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琳在省里工作时,大家最多耍耍心眼,是很文明的争斗,没有见过如此直接粗暴的对抗。她被眼前的阵式吓住了,惊恐地站在门口。

在隔离区的几个被隔离人员都站在内门后面,朝外面的人一阵骂。

铁栅栏门的一边被损坏,眼见着就要被推倒。

王桥见局势无法控制,来到赵劲面前,道:“袁局长怎么说?”

赵劲道:“下令了。邱局长带人马上过来,要求我们务必把这些人拦在外面。”

正当铁栅栏门要被推倒时,一声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刺破长空,震住了所有的人。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无题

赵劲朝天开了一枪后,另外两个民警都将手按在了枪柄上。

外面的村民显然没有想到会有枪响,推门者暂时都停止了动作,也没有响动。

王桥朝赵劲摆了摆手,又拿着喇叭上前,道:“大家都不要激动,你们怕死,我们也怕死,我们就住在院子里,你们距离建筑队最近的也有三四百米,是不是啊?所以不用怕,就是十五天时间。”

一个中年女子道:“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们每天要拿几千上万的补助,当然不怕,我们村民的命也是命,和城里人一样值钱。”

王桥被这句话的逻辑和事实气得笑了,道:“我们现在都封闭在围墙里,不与外界接触,传染的可能性为零。你们把门弄开,不是要增加更大的风险吗?”

外面有人骂道:“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就是不能让传染病进来。”

有人高喊:“不要和他们啰嗦了。”

铁栅栏处的人很快就离开了,但是没有走远,聚在墙内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王桥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快就了结,对赵劲道:“你把人组织一下,退到安全的地方。”赵劲道:“什么是安全地方?”

王桥道:“外面砖头飞进来不容易砸到的地方,你再电话问一问,防暴队什么时候能到。”

赵劲道:“我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备勤,如果没有备勤,从人手集中再到开车过来,总得要三四十分钟。”

赵劲打电话的时候,王桥总觉得有些不安,就让队员们各自找能躲避外面砖头的地方,留一两个人盯着铁门就行了。

另外两个公安没有闲着,组织大家把椅子、板凳全部拿出来,如果外面的人继续冲,除了三把枪外,大家举起椅子,好歹保护自己不要受伤。

从枪响到现在不过七八分钟,站在警戒线内二楼的被隔离者喊了起来,道:“外面有火,他们在烧火。”

喊声未落,一只燃烧着的瓶子飞了进来,落在地上,顿时在地上燃起了大火。

王桥从小生活在乡里,对当地民风民俗很有了解。

多数人都有着其纯朴善良的一面,也有着狡猾暴力的一面,这就是硬币的两个面。当另一个面被激发出来时,会产生极大的破坏能力。当王桥听到烧房子的威胁时,就一直没有将这个念头从内心驱赶出去,因此才会让值班组准备泥土。

这个油瓶落在院子中间,中间没有其他可燃物,虽然烧得厉害,但是并不能引起院子的火灾。

刘友树、晏琳等人聚在办公室门口,他们望着火,确实是被吓住了。

这时,第二个瓶子,第三个瓶子也飞了进来,在院子里燃烧。王桥一直站在办公门口,此时见有一个瓶子距离办公室已经很近了,如果不处理,就有可能把办公室烧起来,他对身边几个人道:“女同志不要出来,男同志跟我去拖土袋。刘友树,你不要来,全过程录相,有录相才有真相,到时让我们公开录相,没有录相才麻烦。”

刘友树举着录相机,不停地录着现场。

公安三名同志守在门口,防止村民趁乱冲进隔离场。

卫生局几个值班同志一直游离在整个值班组以外,望着王桥等人去拖沙袋灭火,一直在观望。终于,一个男医生忍不住了,道:“局领导一帮子人乱搞,是他们的事情,城关镇的人还是好的。”他跟着跑了过去,拖起了一包土袋子。

汽油燃烧时原本势不可挡,可是土克火,几包土袋子覆盖过去,将火与办公室分隔开,只是在院子中间燃烧。最危险的是一个油瓶子砸在了办公室墙角,王桥等人用了几个土袋,才将大火覆盖。

王桥有些担心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如果飞进来几个瓶子落在办公区的房顶,或是其他易燃部位,由于没有梯子,这火就没有办法控制了。这也是准备土袋时没有想到的问题。

