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几个田庄每年都会挑了青壮年参加金陵官府组织的龙舟赛,每到这个时候,程家的仆妇大部分都放假,可以去看赛龙舟…

这些热闹的庆祝活动都取消了,等于是全府的人都在给程训守孝…可府里还有高寿的长辈,这样做适合吗?

周少瑾把这件事告诉了关老太太。

“我也得了信。”关老太太叹道,“这些是长辈的事,你们做小辈的全当不知道好了。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跟着我们过节就是了。”

这恐怕又涉及到长房和二房之间明争暗斗。

周少瑾了然于心,再去寒碧山房的时候,就包了二百文钱的封红赏给了小檀:“不管赏钱发不发,我都请你和你妹妹戴花。”

照着程家的旧例,端午,中秋,春节,三个节日府里都会按等级发一两到五十文不等的打赏。

小檀脸红红的,想了想,向周少瑾道谢,收在了怀里。

周少瑾很喜欢小檀的爽快。

但五月初一,端午节的打赏发下来了,同时过节的时候吃素粽子,田庄的青壮年不参加龙舟赛,不闹花灯的消息也传遍了九如巷。

程诣去给关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很是不满,嘟着嘴道:“凭什么让我们给程训守孝啊?我们都过了五服。我认都不认识他。”

关老太太“啪”地就朝着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道:“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没有半点兄友弟恭的手足之情!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就给我跪祠堂去。”

程诣夸张地抚摸着被关老太太拍到的肩膀,咧着嘴道:“祖母,肩膀都被你打青了。”

“活该!”关老太太笑着。又拍了程诣一巴掌。

关老太太屋里服侍的都笑了起来。

站在门外周少瑾有片刻的犹豫。

既然程诣在,那程诰肯定也在。

她不是那种没有眼力的人,自她重生。每次来给关老太太请安都没有遇到程诰和程诣…从前,他们可是隔三岔五就会碰到一块。而且还会常结了伴离开嘉树堂。

这不是偶然。

虽然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少瑾都决定不去多想。

既然外祖母不想让程诰兄弟俩和她碰上,她回避就是。

周少瑾去了旁边的茶房,等到透过茶房窗棂的缝隙看到程诰、程诣离开了嘉树堂,她这才去给关老太太问安,并把自己做的五毒荷包送给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挂在自己的床角。

周少瑾看着,刚才心里的那一点点酸楚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去寒碧山房的时候。她也给郭老夫人送了五毒荷包。

孝敬郭老夫人的人很多,她的荷包被挂在了郭老夫人内室的落地罩上,更多的荷包则被挂在了宴息室或是上房的庑廊上。只有远在京城的程筝、程笙和嫁到了桐城的程箫专程派嬷嬷送来的五毒荷包被挂在了郭老夫人的床角。

亲疏有别。

此时的周少瑾已心如止水。

回到嘉树堂,她和姐姐一起包粽子。

虽然是素粽,但龙船形的,方形的,菱形,三角形的…她们包了各式各样的,然后派了丫鬟给嘉树堂、涵秋馆、寒碧山房、如意轩都各送了一小篓。

关老太太那里自不必说,沔大太太的回礼是几匹织锦衣料。说让她们姐妹留着做冬衣;寒碧山房的回礼是两枚羊脂玉的臂环,正好夏天用;程笳的回礼是小坛的雄黄酒,新式的宫花。装了朱砂艾草的荷包,五彩手链,双黄的咸鸭蛋…林林总总,让周少瑾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端午节那天三房的小辈过来给关老太太请安,程笳还特意问她:“怎么样?我对你好吧?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说完,挑着眉毛瞥了潘清一眼。

周少瑾觉得,如果程笳不瞥潘清一眼,这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偏偏潘清还在一旁闹腾,道:“少瑾。你既送了程笳粽子为何不送我?”

她笑语盈盈,说话的声音却有点大。程贤、姜氏等人都望过来。

程笳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周少瑾却含笑道:“我是还是第一次包粽子。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就请了笳表姐先尝。笳表姐为人大方豪爽。又很孝顺,她得了粽子,肯定会请大家尝的。不然清表姐怎么知道我送了粽子给笳表姐?不过,如果清表姐觉得我包得粽子好吃,明年我再多包些,给清表姐也送一份好了!”

“没诚意!”潘清抿了嘴笑,道,“你要真心想送我,等会就可以包几个。”

如果是别人听了这样的话,多半会说“明年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在金陵府”。

潘清,是自己想嫁到程家来吧?

周少瑾在心里冷笑。

三房的人在四房没坐满半炷香的功夫就告辞了。

四房去给五房请安的人却被汶大太太留下来用午膳。

关老太太笑道:“这也算是铁树开花了,我们汶大太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病着,客人去了要喝茶都得自己吭声,诰哥儿和诣哥儿却有福了,竟然被留了用午膳。”

第五十六章 端午

关老太太的话当然有点夸张,但五房的汶大太太向来不怎么招待客人倒是真的。

众人听着一阵哄笑。

之后关老太太吩咐上午膳:“…我们就不等了。晚上大家再好好聚聚。”

程沔大清早地被二房请了过去,刚刚过来传话说被二房老祖宗留了饭,让他们不必等。

周少瑾和周初瑾帮着丫鬟们上菜,被沔太太一把抓住按在了凳子上:“又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多礼。”

姐妹俩知道外祖母和大舅母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笑着道谢,一起坐下来用了午膳。

此时天气已热,喝过茶后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没说几句话,就各自散了。

周少瑾一觉醒来,日头已有些偏西。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沉,忙问施香:“外祖母那边开始准备晚膳了没有?”

