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筝伤心地拂袖而去。

抄手游廊的转角处,程许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想到自己在祖母的寿宴上见到她是的情景。

公园的事好像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她显得更漂亮了。

而且光彩照人。

像一块琢玉。终于发出现莹莹光华。

她现在,却要嫁给四叔父了。

那个从小就让他仰视的四叔父。

为什么会这样?

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错?

程许慢慢地走进了上房。

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袁氏一个人伏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呜呜地小声抽泣着。

程许默默地看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上前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袁氏立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抓住了儿子的手,急急地道:“你姐姐她越是大越不听话了。居然指责起我来到,你祖母…”

从前他总觉得母亲可怜。

出身名门,因为喜欢父亲,所以急巴巴地嫁了过来。大姐和二姐都在祖母祖里长大,性格、行事作派都像祖母,说话行事隐隐总透露着种瞧不起母亲的味道,父亲又长年在外做官,做陪伴母亲的,也只有他。

而祖母却不一样。

她刚强又坚毅,不管是父亲还是叔父们,甚至是二房的老祖宗程叙,都别想在她面前讨了好去。

所以就算母亲失信于他,他在心里抱怨不已,却从来不曾恨过母亲。

可这一次,他却像突然失去了耐性似的,忍不住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娘,您以后别和大姐和二姐她们吵架了,她们都是出了嫁的女儿。帮着家里是情份,不帮着家里也是应该。你这样喝斥她们,会让家里的仆妇也怠慢她们的。”

袁氏刚刚下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悲痛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有你这样帮着外人的吗?她们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我还要巴着她们不成!要不是有程家,她们能嫁这么好的人家吗?让她们都别回来好了,看我会不会去求她们。”

程许神色黯然。

或者,只有父亲能安慰母亲,能令母亲高兴?

程池没有做声。

袁氏见没人接话,又因为大喊大叫了一通,心里的委屈和怨气都消散了大半,情绪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程许犹豫了片刻,这才问母亲:“周家二表妹,真的要嫁给池叔父了吗?”

袁氏听着,脾气又上为了,些激动下炕趿着鞋子,道:“我得去朝阳门那边看看。你祖母这次做得太过份了。阿萱有什么不好?你祖母竟然选了周家二小姐。她难道不知道…”话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神色显得有些尴尬——她只顾着抱怨郭老夫人了,却忘记了儿子曾经倾慕于周少瑾…

程许苦笑。安慰母亲:“没事!祖母说得对,我能得以的时候没能全力去得到,现在已经没有了机会,就不要去妄想。我只是问问。没有想到而已…”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袁氏又开始贬低周少瑾:“除了一副皮囊,她还有什么?等她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就知道女子以色侍人终非长久之计,最后还是要人品学识教养出身…”

程池不想听这些。

他温声地道:“娘,我陪您去见祖母吧?方家的事怎么办。只怕您还是得和祖母商量才行。”

不然方家那边不好交待啊!

袁氏的脸顿时沉阴乌云。

程许陪着袁氏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程筝则直接去了程箫那里。

没有事先递帖子就来了。

程箫忙把程筝迎到了内室。

程筝也不绕圈子。直把程池和周少瑾定亲的事告诉了妹妹。

程箫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回过神来就笑了起来,道:“池叔父肯定一早就瞧中了少瑾。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去陪她了。”说完,她苦恼地道,“少瑾还没有及笄吧?让我喊个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做婶婶,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能喊得出口!”

程筝就嗔道:“你就想这些了?”

“不想这些想什么?”程箫并不知道花园里的事。她坦然而笑道,“长辈们已经决定了的事。难道就会因为我们的反对而有所改变不成?与其心生恼意地整天不满,还不自己想清楚了高高兴兴地到长辈面前去凑个趣!何况我觉得少瑾的脾气很好,以后和娘做了妯娌,肯定不会和娘争什么的。家和万事兴。说不定祖母也是因此而满意这门亲事的。”

“你倒想得宽!”程箫不无嘲讽地道。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她把自己和袁氏吵架的事告诉了妹妹。

