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落山,天边还是充满着光明,头顶上的天空渐渐黑了。吕琪投球时,王桥视线不由得落在她的身上。这种气质佳相貌美的女大学生对他很有吸引力。另一方面,面对着吕琪这种大学生,在内心深处,他又有几分自卑。

吕琪投了十个球,只进了一个,她不服,又投。

从学校石梯子处走过来几个人,几人穿过篮球场,朝学校大门方向走去。

“吕大学,还会打篮球?”几个黑影中走出一个大汉,他喝醉了酒,走的是企鹅步,摇摇摆摆。

见到牛清德,吕琪脸就沉了下来。她将球丢给王桥,转身就要回寝室。牛清德张开手臂,拦住吕琪,满嘴酒气:“吕大学,我请你吃饭,你说身体不舒服,说那个来了,吃饭都不舒服,怎么还能打球?”

吕琪的隐私被人当面说了出来,又羞又气,朝旁边跨了两步。牛清德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跟着她的动作移动身体。

吕琪停了动作,虎着脸,怒道:“牛主任,你是领导,放尊重一点!”牛清德喝了太多的酒,此时的吕琪在他眼里如仙女一般,道:“什么尊重不尊重,请吃饭你不来,在这里陪小白脸打篮球。”

王桥见牛清德欺负吕琪,早已是怒火中烧,他热血上涌,上前一步,站在吕琪和牛清德中间,道:“满嘴脏话,你还是不是老师?”

“小杂种,给我滚开。”牛清德骂着去拉王桥。

王桥怒道:“倚老卖老,给你脸不要脸。”

说话间,两人就扭在了一起。牛清德是黑汉子,一米七五左右,体胖力大。王桥人年轻,经常运动,身体强壮。拉扯几下,带了酒意的牛清德吃亏,踉跄着连退好几步。

与牛清德同来的几个人围了上来,一人道:“你是新来的老师,屁股没有坐热,不要这么冲动。”又有一人道:“算了,回去打牌,吃了酒的人。”在旁人劝架时,牛清德扬起手臂又抡了过来。王桥眼疾手快,抓住抡过来的那只手,用力将其反扭过去。牛清德被压得弯下腰,痛得叫了起来。

吕琪彻底冷静了下来,上前一步,拦住准备拉偏架的男人,又对王桥道:“你放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王桥也不愿意事情闹得太大,猛地一推牛清德,同时向后退了两步,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小杂种,你等着,老子跟你没有完。”牛清德右手被扭得很痛,他倒吸着冷气,跺脚大骂。

王桥早就看不惯牛清德,听到骂声,火气上来了,道:“再敢耍流氓,老子捶死你。”

牛清德气得就要去拿散落在地上的石头。与牛清德一起吃饭的都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不想将事情闹大,两人拉住牛清德,边劝边朝外走。牛清德的骂声如乌鸦一般在夜空中飞舞。

吕琪关心地问:“你受伤没有?”

“我没有事,他这种醉汉,没有什么战斗力。”王桥骂道,“牛清德哪里有一丝老师的样子,是披着教师衣服的流氓。”

吕琪与鹰钩鼻子有过一次对话,对牛清德认识更深,她担心地道:“牛清德是地头蛇,与社会上的关系复杂,他的哥哥还在县里当官,我们得提防他报复。”

王桥毫不在意地道:“到了这个破地方,已经是悲惨得不能再悲惨的事,若是被人欺负还不敢吭声,这日子更无法过。”

晏琳听完这个故事片段,道:“那怪你对牛清德是这样不假颜色,甚至不在意牛清扬这个实力派副书记。后来的李宁咏知道这些故事吗?”