王桥当机立断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翻围墙出去,制止他们。”

赵劲道:“你一个人出去要吃亏,我也出去。”

王桥摇头道:“你不要出去,守在院内,如果真要冲到警戒线位置,就要果断开枪。”他又布置道:“等会我翻出去的时候,你们把手电筒集中起来,把外面照亮,刘友树继续负责录相。”

晏琳伸手拉住王桥,道:“你不能出去,外面人多。”

王桥笑了笑,道:“没事,我打架本领你见过。我必须出去阻止他们,把油桶抢过来,否则终究有瓶子会丢到屋子上。事不宜迟,我先出去,放心吧,打不赢我可以跑。”

值班组佩有几把强光电筒,为了停电等偶然事故使用。王桥和刘友树来自城管委,对录相保留证据都很熟悉,因此刘友树就带进来一个摄像机。

院墙里外约有一米五米的高差,在院外看,围墙有四米左右,从院内看,围墙不到三米,王桥助跑两步,轻松抓到围墙,然后翻身就跳下了围墙。

在院外,五个人还在说话。

“没瓶了!”

“你,狗,日的,怎么没瓶了。”

“算了,烧死人,谁都脱不了手。”

“今天闹了一阵,明天他们肯定要搬走。”

“那我们走吧。油桶里也没有什么油了。”

正在谈论时,院门口电筒光大亮,射得他们睁不开眼,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从院子里翻出来一个人,此人来势凶猛,冲过来也不说话,凶猛的拳头就打了过来。这人打来的拳头又狠又重,转眼之间,有的人鼻梁中拳,有的人被踢在胸口,五个人居然被搞得灰头土脸。

原本来隔离场闹事的有三四十人,当院内响起枪声以后,大部分村民就知道里面的态度,他们不可能冲进去,于是就各回各家,各睡各床。只有五人领头者没有走,他们有一个人带着汽油桶,还在摩托车上带着几个啤洒瓶。摩托车有车灯,为了不让隔离场发现,停在距离距离场有一公里的地方。

等到啤酒瓶扔完,他们几人就聚在一起商量时,院内跳出来一个杀手一样的人,以一对五,居然将他们打得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王桥出来以后,没有任何客气,以迅雷之势打倒了五人,然后抢过了小型的家用汽油桶。

他提起汽油桶就跑向了铁栅栏们,将汽油桶从即将垮掉的铁栅栏里塞了进去。

这时,被打倒的五个人爬了起来,拿起锄头、扁担就朝门口冲了过来。王桥跳出围墙主要目的就是抢油桶,此时完成任务,也就不和这几个再打架,沿着围墙就朝黑暗处跑去。

从外面开来了好几辆小车,闪着警灯。

提锄头拿扁担的五个人见到警灯,就赶紧沿着小路逃跑。

其中一人正要沿着山上小路急跑,不提防黑暗处还站着一人。此人极为阴险地伸出腿,将逃跑者绊了一个狗啃屎,扁担脱手而飞。

黑暗中的王桥上前一步,用膝盖顶住了逃跑者,顺手抽出了其皮带,反绑住手腕。

逃跑者拼命挣扎时,腹部又重重地挨了一拳,这一拳是重锤一样,打得逃跑者五脏都挪了位置。他软倒在地下,腹部剧烈疼痛导致了一阵呕吐。

王桥见来人被胃锤打得呕吐之人,就蹲了下来,道:“你们刚才已经犯了纵火罪,警察来了,你去跑警察说清楚。”

逃跑者头脑刚才急跑身体缺氧,有些晕沉沉的,有两口呕吐物不知怎么回事就吸进了气管。他吸呼突然紧促起来,脸憋得发青。

由于天黑,王桥并没有看见逃跑者的脸色,只是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对,立刻解掉皮带,再用力猛拍其背,希望能够缓解症状。

逃跑者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有缺氧后有些头晕。他被王桥猛拍了几下背部后,下意识又用手去抠喉咙,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差点呛进气管的呕吐物大部分喷了出来。

警车带到院外,闪着警灯。六七个警察站在车外,站在铁栅栏外面,与赵劲说话。

这时王桥推着一个走到警灯前,道:“这是刚才纵火的人,交给你们了。”

一个警察立刻退后一步,道:“他进院子没有?”

