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男子忙道:“我姓黄,陪着家中的长辈和姐姐、侄儿出来的。这是五芳斋的糕点,打扰了诸位的雅兴。真是抱怨,还请老夫人和小姐不要怪罪。”说着。递上了礼盒。

秦子平忙过来接了,转身拿了包茶叶递给了黄宜君。

程池笑道:“前几天朋友从福建带过来的岩茶,请老先生和公子尝尝。”

黄宜君忙恭身道谢。

河边突然一声巨响。

河堤上的人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一条白浪风驰电掣般地呼啸而来,仿佛江河倒流般奔涌而下地打在河堤上,溅起的水花足足好几丈高,犹如水怪张着大嘴要把人吞没了似,让坐在马车里的周少瑾都慌乱地惊呼着朝后仰去,好像这样就能避开那巨浪似的。

“潮涌了!”程池眉梢也没有动一声,背着手欣赏着潮水“哗”地退去,打湿了地面,淡淡地道,“比我算的早了几刻钟。”

黄宜君却脸色大变,喊了声“糟糕”忙朝那河滩望去。

那孩童正紧紧地被服侍她的妇人搂在怀里。

他不由松了口气。

那孩童脸色苍白,等到潮水退下,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宋姓老儒走了过去。

那孩童立刻扑了过去,委屈地喊着“祖父”。

宋姓老儒呵呵地笑,道:“平时说你你总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孩童连连点头,黄豆大小的泪珠挂在嫩嫩的小脸上,很是可爱。

那少妇也走了过去,正欲说什么,又是一个潮头涌过来。

少妇和老儒护着孩子连连后退。

溅起来的潮涌比刚才还要凶猛,被塘堤一挡,轰隆隆地像愤怒水兽般扭头朝旁边的小山撞去,水花如龙般在半空中飞舞。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去想那男女大妨?

周少瑾惊呼着撩开了车帘,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急声道:“您快看,您快看!”

郭老夫呵呵地笑,道:“看见了,看见了!”说着,伸出手去。

吕嬷嬷忙扶了郭老夫人下车。

周少瑾等人也下了车。

程池忙道:“你们退后些,小心被潮涌给卷走了。”

众人这才相信他所说不虚。

湖水一阵接着一阵的涌过来,轰鸣声不绝于耳,冲刷激荡在塘堤和小山之间,让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

人突然变得像蝼蚁一样渺小。

那宋姓老儒不由激动地击掌道:“天排云阵千雷震,地卷银山万马奔。壮哉!壮哉!此生能见此壮景,足矣!足矣!”

众人听了不由微微地笑。

半晌,潮水渐渐小了。

就像个玩累了的孩童,暂时安静下来。

塘堤湿漉漉的。

宋姓老儒激情难抑,朝着黄宜君挥手道:“走,我们去萧山观潮楼去。”

黄宜君为难道:“姐姐…”

宋姓老儒一愣,随后失望地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回杭州城去吧!”

少妇听闻眼圈一红。道:“宜君,你陪着公公去萧山,我由仆妇们护着回杭州城去就是。”

宋姓老儒听着有些意动。

黄宜君却犹豫不决。

那妇人就咬了咬唇,突然朝着郭老夫人行了个礼,道:“老夫人,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等我公公和弟弟从萧山回来,再来接我。”

程池没有作声。

周少瑾却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她不由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已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小娘子不必多礼。若是老先生不嫌弃,你就跟着我们好了。”她说着,指了指宗家别院的方向。道,“我们借居在江南首富宗老爷家。”

宋老儒人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看你们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萧山观潮吧?据说那边的潮涌又和这边有些不同…”

周少瑾看见程池眼底好像流露出些许的愠色。

她低声对郭老夫人道:“那边人肯定很多,不然宋老先生也不会犹豫要不要带这位娘子过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就算是去萧山观潮。也不过是远远地在观潮楼上看上一眼,哪里比得上这样。那浪水如同在我们头顶上飞似的,如果不是来了钱塘江,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觉得那些书中所写的都是夸大其词。”

周少瑾的一席话让郭老夫人笑了起来。

她道:“好。就听你的,我们回别院去。”

周少瑾甜甜地笑,眼角的余光却朝程池瞥过去。

程池依旧神色温煦。可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似的。

宋老儒人和黄宜君到底还是不放心,亲自把那妇人送到了他们暂住的宗家别院。还出了张帖子递给程池,道:“我这儿媳妇就麻烦你们了。找个厢房安置她就行了。”

程池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只有两榜进士出身才能有的大红色洒金名帖一看,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宋姓老儒拿的竟然是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宋旭宋景然的名帖。

