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了儿子的事情,王永德又对女儿道:“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见亲家,这事躲不掉,明天你不要开口。由我来讲你和林海的事情。”

“真要讲,就过了春节来讲。”王晓一直怕自己与林海谈恋爱之事伤害李家,迟迟下不了决心。

王永德正色道:“这是两家人的大事,藏着憋着不是办法。今天讲过以后。不管亲家是什么态度,你都大大方方与林海相处,到了合适的时间就结婚。”

王晓道:“我担心若是关系弄僵了,我以后见安健不方便。”

王桥插话道:“从法律角度来说,真要弄僵了。就应该由你来抚养安健。李叔是明智的人,也讲道理,不至于此。”

王永德点头道:“我同意二娃的意见,李家为人处事不错,明天我们一起把事情摆在桌面上谈,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大妹不能为安健爸爸守一辈子。”

王晓道:“安健乃乃有点使性子,恐怕会把不高兴摆在脸上,给大家难堪。”

为了女儿的幸福,王永德这位来自乡村的教师要向省城的亲家摊牌。道:“难堪就难堪,总得把话挑明,这事我想了不止一天,你妈为了这事都掉了好多头发。”

王晓此时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对前夫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每年清明、春节和结婚日,她必然是带着儿子去扫墓;另一方面她确实也需要开始新的人生。

家里人对自己越支持,态度越坚定,王晓就没来由想起了逝去的前夫。明天到李家见面,意味着新时代开始。与以前的暂时就要告别,这让她黯然神伤。

大家统一意见后,这次在省城的谈话就告一段落。王晓和林海离开了华荣小区,到林海家去住。王桥早早上床休息。明天准备就完成春节漂流模式,回单位上班。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王晓开车到华荣小区,接了王永德、杜宗芬,三人一起前往李家。

由于方向相反,王桥没有坐姐姐的车。而是打了出租车到长途客车站。早上起床时,王桥最初还想给司机老赵打电话,让老赵开车到省城来接自己。拿起电话,他想起父亲所说的初心,便没有给老赵打电话,而是去坐长途客车。

王桥在长途车上与普通市民坐在一起,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他反思道:“以前没有工作之前,坐长途车理所当然,为什么当了小小领导,就觉得坐长途车很不舒服。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句老话说得太正确了。”

长途客车开动后,由于人没有装齐,客车到了高速路口又转了出来,四处装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在一片埋怨声中终于将客人装齐,这才正式进入高速路,此时已经到了十点半。

小车开到静州郊外,司机又下车到服务区吃中午饭。

折腾到下午三点钟,长途客车才来到昌东。王桥为了保持本心,结果在客车上渡过了难受的五个多小时,弄得灰头灰脑,狼狈不堪。

步行在城关镇熟悉的道路上,王桥不紧不慢地走着,在步行中将繁忙春节带来的浮躁消化掉,让自己变得沉静下来。在行走中,他做出一个决定,在春节最后一天还到宋鸿礼家里去一趟。从资历、年龄、威信等诸方面来说,自己和宋鸿礼都差得太远,必须得主动一些。他带了一条林海塞到手里的外烟,正好可以作为作客礼物。

“宋书记,在家吗,我过来走一走,找找家门。”王桥打电话时,听到屋子里声音嘈杂。

宋鸿礼没有拒绝,道:“王镇回来了,你找得到我的家吗,我让郭达到楼下来接你。”

宋鸿礼家住在昌东中学家属院里。昌东中学是老中学,修建时间很久,绿树成荫,环境优美。王桥以前在昌东中学打篮球的次数不少,对校园环境颇为熟悉,轻车熟路地来到家属院。

办公室主任郭达远远地见到王桥,赶紧迎了过来,见面第一件事情就是塞了一个红包在王桥手里,道:“王镇一直不在家,我来拜年都没有机会。”

王桥最不想接收这些红包。昌东红包也就两三百块钱,接受以后,以后在工作中难免就会受到红包影响,这是用红包来绑架自己。但是在门口出现了好几个老师,在门口推来推去亦不雅,便暂时将红包收进口袋里。

