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劲道:“这个电话,我觉得有些唐突。”

王桥从吕劲口气中听出了一些沉重的味道,道:“出了什么事?”

吕劲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声音显得异常沉重,道:“我和我妹还在国外,但是准备近期送她回家。她被汽车撞了,失去记忆。”

王桥听到两个字,头发都竖了起来,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吕劲道:“她被汽车撞了,伤到头部,失去记忆。”

王桥站了起来,举起拳头重重打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吕劲听到了这个响声,接着又道:“我妹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谈恋爱。她没有忘记你,我希望她回国的时候,你能见她,唤醒其记忆。”

王桥道:“一点都记不起了?”

吕劲道:“我给她提起王桥,她觉得很熟悉,但是记不起到底是谁了。包括我父母,她都记不起了。我和她原本准备回国,遇到非典,被耽误了,只能等非典结束以后才回国。”

王桥没有安慰吕劲,还是平静地道:“吕琪没有结婚吗?我确认一下?”

吕劲道:“一直单身,她心里只有你。”

王桥用坚定的口气道:“回国告诉航班号,我去接你们。”

吕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谢谢你,王桥。”

王桥沉默了一会,道:“我应该谢谢你,给了这个机会。”

第四百三十六章 眼泪纵横

这是一个喜忧如坐过山车的消息。

吕琪还爱着自己,没有结婚,没有谈恋爱,这是一件让王桥高兴的事情。但是,兴奋如过山车,随即猛地落了下来,问题的核心是吕琪受伤失忆,连家人都不认识了,更别说自己。

当时,王桥详细问到了一个问题:“吕琪是如何承认你是她的哥哥?”

吕劲得到了王桥的确切答复,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道:“这事最初还是挺麻烦,我们得到消息后,就由我飞出国,拿着国内的相应法律文件,证明我和妹妹是兄妹。同时还带着从小到大的相册,通过相册一来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二来看能否用以前的影像来唤醒我妹的记忆。”

王桥道:“到目前为止,效果怎么样?”

吕劲苦笑道:“没有效果。她只是通过了法律文件和相片,承认了我是她的哥哥。”

王桥更是苦笑,道:“除了几封信件以外,我和吕琪连一张合影都没有,现在怎么证明。”

吕劲道:“我妹除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外,其他事情都没有问题,知识水平,情感水平,都正常,我试了一段时间,很失败,所以很唐突地打扰你。我希望爱情能够唤回她的记忆。”

王桥道:“你给我一个通信地址,我抽这一段时间,给吕琪写写信,讲一讲我们见面、交往以及后来分手的整个经过。”

吕劲讲完通信地址以后道:“我还担心一点,因为涉及到我妹妹,我就直说了,希望不要见怪。”

王桥道:“我不会见怪。我们两人之间一定要坦诚相告,人生了一个脑袋和两个肩膀,就是用来扛事,遇到事情我不会退缩的。”

吕劲道:“你和我妹谈恋爱是在93年的时间,你们是在旧乡那个十分独特的环境下谈了恋爱,也就是说,你们的恋爱基础就是建立在那个特殊时期。如果我妹没有失忆,你们重头开始,完全没有问题,因为有感情基础。现在问题就是这个感情基础消失了,你和我妹生活环境差距大,而且有十年没有见面了,你们爱的其实都是十年前的对方。我担心,见面之后,我妹会不会重新爱上你?如果不会,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王桥道:“就算不能再次谈恋爱,和现在情况相比,我并没有损失什么。这个话题就打住了,对于一个人来说,失去记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失去一部分生存的印迹,生命就要减少二三十年。我们当前的第一要务是帮助吕琪找会失去的记忆,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不必用次要事情耽误第一要务。”

按照吕劲的估计,王桥肯定会答应帮助妹妹,可是没有想到王桥展现出来是这种胸怀,以及对妹妹无私的爱。他有些哽咽,道:“这个事情我还没有给爸妈说,是擅自作主,我相信爸妈知道此事,都会感谢你。”

