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墨云晔的脾气,底下的人日常琐事都不上报:她今天失踪的个把时辰里,除非是确定她遇到了危险,

否则这些丫鬟侍从们会尽自己所能去解决,而不是事事禀报,这也是摄政王府与别处不同的地方。

洛扬在院外抱拳,“郡主,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青画不动不笑,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到洛扬转身离去,她才悄悄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脚

步,眼色如枝头月,不辨喜怒。

青画进到屋里没多久,墨云晔的随从就到了,带着一个锦缎包裹的大盒子,说是王爷送上的见面礼。

小易接了过来,随口问了句:“什么礼?”

那小厮摇摇头道:“小的不知情。”

小易犹豫了一会儿,打开那个锦缎包裹的盒子,盒子里面居然还有个盒子,她的眼里起了兴致,继

绩往里面拆,拆了第二个盒子后里面放着一块浅紫色的锦缎,锦缎上带着一丝丝的香味,青画也起了一

丝疑惑,把注意力放到这份礼物上;小易打开锦缎,发现还有个盒子,她的脸顿时难看了起来,显然是

没了多少耐性。

这份礼,不知道是墨云晔送上的见面礼还是什么,它用许许多多个盒子与绢帕包裹着,一层又一层,

直到开盒子的小易都没了耐性,墨云晔给的见面礼还是没能露出庐山真面目。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憋着笑的神情,厅堂之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缉

帕;小易神色古怪地扫视了一圈,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跺脚,不拆了。

青画从小易的手上接过还没拆完的盒子,漫无目的地打开了它,鬼使神差的,那盒子居然真的是最

后一层,她打开了那个盒子,见到里面金黄的罗绮衬底,罗绮中间放着个绛紫的铃铛;她小小地吸了一

口气,犹豫着伸手触碰那抹绛紫…是冰的!那这个就是之前被她丢到外头湖中的仿造“念卿”?

小易也认出了这铃铛,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叫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神色有些复杂,她犹豫了

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郡主,王爷待你可真是不错,这铃铛当初是秦瑶偷偷命人从青云国寻了紫玉,又

叫了当年打磨王爷和王妃定情信物作成的:当年王爷见到这铃铛的时候,差点就杀了工匠让他不能再造

第三个,后来是那工匠指着天发誓,说再也不接这样的生意,才留下性命;这铃铛,普天之不可就只有

三个呢。”

普天之不仅此三个,青画垂眸掩去了眼里的嘲讽,墨云晔他既然留着秦瑶佩戴这紫玉铃铛,定然是

把她疼到了心坎里去,杀工匠又如何?

小易笑道:“王爷的脾气就是我侍候了那么多年,都没摸个透彻,当年那个女人也只是仗着洛扬大哥

的名望,得了个不过问,王爷既然肯给郡主您,当真是不易啊!”

青画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笑着,一直盯着烛火直到丫鬟们把她引到了房中,端来了盥洗的器具;她

软绵绵、呆愣愣,任凭丫鬟们侍候着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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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画在摄政王府的第一个晚上,大雨瓢泼;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却是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在那天送了仿“念卿”的紫玉铃铛后,青画就再也没见过墨云晔,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偌大的一

个摄政王府里,整整三天不见他的身影。

身为一个痴儿,青画自然是不能多问的,她在摄政王府里面转悠了好几天,没有见着墨云晔:既然,

他不来,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安安份份地待在品香小居里面足不出户整整三天:这三天,出入品香小居

的只有静儿、俏儿这对双胞姐妹和小易三个人,青画表现得异常乖巧,不声不响地任由她们安排着日常

事务。

墨云晔是个心思极细的人,他不出现不代表他的眼线没在品香居周围,她必须防着点儿。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到第三天黄昏,三天,应该是“常在”发作的时限,如果可能,她最好是能甩

开小易她们的跟随,一个人去找寻…这是件麻烦的事情,青画思量了许久还是没冒险直接用毒,只是

趁着小易出门交差的空档悄悄甩开了静儿、悄儿,一路从品香居的后门俏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常在”寄宿的人体会带着股奇符的味道,人是闻不出来的,不过有种叫信花的小虫却可以追寻着

这股味道,在一定的距离内找到那个宿主;青画找了个宽旷的地方,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瓶,

开了瓶盖,几只三对翅的信花小虫从里面慢慢飞了出来,几只小虫在原地打了几圈转,就晃晃悠悠朝着

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青画不敢多停留,无声无息地跟上信花小虫,穿过品香小居的后园,走过荷花池畔,绕过几个水中

