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镇涛前几日已是得知了消息,谢承东会与傅良澜一道从江北赶回金陵奔丧,说起来,傅良波虽是谢承东的大舅子,可依着谢承东的身份,他派来一个心腹军官,如贺连恺前来治丧,就等于是给了傅家颜面,莫不说如今竟是会携妻一道前来,傅镇涛于悲痛中只觉得一点欣慰,嫡子虽不在了,可嫡女到底还是给江南挣回了几分颜面。

是以,算了算日子,傅镇涛只欲等谢承东赶至金陵后,方才送傅良波下地。

这几日,良沁每日里除了给哥哥守灵,便一直是待在南苑,江北迎亲的人已是让傅家安排在了别苑,如今傅家逢着丧事,喜事便只得耽搁下来,不说傅家夫妇,就连良沁自己,也是没这个心思。

午后,良沁刚欲去东楼看望大嫂,还没出门,就见傅夫人带了几个人,向着南苑走了过来。

“母亲?”良沁有些讶异,不知嫡母为何来此。

因着儿子离世的打击,傅夫人面色青白,整个人几乎瘦的脱了形,只让崔嬷嬷扶着,她一手指在良沁面上,那手指颤抖的厉害,隔了许久,竟是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杨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良沁面上。

这一巴掌傅夫人用足了力气,只将良沁打的眼前一黑,幸地阿秀赶忙扶住她的身子,才不至于落在地上。

“大夫人,您好端端,为何要打小姐?”阿秀失声。

“你....你....”傅夫人声音沙哑,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才哑声道;“若不是因为你,我的良波,又怎会被梁建成害死?”

058章 相见

良沁听了嫡母的话,心头顿时大震,被傅夫人打过的面颊火辣辣的疼,她却也顾不得,只颤声开口;“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傅夫人笑意苍凉,一夕间仿佛苍老了十多岁,“梁建成和咱们无冤无仇,他为何要用这样阴毒下作的法子去害你哥哥?要不是当初良波瞧着你可怜,把你从川渝带了回来,梁建成又岂会这样对他?”

傅夫人话音刚落,良沁面上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

“可怜我这一双儿女,我的良波救了你一条命,却因你而死,我的良澜处处护着你,事事儿想着你,你却抢了她的丈夫,傅良沁,你这害人精,你别以为你有谢司令当靠山,我就没法子治你,我今儿就和你拼了,为我儿子找你偿命!”

傅夫人经此打击,整个人近乎崩溃,又得知那尤萃之原先是梁建成的人,一腔怒火与悲痛无处发泄,竟全部落在了良沁的身上。

傅夫人双目几近沁血,推开了崔嬷嬷的胳膊,向着良沁扑了过来,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狠命的摇晃着良沁的身子,那样子,倒恨不得和良沁同归于尽般。

阿秀与一众仆妇俱是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拉,连六姨太也被惊动,眼见着南苑乱成一团,直到邵平在外间听见了动静,匆匆赶了过来,瞧着这一幕,邵平眼角一跳,顿时领着侍从上前,将傅夫人拉开,护住了良沁的身子。

“二小姐,您没事吧?”邵平瞧着良沁半张面颊已是红肿,颈脖处露出的肌肤也是落上了几道血印,他看在眼里,便是骇然不已,就连声音都是暗哑起来。

良沁眼角含泪,摇了摇头,眼见着傅夫人披头散发,嘴巴里骂声不休,崔嬷嬷和两个丫鬟都拉不住她的身子,而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无尽的恨意,她并不怨怼嫡母,她心知大哥一直是嫡母全部的倚靠,母子连心,如今儿子说没就没了,换了谁也承受不住。她心里惦记的,却一直是傅夫人方才的那些话,难道,真是因为大哥将自己从川渝带了回来,得罪了梁建成,梁建成才会用这样的法子去害他?

