此电力局就分为大李局长和小李局长。”

在推荐邱洪给邓建国时,其实是杨琏在旁边一步一步推波助澜,王桥趁机顺水推舟将邱洪推了出去。此时没有杨琏这种有力人物帮腔,又对电力系统内部关系不完全了解,王桥在说起小李局长情况时小心翼翼,没有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态度。

王永德听到儿子谈起打球之事,忍不住开腔道:“你是代理镇长,哪里有时间去打篮球,以后别去了,不要影响工作。”

返璞归真的张大炮道:“永德,打篮球和工作不矛盾,以前战争时期,环境那么艰苦,战斗那么频繁,大家还不是经常打篮球。”

王永德是很尊重张大炮的。听到老人家发了话,也就不再批评儿子。

春节期间,各家有各家事。饭罢,大家也就散去。

在散去前。王桥要来了赵波家里电话,亲自给赵波爸爸打了电话。然后,他和杜建国送赵波来到了长途车站。在候车厅等车时,赵波颇为不安,屁股不肯落在椅子上,在王桥和杜建国面前走来走去。

杜建国道:“别走了,再走脑袋都转昏了。”

赵波道:“我爸春节来找过我,闹得不欢而散。现在灰溜溜回去,没面子啊。”

王桥嗤道:“在爸妈面前讲个屁面子,说一句对不起,甚至不用说对不起,只要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爸妈一句重话都不会说你。原因很简单,害怕你再跑。你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与家长堵气,真是讨打。”

赵波一副脸红筯涨的表情,道:“蛮哥。你现在怎么变得牙尖嘴利,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好、好,接受你的意见。”王桥走到赵波身边。将一个信封递给他,道:“别撑面子了,没钱就没钱,接受朋友善意不可耻,以后若我落难,你给我钱,我绝对不会拿着手软。给爸妈卖点东西回去,别打空手回家。他们也是人,也需要得到爱的回报。”

赵波这两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没有把心思放在家人身上。换句话说,最爱赵波的人由于爱得太无私反而被赵波所忽视。听到蛮哥的叮嘱。赵波脸现羞愧之色,道:“蛮哥。虽然你有时很讨厌,我还是要谢谢你。相较之下,胖墩要敦厚一些。”

杜建国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在表扬我还是在批评我,我劝你这么多次,你都没有听,还是蛮哥拳头管用。”

屏幕上显示出了班车进站消息,赵波给杜建国来了一个热情拥抱,杜建国也用力拥抱他,将青皮勒得差点踹不过气来。

赵波又与王桥来了一个热烈拥抱,松开后,他突然指着王桥身后方向道:“那是谁?”王桥下意识回头,赵波抬起腿,踹在王桥大腿处,然后撤腿朝检票口跑,进了检票口,他才回转身,得意地对着王桥大笑。

看到赵波部分恢复了活力,王桥虽然被偷袭了一脚,还是发自内心高兴。他作了一个电话手势朝赵波比划了一下。赵波在上车前,也比划了相同的动作。

离开客车站,王桥和杜建国聊着天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杜建国望着王桥,道:“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王桥太了解杜建国了,见其吞吞吐吐,便猜到他想说什么,道:“与男女有关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杜建国与陈秀雅刚刚得出的结论被一句话堵在肚子里,就道:“我知道赵波为什么要踢你一脚,你这人太锐利,锐利得有些讨厌。”

王桥道:“真的吗,我没有感觉到。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杜建国道:“老子不说了。”

王桥发动了汽车,将小车开出车位,笑道:“别矫情了,该说的还要说。否则憋在你的肚子里,会让你难受。”

杜建国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这事是秀雅提出来的,她说张晓娅是很有内涵的女孩子,人聪明,教养又好,在象棋社被称为酒窝公主,和你是良配。我给你说一个事实,小孩的智商主要遗传自母亲,你要想家族兴旺,就得找个好老婆。秀雅由于家庭原因,从来不八卦,这是她第一次对你的恋爱发出明确意见。”

王桥脑海中浮现出张晓娅的样子,摇头道:“现在我的主要精力是在工作上,男女之情暂时不考虑,总得给我一个添伤口的时间。”

杜建国拉长声音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现在张晓娅没有谈恋爱,你也是自由人,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等以后张晓娅谈了恋爱,你就没有机会了。”

将杜建国送到住处,王桥没有再开玩笑,真诚地道:“代我转告陈秀雅,谢谢她。”

开车回华荣小区,父亲王永德、母亲杜宗芬、姐姐王晓和林海都在客厅坐着。林海在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就很内敛,将平时的潇洒丢在一边,如一个刚出校门的青年人。

见到王桥进门,四人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王桥对四人的眼光有点惊讶。低头看自己,裤子拉链拉上的,衣服上也没有怪异之处。道:“怎么这样看我。”

王晓道:“过来坐吧,爸正在谈你的事情。你和爸到里屋去吧。”她正面对着王桥,挤了挤眼睛。

王桥用眼角余光瞅了瞅父亲严肃表情,明白父亲肯定有话要说,主动道:“爸,有事找我,到里面谈吗?”

