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只是试探自己?

看自己有什么反应!

周少瑾心里乱糟糟的,她猜不出程辂用意,不禁朝程辂望去。

程辂长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正含着笑意望着她,目光缠绵。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心绪也飞快地转了起来。

程辂并不知道自己重生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他还是依着自己从前的性子来猜测自己。她只要像从前那样,他就会继续说下去…

她做出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喃喃地道:“辂表哥,你这是,这是…”

程略微微地笑了笑,道:“可不曾想你也想买下那宅子。我昨天下午听到大海说,有牙行的人要买这宅子,才知道这件事的…你既然知道是我买了那宅子,怎么不跟我直说?倒显得我们表兄妹之间如此的生分…你是不是心里有些怨我…之前我不过是个童生,什么也没有,怎么跟你说什么…如今却不同了。你若是想把那宅子买回去做了体己。让马富山跟赵大海说一声就是,也不论钱不钱的事,我让官府直接过户到你名下就是…那宅子原也是准备送给你的。早一天送,晚一天送。都是一样…”

怕是大不一样吧!

如果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她相信他只是无意间买下了庄家位于官街的宅子。

他这个时候告诉自己,她相信他根本就是蓄意之为。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程辂,真是好手段!

他这是知道了自己查官街宅子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把那宅子说成是买了准备送给自己的。

那他知道不知道老乞丐的事呢?

周少瑾道:“辂表哥,多谢你!我原也只是想着那宅子曾经是母亲的家宅。所以想买了回来做个念想。后来知道那宅子是你买了去,想着也不是在另人手里,也就打消了这念头。辂表哥要把那宅子送给我,我看倒不必——那里太小,我以后未必就用得上,却正好挨着辂表哥的祖宅,辂表哥如今中了秀才,以后来往应酬肯定很多,把宅子扩大些,行事间也体面些。我看。这宅子还是辂表哥自己留着好了。辂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那毕竟是你们庄家的产业…”程辂犹豫道。

“世间万物。有德者居之。”周少瑾笑道,“辂表哥这么说,程家珍藏的那些金石古玩怎么办?”

程辂爽朗地笑了起来,道:“二表妹言之有理,倒是我庸俗了。”

周少瑾也跟着笑。

程辂就问她:“我没想到从前我们两家住隔壁,要不是这次表妹要买那宅子,怕是这一辈子都不知道。”

周少瑾和他打太极,笑道:“我也是端午节回祖宅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我听马富山说,我母亲在的时候就和庄家舅舅的关系不太好。所以父亲才让我跟着姐姐住在程家的。我想着父亲在外为官,见多识广。他既然不愿意和我庄家舅舅来往,想必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恩怨。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程辂却目光闪烁,道:“可毕竟是你外家的事,你难道就不想去官街的宅子看看?”

“生恩不及养恩。”周少瑾委婉地道,“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中,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样子。母亲的事,全是姐姐告诉我的。我现在有外祖母、大舅母和姐姐,倒也不常想起母亲的事。”

程辂叹气,道:“总归是生了你的人,你身上流着她一半的血…”

周少瑾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闺阁中的女子,哪里就能随意走动?就算是想去看,也得等到出嫁以后,能当家作主了,再去瞧瞧。反正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留下来的东西该没的早就没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这才是周少瑾。

把什么事都寄托以后,却不知道,有些事稍纵即逝。

程辂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官街的宅子我就先帮你留着,说不定…你以后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像你说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离你及笄,还有两三年的光景…”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充满了憧憬,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激励自己。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把手边的茶盅一脑骨地朝他砸过去。

她见过卑鄙无耻的小人,但还没有见过像程辂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第七十三章 脾气(粉红票330加更)

周少瑾被气得不想说话,一路无语地回到了畹香居。

周初瑾在她的内室等她,见她面色不虞,忙道:“程辂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周少瑾没脸把程辂说的那些话对姐姐再叙述一遍。

她直接说了结果:“程辂发现我知道了官街宅子的事,先发置人的过来跟我说,那宅子是他无意间买下的,原想送给我的,因没有合适的机会,就一直没有跟我说这件事…然后主要是来试探我是否知道了程庄两家的恩怨…”

周初瑾也吓了一大跳。

看着妹妹隐忍的怒气,她隐隐猜到了程辂的用意。

之前她心里虽然隐隐地觉得程家不是良配,可看着妹妹每次见到程辂时都变得活泼了许多,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今妹妹和程辂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走到一块去,对她来说,再好不过。她自然不会煞风景地去问妹妹细节。

可这些日子发现的事又让她心里总有些忐忑。

她沉吟道:“少瑾,你让马富山去打听官街的宅在谁手里,他知道了官街宅子的事,这也是自然。可他怎么会试探你是否知道了程庄两家的恩怨呢?难道他还没有死心?他又为什么要试探你呢?就算你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可父亲和外祖母怎么可能把你嫁到程家去呢?”