王桥道:“这同样也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感谢。”

挂断电话以后,王桥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坐在办公室里,通过姐姐的关系联系到山南第一人民医院脑科权威,在电话里咨询脑部受伤导致失忆的常识。

非典突发而致,改变了人们的某些生活习惯,如果按照往常,咨询重量级脑科专家不会用电话,都会亲自登门。现在非典来了,大家都尽量避免直接接触,大街上行人明显减少,显得空空荡荡,很多饭店和娱乐场所都关掉了。

脑科专家受人请托后接受电话咨询就显得极为正常。

他耐心地道:“我没有看到片子,只能从常规上来解释,记忆其实就是神经细胞之间的联结形态。储存或抛掉某些信息则是由人脑中的海马区来处理。海马区是大脑边缘系统的一部分,由两个扇形部分组成。海马区在记忆的过程中是充当转换站的角色,当大脑皮质中的神经元接收到各种感官或知觉讯息时,它们会把讯息传递给海马区。假如海马区有所反应,神经元就会开始形成持久的网络,但如果没有通过这种认可的模式,那么脑部接收到的信息就自动消逝无踪。如果一个记忆片段,比如一个电话号码或者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被重复提及的话海马区就会将其转存入大脑皮层,成为永久记忆。”

专家停了一下,道:“能听懂吗?”

王桥道:“我能听懂,我在大学选修过心理学,还算有点基础。”

专家道:“听说你是镇里书记,读过大学?在哪里读的大学?”

王桥道:“我是山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

专家哦了一声,道:“山大毕业的,那我就讲深一些,山大毕业生的理解能力还是没有问题的。”他又道:“心因性、创伤性、应激性,都可能导致失忆……杏仁核,前颞叶背内侧部,海马体和侧脑室下角顶端稍前处……和额叶内侧、眶额回、隔区、无名质、海马体及脑干网状结构等有双向交互联系。第一种情况,如果在海马区和杏仁核之间的网状神经出了问题,隔离了海马区和杏仁核部的传输,就会形成失忆,另外,第二种情况解离性失忆……”

听专家讲了一大段,王桥小心翼翼且充满希望地问道:“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脑科专家道:“由于没有与患者见面,又没有见到片子,无法答复你。等你女朋友回国以后,我见面后才能答复……通常来说,可以试一试回到原来的生活场景,还有辅助治疗,超早行动,恢复的可能性越高,不过这又得绕回原点,我看片子才能给出准确的治疗方案。”

这是一个有用也没有什么用的咨询。

咨询以后,王桥当机立断准备在晚上写一封信,从见面之时的点点滴滴写起。

晚餐时间,胖子杜建国面带微笑地出现在办公室,道:“今天所有工作顺利完成,党委书记威力确实大啊,一声令下,大家接受采访真可以说是言无不尽。”

王桥道:“不是我的威力大,主要原因是给你名单的那些人都经历过十五天隔离场生活,有真切的生活感受。”

杜建国道:“那我们晚上到哪里吃饭,我有点怕在外面馆子吃饭。”

王桥道:“回我家去,伙食团特意给我留了一条鱼,我们今天吃酸菜尖头鱼鱼。”

杜建国道:“酸菜尖头鱼,太爽了!每次想起你的酸菜尖头鱼,我就口水长流。蛮子,凭着你的技术,在省城开个私家菜馆,专门做尖头鱼,绝对赚钱。当然,这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建议,你在仕途上如日中天,怎么可能做去开餐馆。”

王桥脑中一下又闪到了吕琪身上,连失忆的事情都能碰上,还有什么离奇的事情不能发生。他苦笑着道:“不要说得太绝对。不管是什么人,他在命运面前都是渺小的,比如一个大老板或是一个大官或是一个其他成功人士,也有可能出车祸,也有可能被从而至的一人花盆夺去生命,所有的一切就会离你而去。因为命运不可控,所以才会有宗教,人们才需要宗教来安慰动荡不定的命运。”

杜建国道:“你受什么刺激了,突然成了哲学家。”