王桥刚才是怕外面的人继续扔燃烧弹才跳出院外,没有细想自己出了院子可能带来的隐患,见到警察这个样子,他没有隐瞒,道:“他们一直在扔汽油瓶,我是从院子跳出来,抢了他们的汽油桶。”

警察又退了一步,道:“你是从院子出来的?一个人?”

王桥知道警察为什么不停退后,道:“我们是值班人员,与被隔离者在一个院,可是严格进行隔离了,没有任何接触。”

赵劲站在铁栅栏里面,道:“高大嘴,这是城关镇王书记。你们今天晚上不能走,在这里守着,免得出事。”

高大嘴是防暴队的副队长,与赵劲曾经是一个派出所的同事,两人关系非常好。

高队长又退一步,道:“我们只是接到命令处置冲击隔离场的人,没有说要守在这里。”

赵劲道:“我刚才和袁局通了话,指挥中心很快就要给你们打电话。这个纵火的村民要带回去,找地方拘留了,先隔离再说。”

王桥补充道:“接触了这人的所有同志就集体找个地方自己隔离,免得有意外产生。”

高队长就冲着车上的警察道:“你们都不要下来,往后退到公路口去。来了一个警车,把这人带去老拘留所,那里空房子多。”

他又对赵劲道:“老赵,我和这个屁。眼虫离得最近,如果要传染,老子已经被传染了,真他马的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就由我送他到老拘留所。你马上给局里报告,让他们准备老拘留所的东区,那里面现在没有关人,正好适合隔离。”

赵劲道:“你别想得这样可怕,我就住在院子里,现在感觉好好的。”

高队长道:“还有潜伏期,说不定明天你狗。日的就要发烧。”

赵劲道:“你硬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高队长对萎靡不振的村民道:“你,跟我走。”他又对赵劲道:“老赵,多保重啊,如果你没有死,改天喝酒。”

赵劲一直用目光在寻在找邱宁勇,结果,没有找到。

主要是非典传染性太强,死亡率又高,此时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出一点差错,没有隔断非典的传染渠道。

王桥回到院里,一口气喝了一瓶矿泉水。

外面不再丢汽油瓶,院内值班人员开始用土袋逐渐将院内火浇灭。

晏琳从刘友树哪里要求摄像机,反复看王桥在院外与人打架的录相,看着录相,想起了自己被刘建厂绑走时的旧事,不觉有些痴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夜谈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王桥召集所有值班人员都来开会。

开会时常被人诟病,因为很多会确实没有必要。但是,开会又确实是统一思想、传达信息的极佳渠道。在隔离场这个特殊场所,聚集开会是特别有效的工作方法,几次会议之后,来自三个单位的同志便会在潜意识中产生“集体”的共同认识。

如果此时有外部势力侵入这个临时集体,更容易促进集体意识产生,有一个“同仇敌忾”的词很精确地描绘了这种状态。

王桥讲了三方面内容,一是县委吉书记的指示;二是值班组的纪律;三是当前非典的基本情况。讲完之后,除了值班组的人员,其他同志必须去睡觉,保持旺盛的精力才会有好的心情,有了好的心情才能保持队伍的稳定。

大家散去后,王桥坐在办公室,泡了杯茶,独坐想问题。

建筑队的办公室都是老式建筑,办公室门上面部分是玻璃,视线通透。

晏琳有些失眠,在外出上厕所时见到王桥还坐在办公室,就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窗。

“请进。”

“还没有休息。”

晏琳进屋就坐在了王桥办公桌对面,道:“第一天总算是熬过去了。”

王桥道:“这十五天,都是煎熬,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晏琳道:“我还担心推着时间推移,被隔离的几个人会越来越焦躁。”

王桥摇头道:“我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心理学,看过美国心理医生伊丽莎白?库伯勒在《论死亡和濒临死亡》,濒死病人的心理变化可从拒绝到接受,从不适应到适应,可以分为五个阶段:拒绝->愤怒->挣扎->沮丧->接受。套用在被隔离的杨立勇等人身上,也合适。”

他指了指开水器,道:“那边有纸杯,自己倒水喝啊。”

晏琳道:“你今天是值第一个夜班?”