这要是让知晓内情的人听闻,只怕会暗中讽刺周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了,非要赖到程家不可!

周初瑾虽没有把这话明说出来,可周少瑾却听明白了。

她的心中一悸。

前世,程辂成功地瞒过了外祖母和大舅母。

也就是说,外祖母和大舅母要么不知情,要么被程辂说服了。

程辂是两年前遇到那个老乞丐的。也是两年前开始接近自己的。

老乞丐曾说过,程辂的母亲董氏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

他是那个时候临时起意?还是发现外祖母和大舅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才开始下手呢?

周少瑾想到前世外祖母为自己做主和程家订亲。父亲是极力反对的,后来不知道外祖母对父亲说了些什么。父亲后来虽然没有再反对,但曾单独写信问她,愿不愿跟着他去任上。她因为从未和父亲在一起生活过,那时候继妹周幼瑾夭逝,母亲留给父亲的通房丫鬟汀兰又抓住父亲想子嗣的机会成功地怀孕生子却被继母留子去母,她害怕继母,不愿意跟着父亲去任上…结果没等父亲答应两家的亲事,程辂就和吴宝璋定了亲。

前世。所有的事都有迹象。

只是她没有发现。

程辂是因为知道父亲会反对她和程辂的婚事才和吴宝璋定的亲呢?还是吴宝璋原本就掺合了一脚?

周少瑾决定把这件事统统都查清楚。

否则,所谓的救自己,那根本就是个笑话。

她心里也因此而生出几分愤恨。

程辂,做得太过份了!

周少瑾敷衍了姐姐几句。

周初瑾见她言不由衷,还以为她是一时接受不了程辂的事,暗中伤心,因而跟着装糊涂,随意地聊了几句,去了沔大太太那里。

路上,她让人给马富山家的带了个口信。让她立刻进府一趟。

等到马富山家的进了府,她把马富山家的拉到了一旁,悄悄地道:“以后二小姐有什么吩咐。你们只管遵照就是,但事后不管是买朵头花还是买根针,都要细细地告诉我。”然后又郑重地叮嘱马富山家的,“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二小姐知道了。”

事关庄氏和周镇的声誉,马富山又是个嘴紧的,马富山家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一字不落、一句不改地把话传给了马富山。

而独自呆在内室的周少瑾做了一会针线,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知道外祖母到底知不知晓庄程两家的恩怨。

周少瑾让春晚去打听关老太太都在做些什么。

春晚回来告诉她:“…老安人和几个田庄庄头的太太在说话。”

周少瑾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结果关老太太留了那几个田庄庄头的太太用午膳。让她们姐妹不用过来服侍,还留了几个老太太抹牌。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青石铺地的院子热浪翻滚,蝉鸣一声高过一声。

虽然有春晚帮着打扇,可周少瑾还是觉得热得心里发慌,翻来覆去睡不着。

春晚道:“二小姐,我给您端碗冰镇杨梅来吧!”

金陵不像京城,冬天会蓄冰,夏天有解暑的冰块,周少瑾最后的十年是在京城度过的,她反倒不习惯金陵的炎热了。

或者,并不是不习惯金陵的炎热,而是心情烦躁?

周少瑾暗忖,问春晚:“有没有莲子汤?没用井水镇过的。”

她后来身体变得很差,杨梅和绿豆之类的早已经不吃了。

春晚去了厨房,端了碗尚有些烫手的莲子汤过来,用扇子使劲地扇着。

周少瑾心情越发的燥热,决定去寒碧山房抄经书。

春晚望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迟疑道:“现在?”

周少瑾点头。

也许在大太阳底下走一遭,折腾出一身汗来,她的心情会好一点。

春晚喊了个小丫鬟,打着伞,带了帕子,仁丹,金银水等,陪着周少瑾往寒碧山房去。

虽然有绿树遮荫,但阳光还是像金箭似的,透过树枝射了下来。

周少瑾的身上渐渐热起来,她的心仿佛也被这阳光照得渐渐有了温度。

等走到寒碧山房的时候,她已是满身的汗,却有股淋漓尽致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