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你妈!”叶中华直起身,却仍然没有回头。

叶梓欣咬着唇,眼圈红了,却没有说话。

六年前的她,曾经对着叶中华大声吼:“你对不起我妈!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就那么病死?!都是你…”

抹了下眼角,她哽咽了下,只是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虽然叶中华没说,可是她知道,他是特意来找她的。要是来看妈,他不会就这样一身来,甚至连脚上还沾着泥的布鞋都没有换。

“老黄家的二丫头看到你往山上来了。”说过一句,叶中华就又收了声。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先往山下走,“天不早了,回家吧!”

看着前面有些佝偻的背影,叶梓欣咬了咬唇,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大兴村的人口并不太多,村里总共也不过百来户人家。大多都是姓黄的,而叶家却算是外来户,听说是五、六十年前,叶梓欣爷爷辈才搬过来的。

叶家,就住在靠右边的村尾。乡下的人家,不比城里人住的密集,家家户户,总要隔个几十米。

想来叶中华刚从田里回来,连屋儿都没进过,锄头就随意地倚在半人高的土柸墙上,连锄头上的泥都还没有清理。

叶梓欣才推开竹编的门,院里就扑出一条黑狗,冲着她“汪汪”地乱叫,还是叶中华一声吆喝,那黑色的土狗才老老实实地转开。

“过两天熟了,它就不叫了…”叶中华顿了顿又道:“我一个人在家,养着看个家…”

叶梓欣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面前的房子。

叶家的房子,还是十几年前翻新过的。样式是西蜀地常见的二层楼,只是没有贴外墙砖,灰白的水泥面,看起来很显陈旧。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房子,在这村里头也算是好的了。她还记得妈说过“以后家里会越过越好,等着咱家女娃上了大学,妈一定和你爸去送你…”

言犹在耳,妈妈却得了治不好的病,耗光了家里积蓄,却仍然不见起色…

“欣欣…”只是低声叫了一声,叶中华就又顿住,顺着女儿的目光,他看着面前的房子,脸色黯沉下去。张开嘴,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到底却又合上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往二层楼右手接出来的耳房走去。

“歇歇,我去做饭…”

看着父亲的背影,叶梓欣没有说话。

走上台阶,推开只是虚掩着没有锁的屋门。一股带些霉味的潮气就扑鼻而来。一只土黄色的肥猫“喵”地一声窜出来,用绿色的眼瞥了叶梓欣一眼,就往院里跳去。倒是那只黑狗,冲着那猫“汪汪”了两声,就跟在叶梓欣的脚边,一起进了正屋,甚至还仰起头,好奇地看着叶梓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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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书出现的地名、风景之类的,半真半假,都是为了情节而设定的,和现实生活中不一样的地方,大家请别太较真。

第十七章 父女

光线曦微,堂屋里的摆设在黯淡的光里,更显陈旧。

“和从前一模一样…”手指抚过堆放了一堆杂物的方桌,叶梓欣看着指尖粘上的灰,不由苦笑。

这要是从前,这屋子又怎么会这样尘埃遍生呢?

绕过去,是款式老旧的长条沙发,而沙发后,则是大幅的玻璃画框。虽然屋里其他的东西,都落满了灰,可这画框却是擦得干干净净。

隔着玻璃,凝望着画框里的照片,叶梓欣的眼眶又湿润起来。早些年,乡下也流行照片墙的,虽然不像现在流行的这样时尚,却更有一种温馨的气氛。

画框里,有小小的一寸黑白照片,也有上色的彩照,不过更多的却是四寸大小的全家福。虽然已经有些褪色,而且照片的背景大多都是死板的画布,就连姿态也大多是相同的——她永远都是站在那对中年夫妇中间,揽着两个人的脖子——可是,这每年一张的全家福,却几乎是她童年与少年时光对家的全部记忆。

手指抚过画框最中间的那张照片,叶梓欣有些哽咽。这张照片里,眉清目秀的妈妈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笑容仍然灿烂,可是眼神里却有太多的哀愁。