王桥摇了摇头,道:“李宁咏从来没有细问过这些事情,她始终注意的现实,才不会管以前的事情。”

晏琳道:“这其实是李宁咏的长处,我在这方面有严重缺陷。父亲和母亲只养育了我一个人,从小到大,将我照顾得特别严密,生怕有一点点伤害,通俗地讲,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保护得太好,反而给我增加很大的压力,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症状,比如强迫症,经常反复洗手,出门以后总要怀疑是否锁门,总是怀疑是否关燃气。”

以前在红星厂驻静州办事处时,王桥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生活细节。这一次被关在了隔离区,王桥发现了晏琳总是反复用消毒液洗手,频率比其他人高得多。晏琳端咖啡的手仍然洁白细腻,但是留下有反复清洗的痕迹。

“这个心理弱点需要克服。对不起,以前我粗心,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那是我掩饰得好。再说,那时你也很年轻,整个心思都在学习上,忽略这些细节很正常。如果我们现在交往,你肯定能观察到这些细节。”

今天,两人在特殊环境上敞开了心扉,坦率地谈起了往事和各自的心灵轨迹。

王桥道:“在我和吕琪的故事中,牛清德起了很坏的作用,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恶人,所以,我永远无法原谅他。如今牛清德成为静州有名的企业,但是他在我心里,仍然是一个人渣、烂人。当然,我会处理好牛清德与企业的关系,不会因私废公。”

晏琳道:“这一点,我相信你。在那次植树节的时候,我其实是带着省委办公厅工作人员的优越感在俯视城关镇,甚至在俯视昌东县的主要领导,这一次挂职让我认识到了我的肤浅。”

虽然谈话很是坦率,但是王桥决定隐瞒一个重大事实:如果不是晏琳,自己将会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

他准备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否则又将会给晏琳增加新的心理负担。

晏琳将话题转回到吕琪身上,道:“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说,当年在华荣小区里,我曾经无意中看过吕琪和你的通信,说实话,我当时非常吃醋。就是到了大学时代,我也仍然在吃吕琪的醋,大学时代一直对男生提不起兴趣,就是因为心理受到了创伤。”

第四百三十章 定风波

王桥对这个细节记得很清楚。

吕琪的信最初是放在复读班寝室的皮箱里,刘建厂团伙为了寻找丢失的手机,潜入第一寝室,将王桥皮箱划烂,不仅取走了钱,包强还在信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生。殖。器官。

发生了这件事情以后,王桥觉得把珍贵的信件放在学校不安全,就将信件带到了华荣小区姐姐家。姐姐家的柜子锁坏掉了,王桥原本想换锁,后来有事耽误就没有换锁。晏琳与王桥在华荣小区约会后,无意中看到了这批信件。这些信件就成了埋在晏琳心头的尖刺,而那梦中的呼唤则成为尖刺后的动力。

王桥道:“你当时看见了这些信件?怎么不直接问我,反而藏在心里,这其实是耿耿于怀。”

这是六年来两人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敞开心房,没有遮掩地谈起往事。

晏琳道:“这是很遗憾的事情,那时我还是青春少女,少女的心思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奇怪,很多事情都闷在心里,自己把自己感动得或悲伤、或忧郁,这都是少女病。如果换作现在的我,看到信件以后,恐怕第一时间就要向你询问此事。当时,我如果向你求证此事,你会不会给我说实话。”

王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如果你向我求证,我肯定会如实地讲以前那一段恋爱,隐瞒不是我的性格。”他本来还想说:“如果当时我们一起努力,就算我对吕琪还有好感,但那只是留在心底的美好感情,不会影响当下的感情。”但是想到这样说会让晏琳伤心,便没有说起此事。

晏琳道:“刚才听你们之间的故事,如果我不是后来的当事人,肯定会觉得这是让人感动的爱情故事,你再讲,后来怎么样?”

在羊背砣制作简易浴室的故事:

大桶安放在二楼平台上,由塑料管道连接二楼大桶和底楼浴室。塑料管道到了底楼浴室后,固定在一块自制的三脚架上,尾端安了一个水龙头,洗澡的人可以用这个水龙头控制水量。浴室的原理非常简单,王桥却把此事当成一个大工程来做,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到,甚至还在浴室里挂了一面小镜子。

吕琪看着王桥手脚麻利地将浴室的最后设备安装好,她爱煞了这个浴室,忍不住道:“蛮子,你能不能多烧点热水?”她到底是年轻女子,说话时颇为羞涩。

王桥端正面容,提高了声音,严肃地宣布:“羊背砣浴室今天正式开张。”

吕琪到厨房里捅燃灶火,特意交代道:“铁锅多洗两遍,别浮油在水上面。”