王桥从办公桌后起身,拍了杜建国的肩膀,道:“胖墩,拥有时有珍惜,好好对待陈秀雅。”

杜建国把手伸到王桥额头上,摸了摸温度,道:“莫非你得了非典,突然间就伤感成哲学家了。”

王桥背着手走到办公室门口,仰头道:“天命难测啊。”他前脚踏出办公室门,脸上的忧伤之情就消失无踪,又成为领导全镇人民的勇敢、无所畏惧的党委书记。

走到刘友树办公室时,他站在门口,道:“友树,你出个通知,让班子成员明天上午九点开个短会,汇报抗非各组的情况。不通知二级班子了,现在开会都要减少人数。还有,每天办公室消毒,你要监督啊。”

刘友树道:“王书记,这非典没完没了,把正常工作全部打乱了,何时是个头。”

王桥脑子里想着滞留在国外的吕琪,道:“我也想早点结束非典,比你们任何人都想,可是,光想是没有用的,得大家一起行动起来,众志成诚,这句话用得真好。”走了几步,他又道:“建国的笔杆子厉害,你要配合好,争取弄一篇有份量的通讯出来。”

刘友树恭敬地道:“王书记放心,大家都乐意配合邓记者。”

坐着老赵的车回到了电力局家属院。

王桥把杜建国丢在客厅看电视,独自开始在厨房剖鱼。他从桶里抓起了迅速游动的体态优美的尖头鱼,放在案板上,用刀背将鱼拍昏。

正在动刀时,他将尖头鱼扔在了一边,独自站在窗边。

这条尖头鱼颜色和体形都与融洞里尖头鱼相似,猛然间勾起了王桥的回忆。他又想起失去记忆的吕琪远隔重洋是多么无助,一时之间,情不能自禁,眼泪一串串就滴落在胸前。

他上一次哭出眼泪是在走出山南第一看守所,淋浴时想起自己的经历,哭了出来。

这一次有杜建国在客厅,他不能哭出声,就默默地任眼泪纵横。

第四百三十七章 古典式爱情

在客厅电视关于非典病例的播报声中,王桥擦掉了泪水,继续做鱼。

很快,一锅飘着异香的酸菜鱼出锅了。

杜建国闻着香味,道:“有好菜,就必须要有好酒,堂堂党委书记家里,应该有好酒吧。”

“我戒酒很久了,家里的酒都应该是以前存留下的。”王桥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到半瓶山南特曲。

杜建国将酒倒进杯子,晃了晃,道:“我们两人吃饭,你都不喝酒,这未免有些太严肃了吧。”

王桥道:“我是真戒酒了。戒酒以后,最初还是很有困难,很多人都试图劝酒。但是现在好了,没有人再劝我的酒,都认可了我不喝酒的权利。”

杜建国道:“那是你在昌东县有了地位,基本上不求人了。要求只求少数几个人,这几个人只要不强行要你喝酒,其他人自然会上行下效。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们一把手是好这一口,真要你喝,你会喝酒吗?”

王桥道:“我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算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现实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喝酒了,没有人再劝我的酒了。这其实是我的意志得到了极大的实现,所以,我这个举动为自己获得了自由。”

杜建国吃了一口尖头鱼,又喝了一口酒,道:“你的想法出人意料。客观地说,你这人越来越独立特行了,不象一个典型的政客。”

王桥道:“典型的政客应该是什么样子?”

杜建国道:“至少不应该是独立特行的性格,而应该能够跟随着世俗调整自己行为,而非强化自己的行为特征。”

王桥用茶水和杜建国碰了碰,道:“我有时也在反思,在大学里树立了所谓的从政的理想,是不是值得坚持。最初我是在从政和创业两件事情下进行过选择,后来觉得创业可以随时开始,从政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就先选择了从政。”

杜建国道:“你对你的选择感到后悔了吗?我去采访镇里干部,他们对你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尊敬,这不是口头上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行为,这说明你尽管有点独立特行,在城关镇党委书记岗位上却是得到高度认可的。难道,你刚刚走上仕途起点,就想要退缩了?”