那是七年前,刚刚知道自己的病情时,在江城市照的照片,也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合影。那之后,妈妈就一直病歪歪的…

“妈,你有没有怨过爸?!”她低声问着,在门外传来微响时,忙抹去眼角的泪痕。

原本跟在叶梓欣脚边的黑狗,听到声音立刻抢出门去,雀跃地在叶中华脚边绕来绕去。

叶中华这会儿却没心思理会献殷勤的黑狗,只用脚碰了碰它,“去,一边呆着…”

叶梓欣看着面色黯沉的叶中华,淡淡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大喜欢养这些猫呀狗呀的…”

叶中华“嗯”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用手指了下,“你坐,一会儿就能吃饭了…”话才说完,他又似刚省起似的,快步进屋,快手快脚地收拾桌上的杂物。

越急越是出错,手一错,装着碗豆的簸箕跌落在地,黄豆的豆子滚了一地。

叶中华怔住,脸色很是难堪。叶梓欣没有说话,却抢在他蹲下之前蹲下身去。

“欣欣…”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叶中华别过脸去,仰起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蹲下身去。

两父女,头碰着头,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拾捡地上的碗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狗吠声。传着狗吠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梓欣回来了吧?真是的,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叶梓欣皱眉,扭头看去,先就看到一截碎花的七分裤。来人推开门,一脚跨进来,已经笑起来:“呦,你们父女俩儿这是搞的啥子呀?”

抬头,目光上移,看着穿了一身花,还烫了个满头小卷的中年妇女,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人究竟是哪个。

“是陈娘吧?”

“可不是我嘛!难得你这高材生还记得娘娘…”陈玉芬笑着拉住叶梓欣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笑:“她老汉,你别说,咱们女子到底是做学问的,这看起来就是和从前不一样!村里头,就没一个赶得上的…”

叶梓欣的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下,嘴上笑着谦虚,可目光却是瞥向默不作声的父亲。这个陈娘,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亲热。她不记得她们两家有这么熟了。

似乎是觉察到女儿的注视,叶中华端着簸箕,穿过她,低声道:“我去看看,饭应该是烧好了…”

“她爸,你是做的什么啊?别又是什么腊肉炒泡豇豆,梓欣好不容易回来一回,你可不能这么省!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鱼塘里捞条肥鱼——梓欣,娘娘给你做水煮鱼吃!”

眼见陈玉芬转身往外走,叶梓欣忙拉住她,“陈娘,你不用那么客气。我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哪儿来的客人,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呢?再说,这么久没回来,我还真想我爸炒的菜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叶中华也出声道:“小陈,不麻烦你了!你家小亮还等着你回去做饭呢!”

陈玉芬笑笑,却有一丝隐约的不快,“怎么会麻烦呢?平时你帮我那么多忙…梓欣啊!不是我说你,你平时也该常回来看你爸的,你不知道,你不在家,他一个人有多寂寞,除了干活就是溜溜猫狗…”

“咳…”叶中华重重咳嗽了一声,虽然声音仍然温和,可表情已经透出不高兴的意思,“小陈,天色不早了。”

陈玉芬干笑了声,也不好再多留,慢慢往外走,却仍拉着叶梓欣说话,问东问西里把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粗略地说了一遍。最主要的就是说起两年前陈娘的男人死了,她成了寡妇。还问“这回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不是还有小半个月才暑假吗?”又说“回头我来看你,多给你做些好吃的。别看你爸不说话,心里可高兴着你回来呢!”

听着陈玉芬仿佛代表自己父亲说话的架势,叶梓欣并不说话,只是笑着送人出门。

看叶梓欣不说话,叶中华迟疑了下,还是道:“小陈她那个人就是太热心了,你别理她,她就回了…”

看着叶中华一本正经的样子,叶梓欣想了想,还是平声道:“爸,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讲,就说好了。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

叶中华皱眉,“我有什么要说的?你坐着,我去炒菜。”

眼看着叶中华快步走出去,叶梓欣追了两步,却又停下,回过头看着墙上的照片,她苦笑,“妈,他这几年真的是很寂寞是吧?!”