可能在为是长女,程筝的性子也很好强,母女有时候不免会起争执。

程箫宽慰她:“娘的脾气就是那样的。你也别和她顶真。”说着。话题又转到了程池和周少瑾的身上,“嘉善定了二月份的婚期。不知道池步父的婚期会定在什么时候?母亲前些日子还让我问问有没有好点的厨子,嘉善成亲的时候,她想用南边的厨子。不知道池叔父的婚事也罢,知道了,总得去问问吧?等会我和你一起去趟朝阳门吗?看看祖母那边有没有要帮忙——母亲忙站嘉善的婚事,又有阿萱的事搅和在里面,只怕会尽心尽力地帮祖母,二婶婶又是个不能劳累的,祖母年事已高,我们不出面帮衬帮衬,若是把祖母累坏了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姐妹俩都有点同情起郭老夫人来。

程筝和程萧又去了朝阳门。

郭老夫人和袁氏在屋里说话,身边服侍的都退了下去,只有程许站在庑廊下。

袁氏说一句,郭老夫人回一句,什么“当初要不是你提醒我说阿萱不错,我还没有想到少瑾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什么“你也是女人,怎么能因为嘉善喜欢过少瑾就说少瑾不稳重呢?我们和周家已经交换了庚贴下了聘,少瑾就是你的弟妹了,和你是妯娌了,你说话可得小心了,污辱了她,就是污辱程家,污辱你自己”,“你既然中意阿萱,早干什么去了?你回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吧?”,“你背着我还做了些什么?你当做,就要敢当才是。别指望着我涎了老脸去方家给你陪不是!”

不过四五个回合,袁氏就被郭老夫人说得无话可说。

程许暗暗叹气。

母亲这一生,只怕永远都别想到祖母面前出头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压制

朝阳门那边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榆树胡同这边廖大太太却是完全傻了眼。

程家,居然舍弃了方萱向周家的周少瑾提了亲。

袁氏不是说会为程池和方萱牵线搭桥的吗?

早知道这样,她们又何必把方萱推到郭老夫人面前!

现在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吗?

廖大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叫了轿子就要往方家去。

可出了门,迎面却碰见了周初瑾,正站在自己厢房庑廊下和个婆子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

她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个媳妇她一直不满意。

后来因为种种的原因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可到底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说起话来不免有些生硬:“初瑾,这一大早,官哥呢?等会胡同口的杂货铺子要来结账了,账目可清点清楚了?可别让人笑话我们家买东西不给钱,尽想着占便宜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买柴米油盐还是针头线脑都是派了家中的管事或是体面的嬷嬷去操办,自然不会把钱直接给仆妇,通常都是在一家相熟的铺子里挂账,商定十日或是一月为限的结算。

今天就到了和胡同口杂货铺子结账的日子了。

周初瑾嫁进来就知道婆婆对自己不满,也知道婆婆为何忍下那口气。可嫁进了内宅的女人,婆婆是天,她就是能斗得过婆婆也要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以后子女说亲都会受到影响,她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知道了!”周初瑾恭顺地道。“官哥刚刚睡下了。有看着后院角落这几天的落叶都没有扫,就跟这婆子说一声。”

看到儿媳妇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心里更觉得烦躁。

如果阿萱再大几岁,丈夫再靠点谱,当初没有那么争就给儿子定亲,就给儿子求娶阿萱了。

这样好的一门亲事,程家居然嫌弃!

说不定。是人家周氏姐妹好手段呢?

要不然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让程池娶了周家的姑娘。

那周少瑾前些日子还住在他们家。这两天才搬回去。

念头闪过,想到儿子自从娶了媳妇之后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到媳妇面前腻歪一番,她心里就平添了几分恨意。

周少瑾一个没有及笄的丫头懂什么。弄不好还是她的这个好儿媳从中窜悠的了。不然程家早不提周少瑾晚不提周少瑾,怎么程家一分宗就娶了周少瑾进门?

廖大太太的语气也更加不满了:“你妹妹和程家的四老爷定了亲,你应该知道才是?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原来是为了给方萱出头?

周初瑾在心里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我是出嫁女。妹妹的婚事自然由父母做主。不过是因我和妹妹都住在京里,妹妹又没有及笄。有什么事,父母跟我说的多一点。可结亲这种事,谁家不是铁板钉钉了才敢往外说。”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您知道,我是个嘴里关不住话的,父母怕是我知道了之后跟少瑾说吧?”

廖大太太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觉得周初瑾的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深意。

她这是在讽刺在郭老夫人的寿宴上自己和方家二太太联手把方萱推到了郭老夫人面前。最后还倒栽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