郭达一直在寻找给王桥送红包的机会。春节期间没有将给镇长的红包送出去,让他觉得很是不安。今天王桥接了红包,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宋家很是热闹,在场的人几乎全是镇政府机关干部。有打扑克的,有打麻将的,还有坐在沙发前聊天的,除了少数几个普通干部,多数都是二级班子以及班子成员。这就和当年邱大海在山庄吃饭有些类似,只是邱家规模大,宋家规模小。

黎陵秋坐在宋鸿礼对面,与其结对打双扣,见到王桥过来,就将扑克放下,道:“王镇过来打双扣,宋书记算牌太精,我跟不上节奏。”

这个时候打牌好混时间,王桥就站在黎陵秋身边道:“你把这一盘打完。我再接。”

宋鸿礼抬头笑道:“王镇,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桥道:“刚下车,想到晚上没有地方吃饭,就到宋书记家里混晚饭。”他将那条外烟递给宋鸿礼,道:“我姐夫才从国外回来,带了一条正宗的外烟,宋书记换个口味。”

宋鸿礼将扑克放下,将香烟外包装打开,取了一盒出来,道:“这是王镇的外烟。难得抽到,来来,大家都来抽一支。”

在场抽烟的人都过来接了外烟。屋内如有七八个小烟囱同时冒烟,乌烟瘴气。黎陵秋赶紧打开阳台门。让屋里通了新鲜空气,这才将烟雾引走。

随后就是打牌、喝酒,到了九点过,来人逐渐散去了。

王桥最后一个离开。宋鸿礼披了一件军大衣,亲自送其到屋外,两人在校园内边走边聊。宋鸿礼感叹地道:“我若是单身汉。也就一走了之,落得个耳根清静。有家有业,走不脱,每年都要在家里多喝几顿酒。”

王桥笑道:“按昌东传统,过春节家里没有客人,就是家门不旺。我是没有家,所以只能到处跑,否则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宋鸿礼推心置腹地道:“上班后肯定会有人来给你拜年,在元宵节前都不得清静。实际上你也不能完全杜绝客人,否则就叫做不近人情了,反而对以后工作不利。”

王桥道:“我明白,谢谢宋书记。”

闲聊几句,宋鸿礼又道:“上班以后我们就有一个重要事情要做,这是城关镇惯例,我估计你有可能还不清楚,所以先通个风。”

王桥见宋鸿礼说得郑重,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宋鸿礼道:“城关镇在每年春节上班后都要根据过去一年的工作情况,把人员重新调整一下。有的同志也想换换岗位,有的同志也确实需要调调岗位,有的空缺的位置要补上,我们采用的办法是中层站所长竞争上岗、一般同志双向选择。每年都会有几个落聘,对落聘人员就要采取点惩罚措施,待岗发基本生活补助,或者由党委政府安排临时工作。用这种办法对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也是一种调动,好好干了就有位置,不好好干就会被削面子,经济受损失。”

王桥当过党委副书记,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由于他任党群副书记时间太短,没有全过程经过这事,问道:“每年都要搞?”

宋鸿礼道:“这项工作已经形成惯例了,大家都等着这事。把这事办完后,就甩开榜子干今年工作。”

王桥道:“哪些人落聘,党委政府有没有预定。”

宋鸿礼道:“我们是搞大民主,没有预设人选,纯粹靠打票,领导是A票,其他同志是B票,A票比B票的权重要高,这其实就是给领导们掌握的,我们班子通了气,给某个人打低分,他必然就要落聘。”

第三百四十四章 被拜年

离开了宋家,王桥开始反思自己在春节一走之了的做法是否恰当。

自己作为下属也要给很多关系户和领导拜年,凡是顺利拜年后,自己便心情愉快,对今年工作信心倍增。凡是没有顺利见到应该见到的领导,不免心中忐忑。将心比心,城关镇的同志没有能给自己拜年,想必也会觉得心中不安,说不定过年都不痛快。宋鸿礼人老成精,洞察世情,所以就在家里接受了大家拜年。

王桥暗自定下规矩:“红包不能超过五百块钱,多了就退。烟酒问题不大。”

思路作了调整以后,王桥不再刻意去躲避同志们拜年。结果从上班到元宵节这期间,城关镇相对重要的干部大部分都来拜了年,出租房里堆了不少烟和酒,多是本地产的好酒,也有茅台、五粮液等名酒。在此期间,他收到了两个千元红包,最初准备退还,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轻易地打破了五百元红线。