王桥仔细洗了一遍铁锅,直起腰,道:“行了,再洗,铁锅都要穿了,放心,平时我这里没有吃几回肉,铁锅里没有多少油水。”

吕琪道:“明天,我要去买一个大铁锅,专门烧洗澡水。”

灶孔里火焰熊熊,铁锅里的水很快就冒起了水泡。水彻底烧开以后,王桥先装开水瓶,然后将开水舀到桶里,飞快地提到了二楼,倒进大桶里。

吕琪伸手量水温,道:“蛮子,还要加点热水。”

王桥将锅里剩下的水全部倒进大桶里,水温又稍烫。

吕琪有些不好意思,道:“再来一点冷水,一点就行了。”

水温调好以后,吕琪脸上现出些红晕,道:“我要多洗一会儿,等会儿你帮着多加点水。”

吕琪拿着毛巾、香皂进了浴室,提进来一张放衣服的椅子。放好物品,关门时她才发现,木门换上了新的铁门栓,在木门的缝隙处还钉了些木条。

试着打开水龙头,一股热水倾泻而下,尽管比不了大学里的专业水龙头,可是在新乡这种偏僻乡村,如此淋浴已经是高级享受了。脱掉外套以后,不知从何处钻来的冷风,让细嫩的肌肤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吕琪脱掉内衣时,隐藏着的娇艳顿时显现出来。胸部并不太大但是很挺拔,纤腰小巧精致,小腹平坦结实。

在冷风中,她颇为自恋地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然后打开水龙头,一股水流冒着热气从天而降,从皮肤上滑下,让她舒服得差点呻吟起来。

王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从木门顶部冒出来的水汽,心里感觉有些异样,一位漂亮女子在淋浴,若是没有一点幻想,就不是好身体的正常男人。

等到铁锅里的水冒水泡,他就将热水舀进小桶,调好水温,提到二楼,加在大桶里。每次大桶的水所剩不多时,他都能及时将热水补上。

洗澡出来,吕琪头发披肩,肤色红润如脂。在美女映照下,羊背砣村小围墙外的树林变得绿色喜人,不再阴森恐怖。

听到王桥为恋人制作了一个简易浴室,晏琳叹道:“我嫉妒了,你没有为我建造一个浴室。”

王桥道:“那是没有合适的条件,当年我们都在一心为了高考。”

晏琳道:“那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你们当年关系这样好,为什么要分手?现在还有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王桥道:“这个问题让我很是无解,因为我和吕琪到现在都没有谈及分手之事,其实是不了了之。当时有个特殊情况,她到厦门,我进了看守所。”

从看守所出来后发生的事情:

下午在等待中度过,王桥接连打了七八个传呼,在吕琪汉显传呼机上反复留话:“我才从山南看守所出来,在里面关了一百多天,见面细谈。”

“我进看守所是冤枉的,六月进去,今天出来。”

“我很想你。”

“请回传呼。”

一条条传呼如泥牛入海,没有得到回音。

在等待中,他想起曾经说过十天不接传呼就算分手的话,当时是玩笑话,此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到楼下为自己的数字传呼机买了电池,安装好小指姆大小的电池,沉寂一百天的数字传呼机终于有了光亮。在上楼回家时,他希望数字传呼机能激情响起,显示的是吕琪的电话号码。

到了晚上吃饭时间,数字机没有响起,家里电话也没有响起。王桥此时心绪已乱,不想参加宴会。只是李家为了自己的事东奔西走,着实费心,不去见面着实有些不妥当。

……

王晓又问,“你打了好几个传呼,是给女朋友打的吧?”

王桥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道:“一直没有回传呼。”

“她现在做什么,还在旧乡吗?”

“应该到厦门大学读研究生去了。”

王桥正打算讲一讲吕琪的家世,王晓提出一个尖锐问题:“二娃,你现在的状态,凭什么去娶一位研究生。生活环境变了,人的心就会变。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事业,不要在恋爱问题上陷得太深。”

王桥闷闷地道:“就算要分手,我也想分得明明白白。”

“你给她打了传呼,她一直不肯回,这就是态度,你还不明白吗?”