王桥点了点头,道:“在这种特殊环境里,必须由我来带头,我值第一班,公安局赵劲值第二个班,第三个班是卫生局的,你值第四个班。你本来不必到隔离区,把你拖进来,我始终觉得过意不去。”

“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你喝咖啡吗,我给你冲一杯。”得到肯定答案后,晏琳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两个怀子,回到王桥办公室冲泡了两杯卡布奇诺速融咖啡。

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冲淡了隔离区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

王桥道:“我要值通宵班,喝点咖啡没有问题,你就别喝了,免得睡不着觉,在隔离区,长夜漫漫,睡不着觉就难过了。”

晏琳双手捧着杯子,手指与杯子一样洁白和细腻。她喝了一口咖啡,道:“我经常失眠,都习惯了。”

王桥指了指脸,道:“经常失眠不行,容易老。”

晏琳有几分苦笑,道:“你刚才还没有讲完拒绝、愤怒和后几种感受,我想听一听。”

王桥道:“那本书读了好些年,不是太准确,为什么记得住,主要是与以前在看守所的情感体验有些关系,所以才记得牢。”

晏琳道:“那根项链还在吗?”

王桥道:“在。”

晏琳道:“能取下来,让我摸一摸吗?”

王桥就从脖子上取下来那根铁丝做成的项链,递到了晏琳手上。这根项链是由最普通的铁丝做成,由于常年戴在胸前,与皮肤天天接触,变得光亮,没有锈迹,带着主人的体温。晏琳握着这个项链,往事又如洪水猛兽一般通过这个项链这个开关涌向心头。

王桥喝了一口咖啡,道:“那我继续讲,第一个阶段是拒绝,就是政府这边派出代表,对杨立勇等人说,很遗憾地通知你,你乘坐的大巴第三排有一例非典病例,你需要隔离观察。杨立勇等人就会拒绝接受这个说法,据我了解,他们每个人都曾经说过——什么,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这是一种天然的心理防卫机制。与此类似,在极端情况下,有些人会在巨大的心理打击下当场昏厥,也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手段。”

晏琳道:“这种说法是对的,他们进入隔离观察区,一半是被非典吓的,一半是被迫的,胳膊硬不过大腿,他们不来也得来,这话不好听,但是是事实。”

“强迫他们隔离是法律规定,所以我们不必有负罪感。”王桥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最后,他们总得开始承认现实,于是进入第二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心理创伤转化为感情上的愤怒、发泄,为什么是这样!凭什么是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目前他们就处于这个阶段,隔离区有临时党支部,起到了稳定军心作用。在有些案例中,会出现自残现象。所以我今天不停地给杨立勇打电话,就是让他观察其他几个人的情绪是否有极端化倾向。”

到城关镇挂职以来,晏琳对王桥印象有三强,一是组织能力强,二是决策能力强,三是战斗力还是那么强,但是对王桥在知识上“才华”的印象很浅,基本上还停留在复读班时代,听到对前两个阶段总结,她猛然想起,自己忽略了王桥学历背景,他毕业于山南大学,山南大学既是211又是985,这里出来的优秀毕业生,与复读班时代的复读生还是有了明显区别。

她隔着两杯咖啡的薄雾望着王桥,如今的王桥仍然保持着英俊面貌,可是气质已经变得深沉,极富成熟男人魅力。

王桥喝了口咖啡,继续道:“在正常情况下,五个阶段的时间相对较长,由于我们只有十五天,每个阶段时间就会相对缩短,但是每个过程都应该不会少。他们随后就会发现发泄、焦虑、暴躁等负责情绪是无效的,丝毫改变不了现实,接下来的第三个阶段是承认现实,希望自己能够幸免于难。所以从明天开始,给他们读点防非宣传品,讲一讲各地隔离区的情况,让他们增强信心,调整好情绪。”

“第四个阶段就是已经承认了大部分现实,但在心理上尚未最后适应……”

“当杨立勇他们完全承认并适应现实之后,就进入了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接受。在这个阶段里,他们的心理恢复了平常,不再纠结于无法改变的现实,反正已经这样了,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王桥发现晏琳看着自己的双眼充满了柔情,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继续道:“我们要创造条件,有意诱导他们进入第五个阶段,进入这个阶段后,我们工作就比较好做了。隔离的最后结局有两个,十五天以后,他们被解除了隔离,那我们的任务就顺利结束了。十五天以后,他们之中有人被判定为非典病例,那我们值班组就要被进入新的隔离观察点。县里面新看守所被腾空,这就是新找到的隔离观察点。我们极有可能到那个地方再渡过十五天,我们就会将这五个阶段的心理重演一遍,以当事人的身份。”