收到这些礼品,王桥不仅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有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他再走到单位时,发现自己似乎就融进了城关镇环境中,成为其中一员。

大家纷纷来拜年,在不知不觉中也影响到王桥的思维。在元宵节晚上,王桥与宋鸿礼请了联系城关镇的县委华成耀副书记吃了饭,独自散步回家时,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在春节期间与邓建国副书记见了面,邓建国要挑选一个秘书,自己推荐了邱洪。在这个春节没有见到邱洪,不知道邱洪现在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的时候,王桥心里有轻微的不舒服。邱洪考调到宣传部,笔试是凭着本事,但是面试却是自己托雷成打过招呼的。在春节期间邱洪连个电话都没有打,似乎也有点薄情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王桥随即警惕起来,心道:“我怎么会有这种不应该产生的念头?这种念头也太庸俗了。按父亲的说法就是有违本心。”虽然迅速地将这个想法压住,可是想法就是一颗种子,产生了就会埋在心里,合适的时候就会发芽。

回到宿舍时。王桥想起了邱大海,又想起了彭克。他现在有点理解邱大海很多做法,因为拥有巨大的分配财富和掌握他人命运的权力,不免会受人算计和长期处于竞争状态,所以产生了一种冷静的现实主义。最初是自我保护,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最后成为不可更改的行为模式。相比之下,彭克要放纵得多,对财力和财富都没有设防线,最终轻轻地倒了下来。

一个人在成长,光靠读书是不够的,必须得放在现实生活中,接受生活考验,否则会空有一肚子理论。仍然无法认清这个社会。

第二天,忙到十一点,从县政府小会议出来。王桥从手包里取过手机,看了看几个未接电话,昨天夜里曾经想到过的邱洪打来三个电话。

“应该成了。”见到有三个未接电话,王桥便明白应该是邱洪遇到好事了。他在车上没有给邱洪回电话,免得老赵听见了会传话。尽管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发现老赵传过话,可是最好保密方法还是不说为上。

中午,王桥与地税所刁所长喝了酒。谈得很愉快。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休息之时,他才给邱洪回了过去,“邱洪,上午在县政府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邱洪声音听起来很冷静,道:“蛮哥,我的工作发生变动了。”

王桥从字词的尾音听出了邱洪压抑不住的激动,道:“我知道。”

电话那头邱洪声音明显提高了,显得很是惊讶,道:“我是上午才知道调到市委办给邓书记当秘书。谈话结束后就给蛮哥打电话,蛮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桥笑道:“我是春节就知道了。春节我和邓书记在一起吃饭,邓书记询问另一位同志的情况,我向他推荐了你。当时不知能否办成,所以没有提前给你说。”如果邱洪的事情没有办成,王桥不会再提此事,如今事情办成了,他还是有必要说出来。做好事不留名,那只是一般性好事,这种关键性好事还得把准确信息传达给对方。

王桥就用简约地说了事情经过。

这事如一道雷,劈在了邱洪头上。他在春节期间曾经多次想到王桥家里走一走,由于他难得回家一次,又想到王桥比自己还要晚一年毕业,便有所懈怠,一直没有过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生两次关键性转变都与王桥有关。随即又想到王桥既然能在邓书记面前推荐自己,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不禁为自己的懒惰而感到后悔。

“谢谢蛮哥。”邱洪组织了语言,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王桥笑道:“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都是选调生,还在阳和那个战壕里蹲过,是共甘共苦的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以后你占了有利位置,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那是自然。”邱洪又道:“找个时间,我们兄弟喝两杯。”

谈话结束时,王桥特意提醒道:“这个事注意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里面的关节。”

邱洪道:“我明白,放心。”

放下电话,邱洪百感交集地看了看还未完全熟悉的办公室,心道:“别了,宣传部,我又踏入了新的征程,又一扇大门完全向我打开了。”

从阳和镇到宣传部,从宣传部到邓建国书记的秘书,犹如三级跳,让他有点头昏。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想着如何能尽快适应秘书生活,想着平时听到相关传闻,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

李宁咏出现在办公室门外,敲了敲房门。

邱洪见是李宁咏,笑道:“请进。”