良沁心中酸苦,念起早逝的兄长,泪水也是滚滚而下。

傅夫人方才这么一闹,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她这几日俱是水米未沾,由着洋医生输些营养液,闹腾了这一出,渐渐也是没了力气,不得不让下人们从南苑里抬了出去,待傅夫人走后,一屋子的仆人也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吭声,六姨太瞧着女儿身上的伤,忍不住心疼,只让人去拿了药箱,自己则是握住了良沁的手,将她带到椅子上坐下。

“二小姐,您要节哀,保重身子,司令和大小姐已在路上,等司令到了金陵,自会给二小姐做主。”邵平瞧着良沁面颊与颈脖处的伤,一颗心只是惴惴,当初谢承东将傅良沁交给自己照顾,一路上他也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差错,到了金陵后,因着男女有别的缘故,该避嫌的地方不得不避嫌,倒是出了这样大的乱子,若是让谢承东看见良沁身上的伤.....

邵平一记苦笑,说完后与良沁与六姨太行了个军礼,领着侍从离开了南苑。

阿秀送来了毛巾,六姨太接过,赶忙敷在了良沁的脸蛋上,瞧着女儿遭罪,六姨太只是心疼,忍不住也是落泪,劝女儿道:“太太也是心里难受,才将气撒在了你身上,沁儿,你也别往心里去,等谢司令来,你也莫在他面前嚼口,傅家如今也算是家门不幸,咱们就别添乱了。”

良沁眸心无神,听得母亲开口,才轻声道;“娘,您放心,我不会和谢司令说什么,母亲她.....”

良沁说到这里,便是微微停顿,过了片刻,才沙哑道;“我是怕,若真如母亲所说,大哥因为将我带回来,才得罪了梁建成,大哥若真的因我而死,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别瞎想,”六姨太赶紧打断了女儿的话,“沁儿,那梁建成本就是个恶人,这是他犯下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听娘的话,你别自己钻牛角尖,好好儿等着谢司令来接你,如今你大哥没了,咱们江南少不得更要仰仗谢司令,你只管和谢司令好好过日子,旁的,你什么也不要想,啊?”

良沁心中仍是难过,瞧着母亲关切的目光,终究是不愿让她担心,只轻轻点了点头。

夜,专列。

谢承东走进包厢时,就见傅良澜正倚在沙发上轻泣,听见丈夫的脚步声,傅良澜拿起丝帕拭了拭眼圈,哑声道了句;“司令来了。”

谢承东看着她已是换了一身黑色丝质旗袍,鬓发上插着一朵白色的绢花,脸上未施粉黛,一双眼睛早已哭得通红,分外憔悴。

谢承东心知她与傅良波一母同胞,兄妹感情极深,如今傅良波骤然早逝,身为妹妹,傅良澜自是要伤心不已。

傅良澜收敛泪容,刚要从沙发上起身,谢承东已是伸出胳膊,将她按了回去,男人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与她道;“良澜,节哀顺变。”

傅良澜的眼泪又是涌了上来,与丈夫颤声开口;“司令,大哥正值盛年,之前又一直没灾没病,我是实在想不明白,好好地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傅良澜刚说完,又是哭了起来。

傅家发给傅良澜的电报上,只说傅良波重病身故,并未说傅良波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毕竟这花柳病总归是难以启齿,这事谢承东虽是知晓,但顾念傅良澜与傅良波之间的兄妹之情,也不好与傅良澜开口。

“世事无常,咱们这次回去,你好好陪陪岳父岳母。”谢承东安慰了两句,看了眼窗外的月色,专列如今已到江南的地界,明日一早,便会赶到金陵。

傅良澜哭了一会,才慢慢收住了泪花,她向着男人看了一眼,他分明靠自己这样近,可又离她那样远,她心知这次谢承东陪自己回江南奔丧,为的不过是良沁,这样想来,原本就悲伤的心底,更是浮起几分酸涩,需让人不得不用尽力气,才能将泪意忍住。

金陵,傅家官邸。

一早,官邸里的下人便是开始了走动,傅镇涛也是派了人,与江北的侍从一道去了车站,迎谢承东夫妇回府。

傅镇涛换了长衫,已是在前厅相候,傅夫人自那日与良沁撕闹一番后,这两天一直是缠绵病榻,即便得知女儿归家,也不能起身相迎,傅镇涛老年丧子,心情自是不用多说,待看见女儿走进前厅,傅镇涛念起儿子,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南苑。

