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的迹象;她眼前一亮,摸了摸自己的腰侧,那儿挂着个香囊,这与她去摄政王府前做的那香囊有些类

似,只是那个香囊防的是大毒,所以没能挡住陵香花那种对身体微微不适的小毒,自从上次陵香花中毒

后,她就又加了几味药材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那香囊里面除了几个以毒攻毒的毒草,还有一种是无毒调香的,叫清心草,正好可以用来对付这个:

想到了法子,她微微一笑,在家仆惊诧的眼神下拆了香囊,从里面挑出几根极细的小草,递到了家仆面

前,“把这个送到你家大人那儿,可以解他胸闷。”

“真的假的?”家仆狐疑地接过,“这个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我是有事相托来求见尹大人的,怎么会下毒呢?”青画淡道:“而且我事先又不知道尹大人会胸闷

生病,不是吗?”

家仆将信将疑,踟局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进了府里,进府前还把她怀里的醉嫣然给要了去。

青画等在门外,午后的骄阳炙热得很,她站在太阳底下有几分晕眩,她这身体向来不是很好,也许

是原来的主人在生死关头躺了一个多月的关系,即便是司空的精心调理,身子也总带了点虚,所以她习

不了武,只能专研医毒蛊术;尹欢的府邸门外种着几株柳树,初夏时分,柳叶倒是绿得沁心的,她想了

想,挪步到了柳树底下,靠着树站定了,没想到,这一站就是近一个时辰,进屋子的家仆却始终没有出

现在门口。

堂堂一个邻国的郡王被人晾在太阳底下一个时辰,没有一个人搭理,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羞愤地

走了,青画也有几分想走的意思,却不是因为羞愤,而是因为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骄阳。

就在她犹豫着想走的时候,尹欢府上紧掩的大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刚才那个家仆出现在了门口,

对这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小姐,我家大人有请。”

传闻中性格脾气古怪的尹欢,居然真的因为一坛酒见了她,这事,容易得有些诡异。

青画悄悄把疑惑藏在心底,跟着家仆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一般宅邸惯有的青砖,甚至没有威武

的正厅,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鲜嫩的碧草,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株花、没有一条小径,只有院子周围的

几间低矮的竹屋和一圈挡着外头围墙的竹于,还有竹屋亭边的小荷塘;从外向里看,这是间大型的官府

宅邸,进到里面却像是一片废地。

高墙竹亭下,席地坐着个人,一身纤白的衣裳,他埋着头,额边的青丝挡去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

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身边零碎地散落着一些书,几本翻了页,几本叠成垒,随意得很;尹欢,他这副样

子倒真是人如其名。

青画静静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看着,方才的家仆只把她带进门就退到了门外,其实也不需要带路,

因为占地庞大的一个宅邸,真的没有多少遮挡的屋子,那只是一片很大的鲜嫩草地而已,一眼就能望到

尽头。

尹欢终于抬起了头,随手丢了手上的书,对着她勾起一抹笑,“难得见到个不吵的女人,你就是品香

郡主?”

“是。”

那一张脸,居然是带了几分水墨味道,加上与生俱来的书卷气,精致得有些不真实;青画看得一愣,

突然想起了传闻中,那些见了他前仆后继的朝臣大家闺秀,想来让她们如此,尹欢当之无愧,单看他长

相,怎么都没法把他传闻中“爱酒爱美人,恨书恨朝事”的绒裤子弟联系起来。

尹欢温煦含笑,“我听说过你,听说你装疯卖傻,骗得墨云晔团团转,怎么,想找我写个女儿传?”

他这副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有传闻中的刁钻,青画不禁疑惑了,踟蹰问她又听见他带了几分戏谵的

声音:“我一直想见见你,方才让你等了那么久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郡主能坚持多久,郡主想

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六年前宁相全家被诛的罪名,还有六年前史册的上册去了哪儿?”

尹欢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眉宇间没有半分奇怪的神色,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拿了本书往身

边的小荷塘里一丢,揶揄一笑,“就这样,毁了,我在重写。”

荷塘里的书顿时变得惨不忍睹,青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这个人果真

是个怪人,对付这种人,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方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欢才淡笑道:“好了,天色不早,郡主请回吧!若郡主有心,我们明晚…细

谈,如何?”明晚二字,被他拉长了音、放缓了气,吐得丝丝入扣,带了说不清的氤氲。

“好。”青画不多纠缠,转身就定,既然他说明晚,那就明晚吧!反正离验军典还有两个月,时候

还早,朱墨的公主都不能在他这儿待上几个时辰,她如果留在这儿强求,怕是会适得其反。

等到青画出了门,尹欢才笑得躺在了草地上,喃喃:“还真是个爽快人啊,有趣”

院子里清风徐徐,竹香阵阵,云清几许,触碰不得。

半晌,尹欢眼里多了几分玩味,他朝竹屋里瞥去一眼,挑眉道:“我说云晔,你还没看够吗?”