李宁咏坐在办公桌对面,道:“听说你调到市委,给邓书记当秘书。”

邱洪道:“我是才知道的,刚和我谈了话。”

李宁咏目不转睛地看着邱洪道:“邱洪,我们都是从昌东过来的,我想听一句实话,你调到市委办,是不是王桥操作的。”

如果李宁咏早十来分钟问起这个问题,自然是否定答案。此时刚和王桥通过电话,得知事情原委,邱洪便稍些犹豫,随即道:“名单应该是市委办推荐的,应该不只我一个人,只是我比较幸运。”

李宁咏从邱洪瞬间的迟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强作笑颜道:“幸运是给有准备的人,到时请你喝酒。”

李宁咏胸中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拿着手机找了一个无人的空会议室,给大哥打了电话,讲了事情经过,道:“王桥就是一个骗子,明明有邓建国作为靠山,就是不给我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邱宁刚倒是非常冷静,道:“这件事情是我们做得有点急,当时我和他谈话时,他就提到过邓建国,说有一位关系很好的老朋友的学生要来当领导,这种拐了几个弯的关系在我眼里无关紧要,当时没有太重视,现在看来是忽视了。”他随即又道:“不对,王桥调到城关镇,明明就是邓建国来之前的事情,他还有其他关系,这是肯定的事。”

李宁咏胸中被欺骗的愤恨感越来越强,道:“哥,你别帮着他说话,这人就是一个骗子。他当了镇长,你把他盯紧点。”

邱宁刚道:“你现在情绪不对,不要轻易作决定,更不要被仇恨迷住了眼睛,要冷静地看问题和作决定。”

李宁咏此时哪里听得进大哥的意见,心中忽然一动,道:“当领导干部不能经商,他姐姐有一个公司就在昌东有工程,算不算违规。”说到这里,她又添了一把火,道:“我估计他在王晓公司里有股份,这是违规的,大哥,你去查他。”

前者是真实,后面则纯粹是李宁咏编的理由。

邱宁刚提高声音,道:“糊涂,胡闹,现在不跟你说了,晚上我回家,我们两人谈一次,邱家儿女是有胸怀的,能屈能伸,如果你真的放不下王桥,还可以找他,认个错,重新和好。”

李宁咏道:“我和他没有可能了。王桥性格强硬,受了委屈,绝不会妥协。”

邱宁刚道:“你们毕竟有一年多感情,怎么没有可能,只是这样做就把杨家得罪了。”

聊了几句,李宁咏胸中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道:“大哥,我是不是有些情绪用事?”

邱宁刚道:“没事,发泄出来就好了。晚上我回家,我们两个到外面吃,把事情认真分析一下。”

李宁咏道:“好嘛,晚上我让姓杨的不要来找我,见到他就烦。”

在邱洪办公室,当李宁咏离开后,邱洪马上就给王桥打去电话,道:“刚才李宁咏到了我办公室,直问是不是你操作的,我没有承认。我见她情绪似乎不对劲。”

王桥道:“李宁咏知道我和邓书记的关系,所以会这样推测,反正我们不承认就行了,别管她。”

“我没有承认。”邱洪原本想说李宁咏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话到嘴巴又缩了回去。王桥关系网太宽,能力太强,给邱洪产生了压力,话出口前必须斟酌一番。

王桥又道:“邓书记喜欢书法,擅颜体字,你从现在起得练一练字,就去临颜体。”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决策与控制

邱洪道:“我的那一手烂字,不管怎么练习,都赶不上蛮哥。”

王桥道:“不是让你练到书法家的水平,以你现在年龄,基本不可能成为书法家了。你是去当秘书,写得基本过得去就行了。要练书法,没有诀窍,多临贴,练一段时间,自然就有收益。”

邱洪接受了这个观点,求教道:“蛮哥是书法家,我咨询一下。我这个情况学颜体,用什么字贴?”

