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周初瑾身子微微地打着颤儿。

姐姐,也害怕不能制服兰汀,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周少瑾像打气似的,紧紧地握住了周初瑾的手。

妹妹的手,纤细柔软,却温暖有力。

周初瑾立刻明白了周少瑾的用意。

她侧头望了一眼周少瑾,眼里暖意浓浓。

周少瑾就朝姐姐抿着嘴笑了笑。

她们身后就传来兰汀急促而又焦虑的声音:“大小姐,我说,我说。您只要不把卖到那腌臜的地方。我什么都告诉您。”

周初瑾回头,冷漠地道:“你觉得你可以和我讲条件吗?”

“不能。不能。”兰汀看着周初瑾如霜似雪的面孔,心中寒意弥漫。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角色,若是一个不慎,就会沦落烟花之地不能翻身,她忙道,“大小姐,是我说错了话,我什么都告诉您,什么都告诉您。”

周初瑾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角,道:“说说看,当初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兰汀打起精神来,语带几分巴结奉承地道:“正如大小姐所言,当初我只有十三岁,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当初服侍太太的,是欣兰,太太的陪房。”她说着,语气微顿,道,“大小姐可知道存义坊的程柏程大老爷?”

“知道!”周初瑾淡淡地道,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马富山家的立马跑过来给周初瑾续了杯茶,这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兰汀听周初瑾说知道存义坊的程柏,很是意外,道:“他不仅是程家的旁支,早些年,还和太太有些渊源…”

周初瑾打断了她的话,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和母亲订过亲吗?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这件事什么时候变得大家都知道了?

兰汀愕然。

当初周镇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把这件事给压下去的。

她睃了眼周氏姐妹。

不仅周初瑾神色如常,就是周少瑾,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来。

兰汀这才相信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

她惴惴不安起来。

看来她这几年不在金陵城,发生了很多事,自己等会得小心翼翼作答才是。

兰汀神色微紧,道:“当时太太和老安人住在官街,老太爷又不在家,内院进进出出的事都交给了欣兰。程柏对太太紧张得很,隔三岔五的送些东西来,有时候还会写信写诗送给太太,这些全都是交给欣兰带给太太的。太太不喜欢程柏的这些小利,让欣兰把东西还给程柏,程柏再给太太送东西,也会买些头花帕子之类的送给欣兰,求欣兰在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一来二去的,欣兰就和程柏熟悉起来。

“太太和程柏的婚事没成,欣兰也就跟着太太嫁到了周家。

“偏偏那程柏不死心,求着欣兰又给太太送了几次东西。太太说了欣兰几次,欣兰反而为程柏说好话。太太就和老爷商量,把欣兰嫁了出去。

“欣兰嫁的是个做棉花生意的行商。早些年那行商还在杭州一带收棉花,后来这边的生意不好。就带着欣兰去荆州府。

“大家都以为欣兰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实际上太太怀着二小姐的时候,欣兰曾经回来探望过太太。不过太太身边服侍的都是欣兰嫁了之后进府的,她又变了模样。太太好像也不太想让人家知道,大家一时没有想到她是谁罢了。

“她当时想在家里住几天。太太没有留她。她很失望地走了。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留心到她的。

“后来她又来了几次,太太渐渐待她也就没有刚开始时候的冷淡了,偶尔还会和她说说闲话。

“我记得,太太生二小姐的时候,是难产,当时家里的人都慌了手脚。欣兰突然来拜访太太,管事把她安置在了花厅就匆匆忙忙去请大夫了。”

兰汀陷入了回忆中。

“我头天晚上值了夜的,太太发作的那会我正在屋里睡觉。听说太太难产。哪里还躺得住。我就寻思着去小佛堂里给太太上柱香。

“结果上房到处都是人,老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看谁也不顺眼。

“我没敢上前,拐着弯去了厨房。

“远远的,我就看见欣兰提了个热水壶走了过来。

“她看见了我就和我打着招呼,还很担心地问我太太现在怎么样了,然后举了手中的铜壶告诉我,说上房一直嚷着要热水,茶房的炉子太小了,烧不及。她见那些小丫鬟吓得毛手毛脚的,就自告奋勇地帮着提提水。

“我当时也没有细想,还说。您是客,哪能麻烦您。这壶水还是我送进去好了。

“谁知道欣兰听了像吓了一大跳似的,连声道着‘不用’,提着壶就匆匆往上房去。

“我见她一个嫁出去的都这样殷勤,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谁知道等我到了上房,她却不见了影子。

“我正在心里嘀咕,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提着那铜壶。就站到了帘子旁。

“我记得,当时老爷看见了还皱了皱眉。想说她什么的,结果屋里的人喊着‘再送壶水进来’。欣兰忙把水递了进去,老爷也就没说什么。

“没多久,稳婆就脸色苍白地从帘子后面擦了头出来,跟老爷说,血止不住,她也没有办法。

“老爷当时的样子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了。冲着那稳婆道,你刚才不是说血止住了吗,怎么又说血止不住。到底止住了还是没止住?你要是胡说八道,以后就别想再吃这碗饭了。

