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委婉地提醒程泾:“实际池叔父若是想走仕途也未必不好,池叔父也不过比嘉善大八岁。当年若不是二叔祖同意去翰林院,父亲和叔父起复的时候。二房的老祖宗只怕也未必会帮父亲和叔父…”

程泾却不想和女儿多说这些事。

程家上几辈的恩怨太复杂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应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弟弟不比我们那个时候,他势单力薄,不是还有大纶吗?你就别担心了。”随后说起了程许的事:“你母亲前些日子写信给我,说如今国子监已大不如前,很多人都去了书院。问我是双鹤书院好还是博雅书院好。想让你弟弟去书院读书。我听说锦江去了双鹤书院?”

大纶是顾绪的字,锦江则是彭藻的字。

程筝毕竟是做女儿的,没有女儿教训父亲的道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过几天会和二妹、三妹、周家二小姐一起去丰台踏青,到时候问问三妹!”

父女俩说了半天的话,程筝去了程渭住西跨院。

程渭的妻子邱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在生程让的时候坏了身子。就一直卧病在床,无力主持杏林胡同的中馈。听说程筝来了。她很高兴,靠在床头上和程筝说了半天的话,又留程筝用了午膳这才放程筝走。

程筝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好。

她和程池虽然接触得不多,但程池这几年在京中闯下的名声她却听说过。

程家是贩盐起家的。两浙、两淮的盐运使都是任期两年。眼看着新晋的两浙、两淮的盐运使都要出炉了。池叔父不留在京中打点却去了金陵…这做生意和做官一样,不进则退。就算是池叔父不想再做这盐运生意了,可也是就这样放手啊!谁会相信程家是不想做这生意而不是没有拿到盐引?

程筝想了又想。派了自己的乳兄回金陵:“就住在九如巷。如果祖母问起来,就说我派了你去采买。家里一有动静就拿了老爷的名帖通过驿站把消息递到我手里。”

那陪房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过了几天,到了和周少瑾约好去丰台的日子,程筝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榆钱胡同。

周少瑾穿了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比甲,桃红色镶宝相花襕边的湘裙,头发绾成纂儿戴了两珠南珠珠花,清丽间又显着几分活泼。

程筝暗暗点头。

虽然说开花的时候争奇夺艳,可到底多是绿叶,观花的人最顾忌的就是穿绿色,显不出颜色来,最好是穿红色,和绿树朝辉相应,出彩多了。

看样子周家的这位二小姐还是个会打扮的。

她着让两个儿子上前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的目光在程筝的长子顾宁的身上停了片刻。

前世,四皇子登基,改国号“天顺”。十九岁的顾宁是那一科年纪最小的两榜进士。在翰林院做了三个月的撰修之后,就被四皇子调去兼了行人司左副司,再三个月,升了行人司司正…

是个说起来就让人羡慕的人。

程筝只当是长子年纪轻轻却一副大人的老成样让周少瑾有些意外,忙笑着解释道:“让你见笑了!我们家宁哥儿是长子,老爷和我就对他的要求严格些,时间长了,不免有些不拘言笑…”

周少瑾忙谦虚了几句,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了出来。

送给顾宁的是一方端砚和半刀澄心纸;送给顾中的是一匣子湖州狼毫笔和几块墨锭。

兄弟显得孝很有教养的样子,敬礼声向周少瑾道谢,然后一行人去了双榆胡同的周初瑾那里。

第四百零六章 偶然

周少瑾和程筝到达榆树胡同的时候,程箫和程笙早已在那里等她们。

看见周少瑾一前一后地和程筝从马车里下来,程笙不由睁大眼睛,道:“大姐,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程筝看着仆妇把两个孩子抱下了马车,这才笑道:“我们不是碰到一起的。我看着天色还早,就去了榆钱胡同,邀了少瑾一起过来。”然后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都用过早膳了没有?”

程箫却看了周少瑾坐的马车一眼。

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除了车门前挂了副五彩络子的湘妃竹帘,没有任何的装饰,拉车的枣红马却体态修长,高大矫健,乌溜溜的眼睛温和驯善,一看就是匹难得的良驹,赶车的车夫个子不高,举手投足间却灵活敏捷,看上去低调而朴素,骨子里却着矜贵和奢华。把一旁程箫的马车硬生生地比了下去。

这样的马车,全京城都找不出十辆来。

这…应该是池叔父给她安排的吧?

或者,就是池叔父自己的马车?

程箫的眉头几不可蹙了蹙。

程叔父对周家的这位二小姐,是不是太好了些?