亭,终于,信花小虫在一处水榭前停了下来,在原地打起了转儿。

青画轻手轻脚地靠近,透过层层的灌木,第一眼见着的,是秦瑶,秦瑶身边站着的,是脸色有些苍

白的洛扬;秦瑶穿着一袭轻纱,俏生生地站在湖边,手里拿着一把绒扇,一派轻浮,她这副样子,衬得

边上的洛扬更加沉闷。

半晌,洛扬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瑶儿,你…”

秦瑶眼色轻佻,娇笑道:“秦大哥,你有话不妨直说。”

洛扬沉道:“你…是不是对我下了毒?那个你曾经给自己和宁王妃下的三月…”

秦瑶的脸霎时变得阴郁起来,她轻声笑道:“秦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瑶儿…”

“秦大哥,你怎么忘了,是宁王妃当年对我下毒,王爷深明大义才化了宁相一场阴谋,也救了瑶儿

一条命。”

“瑶儿,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我知道,这药…”

秦瑶轻笑一声道:“秦大哥,你连瑶儿都信不过了吗?”

洛扬叹息,“信。”

信花小虫在原地翩翩起舞,它们只是会找寻“常在”寄宿的人,却不会靠近,只在三丈远的地方转

圈起舞,青画站在灌木后面,小心地掩去自己的身影,静静听着不远处两个人的对话;那两个人却只是

交谈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就仿佛只是路过的两个相识之人打了个招呼一般。

青画垂眸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尾随洛扬而去信花小虫,放弃了跟随;知道洛扬和秦瑶两个

人,都和婚宴毒香脱不了关系,这就够了;当年洛扬是墨云晔的爪牙,他对宁府做的事情也一并记在帐

上,常在、长在,有朝一日被催动,就是他亡命之时。

天色不早,品香小居里的丫鬟们怕是已经乱作了一团,青画思量片刻,提着裙摆绕开丛丛的灌木,

却不想一回头,却对上一双如水玉的眼眸;她瞪大了眼睛,暗暗吸了一口气,心跳乱了半分,指尖微凉。

墨云晔,青画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刻遇到他,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

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墨云晔对上青画的目光,微微笑了,他轻道:“郡主,你的手伤着了?”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青画三天前故意摔伤的地方,青画不敢多有动作,只是茫茫然看着他,眼睁

睁看着他眼里的那一抹水润,沾到了阳光成了碎金。

墨云晔却只是微笑,他柔声道:“跟我来,我找府上的大夫替你重新上药。”他的眼神如流水浮云,

却透着数不尽的玲珑心思,青画竟然找不到除了配合之外的办法;她想了想,乖乖跟了上去,她记起来,

他其实是看不到多少的,信花小虫是种敏感的小虫子,如果有人突然出现,它们早就吓得惊慌逃窜了:

墨云晔,他只是来得比较巧而已。

青画换完药已经是黄昏,夕阳如锦。

墨云晔一直带着温煦的笑意,看着她的手被大夫扯开了包扎的带于,又换了帖新药包扎上,眼色柔

和;青画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小心地探了不大夫上的药,确定没有什么毒,才安心让他上药。

“郡主,五日后贤妃会来探望您。”那是墨云晔那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是五日,实际上却是拖了半个月:书闲来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梅子雨漫天的时候。

她坐在摄政王府的厅堂之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是防备至极的,只是唇边的微笑却已经少了初

入宫时的天然;她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带了一丝丝的精巧,她本就是个柔美漂亮的女子,只

是以前一直是隔着一层雾气一般柔弱。

青画不知道,短短大半个月,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是一样什么被开了光、一个蒙灰

的瓷器裂开了一道口子,明明还是原来的人、原来的物,却有什么地方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

书闲,她一个人在明争暗斗的后宫过了半个月,这个柔弱的女人已经开始蜕变了吗?

青画傻呵呵地坐在厅堂之上,书闲坐在上座,两个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彼此都沉默着;未了,

墨云晔笑着开口道:“贤妃大驾光临,实乃云晔之幸。”

书闲敛眉柔柔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羞赧,她说:“王爷客气了,画儿承蒙王爷照顾,给王爷添

了不小的麻烦,该是书闲谢过王爷才是。”

墨云晔看了一眼青画,笑道:“郡主她…天真烂漫,本王甚是喜爱,哪来的麻烦之说。”

书闲静默了一会儿,看一眼一直缩在座椅上的青画,低眉笑了,她轻声问墨云晔:“王爷喜欢画儿?”