“稳婆当时就吓得哭了起来,说,开始是止住了的,谁知道刚把太太安顿好,又开始大出血。

“老爷是真心待太太好。别人生产的时候都请的是医婆,老爷请的是个大夫。还陪着那大夫进了产房给太太把脉,太太这才留下了一条命。

“可太太到底是伤了元气,拖了半年,还是去了。”

兰汀说到这里,神色有些茫然地了理来。

周少瑾听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想象母亲去世后父亲的伤心,一时间有些痴了。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周初瑾冷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程柏害死了我母亲’?我看不是程柏害死了我母亲,是你无事生非吧?你就是想编个故事哄骗我们姐妹,也编个像样的啊!”

“大小姐,我没有编故事。”兰汀回过神来,焦燥地道,“真的是程柏害死了太太。”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话说

周初瑾不屑地笑,抬睑目光就落在了门口。

马富山家的守在门外。

兰汀心中一紧,急道:“大小姐,我没有骗您。大夫是老爷的一个熟人,最擅长看妇科。事后那大夫很奇怪,说他的药方是祖传的,从来没有出过错,更没有遇到这种情景,还把当时的稳婆、屋里服侍的媳妇子等都叫去问了话说,可硬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那大夫走时候直摇头,称‘是件怪事’。”

周初瑾道:“那也不能凭这个就断定欣兰送的那壶水有问题啊?”

“可没过几天,我遇到了欣兰啊!”兰汀道,“太太身子骨不好,老爷全身心地都扑在太太身上,家里的事也不怎么管。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的年货还没有置办齐整。几个大丫鬟都轮流地在太太屋里服侍着,有经验的媳妇子不是守着大小姐就是守着二小姐,特别是二小姐,”她说着,看了周少瑾,“生下来像小猫似的,过了两天才有力量吮吸,老爷一头是二小姐,一头是太太,还要抽空去看看大小姐,整个人都瘦了下来。管事就叫了我们几个小丫鬟帮着去清点年货。

“我跟着太太学过识字,又懂点算术,管事就让我在货行里和伙计们对账单。

“那伙计的字迹十分潦草,我刚学认字不久,对账的时候不时要问问那伙计写的是什么。

“我一抬,就看见了欣兰。

“她穿了件银红色妆花褙子,头上戴着点翠大花,耳朵上垂着赤金的银杏叶垂子,手上戴着三、四个金马蹬戒指,金光闪闪的。比一般人家的太太装扮的还要华丽。只是身边连个丫鬟小厮也没有带。

“我当时就喊了她一声。

“她好像没有听见,径直去了杂货铺隔壁的银楼。

“我原想过去给她打个招呼,但东西还只点到一半。我怕出错,没有挪脚。等我把货点完了。等在那里等管事过来装车的时候,看见欣兰从那银楼走了出来。

“她身边还跟着个男的。穿了件青色的襕衫,大冬天的,只戴了个网巾,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人瘦得很厉害,神色憔悴。

“我就问铺子里的伙计那男的是谁。

“铺子里的伙计告诉我,是存仁坊的程柏程老爷…”

周少瑾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周初瑾却眉头紧蹙。道:“那伙计怎么认识程柏?”

兰汀道:“程柏当时在太平街那块儿也开了南北货行,和我们买东西的那家杂铺货有货品上的往来,因而认识。”

周初瑾微微点头。

兰汀继续道:“我当时很好奇。

“欣兰不是嫁了个收棉花的吗?怎么又和存仁坊的程老爷搅到了一起了。我又想到她身上戴的那些东西,少说也值二、三十两银子,正好有小厮过来说,江东门外有船相撞,拉鱼的船一时不能进城,管事要去江东门看看,让我们清点好了东西就先拉回去。

“我就借口想到街上去给自己买两方新帕子过年,把东西交给了小厮装车。自己悄悄地跟了过去。

“欣兰和程柏七拐八拐的,在个小巷里停了下来。我就听见兰汀道,我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住在客栈里,那些正经人只当我来投靠亲戚无着的,那些登徒子却以为我是风尘女子,半夜三更还去敲我的门,吓得我整夜整认的睡不着,我什么时候才能跟着您回家啊?俚语不是说,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眼看着快过年了,您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在客栈里过年吧?

“程柏就安慰她说。快了,快了。等他把这段时间忙完了。就接她回来。然后掏了一锭银子给她,让她随便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说。让她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小心让有心的看出点端倪来。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太太曾经订过亲,也不知道这程柏是什么人,还以为欣兰不守妇道,丢下丈夫跟这男的跑了,不屑她的为人,转身就走了。

“是后来太太快不成了,庄舅爷跑到家里来大闹,说是老爷害死了太太,要让老爷陪银子,我这才知道原来太太和程柏定过亲。

“可我那时候也没有往这上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