王桥道:“谈不上退缩,人总得思考吧,总得反思吧。”

杜建国哈哈笑道:“都是读书读出来的臭毛病,喝酒。”

王桥道:“错了,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臭毛病,而是社会进步了,除了可以从政以外,人们还多出来无数种选择。”

两位大学室友就在房间里边聊边谈。

从毕业以后,杜建国人生算得顺利,事业小有成就,是新闻界的后起之秀。更惹人注目的是他是山大新闻社的开创者,新闻社是山大最牛的社团,为全省新闻单位输送了很多人才,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网络。在生活上,妻子陈秀雅经历过家庭变故,善解人意,为人低调,又有一个正当、稳定的教书职业,夫妻两人已经准备要小孩子了。

王桥从事业上来说发展得也算顺利,其间虽然有波折,但是只能算是前进路途中的障碍。唯独在生活中一直不太如意,当年全班公认最有魅力的男人依旧没有结束单身,还住着出租房,大多数时间吃食堂。尽管食堂非常不错,可总是缺少家庭应有的氛围。

喝了半瓶山南特曲,杜建国谈兴甚浓,道:“蛮子,你还是单身狗的原因是眼界太高。我从身材到相貌肯定不如你,所以我不挑,遇到合适的我就会捡到盘子里,当成宝贝一样。你自身条件太好,吸引的女子都是美女,而美女都被惯出来心比天高毛病,很难和秀雅一样甘愿在家里相夫教子,这就是你仍然是单身狗的主要原因。”

王桥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从现在起,我要和你一样,遇到合适的我就会捡到盘子里,当成宝贝一样,死都不放手。”

杜建国道:“有目标了,是哪一位,能不能先透露。”

王桥站起身,道:“暂时不透露,到时我会让她和大家见面。我去写信,你去写稿,互不打扰。”

杜建国道:“是什么情况,还要写信,有点老土吧。”

王桥道:“我正准备谈一次古典式的爱情。我要写私信,不要打扰啊。”

王桥进了屋,杜建国拍着肚子,开始给妻子打电话,报告王桥有了新情况。

在卧室,王桥拿出了昌东城关镇的信纸,开始给吕琪写信。

如何称呼犹豫了很久,最终,王桥写下“亲爱的吕琪”五个字。

第一封信的主要内容:

或许,这个称呼会让你觉得很刺耳,但是在我心目中,只能称呼你为亲爱的吕琪,用其他词不能表达我的心情。

我们两人的关系现在是不公平的,我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连细节都历历在目。而你却因为受伤,将我完全遗忘。但是,我在深深心痛之余,也感谢这个意外的伤害,如果没有这个伤害,我们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面。

我们两人的爱情故事很曲折,其间还有很多误解和隔阂,所以导致现在隔着太平洋的局面。为什么会产生误解和隔阂,既有那个特定年代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我和你哥在电话聊过以后,我特意问过几个细节,得知真相以后才叹息造化弄人,原本真心相爱的两人却相隔重洋,这未免太折磨人了。

写了这么多,或许你会皱着眉毛,读着一个陌生人如此肉麻的话。我从这封信开始,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回忆,希望你有耐心读下去,这确实是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故事,也是确确实实属于你的过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前往旧乡的路途之中,那一天很巧,我们接连数次都遇到。

不知你还记得吗,我们那一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在昌东县一个豆花馆子里,我正准备吃饭,见到一位提着行李的女子走进餐馆(就是你)。你皱着眉毛看了屋内的环境,稍有犹豫,还是道:“老板,收拾一张桌子。”

老板一副爱吃不吃的不耐烦表情,指着我道:“服务员出去了,那张桌子是刚才打扫的,就坐这里。”

你看了一眼我,提着行李坐了过来,也要了一碗豆花。

老板坐在柜台上,大声问:“烧白、红烧猪蹄、肥肠,安逸得很,要不要?”