一句话,惊着了青画,也让墨云晔抬起了眼,眼里闪过一抹光亮。

书闲的一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叹息又像是莞尔,听的人却反应各异,秦瑶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继而是一点一滴渗透的阴霾;小易脸上有一丝丝的微笑,挑衅似的看了秦瑶一眼:洛扬不动声色地看了

墨云晔一眼,压低了眼神。

厅堂之上,唯一没有变脸色的是两个人,含笑不语的墨云晔、傻笑憨态的青画。

半晌,墨云晔手里的一折纸扇轻轻合上了,他笑道:“贤妃娘娘说笑了,云晔只是喜爱郡主天真无邪,

对郡主并无邪念。”

书闲轻道:“真的?”

墨云晔只是笑着摇着纸扇,眼色如琉璃;书闲回以一笑,回眸看了青画一眼,眼里的一丝丝光亮,

像是黎明草原上露珠,她柔声道:“王爷,不知可否让画儿与我单独待一会儿?”

墨云晔笑道:“自然,我已经派人备了些点心在品香居,贤妃娘娘可与郡主单独叙旧。”

品香小居里果然清静得很,原本这儿也有不少进进出出的丫鬟侍从,也不知道是墨云晔授意还是别,

的什么原因,一院子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指引的小厮一路把青画和书闲带到后园就行礼告别,只留下

后园一个雅致的朱木亭子上堆放的几盘糕点、一壶酒。

青画一路笑眯眯扯着书闲的袖子,作出一副依恋无比的模样,等到小厮一走,她就松开了手,收敛

了脸上的笑意,静静地把书闲打量了一递,短短半个月,她身上已经带了一丝不着痕迹的锐气,可是她

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变化的。

书闲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带着方才在殿上的那一抹精巧的笑容在亭中坐了下来,低着头盯着

自己的裙摆不作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轻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瞪

着眼睛盯着她,眼圈已经红了,苍白的脸像是被风刮得飘摇的风筝一样脆弱,她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可以

说的话,只是糯糯叫了一声:“画儿…”

这个刚才还仪表堂堂、精巧美丽的女人,这会儿却露出了胆怯柔弱的神色,眼里明明憋着眼泪却不

肯哭出来;青画有些心疼,带了一丝丝的内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书闲拿袖子擦干了眼泪,扫视了一圈周围,从怀里掏出个碧绿的锦囊,确定没有人听墙角才轻道…r画

儿,你给的香囊,是不是避毒的?”那香囊是青画出宫前特地交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上。

青画有些诧异,仍然点了点头,这香囊里面装的是一些以毒克毒的药车,普通人吃了会丧命,但那

些药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却带了股沉香,佩戴在身边可防一般的毒药、毒香;书闲的脸上顿时白了,她

的眼睛却红得厉害,死死盯着香囊,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怎么了?”青画不解,莫不是香囊出了问题?

书闲脸上的表情像只被惊吓到的白兔,半晌,她才苦笑开口:“画儿,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你知道

吗,这大半个月,我身边换了五批宫女,三天一批…全部,死于热病…”

她重重地喘息着,不知道从何说起,过去的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恶梦,连回忆都是血红的,

起初,第一批宫女死的时候,太医只说是疫病,派人替她诊治了无碍之后,便换了一批贴身的宫女,而

后第二批、第三批…独独身体无碍的是她,宫里就开始有留言说她是妖孽转世,吸人血、害人命;那

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前一天还颤颤巍巍替她梳理头发、侍候穿衣,第二天、

第三天就都会变成尸体…只有她,安然无恙,被人指着脊梁骨,暗暗地说着妖孽。

幸亏皇帝不信鬼神,坚持派人彻查,才查出她宫里的房梁上放着一种毒粉,每日有人走动就会掉下

一点点,散发到空中,不出三日就会发热、咳嗽、呕吐致死;而她安然无恙,是因为身上的香囊里藏着

剧毒的药草,霸道地驱散了已经吸人身体里的毒粉…

半个月,她虽然活着,却是眼睁睁看着贴身的人一一丧命,这一切不是她罪大恶极,而是因为她是

皇帝的女人,仅此而已;她以为她会死,等死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向谁去求助,偌大一个皇宫,竟然没

有一个人是可信的…所以,她托人和皇帝提了,假如能安然渡过此劫,她想出宫见青画,而如今见到

了,她却只剩下哭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