靠在门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穿过堂屋,绕到厨房。

虽然厨房里吊着灯泡,可是这时候却没有开。灶台头上方的亮瓦透入些许微光,同灶里的火,一起映亮了蹲在灶前的男人的脸。

虽然光线暗,可是叶梓欣却把父亲的脸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看起来仍有些不修边幅,可是她仍觉得自己的爸爸从外表上,仍是相貌堂堂,至少在村里头这些中年大叔里,就数他长得最周正。相貌好,人也能干,在农村里来说,像他这样的男人还是很招女人喜欢的。也难怪陈玉芬这么热情了。

叶中华抬起头,看着叶梓欣,扬起眉,“烟大…”

“又不是第一次进这厨房…”叶梓欣低声说着,忽然直接问:“陈娘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叶中华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她,闷声道:“别胡说八道!你是大学生,又不是村里头的那些瓜婆娘…小陈他男人死了,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也不容易,我也就是帮她些忙,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低下头,他抹了把脸,又道:“你妈死了以后,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别的…连老婆病了,都没钱给她看病,我这样的男人再找,也是害了人。”

叶梓欣沉默下来,看着叶中华佝偻着身子往灶里添火的身影,不自觉地咬住了唇。

“爸,”她低声唤了一声,过了一会才道:“其实我知道的,那时候你不肯卖了这房子给妈看病,不是因为你绝情…”

她的声音很低,可是叶中华却是立刻抬起头,看着叶梓欣,神情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那一年,女儿站在他面前大声喝问:“你是不是个男人?!到底是房子重要还是我妈、你老婆重要?!”

面对那样的喝问,他只能垂下头,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那时候也是想卖房子给妈再做手术的,是妈不肯。她想让你把房子留到我上大学时再卖了做学费…”低声呢喃,叶梓欣无声地流着泪,却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那时候,她恨死了爸爸,只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狠心到了极点。那样共过患难的夫妻,平时也恩爱得让村里人羡慕。可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却这样的冷漠无情。

那一年,她拼了命地学习,只想快点考上大学就立刻离开他。可是真的把成绩全镇第一的录取书拿到手时,却又茫然若失。原本是想当着爸爸的面把录取书甩在她脸上的。可是却听到爸爸和人在商量卖房子的事。

“淑贞说了,把房子卖了给女娃上学…就是我倾家荡产,也要把女娃供下来…”

听到那一句话,她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妈妈去了,不是因为爸爸绝情,而是因为她——是她拖累了妈妈。

跑进山林,窝在妈妈墓前,叶梓欣整整哭了一夜。然后改了志愿,换了能提供全额奖学金的学业大学。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提着行李提前去了雅市。

那一个暑假,她在工地里流汗,眼泪却是流在心里。

“爸,这些年不回来,不是因为恨你,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低声说着,叶梓欣沉默片刻,才哑着嗓子道:“你也寂寞了这么多年,如果想要再找个人,就找吧!我不会拦着你…”

没有等叶中华再说话,叶梓欣转身往里走。听到身后的低唤,却也没有回头。

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叶中华没有再叫她。转过头去,盯着灶里的火光,嘴唇颤抖着,慢慢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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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守山犬和狼的后裔

叶梓欣坐在河边,呆呆地看着水面。

虽然说是河,可是这条自山下流下来,绕过村前的小河并不甚宽阔,也不过四、五米宽,深也不过两人高,像个水渠更多些。不过因为村里没有什么工厂,这条河一如叶梓欣记忆中的清澈。俯下头,甚至能看清河底游过河卵石间的小鱼。

虽然说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可是叶梓欣仍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爸爸。连着两天,先把整个家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她忙,爸爸也天天下地,见面得少,倒还没什么。可活忙完了,她就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人一闲,脑子就忙了,想得也多。虽然爸爸听到她要在家一年时,没有问什么,可她却还真是怕村里人会说闲话。