王桥道:“从大多数人的选择来看,肯定是选多宝塔。多宝塔是颜真卿中年时书法还未达到顶峰时写的,风格比较平正,更适合初学者上手。当然也可以直接从颜勤礼入手,直接感受颜体字最精华的风格特征。你两本都买来,选自己最喜欢的那本。”

聊了几句书法,双方约定在星期六把其他四位在昌东的选调生聚在一起吃顿饭,选调生们本是同根生,就要互相帮助。

放下电话,王桥又想了想李宁咏的事情。如今距离彭克案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风波基本停歇了。王桥心情平静下来后,很难忘记在彭克案最困难的阶段遭受到邱家冷遇的情景,直至最后邱宁刚过来摊牌,李宁咏不接电话。想到这些事,王桥就对李宁咏以及邱家失去了好感,也没有了兴趣。若是说有兴趣,也就是在夜深人静时想想往日床上的快乐时光。

如今,他并不想将邱家当成敌人,只是彻底地不想成为其家族中的一员。

下午上班时间,王桥来到了宋鸿礼办公室,准备谈一谈邓建国交待的事,这事很重要,必须求得宋鸿礼的支持,要提前通气。

王桥道:“今天中午华书记谈了基层组织建设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应该是今年城关镇工作的一个亮点。”

宋鸿礼中午小睡了一会。仍然觉得有些乏,没有完全清醒,道:“基层组织建设是老生常谈,年年都在提。没有什么新意,也很难做出什么新意。”

王桥道:“不仅仅是华书记提起这事。春节前市委邓建国副书记曾经想来调研,后来未成行。据邓书记的秘书给我讲,当时邓书记主要是来调研基层组织建设。”

宋鸿礼道:“你与邓书记的秘书熟悉?”

王桥道:“邓书记的秘书邱洪以前在阳和镇当党政办主任,我在城管委当副主任的时候。垃圾场闹事成了家常便饭,我三天两头跑到阳和,与邱洪见面时间很多。后来邱洪考调到了市委宣传部,邓书记选秘书,恰好把他选中。我刚才和他通了电话,他说邓书记想把城关镇列为基层组织建设试验点。”

“是这样啊。”宋鸿礼是经验丰富的基层老领导,立刻意识到这事的重要性,他靠在沙发上想了一会,“这个题目貌似简单,实则很难。基层组织建设年年都在喊,要弄出新意又有实际效果谈何容易。华书记应该听到风声,所以中午吃饭才大谈基层组织建设,我是有点迟钝了,没有反应过来。”

王桥道:“我估计在邓书记很快就要来调研,我们得在调研时有点思路。”

宋鸿礼道:“光在办公室坐着想不出招数,你要趁着这一段时间把全镇村居(村委会、居委会)跑完,人代会在三月开,也得做些准备。在跑村居时,可以真心实意地听听意见。如果我有空。就陪你一起跑。”

在谈话时,不时有机关干部想过来汇报工作,见到王桥在与书记谈事,便站在门外等待。

谈完邓书记的事。王桥在离开办公室前,又问了一句:“后天就要竞岗,宋书记有什么特别要求没有?”

宋鸿礼道:“今年大家都很规矩,几个刺头被打整两年后现在也变得老实了。所以今年没有特别要求,大家各投各的票,用不着集中了。相信大家的智慧和眼光。应该有一个相对公正的结果。”

城关镇搞的“中层干部竞争上岗、一般干部双向选择”总体来说还是公平的,虽然分为A票和B票,但是投之时都是不记名的、秘密的,而且当场唱票,当场公布。

领导干部的A票主要用于决定中层干部能否成功上岗,如果大部分班子成员针对某个干部投下否决或支持票,按照A票的权重就能轻易决定竞争上岗能否成功。

中层干部竞争上岗成功之后,双向选择则更容易控制。

这就等于宋鸿礼掌握了一个核武器,平常都可以不用,只是威摄,关键时候则能发挥作用。今年宋鸿礼明确“没有特别要求”,则意味着对所有干部还是满意的,没有特别需要提上来或者弄下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否竞岗成功就要看竞岗者自己的本事了。

城关镇这种搞法比起有些镇显得公平。很多镇在竞争上岗时是成立评分组,由一级班子组成评分小组,多数干部则根本没有发言权。

城关镇将所有人都纳入了投票范围之中,这样得出的结果更容易让人信服。但是宋鸿礼具有丰富的基层经验,A票权重就能让全员投票时得到党委政府的有效控制,不至于失去对全局的控制。