你扭头看了一眼摆在门口的几个大锅,道:“炒一份青椒肉丝。”

老板脸上仍然没有笑容,转身去切青椒。

老城墙的小餐馆清一色都是豆花馆子。豆花馆子的标准陈设是门前放几个蜂窝煤灶,一个大铁锅里面是雪白豆花。旁边有几只大铝锅,里面炖着三样标准品种,一是萝卜烧猪手,二是大豆烧肥肠,三是坨坨肉藕汤,除此之外还有竹编蒸笼,里面有烧白、排骨、肥肠等品种。

我坐在我身旁,在等菜的几分钟时间里,拿出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我偷眼看了看,顿时惊了一跳,你拿了一本英文书,而且不是阅读教材,应该是一本英文小说。我与你见面时是中师毕业,英语水平只限于记单词和做题,根本无法读懂这种原版英语小说。而你居然在看原版,我对你的敬仰顿时就如韦小宝说的那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是实话,后来你就成了我的英语老师,这个细节等后面几封信再说)。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给我的印象是长相斯文,气质沉静,总是心无旁骛地读书。

等到青椒炒肉和豆花端上桌,你就将英文书放进包里,开始吃饭。

我原本只想要一碗豆花,可是你要了一份青椒肉丝,散发出来的香味激起了我强烈的食欲(我当时才十七岁,刚刚中师毕业,幼稚得很,当然,食欲也很好)。由于我当年的家庭环境不好,作了一会儿思想斗争,我还是没有加菜。你可知道,就是那份青椒肉丝,弄得我口水长流,肚皮造成反来。

我和你那时是初次见面,是真正的陌生人(现在不是,至少我单方面对你非常熟悉),所以各自默不做声地吃着饭。

我记得很清楚,我那一顿饭吃了三碗干饭。你也不弱,吃了两碗干饭,而且将桌前的豆花和青椒肉丝一扫而光。当时我的感受时面前的美女吃相斯文,战斗力一点不弱于年轻男子。

以上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大体如此。

我们是有缘分的,从豆花馆子出来不久,我们又在邮局遇到了。

我从豆花馆子出去不久,就到邮局写信,写了一个小时,正在寄信时,你拿着信封也走了过来。我觉得你很高傲,目不斜视,等到我将信塞进邮筒后,才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信也塞进了信筒。我当时好奇地偷眼扫了一下,见到信封上的地址写着“山南师范大学”的字样(你是山南师范大学毕业的,等你回国,我带你到山师去。我后来考上了山南大学,周边诸如政法大学等几所学校都去过,唯独不敢去山南师范大学,尽管山师大有美女聚集地的说法,主要是怕到了山师大,会想到你)。

当初我还在分析:“你带着行李,坐在汽车站里,说明是到镇里去,山南师范大学的学生,分到镇中太委屈了,更何况你是这种能看英文原著的老师。”

当天第三次相遇就很简单,是在客车站和客车上。

当时客车站非常闷热,车站广播在播放站次的间隙,播放起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不知你对这首歌还有印象吗(有一段时间你还经常哼唱这首歌)?你置身于巴山县的车站,相貌、穿着、气质都与县城车站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对这一点感受特别深。

还有一个细节,在车站时,你正在看书,有一个人挑着笼子猪放在你的旁边,笼子猪是粉红色、肉嘟嘟的,表面上好看,实际上很臭,你就走开了,还记得笼子猪的臭味吗?

开车后,巧得很,我们坐一排,这把我乐坏了(实际你在行车过程中根本没有理我)。当时你给我的感觉就是瞳孔清澈明亮、眉毛弯弯、气质沉静,很大学生的模样。

今天的回忆暂时就在这里。

我们分手后,我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到时会慢慢讲给你听。

随后附上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的复印件(你的亲笔信,可以证明我没有乱说我们当时的感情)。容许我再一次称呼:亲爱的吕琪。

王桥,2003年5月12日,于昌东县城关镇电力家属院。

写了这封信,王桥脑中关于吕琪的细节异常鲜活起来。这一刻,他异常清楚地知道吕琪在心中的地位是其他女子难以超越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调研