尹欢轻轻浅浅的一句话没有多久就消散在午后的微风里,荷塘上金鳞点点,荷叶轻摇,而后是久久

的沉寂,没过多久,一个修长身影从竹屋里缓步踱出,他穿着绛紫色的长衫,黑发如墨,被一个紫色的

束发束着,眼角眉梢尽是润泽之色。

尹欢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本书,拿在手里要玩,等到他走近了才勾勾嘴角,吐出清晰的四个字:“人面

兽心。”

墨云晔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而是挨着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随手折了一根嫩草来来回回逆着太阳

看,一双手剔透如雪,阳光如金线,把他的眼睫眉梢都染上了金。

尹欢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人模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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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才淡淡地笑了笑问:“她来问你什么?”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尹欢大大咧咧地把书往脸上一盖,躺在草地上笑,“她就是那个让你这禽兽

吃了个闷亏的青画?”

“嗯。”墨云晔很轻地应了一声。

尹欢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忙不迭从地上爬起了身,却见着墨云晔有些出神地看着门口,墨云晔

总是一派娴雅,却绝少有出神的时候,平常他要嘴皮子的时候总会换来他一、两个冷淡的眼神,今天却

明显没有任何效果,这发现让尹欢起了兴致,他眼睫弯弯,笑容变了味儿。

“云晔,你对那个郡主可真是宝贝得紧。”最近的事情他也早有耳闻,听说是青云来了个装疯卖傻

的痴儿郡主,不仅让墨王爷另眼相看,而且还住到了摄政王府里头,没几天就闹得摄政王府人仰马翻、

鸡犬下宁,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几条命都不够填的;他早就作好了看好戏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迟迟不

动手,这让他起了兴致,这个青画到底走何方神圣?

墨云晔只是微笑,静静等着尹欢的答覆。

尹欢偏偏不如他意,挑眉道:“你这性子,对人家这么手下留情,该不会又是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光

的事情吧?锦儿一个,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

墨云晔的脸霎时阴沉,三月春风一样的神情不再,只留下眼底一抹星闪,如同骤雨将至的时候,天,

边的最后一抹光亮,他冷声问:“她来问什么?”

尹欢不为所动,只是对着墨云晔露出个揶揄的笑,“怎么,我不能提锦儿吗?墨云晔,你这性子,真

是活该享一辈子孤单。”

墨云晔皱眉冷道:“尹欢。”

尹欢沉默片刻,很识时务地露出了笑颜,他笑道:“那青画是来问我…六年前宁府的事情,云晔,

想不到你特别疼爱的这个小姑娘不打算放过你啊!”

墨云晔的眼里露出几分讶然,神色却渐渐舒缓了下来,“你告诉了她什么?”

尹欢眸光一闪,轻笑:“我能告诉她什么?我能告诉天下人什么?”

场面沉寂了下来,只留下清风徐徐过耳,如丝如锦,温凉剔透,又半晌,尹欢带着几分调笑的话语

在青草竹林边响了起来,他说:“云晔,你还没说你对那个小姑娘为何手下留情。”

墨云晔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不需要知道。”

尹欢埋头瞅着地上芳草萋萋,伸手一一抹过,其实六年前,他也是见过那个嬉笑张扬的女子的,只

是那时候他长卧病榻,也不叫尹欢;而那个叫宁锦的张扬女子已经是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很久之前他就

问过墨云晔,你打算怎么处理宁锦?宁府一定要灭,你打算怎么…

那么活泼跳脱的一个女儿家,他不能想像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时候墨云

晔回他的也是这么一句,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确不需要,六年前他是个长卧病榻的病秧子,六年后他也是个不能远行的半废之人,他即便是

知道,也插不得半分半毫。

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运筹帷幄,七窍玲珑,有时候却连一个简简单单的东西都想不通透;而他,

很多时候他想得明白,却没有那能力去实践,果然是对患难兄弟。

墨云晔的身影渐渐走远了,他才补上极轻的一句:“是我不需要知道,还是连你也不知道?”