王桥不愿意再听,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姐,你不用劝我,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我会正确处理。”

王晓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别冲动。”青年人的男女之情也是一个冲突的导火索,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弟弟再冲动,又惹出新的祸端。

这时,客厅电话铃响起,王桥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客厅,拿起话筒听到里面传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失落,礼貌地道:“您找王晓吗,稍等。”

姐姐接电话时,王桥站在窗前,欣赏着省城的街边风景,心道:“难道一百天没有联系,吕琪真的就这样走了?”

……

经过山南公安分局东城分局时,王桥不由自主想起在看守所的一百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随着时间流逝,看守所经历的痛苦不仅没有淡忘,反而越发清晰。另一方面,这段艰难岁月也开始发挥正面作用,不断向他提供人生勇气和智慧。

从旁边门洞走出一男一女两人,尽管距离一百多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吕琪。吕琪旁边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皮夹克。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密。吕琪伸出手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个男子躲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话,吕琪再打。

王桥如中了魔咒,呆呆地不能动不能言语,如果说从杨红兵嘴里得知吕琪有了在省政府工作的男朋友的事实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在身上,此时见到了吕琪与另一个男子的亲密行为就如一把铁锤,以泰山压顶的力度砸在头顶,筋断骨折,再也无法复原。

吕琪和男人在商店停住,过了一会儿,男子单手提着啤酒,吕琪抱着些烟花,肩并肩朝回走,在背影即将消逝时,男子伸出手拍了拍吕琪的肩膀和头顶。

“我真傻,还幻想着吕琪会等着我,她现在是研究生,前途似锦,我算什么东西,一个来自昌东农村的复读班学生!”

王桥腰间一直挂着那只传呼机,虽然停机,却没有舍得丢掉。反复回想杨红兵所言,脑中一遍一遍地浮现吕琪和男子的亲密行为,他突然发了狂,将传呼机从皮带上取了下来,放在地上,举拳猛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传呼机碎掉,拳头上冒出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这就是所有的故事,当时觉得是不同于世的爱情,现在想起来也很寻常。”王桥花了很久时间,在消毒水的味道中讲出了与吕琪的爱情故事。

晏琳有些失神,道:“你居然最后都没有与吕琪见上一面?”

王桥摇头道:“我南下广南时,两人之间就有打十遍传呼不回就意味着分手的说法,后来我进了看守所,成为无业游民,她是研究生,有一个在省政府工作的男友,后来还出了国,当时认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晏琳道:“你如果现在遇到她,会不会重新开始?省政府这么大,在里面工作的人也可能混得很不如意,也有可能远没有你有发展前途。”

王桥道:“生活不能去假设。就算没有她,我也能好好生活。”

晏琳终于解开了积压在心里多年的一块石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远处农家有狗叫声,还有雄鸡的鸣叫。

王桥看了看时间,道:“不早了,今天夜谈到此结束,我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将以前的旧事讲了出来。”

晏琳双手交错着,用力绞着,慢慢又松开,道:“那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最初在植树节那一次相遇,她是以省委办公厅工作人员身份,坐在高大客车上,隔着玻璃窗,用俯视眼光看着在城关镇工作的王桥。通过这一段时间密切接触,她重新了解王桥,又被其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燃起了熊熊爱情之火,让她不再考虑省委办公厅与城关镇的距离。

王桥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他伸长手,将桌边的信笺和钢笔拿了过来,略加思索,用硬笔写了一首苏东城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王桥的硬笔书法也很漂亮,在这幅小字上盖上印章,便是一幅硬笔书法作品。

晏琳拿过作品,细细品味一番。她明白了这首词里面蕴含着的王桥复杂的情感和明确的答复,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化解壁垒

今天小区停电,写得晚点。

……

王桥郑重地对晏琳道:“对不起。”虽然他觉得不必要说这三个字,但是看到挂在脸上的泪水,还是说了出来。

“不用说对不起,反而是我要谢谢你。”晏琳摇了摇头,继续道:“或许我这样说就是娇情,但是我是真心的。今天我算是得到了明确的答复,这就解除了一块长久以来的心病,写出那封信以后留下的心病。虽然被你当面婉拒让我伤心又有些尴尬,但是我从此就没有那种患得患失的矛盾心情,所以,我要谢谢你。以前我有一些强迫症,但是比较轻微,就是洗洗手等类事情,写了那封信后,我自己明白,症状要严重得多,为了克服这个症状我付出很多努力。希望今天是一个新起点。”

王桥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走出困境。每个人都有困境,必须要自己扛起。我这个想法也许会被你拒绝,但是我还是想要提出来,希望我们不要反目成仇,爱情不再了,友情希望能留下来。对于其他人我不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是我想对你提出这个请求。你会拒绝我吗?”