虽然知道多半会有人说闲话,可她到底不能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这天,做好了午饭,爸爸却还没有回来。叶梓欣就出了门,顺着小径慢慢走到河边…

听到身后的微响,叶梓欣回过头,看着十几步远的那条癞皮狗,不由挑起眉来。

村里养的大多是土狗,就像她爸养的那条黑狗一样。虽然村里人不像城市里那么讲究,把看家狗看成宠物宠得比人还金贵,也几乎不怎么帮着狗洗澡。可是因为油水足,看起来倒都肉乎乎的很是可爱。可现在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这条癞皮狗,却实在是太脏了。

这狗,不只脏得看不出皮毛本来的颜色,而且瘦得皮包骨一样,又掉毛掉得厉害,活似身上贴了一块又一块的膏药,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不知这狗是哪家养的还是根本就是没人管的流浪狗,叶梓欣虽然看它有些可怜,却也没有多事。见那狗定在那儿只是盯着她看,她奇怪地眨眨眼,冲着那狗“喂”了一声,见癞皮狗错步往后退了两步,她不由失笑。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低声说了声,她好笑地转过头,支着下巴去看河底的游鱼。

身后一片沉寂,然后是一声低低的吠叫,只是这一声叫却和别的狗叫得很不一样,倒像是刻意压抑着的低鸣。

虽然心里好奇,可是叶梓欣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凭着感觉,知道那条癞皮狗摇歪着身体,慢慢地走到河边。

她歪过头去,看着那条狗趴在河沿上喝水,不觉笑起来。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癞皮狗歪着脖子看她。眼底尽是警惕的意味。叶梓欣笑笑,从身上摸出刚才带出来的火腿肠,扒了皮丢过去,“喏,请你吃!”

低头看看滚到脚边的火腿肠,癞皮狗又抬头歪着脑袋看叶梓欣。四目相对,叶梓欣甚至觉得那条癞皮狗对着她掀了掀眉,似乎是有些厌恶的神情。

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她低头发笑。再抬起头,却见那条癞皮狗已经转身慢悠悠地走开。而那根她丢在地上的火腿肠,连动都没有动过。

“耶!?”有些发愣,叶梓欣看着那条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快倒下的癞皮狗,低声呢喃:“真是奇怪的狗…”

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有性格的狗。这算是——不吃嗟来之食?!

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离奇,可是叶梓欣不知为什么却总觉得那条癞皮狗一定是这样的。

离奇?现在她身上离奇的事还少吗?!

看看自己的手,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指,试探着伸出轻轻抚过脚边的青草。不像第一次一样完全无法控制,她试探着一点一点释放自己的灵气。就在她的灵气自指尖释放而出的刹那,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脚边的青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她,真的能够操纵这些植物。只不知,除了让她们随着她的心意生长外,还有什么能力?!

嘴角上翘,她满眼欣喜地看着脚边的草,正想着该如何再进一步控制自己的灵力,却突听身后传来叫声。

心神一敛,她匆匆收起灵力,笑着回过头去。

“梓欣,真的是你啊?”站在堤岸上的年轻女人笑着咧开嘴,一脸的惊喜。而叶梓欣却是在想了片刻后才想起她是谁。

“林月?”她有些不太确定。中学时的同学,虽然是同一个村子的,可是那时候并不太亲近。

她那时候一心只记着读书,而林月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连她这个一心只知道啃书本的书呆子,都知道有人为了林月在校门口和外校的男生打架。

“我昨天就听人说你回来了,还以为他们开玩笑呢!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呢?我听说你是在读研的是不是?”几步跑下来,林月拉着叶梓欣问东问西,热情得让叶梓欣也不能拒绝。

虽然不好说自己的事,叶梓欣却仍然一直笑着,尽量回答林月一连串的问题。虽然她记忆中的林月不是个多嘴爱传话的人,可是到底还是要小心些。

拉着叶梓欣说了半天,林月才似突然想起来似了。“呀,梓欣,你一直在这儿?有没有看到有鸡跑过去?”