“二小姐有些日子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施香笑道,“奴婢怕把您吵醒了,又怕迟了晚膳,所以一直盯着嘉树堂——两位爷都没有回来,只怕晚膳还要等一会。”

周少瑾又问姐姐:“…起了吗?”

“起了!”施香服侍着她喝了茶水,道,“见您没醒,就去了大太太那里,说是要陪大太太摸几把牌。”

周少瑾点头,想着若是程诰和程诣回来了理应先去外祖母那里请安,自己不妨也去大舅母那里,跟着姐姐,总归不会有错,亦可以避嫌。

她由施香给她换了件湖色芙蓉团花暗纹褙子,乌黑的青丝梳了个双髻,戴了朵银制的珍珠花簪。拿了把湘妃泥金白纱团扇儿就往涵秋馆去。

涵秋馆进门是半塘荷花,碧叶连连,小荷尖尖。景致清雅。

周少瑾站在那里赏了片刻的荷花,才跟着丫鬟去了水榭。

和沔大太太摸牌的除了周初瑾还有沔大太太身边一个姓何的贴身妈妈。一个唤做香莲贴身丫鬟,四个人正好摸完了一圈,小丫鬟们上着茶点。沔大太太就朝着周少瑾招手,道:“来,帮我看看牌。今年的甜瓜特点甜,你多吃点。”

大家都知道她还不会打牌,又是常来常往的,何妈妈等人也就没和她客气。香莲去吩咐小丫鬟给周少瑾上甜瓜,何妈妈则起身和她寒暄:“二小姐这件褙子真漂亮,是姑老爷派人送过来的料子吧?”

周少瑾不大记得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急急地道:“大太太,二位爷过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如果程诰和程诣给关老太太请过安了,天气这么热,关老太太肯定会留了两人在那边等晚膳,如果是直接过来…于礼不合,两人也很少这样做…多半是有什么事。

沔大太太忙道:“还不快请了二位爷进来?”

小丫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周少瑾避到了屏风后面。

沔大太太等人哪里注意到这些小事。只有周初瑾,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程诰和程诣兄弟俩一起走了进来。

程诰还好点,衣饰整齐,只是脸红得像关公,程诣明显的饮酒过度,走路都由哥哥扶着,目光迷离,嘴里不知道嘟呶着些什么,周少瑾在屏风后面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沔大太太又惊又急,连声道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等会一家人要在一起用晚膳的。这要是老爷和老安人看见了可怎么办?”说着,又高呼香莲:“快去吩咐厨房的煮醒酒汤。”

程诰懊恼道:“在五房那边遇到了程举和程辂。也留了饭。汶五叔一直劝酒,程诺也在那里起哄。我们不好不喝,我还帮二弟挡了几杯,可也没挡住,要不是我说晚上家里人要一起吃饭,只怕还不能抽身。娘,醒酒汤恐怕不行。我记得您这边有醒酒药的,快给二弟灌点,好歹能让他清醒清醒。”

今日过节,沔大太太既怕儿子醉酒惹得丈夫生气又怕婆婆责怪她没有管束好两兄弟,闻言立刻让何妈妈去拿了醒酒的药,然后和程诰一起扶着程诣在自己床上歇下,亲自喂了醒酒药,指挥着小丫鬟拿了铜盆在一旁服侍着。

不一会,程诣就吐了出来。

丫鬟婆子们又是拿了清水给他漱口,又是倒秽物,又是沏茶,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等程诣吐得差不多了,程诣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沔大太太也开始叨唠起来:“那边是个什么情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汶五叔只要有酒,逮着谁都要喝几杯,又喝的是慢酒,一顿饭下来,不吃个一、两个时辰他是不放人的。你们哪里陪得住他?你们也不长个心眼,既是如此,就应该早点溜回来才是,还留在那里用膳?这下长教训了吧?我就说,汶大太太怎么突然留了你们用膳,原来是你汶五叔在家…”

今天是端午节,到处张灯结彩,以程汶的性子,竟然没在外面花天酒地,不怪沔大太太奇怪了。

这件事周少瑾却知道。

前世,程汶的外室这个时候怀了孩子,程汶想给外室一个名份,回家来和汶大太太商量。

汶大太太当然不同意,不仅如此,第二天还闹到二房的老祖宗程叙那里。

程叙烦汶大太太连丈夫纳个妾室都管不住,不愿意搭理她,直接把程汶叫去了春泽轩,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水米未进地跪了一天,差点昏过去。

自此之后程汶和汶大太太就彻底的撕破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