“当然不会,你其实就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也不能扔掉,扔掉你就是扔掉自己的青春。哎,我们两人今天的谈话真是娇情。”晏琳用手背又擦了擦泪水。

王桥道:“在隔离场这种面临生离死别考验的情况下,我们才能说点平时说不出来的真心话,娇情就娇情吧,人生难得有可以面对面娇情的时光。”

晏琳将那张纸折成了四方块,放进自己衣服口袋里,她微微仰起脸,以免眼泪流出来,道:“但愿结束隔离以后,我们能有一个新的生活。你说,我们能安全出去吗?”

王桥故作轻松地道:“我觉得能,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可能就这样隔屁了。”

晏琳跟着笑了笑,道:“是啊,我们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们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值班人员能透过玻璃窗看见两人夜谈的情况。在飘荡着消毒水味道的夜晚里,大家在担心着会不会被烈性传染病所击倒,根本没有在意两位领导是在谈论有着共同回忆的青春。

凌晨五点,晏琳才回到了自己寝室。她睡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天空。

天空有明月,照得天空泛起微白,仿佛已经天亮。她不停地在流泪,慢慢地流,不强烈,但是泪水却源源不断。与王桥分手这几年,她的生活并不轻松,始终堆积着一些无法消化的情感在心中。直至到了工作单位,积郁在胸中壁垒都无法化解。今天与王桥彻夜长谈以后,胸中的那块壁垒就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开始慢慢地溶解。

她觉得,这就是新生活的开始。

王桥毫不犹豫的选择帮助晏琳走出了其自我设置的困境。

虽然这个选择本身还是伤害了晏琳,但是比起胸中壁垒,他的选择带来的伤害是皮外伤,更容易治好。

终于,在接近天亮的时候,晏琳迷糊地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太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屋内,空中有淡淡有浮尘。她举起包里的小化妆镜,看了看自己的眼睛,略为有些红肿,但是还算正常。

她走到房门时,第一眼就见到了王桥。

王桥穿着运动衣,拿着篮球,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喊:“都出来打球,这里又不是办公室,除了刘友树,没有这么多文件要处理。都出来,都出来。”

陆续就有值班人员进了出来。

早上隔离区每个人都检查了体温,全都在正常范围内,包括被隔离五个人的体温都正常,这让整个隔离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难熬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日子似乎并不是太糟糕。

王桥似乎没有受到昨夜彻夜长谈的影响,依然在球场上奔跑如飞,不管是年轻的还是中年的干部都跟着他的屁股跑,场面颇为滑稽。王桥就如一只久经训练的猎豹,其他人都没有上过运动场的小学生。

赵敏见以晏琳起床,就拉着她到了临时的伙食团。所有食物都是外面人送进来的,品种丰富,有包子、馒头、鸡蛋、奶制品、袋装咸菜等种类。按照规定,所有东西都只进不出,包括锅碗盆等物品。

赵敏道:“王书记身体还真棒,昨天你们两个商量工作到凌晨五点,我起来方便都见到你们还在工作。今天早上又在运动场健步如飞。”

晏琳打了个哈欠,言不由衷地道:“我们刚开始还谈了些工作,后来就是随意闲谈。我睡眠不好,昨天那种情况,实在是无法入睡。王书记是值夜班,通宵没有睡,今天又打球,确实是身体好。”

两人随着聊着天,吃完饭又到院内随意走动。

院内昨天被火烧过的痕迹赫然醒目,有一面办公室墙壁被烧成黑色。晏琳暗自心惊:“如果事先没有准备好土袋,后果真的不能设想。烧到隔离区,让被隔离人出现伤亡,这将是影响全国的大事,昌东县委甚至静州市委都无法交待此事。”