晏琳握着铁丝项链,双手合什,道:“让我祈祷一下,保佑十五天后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如果我还被送到新隔离区隔离,爸爸妈妈必然会知道。我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知道我被隔离会是什么样的状态,更不敢想象,如果我真染上了病,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她闭上眼睛祈祷时,有两滴泪珠挂在眼角。

在这个时刻,晏琳不再是省委办公厅的挂职干部,恢复成为多年前的那位单纯快乐的小姑娘。王桥很想递过纸巾,让晏琳擦去泪珠,但是,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行动。

晏琳用手背轻轻地擦掉了眼泪,略带羞涩地道:“我又脆弱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王桥举起咖啡,喝了一口,道:“这是很正常的心理状态,其实,值班第四组得知中了大奖后,同样会经历类似的心理状态,只不过程度要浅一些。”

晏琳承认了这一点,道:“我们还是有可能被关进新隔离区,对不对?”

王桥道:“明天我就要给大家讲到这一点,让大家有一个思想准备。”

晏琳又道:“既然后果有可能极为严重,那么我就想问一问以前的事,私事,可以吗?”

王桥道:“可以。”

晏琳道:“我想听一听吕琪的故事,这个名字在我耳朵晃荡了很多年,我一直想将她赶走,但是没有成功。你给我讲一讲她的故事,或许对我有帮助。”

在如此特别的环境下来回忆往事,这让王桥颇为感慨,道:“拿到高考成绩后,我到红星厂老厂,恰好遇到你们搬家,其实,当时我就准备讲一讲吕琪的故事,只是你不想听。”

晏琳道:“那是因为怯懦和爱。”

王桥道:“那我现在就讲,这或许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在我青春期,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是最迷茫,但是不是最低谷的时候,在目前为止最低谷的时期应该是在看守所的一百天,死亡的阴影就挂在头顶,尝过那个滋味,所以来到隔离区我就能相对平静。”

在进入故事前,晏琳幽幽地道:“这个故事,我晚听了接近六年。希望能帮助我赶走那两个字。”

第四百二十九章 尘封往事

到目前为止,王桥对自己的个人感情问题想得很透,这个透是指对李宁咏、吕一帆、晏琳这三个与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女子难以成为人生伴侣有了清醒认识。

吕一帆是一个有着家庭重负的女孩,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吕一帆和王桥都非常清楚各自的人生定位,都明白两人的关系没有未来,最有可能发展成一种事业和性有交接的关系。

李宁咏是差一点成为妻子的女人,可是一场并不算太大的“彭克案”已经彻底终结了两人的关系。最后一次因为酒醉而亲密之后,李宁咏最终知道失去的男人终究难以追回,于是也就放手。李宁咏和王桥的关系很明郎,必然将发展成不再有任何交集的陌生关系。

在今天,王桥知道自己要面临着与晏琳在两性关系上的最终终结,这是他反复追问过自己内心而做出的决定。

因此,他要向晏琳讲述一直未曾淡忘的生活细节。

王桥讲吕琪故事时,头脑中有一股吸力似乎将他一下就带到了过去的时光。他面对着坐在面前的晏琳,在咖啡和消毒水味道中,讲述以前与吕琪在一起的或欢乐或痛苦的时光。

王桥和吕琪故事一:王桥原本想提两捆稻草就行了,猛然间想到吕琪应该没有在农村生活,他又散了一支烟给那个汉子,就用扁担挑了两大挑稻草回学校。

王桥挑着稻草晃晃悠悠地回到学校。经过吕琪房间时,他眼光朝里面瞅了一眼,见吕琪单手托腮坐在窗边,面带愁容,宛如古画中沉思的美女。回到房间,王桥热出了一身大汗,拿着盆子和毛巾去院里的水井旁。

吕琪此时正在为房间发愁,她的床上与王桥完全一样,没有稻草,要睡觉只能睡硬床板。她看到王桥挑着一担稻草从门口经过,心中一动。

来到学校以后,便发觉黑汉子、小个子、长头发等人皆面目可憎,俗不可耐,唯有新报到的王桥是一个健康干净的阳光少年。她拿着塑料水桶,赶紧来到了水井旁,道:“王老师,能帮我提一桶水上来吗?”