5月17日据省卫生厅报告,5月16日18时—5月17日18时,山南省首次出现新报告临床诊断SARS四例。

全省的抗非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王桥在白天时间,将吕琪丢在了一边,专心组织全镇的抗非工作。

5月20日昌东城关镇被省政府确定为全省13个农村防控非典先进镇之一。省政府对省城发热门诊和隔离观察病区进行规范和调整。

5月25日省委。钱书记等省市领导来到昌东,在城关镇办公室开了现场调研会。在会上,由王桥汇报了城关镇抗非工作。钱书记会听取完汇报以后,表扬了城关镇以及昌东的抗非工作。他指出农村非典的防控工作关键是要变被动为主动,将非典的防控纳入比较规范有序的防控体系。

省委之所以选择到城关镇来调研,与山南日报的一篇报道有关,报道的名字叫做《冲在危险前线的一群人》,报道在有限的篇幅内,完整地记录了城关镇隔离区的十五天生活,生动地刻画了以王桥、晏琳为代表的基层领导干部在非典面前迎难而上的先进事迹。

报道出来以后,在省内引起了强烈反响,也给报道中的主人公们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晏琳被抽调到了省委宣传部组织的抗非先进典型宣讲团,到全省各地参加巡回演讲,成为全省挂职干部中最有影响力的典型人物。

刘友树被塑造成了一位在隔离场默默工作,写出五篇简讯的沉默书写者。县委办一直都缺写手,看到简报后,打电话询问了王桥的意见,决定将刘友树调至县委办工作。

派出所所长赵劲一直在隔离场,关键时刻发挥了一名人民警察保一方平安的职责,受到了省公厅的表彰。

在隔离场有三方面的人员组成,城关镇、派出所和卫生局,卫生局的同志在隔离场中表现得最不出彩,邓建国就直接将其雪藏了,几乎是一笔带过。省卫生厅领导看到了这份报道,在三千字文章中不时看到城关镇如何,公安局如何,就是没有看到卫生局如何,很有些郁闷。

王桥是年轻的城关镇党委书记,报道出来后,依然坐镇指挥全镇的抗非工作。谁知最大的馅饼掉在了头上,省委钱书记居然要到城关镇来调研。

上午八点,钱书记从省委大楼出发,先看了静州一个大型矿区,然后于十点半钟来到昌东城关镇。当钱书记调研结束时,时间刚刚到中午十一点半钟。

钱书记出行都有严格的路线和时间,原本是准备到县委招待所吃午饭,中午在县委招待所一号楼休息以后,再出发到钱州。

为了准备这顿饭,县委招待所筹备了许久,不仅调集了昌东宾馆的大厨,还有卫生防疫部门把关卫生,布置了警卫人员。可是,钱书记听完王桥汇报,突发奇想,道:“小王,既然城关镇有伙食团,那我们就在你这里吃饭,顺便检查一下伙食团防非状况,看一看小王是不是在吹牛。”

王桥下意识地去寻找吉之洲的目光。

吉之洲此时的眼光在省委书记杜高立身上。

随时的省委秘书长道:“钱书记,中午您要休息,在这边吃了饭过去,还要坐车到县委招待所,你没有办法散步。”

钱书记道:“散步是为了控制血糖,我们不能太机械,偶尔违反一下日常规则,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午餐便改在了城关镇伙食团。

吉之洲知道城关镇没有做吃午饭的准备,一根弦马上绷了起来,用眼光示意王桥。

因为钱书记要来调研,王桥做了细致的准备工作,伙食团各项制度健全,每个人都清楚明白防非知识,消毒、洗手等步骤一个都不少,就朝吉之洲点了点头。

钱书记心情不错,见年轻的镇党委书记与省委书记目光在交流,笑道:“我改变了路线,你们是不是觉得有压力?小王书记,伙食团到底怎么样?刚才我听你汇报,讲食品卫生方面头头是道,我们就实地考虑一下。”