看叶梓欣奇怪地扬起眉,她拍手道:“我现在在村里养生态鸡的——就在村后山脚——也是,这么久你都没回来了,当然不知道了。刚才鸡舍外面围的铁丝网不知怎么着就烂掉了,我数了下,少了三只鸡…你没看到?”

看叶梓欣摇对,林月不由叹气,“一只好几十块钱呢!那只老母鸡更是,一天得下两个蛋呢!”

看林月扼腕的模样,叶梓欣不由笑起来:“看你这精打细算的模样,娶了你这么能干的老婆,姐夫哥可是赚到了。”

正往堤岸上走的林月,脚步一顿,沉默了会儿就回过头来,坦然笑道:“早离了!我现在单身一个呢!”

叶梓欣一愣,甚至来不及掩饰惊讶的表情。她还记得林月高中时就有了男朋友,听说在林月高中毕业后,两家就商量着订婚的事了。感情应该很好的,怎么会…

垂下眼帘,她生怕自己触动林月的伤心事。可林月却仍然很坦然,只是笑:“以后有什么好男人要记得给我介绍哦!这女人啊,错过一次,就只想找个踏实的好男人了!”

不好多问,叶梓欣只是唯唯应声。

林月瞥她一眼,却是笑起来:“我早就没事了!你放心,就算现在提起来我也没什么。女人啊,何必为男人的错误让自己痛苦?我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现在养生态鸡,我还不是照样活得滋润着嘛!”

看着林月脸上的笑,叶梓欣倒真是相信林月是真的没什么了。想想她自己,生起惺惺相惜之感,立时觉得和林月亲近了许多。从前算不上是朋友,可这会儿,她倒真有重逢故友的感觉了。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生活坎坷,太多的难关,这世上如她般受挫折的,也不只一个了。别人都能这样好好地生活,重新创造自己的辉煌,她叶梓欣又差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叶梓欣仰起头,看着林月,笑道:“我陪你一起找啊!”

和林月并肩而行,两人沿着河,一直往村后走。

“那是…鸡毛吧?”叶梓欣眼尖,走不到十分钟,就在路边草丛看到一簇鸡毛。

两人走近,蹲下身,才看了一眼,林月就尖叫起来:“这个是血吧?”

和叶梓欣目光相对,看到叶梓欣眼底的惊震,林月也知道自己没看错了。脸涨得通红。林月直接跳起身,扯着嗓子就开骂:“哪个王八蛋,敢偷老娘的鸡!让老娘逮着,直接跺了…”

“嘘,”叶梓欣发出一声轻“嘘”,转过身盯着草丛。

“有人?”因为叶梓欣的动作,林月直接就窜过去,莽撞地去扒密实的长草。

就在她刚碰到草丛边时,草丛里“忽”地一下跃出一道黑影。林月骇了一跳,倒退两步,正撞在叶梓欣身上。

叶梓欣自后扶着林月的腰,抬头望去,只见那道黑影落在草丛前,却是她之前刚见过的那只癞皮狗。

这会儿,那只癞皮狗四肢抓着地皮,仰头瞪着她们,目光凶狠,好似随时都要扑过来一样。让林月发抖的,却是它嘴里正狠狠地咬着一只花毛肥鸡。鲜血直滴,那鸡甚至还一直在蹬着腿,显然是还没有死的。

“我、我的鸡…”虽然嘴上叫得惨,可是林月却根本不敢往前靠,只是瞪着那只癞皮狗,在嘴上发狠:“死狗!你怎么就不死啊?有能耐往山上抓野鸡去,你吃我的难干什么吗?”