程池笑着让人拿了张程泾的名帖给那宋姓老儒。

宋姓老儒大笑,道:“原来是程相的家眷。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程池笑着和宋姓老儒寒暄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儒是宋景然的父亲宋泯,黄宜君则是宋景然的妻弟,少妇是宋景然继室黄氏,孩童是宋景然的第五子宋森。

有了这层关系,宋泯放下心来,再无所顾忌。

两家人互相见了礼,宋泯把黄氏托付给了程池,让那马车夫解下了套车的马,轻轻抚了抚马脖子,除了马车夫,把随行的仆妇都留了下来,和黄宜君骑着马,带着宋森往萧山去了。

程池目光微闪。

据说宋景然出身商贾,所以精于算数。

出身两湖,却善骑马的宋父,可见宋家也不是那只知道南货北贩的普通商贾。

那边郭老夫人和黄氏说上了话。

原来那宋母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宋父一直没有续弦,一个人生活在长沙老家。今年二月,宋父偶染风寒,竟然卧病月余才起。宋景然十分的担心,特意请了妻弟陪着妻子、儿子把宋父接到京城颐养天年,偏生宋父是个喜欢游历的,带着他们一路游玩,走到了杭州…这才有了今天相识。

“这才是缘分!”郭老夫人自听了程池提起宋景然,就对宋景然留了心,此时居然遇到宋景然夫人,自然很是热情,道,“夫人只需安心在这里等宋老先生和黄公子折回来。我虽是借居在宗老爷别院,却带了自家的人服侍,夫人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第二百零九章 沙滩(粉红票2190加更)

宋夫人知道眼前的老夫人是新晋的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程泾的母亲,她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不仅笑语盈盈,而且说话行事都透着股亲热劲:“我是个脸皮子厚的,那我就不和老夫人客气了。哪天老夫人得了闲,一定进京去看看,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然后褪了手上的一对赤金绞纹镯子要送给周少瑾:“不知道在这里会遇到二表小姐,是我的一点心意,二表小姐可千万别嫌弃。”

这是两家之间的应酬,周少瑾自然不会推脱,让人觉得程家的没有眼界。

她笑盈盈地上前道了谢,接过手镯递给了一旁的春晚。

那宋夫人也是世代书香之家的小姐,不过是到了她这一辈大不如前,虽然后来嫁了宋景然,又跟着去了京城,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在内宅打理家务,见识有限。周少瑾长相十分出众,又褪了那点小家子气,在宋夫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的样子,不由得十分喜欢,午膳之后大家移到宴息室喝茶的时候,她拉着周少瑾问个不停。

郭老夫人却是成了精的人物。听小儿子的语气,那袁维昌和宋景然并不十分亲近,长子程泾新入内阁,排位最末,是继续亲袁还是在袁维昌和宋景然之间左右逢源,此时来说都早了点,对这位显然有些摸不清楚头绪的宋夫人太过亲近并不是件好事,至少现在不应该太亲近。所以对宋夫人的那些问题,她也就有所保留。

宋夫人听说周家和程家是姻亲,袁夫人见周少瑾的字写得好,就请了周少瑾帮着抄了部《楞严经》供奉在了普陀山。宋夫人不由得啧啧称奇——宋夫人只识得自己的名字,她不由试探着问起周少瑾的婚事来。

郭老夫人虽然也有意外,却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对宋夫人说起的什么故交却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位宋夫人尚且如此,可见她的那位故交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喝过茶之后,郭老夫人就打发周少瑾回房去抄经书:“过两天我们会在苏州落脚,苏州的名刹也很多,到时候少不得要去参拜参拜。”

周少瑾只是少思虑。并不是傻。郭老夫人一说她就明白了郭老夫人的意思。何况她不太喜欢像宋夫人说的那样盲婚哑嫁,她总觉得自己这一世若是要嫁人,一定要父亲和姐姐觉得好才行。

前世。每逢过年,她就羡慕那些和丈夫一起回娘家,然后丈夫和娘家的兄弟们坐在一起海吃海喝夫妻。

她笑着应“是”,带着服侍的丫鬟婆子回了东厢房。

春晚沮丧着帮周少瑾磨墨。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你下去歇了吧!老夫人那是应酬宋夫人的话呢,你怎么也当了真!”

“啊!”春晚睁大了眼睛。道,“是真的吗?可我瞧着老夫人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若是你都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推托之词,那她老人家又怎么能瞒得过宋夫人?”周少瑾笑道,“你听我的一准没错。去歇了吧!”

“真是奇怪!”春晚嘀咕着退了下去,“二小姐什么时候连老夫人的心思都看得出来了…”

周少瑾听着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