如果有的中层干部在A票全投情况下都竞争不过对手,则说明群众基础太差,就顺势让群众力量来纠正党委决策。

城关镇这一套决策机制是由宋鸿礼亲自制订的,顺应了潮流,符合组织部门用人选人规则,又始终把握了行动主动权,很有些水平。

这一套办法有一个前提,就是宋鸿礼本人权威足够,能够与绝大多数班子成员达成一致。如果遇到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况下,这个办法就未必管用。当然,也有同志对这一套办法有争议,提出凭什么领导A票权重就要高一些。宋鸿礼在会上明确回答过这种观念:“领导就是领导,权重高一些天经地义,否则谁愿意当领导,你不服,有本事你也当领导。”

给宋鸿礼沟通后,王桥回到办公室,财政所长赵梅早就等在办公室。

与赵海聊完。紧接着社会事务办的同志又过来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转眼就到了五点钟,王桥颇有耐心地听着部下们汇报,并不时发问。听汇报与调研都是了解情况的一种办法。同等重要,在一次次听汇报的过程中,也是逐步深入了解工作的一个过程。

城关镇是管着主要城市人口的大镇,真要管事,事情多得让人头昏脑涨。一个人永远干不完所有事,所以必须要善于当好一个组织者和决策者,听汇报也是决策和组织重要前提。

到了接近下班时间,当郭达要进来时,王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明天联系一个村,我们到村里走一走。”

郭达道:“王镇想到那个村?”

王桥来到城关镇以后,几乎所有的村都去过一遍,只是有的村没有吃饭。有的村吃了饭,他想起青桥村江老坎的美味鸡汤,有点嘴馋,道:“我们上班后就到青桥村,不用到办公室,就到家里,然后带我到青桥村各社走一走,光是坐在村办公室没有用。”

郭达很快与江老坎联系好,确定了见面的大体时间。

王桥又来到宋鸿礼办公室,道:“明天书记有空没有。我想抓紧时间跑一跑村,明天暂定青桥村。”

宋鸿礼戴上眼镜,翻了翻办公桌前的记事本,道:“不行。明天我要到人大开会。我是人大代表,又是人大主席,县人大的会可不敢缺席。青桥村江老坎我们一起见过,你自己去就行了。”

早上,王桥起得很早,在球场打了一会球。就到菜市场转悠。

他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发现菜市场的鸡皆为鸡场养的鸡,并不满意。又沿着外围转了一圈,发现有几处卖土鸡的,提起来看一看,这些土鸡鸡爪粗、头大,更像是仿土鸡,不是真正土鸡。正要失望之时,看到了一个老太婆背篼里有一只鸡,头小、体型紧凑、胸腿健壮、鸡爪细,这就是真正的土鸡了。

王桥将这只土鸡抓在手里就不放,道:“你这是在哪里养的?”

老太婆道:“屋后面有一片竹林,放在竹林里面养。”

王桥也不还价,付钱就提了土鸡回到家里。他在家里写了一会字,等到上班时间,就给郭达打电话,让其带车在电力家属院门口来接自己。

郭达和赵师傅来到电力家属院时,远远地看到英俊高大的王桥镇长手里提着一只鸡,这个形象让人觉得挺别扭,很搞笑。

“王镇,你怎么提一只鸡。”郭达不解地问道。

王桥道:“上次到江老坎家里去,他煮的鸡汤太好喝了。今天我们到他家,让他提前把鸡汤熬上,我们享享口福。”

郭达笑道:“王镇,你想吃鸡,直接叫江老坎杀一只就行了,我还第一次看到镇长提着鸡下村,这事传出去,江老坎要被嘲笑的。”

王桥不以为意,提着土鸡炫耀,“这鸡是真正土鸡,绝对是在山坡上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才能长得这么漂亮。”

到了江老坎家里,江老坎无论如何也不要这只土鸡,脸红筋涨地道:“王镇,你这是瞧不起我,到我家里来,居然还要提鸡。”

王桥笑道:“上次喝了鸡汤,馋得我口水长流,经常都在想。你别啰嗦,我是专门选的土鸡,快点炖上,中午好喝酒。”

江老坎不停摇头,道:“没有这种搞法,都是我们提鸡到城头,哪里城里人提鸡到农村。”

王桥道:“我是走人户,走人户怎么能空手。如果不是走人户,就要在办公室谈事了。”

江老坎见推脱不过,就吼道:“堂客,把鸡杀了,小火熬起。”

王桥道:“我们到青桥地盘走一圈,别在家里谈。”

江老坎道:“那王镇是想看草,还是看花?”