她总觉姐姐有什么事瞒着她。

因周初瑾的孩子还小,她没有跟她们去丰台。见过程筝的两个孩子,给了见面礼之后,大家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周初瑾送她们到了大门口。

彭家不如顾、袁两家底蕴,程笙出门多是坐轿子,程箫没有想到榆钱胡同还有自己的马车,又想到姐姐会带了两个侄儿同去,就用马车去接了程笙一道过来。准备让程笙坐大姐程筝的马车,自己带了周氏姐妹。现周少瑾也带了马车,突然就宽敞起来。程箫就和周少瑾商量:“要不你就坐我的马车好了?我们路上还可以说说话。”

周少瑾的马车是向管事准备的。

她告诉向管事她要去丰台卖些花回来,让向管事帮着安排安排。

周少瑾原以为向管事会去雇辆马车,谁知道她出了垂花门,却看见一辆这么漂亮的马车。

她大吃一惊。

向总管笑着向她解释:“这四老爷回金陵之前叮嘱的。说若是您这边要用马车,就跟朝服阳门那边宅子说一声——那边大。在地方。养了五、六匹马。”

周少瑾见马车里面雕铺着核桃木,雕了八仙过海、寿姑拜夺等图案,又铺了厚厚的地衣。放了软绵绵的大迎枕,那茶杯茶壶虽然是紫砂的,却可以吸附在茶盘,还有副能吸附在棋盘上的围棋。

她看着就喜欢。

也就不和程池客气了。

坐自己的马车多自由和。

何况她和程箫又没有什么话说!

周少瑾笑道:“就怕等会要搬花。还是带三辆马车过去好了!”

程筝听着这话觉得有道理,笑道:“那就带三辆马车过去好了!三妹。你是跟二妹一起还是跟我一起,或者是跟着少瑾也行。”

程笙笑道:“我还是继续跟着二姐好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丰台去。

周少瑾颇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轻快,一路上都撩了窗帘观看着沿途的风景。

跟她出来的春晚不由感慨道:“小姐。我真没有想到,我跟着您不仅去了趟普陀山,还去了趟保定。到了京里…”有种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感觉。

周少瑾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抿了嘴笑,和春晚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丰台。

丰台家家户户柳绿花红,蜂嗡蝶舞,春色满园,让人看着心情都像这天气般明媚起来。

春晚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路边议着花价的商贩及买花的人群担忧道:“难道我们也要这样一家一家的问过去吗?”

前世,周少瑾曾来过几次丰台,都是坐在马车上慢慢观望,看到感兴趣的花草就让人停下马车,上前去看看…

“不一家一家的问过去,还站在大街上高喊着我要什么花不成?”周少瑾笑着,就看见马车停在了一户门前开着紫藤花的篱笆前。

程筝的大丫鬟跑了过来,恭敬地请周少瑾下马车,并道:“这是汪家的花圃。我们府上的花草向来由她送。大奶奶前几天就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二小姐等会只管随着大奶奶进去就是了。”

因为气候原因,南边的人过年时不是在家里摆几株水仙、腊梅,就是摆此金钱桔、梅花之类花树图个吉祥。故土难忘。那些江南籍的官员们依旧喜欢按着老家的规矩在过年的时候摆些花木在屋里。因而丰台的这些花农脑筋动得快的就搭了温棚,种起了南边的花木来。像程家和顾家就成了他们重要主顾。

周少瑾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就看见一个婆子带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和一个花信少妇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常和汪家打交道的缘故,那丫鬟见了来人笑着对周少瑾介绍道:“那打头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就是汪大娘了,另外两人一个是她的长媳,一个是她的女儿。有时候也会随着汪大娘去我们府上送花。”

周少瑾点头,见程筝由婆子扶着下了马车,这才跟着下了马车。

汪大娘已殷勤地上前给程筝行礼,道:“前两天接到府上管事的传话我就一直盼着大奶奶奶来呢!大奶奶可好?大老爷和家中诸人可好?”又给顾宁和顾中行礼:“两位小少爷不过几个月没见,越发显得持重了。”

程筝笑着颔首,和汪大娘打了招呼,然后把身边的人介绍给汪大娘。

汪大娘看到周少瑾的时候不禁愣了愣,笑道:“难怪别人都说江南出美女。您们家这位表小姐长得可真是漂亮!”

周少瑾谦虚了几句。

汪大娘低着头把她们往自家的暖房引。

那汪姑姑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就瞥了过来。

周少瑾只好当没有看见似的。

程筝就向她们介绍汪家的苗圃:“…这反季节的花就不用说了,汪老爷子曾经在冬的时候养出过双色牡丹,在夏天的时候养出过墨莲!你们要什么花可以直接跟汪大娘说。”

周少瑾听说过墨菊。墨兰,自己也曾养出来过,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谁养出墨莲来的了。

而北方又干燥缺水,汪家能养出墨莲来,肯定花了不少心血。

她讶然之余不由对汪家的花圃充满了期待。

程筝看着微微地笑。。

这小姑娘到也单纯,几朵花几棵草就高兴起来。不怪池舅舅对她别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