刘友树还在办公室对着电脑猛打。由于长期伏案工作,工作时必须要用眼镜了。他看见晏琳进来,报告道:“晏书记,昨天晚上闹事的村民被刑事拘留了五个,还是四个治安拘留。这一次县委县政府是下了决心,凡是冲击隔离场的,必然会受到严惩。我估计再也没有人敢乱来了。”

事实确实如此,以后几天时间,隔离场周边五百米之内都没有行人经过,大家都躲避传染病如躲避洪水猛兽。

在这几天里,国内非典形式依然严峻。

4月27日,全国最大、设施最全的专科传染病医院主体结构竣工,成为抗非重要阵地。

据世界卫生组织报告说,截至27日,全世界非典型肺炎患者累计为4836人(包括已康复者和部分疑似病人),其中2239名患者已治愈出院。

首都人民政府制定《关于加强首都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的决定》。

山南省召开了省委常委会,传达中央精神,一是要求各地区、各部门一手抓防治非典,一手抓经济建设;二是非典疑似病人及与非典病人、疑似病人密切接触者,隔离、医学观察期间的工资待遇由所属单位按出勤照发;三是讨论下发了《关于非典型肺炎患者和疑似病人缴纳救治有关问题的紧急通知》和《关于农民和城镇困难群众非典型肺炎患者救治有关问题的紧急通知》。

在4月28日,钱省长来到静州,参加了静州非典防治领导组扩大会议。在会上,钱省长作了讲话,要求切实落实省政府令,进一步加强领导,落实责任,坚守岗位,靠前指挥,坚持疫情零报告制度。会后,钱省长和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等等领导在静州市红十字会募捐点向一线医护人员捐款。

在4月30日,山南省劳动竞赛委员会作出决定,为在抗击非典战斗中做出突出贡献的24名省城医护人员颁发“山南省五一劳动奖章”。省防治SARS调度指挥中心向各地发出通知,要求即日起在所有进入城区公路路口设立卫生防疫检测点。

经过与非典的猝然相遇后,山南省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动员起全社会力量参加抗击非典,一场浩大的全民抗击非典战役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昌东县城关镇对于全县来说,就是大局中的一个点。但是整个大局也就是由这一个个点来构成,没有点,也就无所谓大局。

隔离九天以后,隔离场所有人的体温都很正常。整个隔离场的紧张气氛渐渐得到了缓解,很多人都意识到,被隔离的几个人真的有可能幸运地没有染上非典。但是,不到最后宣布解除隔离,没有人敢保证绝对安全。所以,隔离场气氛在缓解中又带着些紧张。

在这期间,王桥接到了无数人的电话。

这些人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城关镇隔离之事,打电话过来是表示安慰。

打进电话次数前几名的分别是父亲母亲、姐姐王晓和林海、镇长黎陵秋、县委书记吉之洲、忘年交杨琏、大学同学杜建国陈秀雅和赵波、看守所陈强、中师老友杨洪兵、沙州王卫东等人。

通过两次及两次以上电话的有市长邓建国和邱洪、王国栋和王小冉、张大山和张晓娅、老书记宋鸿礼、中师同学陆红杨明、老师黄永贵、师兄雷成、沙州林玥等人。

还有一些人打来过一次电话,比如检察院陈树等有工作关系的人,还比如社会人洪平、赵海也打来过一次,也有赵良勇这种在旧乡的老关系,还是李仁德这种世交长辈。

另外,还有一些手机里保存有号码,但是一次都没有响过的。

王桥对经常打来电话的人记得很清楚,对于一次都没有打来的部分人也记得很清楚。

一次没有打来的电话又分多种情况,有的是压根不知道城关镇隔离之事,比如省天然气公司吴湘等人;有的是家里其他人打过,也就没有必要再打,比如李仁德的爱人吴学莲等人;

还有的只是在某种场合相遇,互相留了电话,但是再也没有联系过,俗称死号;

另一部分人是明知有事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打电话,诸如李宁咏、邱宁勇、陆军、秦真高、李酸酸等人,王桥对这些号码后面的主人记得很清楚。