“我去抓它…”沉默半天,叶梓欣才出声。

乍见癞皮狗凶狠的模样,叶梓欣也是吓了一跳。虽然从前村里的狗也有偷吃的,可是像这条癞皮狗一样,被人逮到还不偷偷溜掉,而是这样敢和人对峙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而且,这只癞皮狗的表情,真的——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别——”叶梓欣才动,林月就抓住了她,“你别去!这狗可凶了…”迟疑了下,林月又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听说,这狗可是狼崽子呢!”

看叶梓欣扭头“咦”的一声,林月加重语气,“就是白奶奶家的那只守山犬在山上怀的狼崽子啊!你别不信,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叶梓欣看着林月认真的表情,不由转过头去看那只仍牢牢盯着她们,眼冒寒光的癞皮狗。“怪不得这么凶——原来是守山犬和狼的后裔啊!”

第十九章 老黄狗白白

住在背靠大山的村落,几乎村里没有人家不养狗的。也有人夸自己家的狗是什么守山犬,可是要说到真正能陪着主人上山打猎,村里大概也只有白奶奶家的那只狗了。

叶梓欣还记得从前就听人说过,那只狗是早些年白奶奶家的亲戚从东北长白山带过来的,是真正有着守山犬血统的好狗。不过那时候叶梓欣并不关注这些,只是偶尔在村后的山脚看到那条黄色的大狗从山上跑下来,嘴里还会叨着半死的兔子或是山鸡什么的。

年纪小时,看到时只觉害怕,每次碰到都不敢迈腿,还是白家大叔帮她拦着狗,她才敢绕着那狗走开。还记得那会儿白家的大叔还说,可惜了他家的狗是条母狗,要不然说不定都能上山斗狼的…

恍惚中想起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叶梓欣陷入难言的微妙情绪,待缓过神,才发现那只原本与她们对峙的大狗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跑远了。这次那癞皮狗的脚步轻盈,身形矫健,全不像她之前见到病歪歪的感觉。

叶梓欣愣了愣,立刻追上。她身后,林月快步追上,大叫道:“梓欣,不要追了!白奶奶死了后,她家的疯狗都没人管得住,小心它咬你…”

叶梓欣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真是…”林月又急又慌,却还是追在叶梓欣后面。“你要是为了我受伤,叶大叔可不会放过我了…”

白奶奶的家离后山很近,距叶梓欣家也不太远。叶梓欣轻车熟路,追得倒是快。赶到门前,却见大门紧锁,一副破败之相,明显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心里正在奇怪一路往这个方向跑的癞皮狗跑到哪儿去了,她就听到低低的狗叫声。不是很响,而是那种呜咽般的低鸣。

叶梓欣挑起眉,顺着声音绕到房后。在白家的房子后,是早就废弃不用的破屋,构架是木头搭的,上面只粗粗的上了几片瓦,原本是装柴火、杂物的房子,现在没人管,早就透风漏雨。叶梓欣甚至怀疑说不定一阵风吹过来,这破屋就会倒了。

听得出狗叫声就是从这破屋里传出来的,叶梓欣凑近几步,想要推门而入,只是手还没挨着几乎掉下来一半的木门,屋里就闪过一条黑影。

“呜…”随着一声低叫,那条癞皮狗挡在门前,定定地瞪着叶梓欣。

虽然这会儿癞皮狗嘴上已经没叨着那只血肉模糊的肥鸡,可是它嘴巴上仍残留着血,眼睛又瞪得凶,绿光阴冷,被它这么盯住,叶梓欣还真不敢乱动。

“我没有恶意的…”才说了一句,叶梓欣就不由牵了牵嘴角。她居然和一只狗讲道理?!

心里还在笑自己真是笨,她就见那只狗的头微微动了下,似乎是回头看了看,就又盯住她。只是这次虽然仍盯着她,可是目光却没有她刚才感受到的那么凶狠,而是带点审视的味道。

“你听得懂我说话?”虽然是这么问,可是叶梓欣却仍不由打从心里笑自己太过敏感。

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呜鸣,她迟疑了下,才低声唤道:“白白?!”