王桥理解江老坎的意思,道:“那就先看有问题的。”

江老坎道:“我们到一社去。一社在山边,前年镇政府鼓励多种经营,鼓励大家养羊,每养一只要给奖励,把大家养羊积极性弄起来了,很多人还到信用社贷出不少款,结果去年一场病,羊子死了大半。现在一社养羊户都在骂政府害人。”

郭达是了解这个情况的,道:“这事怎么能怪政府,明明是技术不过关。”

江老坎道:“农村人不讲这些,是政府叫我们养的,现在亏了,政府就要赔起。王镇,一社走不走?”

王桥笑道:“这就是草?没有什么大问题嘛,有什么不敢,我们就先到一社去走走。”

江老坎又道:“一社有三分之二不通车,要靠走路。”

王桥道:“论走路,你们没有几个能走过我。走了路,回来喝鸡汤更香。”

当王桥、江老坎来到一社后,一社的人听说新镇长来了,一窝峰就聚在院子里,要求解决养羊的损失。

第三百四十六章 调研

王桥的生活经历和工作经历让他对农村基层组织并不陌生,但是要找到能达到邓建国书记要求的基层组织建设新亮点,则非常之难。后来镇里要把我们这儿搞成山羊基地,引了波多山羊。波多羊长得倒是快,没有想到死得更快。

王桥以前在二道拐就养过山羊,对此并非一窍不通,道:“以前本地羊适应性强,特别适应本地的气候、植物和土壤。而且耐粗饲,但是也有缺点,本地羊体形矮小、生长速度慢和繁殖能力低,因此一家人只能养几头,经济效益有限。镇里当初引进波多山羊,肯定是从经济效益来考虑的。”

这一番话顿时就说到了养殖户的心口里,一下就拉近了王桥与大家的距离。

瘦汉子道:“以前我们自己的山羊都不会得病,就是引进了波多羊才生病,把我们的山羊都染起了,大家损失惨重。王镇长。这个事你要管。”

王桥反问道:“那我问你,要我怎么管?”

今天王桥来得突然,瘦汉子并没有什么准备,望着几个养殖大户。有点迟疑。

坐在身旁的一个养殖大户道:“政府肯定要陪我们,是你们引的种,是你们喊我们来喂。”

此语一出,赢得众人一致支持。

王桥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局面,又拿出烟给大家洒了一圈,才道:“只要有道理。让政府拿钱也没有问题,我就问两个问题,请大家回答。第一个,这些羊的产权归属问题,或者简单地道,这些养是政府的还养殖户的?第二个,养羊赚了钱,是你们得,还是政府得?”

养殖大户们都不说话。

王桥用最接近村民思维的语言讲道:“世上那有这么好的事情,赢了算自己,输了算别人。”

瘦汉子不服,道:“如果政府不来宣传,我们也不会养这么多,每家每户养几头,根本不会死,春节都要赚钱。春节正要卖羊子的时候,死得好可惜,亏得惨得很。”

一个婆娘客道:“你们说波多羊好得很,看起来是好,长得快,架子大,就是要得病。我们农村人讲不来大道理,我们相信政府,政府叫我们养羊子,我们养了,现在亏起,政府就要赔。”

江老坎接了一句:“政府是鼓励发展,又不是拿把刀在后面比起,不买要砍脑壳。”

瘦汉子摸出来一份皱巴巴的文件,道:“这就是当年政府鼓励我们养羊的文件,我没有乱说。”

王桥接过文件看了看,这是城关镇下发的关于鼓励靠山农户养羊的文件,其中规定:养殖户养羊1只(含1只)以上,每只羊可得到当地政府补贴1元,2只(含2只)以上,每只羊政府补贴2元,形成规模的养殖户(5只以上),每只羊可获得政府补贴3元!

另外还有建议品种——波多山羊。

这是一份还要执行的文件,王桥仔细读了一遍,道:“那么补助款到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