在接打电话过程中最意外的有两人,一人是邱宁刚,隔离第一天,邱宁刚就打过来电话,表示慰问。

另一人是王卫东,他恰好也隔离在了沙州学院,共同经历,让两人有了不少共同语言,几乎每天都通一次话。

第四百三十二章 解除隔离

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终于,静州市抗非领导小组副组长同意解除昌东隔离场非典隔离。主持简短仪式后,宫方平副县长宣布道:“昌东隔离场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解除隔离,撤掉警戒线。”

宣布以后,现场一片欢呼,红旗招展,还有无数鲜花被送进了隔离区。

隔离场内的工作人员将警戒线撤离,内院的六位被隔离者走了出来,与隔离区值班组人员打起招呼。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天,天天能够见面,但是就是被那一条警戒线隔开。今天,警戒线终于被撤离,被隔离者和值班组人员开始了第一次握手。

等候在外面的家属更是激动。

十五天以来,家属们都被安置在昌东宾馆,没有走近隔离场所,只是通过电话与被隔离的家人联系,虽然在昌东宾馆住宿、生活全部免费,可是有亲人被隔离,始终如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身上,得不到轻松。他们多次集体向县政府抗议,要求与被隔离的亲人见面。县政府安排了一对一的工作人员来作思想工作,天天陪着他们,这才渡过了艰难的十五天。

今天,他们终于站在了传说中‘凶恶’的隔离场,看到自己的亲人从警戒线内出来,多数都有压抑不住的泪水流出来。

杨立勇老婆、女儿捧着鲜花来到了隔离场,三人都有劫后重生的感觉。杨立勇拉着妻子来到王桥身边,介绍道:“王书记,这就是我的堂客,刚刚进来的那几天,天天在电话里哭,让你见笑了。”

杨立勇妻子和王桥通了好几次电话,算是熟人了,她有些羞愧地道:“王书记,第一天的时候我有些口不择言,说了粗话,给你道歉。立勇在电话里经常提起你,说你是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很优秀。”

王桥道:“杨立勇是我们临时党支部的委员,帮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我要代表城关镇感谢他。中午城关镇备了一杯薄酒,请隔离场所有人吃个饭,也算是洗尘嘛。”

守在外面的记者们都进了院子,在宣传部门和城关镇相关同志的引导下,进行采访。闪光灯不停闪烁,很有点欢乐嘉年华的喜庆。

宫方平作为政府副县长,在接受采访之后,又指着王桥向记者介绍:“王书记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在隔离场带队值班十五天,最了解一线情况,你们可以采访他。”

于是,记者们纷纷找到了王桥。王桥刚刚应付了三拨记者,就见到一个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又接受两个记者采访后,这才来到胖墩面前。

杜建国道:“我现在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中午找个地方吃饭。”他打量着王桥,道:“你在隔离区十五天,天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应该变得白白胖胖,怎么晒得黑黑的,就和到海边晒了日光浴一样。难道焦虑会让脸变黑吗?”

王桥道:“我为了显示镇静,天天在隔离区打篮球。打了篮球,把自己搞累了,晚上睡觉也就更容易。”

顺利于在隔离区呆了十五天,王桥心情格外舒畅。虽然说在隔离期间他一直显得很镇静,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怕惧的,生命是如此美好,事业刚刚开始,如果因为非典而结束,那将是一件非常令人伤心的事情。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王桥对很多人都说起套话,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套话产生的环境需要套话。在大学室友面前,就可以说点真话。

杜建国哈哈笑道:“你在隔离区,我老婆比我还担心,天天都在算天数,弄得我都吃了醋。我记得读大学初期,我老婆看见你是躲得远远的。改天到阳州时,你要到我们家去作客,不到外面吃,就尝尝我老婆的手艺。”

杜建国和陈秀雅是很特别的恋人,两人互为初恋,从相识到结婚,过得很是幸福。王桥对此是颇为羡慕的,上去擂了杜建国,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每天工作回家,就能和家人吃饭,我还得天天吃食堂,一点家的样子都没有。”

杜建国道:“这个责任在你身上,如果肯降低条件,早就把漂亮女子娶回家了。你就折腾吧,折腾到三十几岁,只能找八零后女子。她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我们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