王永德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有几句话憋在肚子里。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你说。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就在客厅里谈。”

王桥道:“爸,有啥事。”

王永德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我觉得这一段时间来,你变得浮躁了,变得急功近利了。”

王桥有点发懵,道:“爸,这话从何说起。”

王永德道:“就是你从拜访张家开始。这么多年,我们都知道张家在昌东,为什么一直没有去寻找。因为有许多顾忌。”

从小以来,王永德便秉持着其自己的为人处事观,并一遍又一遍在王桥耳中讲。王桥听到熟悉的语言。内心有些不耐,但是没有表达出来,坐在父亲对面。

王永德道:“你跟我说老实话,找张伯伯家、找堂伯家,到底是什么真实目的,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当官?”

王晓为弟弟辩解道:“如果张家不认弟弟,最多尴尬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失。现在结果很好,找到一门失散多年的亲戚。不仅是对我们好。对堂伯公也好,终于去掉了堂伯公的心病。”

王永德道:“这个结果自然是好的。我也很高兴。我想问的是动机,当初王桥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官职才到张家!这一点不容置疑。”

王桥沉思了一会。道:“爸讲得不错,我找张家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前途和官职不能完全划等号。我一直洁身自好,没有收受贿赂的主观意图,这是纪委认可的事实。但是彭克案的结果是被免职,调到了档案局,我必须为自己的前途寻找出路,不能坐以待毙。”

王永德道:“难道档案局工作就不是工作,全国有多少档案局,这么多干部职工都能在档案局工作,为什么你把在档案局工作看成世界末日,这一点引起我的警惕。”

林海和王晓谈恋爱后,王晓曾经多次开玩笑说父亲是“唐僧”,总会大义凛然地在耳朵念经。接触过好几次以后,林海觉得王永德很随和,并没有出现过“唐僧”式念经。要论此事是非曲直,林海从内心深处觉得王桥做得挺不错,完全没有问题,王永德的指责过于求全责备了,有些迂腐。

王桥说了大实话,道:“爸,我从山南大学毕业,有自己的政治理想,肯定不会甘心仕途就此打住。我自问品德和能力还是优秀的,与其让官职由那些德与行都不如我的人占据,还不如让我在岗位上多为老百姓做点事情,这是现实主义态度。”

“你能说实话,这一点值得夸奖。”王永德又道:“你不要嫌我鸡蛋里挑刺,我就是从你嫌弃档案局以及四处钻营找关系看出些苗头。你现在这种做法实际上开始走上另一条道路,今天跨出这一步,明天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职位,你会不会有更激烈反应?如果要想升官,领导又爱钱,你会不会用钱去买?你现在是在走小圈子的路线,如果以后小圈子里的人有问题,你是站在事实和法律一边,还是站在小圈子一边?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最终就会走到理想的另一边。”

林海听得有些发愣。

王桥倒是熟悉这种风格,父亲读书多,眼光确实税利,发现了自己的微小变化。可是社会是现实的,进入社会不发生变化,只能步步受制于人。而且父亲是站在静态角度看问题,将事情想得过于悲观了。他冷静地道:“爸,妈,我在这里给你们保证,绝对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是,我不会作茧自缚。”

王永德道:“我知道现在很难说服你,给你提一个建议,你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想一想本心,不要为了官职丧失本心。这一点听起来简单,其实很难做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宋家

这是一场王家人都十分熟悉而林海十分陌生的谈话。

听了这一番对话,林海不由得对朴素的乡村教师王永德油然起敬。不管未来岳父讲得有没有道理,至少他能见微知著,为自己儿子提出极为长远的考虑。这时他也就能理解为什么王晓这个从乡村走出来的女子为什么如此聪慧和善良。

王永德不仅是讲道理,而且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他对王桥道:“我、你妈,还有你姐和林海都要在后天飞广南,你就不要去了,由我们代表就行了。”

王桥觉得父亲这个决定太霸道了,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王永德道:“其实你要广南随时都可以过去,没有人能限制你的行动,我作为父亲也不行。但是,这一次到广南是走亲戚,我是你爸,所以我说了算。你是一镇之长,怎么能够在临上班前走这么远,还得在镇里守着,否则让国栋老弟怎么看你?他们会认为你热衷跑关系而不是踏实做事。”

王桥与王国栋单独谈过一次话,这次谈话内容是保密的,两人约定不给家族其他成员谈起。王永德一直在注意儿子行动,一句话没有问。他觉得儿子变得急功近利,因此才有今天的严肃谈话。

“那我明天就回城关镇,开年以后,各项工作压起来,确实很忙。”父亲最后一句话提醒了王桥,他不再坚持去广南。他想起一事,问道:“你们不是约定明天走吗,怎么变成了后天。”

杜宗芬道:“我们要到安健爷爷乃乃家去,看看外孙,和亲家见见面。”

王桥哦了一声,抽眼去看姐姐。王晓神情之间有颇多无奈,低着头玩着钥匙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