“青画。”墨云晔策马回府的时候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他

叫过她郡主、叫过她品香、叫过她青画小姐,却独独没有去了称谓叫她一声青画,而今念来,嘴角还是

会浮现一丝揶揄的笑,那个拙劣的猎物是个难得聪明的女子,有时候却莽撞得像是个初出茅庐的莽夫,

她这样冒冒失失地来找尹欢,想来是没有查清楚他和尹欢的交情。

他与尹欢,少年时就是相识,而后更是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不过除非她是特别有心打听,否则怕

是也打听不出什么,毕竟这几年他与尹欢交往多是私交,知底的几个老臣早就死的死、告老还乡的告老

还乡,墨家公子走江湖的事情,早就被尘封,就如同尹欢说的那样,他墨云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只剩

下了功名利禄、权势遮天。

一声“摄政王”,朝野无人敢逆,他已经不大记得曾经年少的模样,已经不大有什么东西能激起他的

兴趣,时间久了,生命就如同死水,更何况…他还有一处荒芜的地方是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王爷,您回来了。”摄政王府门口等着的是秦易,她不知道等了多久,见着他的身影,她欢快地

凑了上去,“王爷,您可回来了,有个盒子送到我们府上,府上还没人验过,就等着您呢。”

墨云晔点点头,把缰绳交给秦易,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笑吟吟的秦瑶,她甚是主动地走上前,对着

他盈盈低眉行礼,轻声道了一声:“王爷回来了。”她似乎还有话想说,却因为看不清他的脸色而踟蹰不

前,只是犹犹豫豫地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一副思量着的表情。

他微微皱眉,“何事?”

秦瑶如获大赦,急切道:“王爷,杜婕妤并没有中毒…我是说,我向她下了毒,我怕她已经猜到我

和…的事情,抖出去就麻烦了,所以我擅作主张下手,可是,我猜是那个青画,是她阻拦的!王爷,

您一定要帮帮我。”

他沉默,并不看身边那个神色焦虑的女人,而是听到她口中某个名字笑了笑,眼色如琉璃。

见他不闻不问,秦瑶的口气越发急切,“王爷,您一定要帮帮瑶儿,瑶儿这都是为了您啊,瑶儿知道

您这么多年向来疼惜瑶儿,这次…”

墨云晔拾眸,看着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温润的眼底略略闪过一丝波澜,却一闪即逝,他淡淡扫了

,她一眼,轻道:“秦瑶,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种错觉?”

轻轻的一句话,让秦瑶的脸顿时白了,她张口结舌,甚是尴尬地看了跟随在他身后的秦易一眼,对

上秦易含笑的眼,她羞恼之色越发严重;然而无论她羞恼成了什么样,她对待墨云晔都是不敢有半分不

妥贴的地方的,他的脾气她知道,只可顺着他的意,否则哪怕她已经是堂堂摄政王府里的女主人,也只

有被丢弃的份,她已经跟着他十几年,从头到尾,敢把他呼来喝去的,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可是就

连她,都…

“瑶儿知错,不敢再犯。”她乖顺的模样也只有在墨云晔面前才露出来,秦易静静站在一边,嘴角

挂着一丝嗤笑,这个女人,从头到尾不过是一枚棋子,当棋子不是为怪,也不是什么耻辱,人与人恩恩

怨怨本来就是你与我的利弊利用,真正耻辱的是当棋子的没有当棋子的自觉,还妄想站在棋手的身边当

上这摄政王府的女主人,这让她这六年来都如同一个跳梁的小丑。

笑话看得差不多了,秦易才微微欠身行礼道:“王爷,那个仿念卿的铃铛,奴婢已经派人砸了,

只留下一堆粉末,您要过目吗?”

墨云晔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秦易马上会意,含笑从怀里拿出个小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堆

紫色的粉末,这是被利器给磨成的玉石粉末,她现在还记得那个铃铛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青

画手里要了回来,前些天就交给她,让她销毁,一个上好的玉铃铛就这样化成一堆粉,还真是可惜得很。

手绢里的粉末其实算不得紫色,只是带了一点点的紫看得出原来的色泽,其余都是白色的碎末,秦

易谨慎地微微收拢了手缉才轻手轻脚地递到墨云晔面前,见着的是他眼里那一丝微妙的光芒,如同黑夜

里的星光,寒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