王桥在钱书记面前并不紧张,一直很放松,道:“钱书记,我是有点压力。因为按照传统,有尊贵的客人至远方来,总得有点好菜。伙食团这边没有什么准备,怕招待不好尊敬的客人。”

“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还用得着准备吗?而且我不是客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主人。”钱书记又道:“城关镇以前都有蔬菜社的,你们吃的东西肯定是质量比较高的农家菜,所以到你们伙食团吃饭,我反而更放心。”

王桥拍了马屁,道:“钱书记对基层真是了如指掌。我们伙食团没有什么高档菜,全是本地产的菜和肉。质量还行,希望首长能喜欢。”

钱书记挺欣赏这位谈吐自如的年轻领导。在他印象中,有些县委书记在当面汇报时都要紧张得结巴,必须要有书面稿子壮胆,而这位年轻镇领导完全没有看准备好的稿子,汇报思路清晰,数据准确,汇报内容生动形象,提出的问题又极为针对性。这一点让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钱书记在心中竖了一个大拇指。

要让钱书记在心中竖起一个大拇指,这是许多领导梦寐以求的事情。

陪同钱书记的省市官员见到书记主动要在城关镇吃饭,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运气好到无边。

前来调研的领导们共有两桌,加上随时记者、司机等,不超过三桌。伙食团每天都要有十来桌午餐,多增加三桌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确保安全,并且让领导吃得开心,王桥就亲自到伙食团去安排午餐。

他有意离开会场也是另一种考虑,调研已经结束,自己若是坐在钱书记面前,不停与钱书记说话,这将置市县领导于何地,干脆借着准备午餐,离开了会议室。

到了厨房,他将几位厨师叫到一起,讲了视察领导要在伙食团吃饭的事情。

伙食团知道来了大领导,有点紧张,道:“王书记,我们这些菜都是机关干部午餐用的,没有什么好菜,用来接待客人得不得行哟。”

王桥道:“你们把大领导想得太高大了。只要是人,都会有一颗妈妈培养出来的胃,所以,越是地道的家常菜越能赢得客人的心。今天就是看你们本事的时候,打起十二精神,发挥十二分水平,利用现成的材料,做三桌家常菜风味的桌席。不要追求高档,把味道弄地道。当然,实在缺材料,十分钟以内能送来的,可以马上打电话。”

王桥当惯了领导,鼓动人的水平还是挺高的,加上他在城关镇素有威信,又与大师傅们关系良好。所以,他作了动员以后,大厨师们都精神抖擞,聚在一起紧张地讨论菜品。他们各自都有最擅长的,在这个关键时刻,都想显摆出来让领导吃了高兴。争论一番以后,大家作了协调,定下了每桌十二道各自最擅长的菜。

菜谱定下来以后,厨师们或打电话,或备料,厨房就忙碌起来。

王桥正准备离开,一位随行的干部和县委副书记牛清扬一起走了过来,随行干部道:“首长饮食要有卫生防疫部门来检查,等检查过了,动作快一点,下午还有安排。”

牛清扬对随行干部道:“杨处,卫生部门的同志在县委招待所,两三分钟就过来。”

随行干部道:“一定要确保安全,事关首长,马虎不得。”

随行干部说话时也很和气,可是话里透露出来的自上而下的“味道”还是很明显。

王桥也理解这些随行干部,只是暗自觉得这种做法未必就是钱书记的本意。

一位厨师走过来,道:“王书记,今天厨房收到一条尖头鱼,还是你来弄。我们几个做的尖头鱼都不如你们做的好吃,你操不操作。”

牛清德问道:“你会弄尖头鱼?”

王桥道:“以前在旧乡练出来的本事,这一道菜下过好几年的功夫,算是一招鲜。”

牛清德征求随行干部杨处的意见,同意由王桥来煮鱼。

十二点,准时开伙。

钱书记走进伙食团便闻到浓浓的消毒味道,便背着手四处转了转,见到有专门配有消毒的洗手液,墙上还有非典期间管理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