等到王桥将水桶放进井里时,她主动道:“这是什么年代,居然没有用上自来水。最不济也要有压水的设备,还在用桶从井里提水吃。”

王桥道:“这是农村学校,很多都没有吃上自来水,这口水井的水质还不错。你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吗?”在二道拐,也是这种水井,因此他就觉得用这种水井毫不奇怪。

“没有。”

“你怎么分到这个地方?新乡中学在全县名声不好,条件不好。”

吕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问了另一个问题,道:“这学校没有浴室吗?”

王桥道:“我刚才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专门的澡堂,应该在厕所里。”

吕琪已经到厕所去过,女厕所狭小而黑暗,布满蛛丝,让她不寒而栗。她又问:“你到哪里弄的稻草?”

“在外面的农家要的,我挑的稻草比较多,你要不要?”

“谢谢你,我要。”说了这句,吕琪想起了大学寝室的笑话,好友梁疯子最喜欢用“我要,我要,我还要”来开有隐喻的玩笑。想到此,她的心微微一痛。

王桥提着稻草到吕琪屋里时,恰好鹰钩鼻子赵海等人打完了牌,走到门口。

“王小伙,不错嘛,懂得惜香怜玉。”鹰钩鼻子赵海在门口阴阴地说了一句。

鹰钩鼻子跟在王桥后面也进了房间,他阴沉的脸上挤出些笑容,道:“吕老师,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几人要到馆子去吃,跟我们一起去。吕老师你就别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事。”他看了一眼王桥,道:“王小伙也一起去。”

吕琪总觉得鹰钩鼻子赵海看人眼神色迷迷的,干脆地拒绝道:“谢谢,我吃过了。”

鹰钩鼻子碰了个软钉子,也就不再招呼王桥,转身走了。

王桥家里的床都在用稻草,铺床水平不错。他见吕琪面对稻草时有些束手无策,便道:“稻草沾在身上不舒服,我帮你铺。”

论年龄,王桥只有十八岁,吕琪已是二十三岁,论性别,吕琪是女性,王桥是男性,可是来到新乡小学的第一天,王桥却像一个大哥哥一般,穿着印有昌东中师的背心,手脚麻利地将稻草铺好。

讲到这里,王桥解释道:“后来我和赵海被牛清德踢出旧乡小学,赵海强奸了校外的一个女孩,被判刑。出监狱以后,现在跟洪平混在一起,是洪平手下最有名的干将。”

吕琪从省委来到昌东后,经常听到“社会大哥洪平”的赫赫威名,不少昌东居民提起洪平甚至还带着一些对强者的崇敬,还有人会竖起一个大拇指,道一声‘好汉’。她默默着体验着“吕琪和王桥”的故事,听着熟悉的名字后面不同的命运,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王桥脑海中与吕琪在一起的生活细节太多,他随手而摘,都是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王桥与吕琪故事二:

停下来喝水时,王桥见到站在操场边上的吕琪。运动以后,心情总是会开朗起来,他喊道:“吕老师,运动一下。”

吕琪刚刚走进操场,王桥开了个玩笑,假意将球抛了过去。吕琪吓了一跳,连忙朝一边躲闪。等到发现上当了,她扬了扬手,道:“你这位小同学,还敢戏弄大姐姐。”

在王桥眼中,吕琪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苟言笑的冷美女,此时扬眉而笑,冰山顿时消融殆尽。他问:“会打篮球吗?”

“以前读大学时被体育老师赶鸭子一样打过篮球,随后就没有摸过了。”吕琪接过篮球,拍了两下,靠近篮板才投球,篮球撞在篮筐上,弹了出来。

王桥在半空中截住篮球,拉到三分球线外,来了一个三大步上篮,最后一步时,他在半空中来了一个180度扭曲,将篮球送进了篮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着如猎豹一般的爆发力,体现了男性的阳刚之美。

“漂亮,再来一个。”吕琪在一旁拍手。

王桥拿着球到了三分线外,道:“我给你表演一个三分球。你猜一猜,我能投进吗?”

吕琪反问道:“我还能选择吗,当然猜你投不进。”

王桥吸了一口气,篮球在手中滑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进了篮筐。

“瞎猫遇到了死老鼠,不算,投十次,进五个就算你厉害。”

为了在美女面前逞英雄,王桥屏气凝神,又接连投了九个球,十投七中,这个成绩让他很是得意,道:“我投得还算准吧,你也来投,就在两分线投,十个球投进两个就算优秀。”

吕琪不服,道:“别小瞧人,我投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