癞皮狗眨了下眼,歪过头,似乎是在聆听破屋里的动静。

林月也从后面追上来,看叶梓欣似乎想往前面走,忙一把拉住叶梓欣的手,“你干什么?!我都说这狗凶得很了!”

话里难免有些抱怨,可是仍听得出关切之意。

虽然有些吃惊很久没见的林月居然会这么关心自己,叶梓欣却还是摇头道:“没事,我认识白奶奶家的白白…”

“白白?你是说那条大黄狗?”林月扬眉,“还真没听说过它叫这个名字…”正说着话,林月突然收声,拉着叶梓欣往后退了一步。

若所有觉地回头,叶梓欣看着自屋里摇晃着身子走出来的大黄狗,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白白…”叫了一声,叶梓欣看清那条看起来已经老得快要走不动的大黄狗,心里陡然一酸。

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六年,可是却没有想到六年的时间,居然让那条矫健的大狗变成这个样子——是了,狗的寿命可没有人的长呢!

抿紧唇,她推开林月的手,向着那条双目无神的老黄狗走过去。这一次,癞皮狗没有阻拦她,居然任由她走近。

“白白,你还记得我吗?”微笑着蹲下身,叶梓欣伸手轻轻抚摸静立不动的老黄狗。

白白这个名字,是她起的。因为,白白是白奶奶家的狗。除了她,再没有用这个名字称呼这条守山犬。

白白来时,还是只小狗。可是就算是小,在村里却硬是比一群大狗凶猛。等白白能上山的时候,就更是村里的狗王——虽然它只是一只母狗。

那时候,所有的孩子都怕白白,她也不例外。虽然已经上三年级了,却仍不肯直接从白白面前走,每次都是绕路走。

直到后来她上了初中,有一次被邻村的小子堵在村口要钱。吓哭了的她看着慢悠悠从山下下来的白白大叫救命。其时不过是被吓坏了,根本没有想到白白会救她的。可是就是她平时怕极了的白白,咬跑了那个坏小子,又一路跟着她回家。

从那之后,她就把这条守山犬看作了是她的秘密朋友。哪怕后来去了镇上读高中,每次回来时也还是要特意去看它。

算下来,白白也该有十几岁了。真的是一条老狗了。可是,哪怕知道狗的寿命也不过十几、二十年,可看到她曾经的朋友这样老态,甚至衰弱得似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的样子,叶梓欣不由得心酸。

或许是还记得叶梓欣,老黄狗没有拒绝叶梓欣的抚摸。仰着头,它看着叶梓欣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喜悦,甚至很有老者看到晚辈的慈爱。

看到叶梓欣和老黄狗的互动,林月也有些惊奇,“梓欣,你还真和白奶奶家的大黄狗有点意思啊!你不知道,五年前白奶奶的儿子在外头打工时出了事故,她儿媳妇一听到老公死了,就带着儿子去了城里就没再回来。听说,是在中海市从包工头那里拿了十几万的财产,带了儿子去城里又嫁人了…”

叹了一声,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不过你还别说,白奶奶儿媳妇不回来,可白奶奶家这条大黄狗还真是有灵性的。就算没人带着,也自己一个跑到山上去,三天五日的就能带回只兔子或是山鸡什么的给白奶奶补身子。白奶奶后来那几年,还真就是靠着这条大黄狗了。要不然,就算是村里头人经常接济着,恐怕白奶奶也要寂寞坏了…对了,这条狗崽子就是大黄狗前年上山里混了几天下来后就怀上的。他们都说,这是大黄狗在山上和狗配的种呢!”

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两分,林月偷眼看着那只不知怎么的转头来盯她的癞皮狗,小声地道:“大黄那条腿,可能就是这狼崽子的老汉咬的呢!”

林月这么一说,叶梓欣也发觉白白的后腿有一条有些瘸,这会儿站都站不稳,直接趴了下去。

“白白,你——我以后养着你啊!你放心,一定会好的…”手下抚摸着显得异常温驯的大狗,隔着已经稀疏的毛发,叶梓欣能感觉出那包在皮下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