“小姐,司令和大小姐回来了。”阿秀回到房间,见良沁正在软塌上出神,她匆匆说上前,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良沁回过神来,从软塌上坐起身子,阿秀又是言道;“司令和大小姐正在灵前致哀,怕是过一会儿,司令就要来看您了。”

良沁听了这一句,眼圈就是微微红了起来,这一次与谢承东分别一月有余,又逢家中变故,竟让她不知从何时起,从心底开始盼着,盼着他能回来。

如阿秀所说,未过多久,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张伯在前头殷勤的带着路,良沁与阿秀听得动静,不等她们走出去一瞧,就见一个一身戎装,器宇轩昂的男子从院子里大步走了过来。

良沁刚见着谢承东,脚步便是停在了那里,阿秀乖觉,向着谢承东赶忙行了一礼,便是退了出去,良沁看着谢承东的面容,所有的话好似堵在了嗓子里,不知要如何开口,只眼睁睁的看着谢承东向着自己走来,二话没说,便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直到倚在他的臂弯,良沁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谢承东察觉到她的轻泣,他没有说话,只紧紧抱着良沁的身子,两人许久都没有出声,直到良沁抬起头,含泪问了句;“你来了这里,姐姐呢?”

“良澜去了东楼看望岳母,”谢承东伸出手指,为良沁将面颊上的泪水拭去,低声道了句:“我只想来看你。”

“大哥他....没了。”良沁心里难受,一语言毕,谢承东刚要温声安慰,可眉心却是微紧,他抬起了良沁的下颚,凝视着她的脸庞,沉声道;“脸怎么了?”

良沁微怔,这才想起自己那日被嫡母扇了一巴掌,虽之后就用毛巾敷了上去,可到底还是落下了淡淡的指印没消,此时刚好让谢承东看在眼里。

“谁打的?”谢承东眸心暗沉,不等良沁开口,男人心思一转,已是猜了出来,“她为何打你?”

良沁低下了眸子,轻声道;“你别问了,大哥才刚走,咱们不要再生是非了。”

谢承东看着她柔弱白皙的面容,见她回来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比起江北时却憔悴清瘦了许多,不免既是心疼,又是愤慨,他松开了良沁的身子,转身就要离开,良沁连忙握住了他的手,“你别去找邵长官,这事和邵长官没干系。”

谢承东回过头,终是低声一叹,“怪我,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回来。明日我就带你回江北。”

059章 留下

“大哥还没有出殡,咱们哪儿能走?”良沁声音低柔,抚慰着谢承东的怒火。

谢承东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脸庞上的指印,眉心仍是紧拧着,怒意难消。

良沁察觉到他的目光,遂是轻声解释,“你别生气,也别怪母亲,大哥走了,等于是摘了母亲的心肝.....”

“她被摘了心肝,就能打我的心肝?”

蓦然,谢承东低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良沁一听,脸庞就是红了,忍不住小声道了句;“这个时候,你还胡说。”谢承东重新揽她入怀,低语道;“我没胡说。”

良沁倚在他怀里,虽然羞赧的厉害,可心底却还是浮起几分柔软。

谢承东搂着她瘦削的身子,听她开口道;“大哥如今不在了,家里要办丧事,咱们,就不要再办婚事了,好吗?”

谢承东揽在她腰际的大手微顿,他低眸看着良沁的眼睛,道;“你大哥非你长辈,你不必为他守孝。”

“我不是要为大哥守孝,大哥才刚走,父亲和母亲压根没心思准备咱们的婚事,再说,家里刚办完丧事,总不好再办喜事的。”

“哪里要让他们操心?我自是会让人将婚事筹办好。”谢承东抚着良沁的面容,低声道;“至于刚办完丧事,你们江南也没有兄长去世,妹妹就不能出嫁的习俗,不是吗?”

良沁见他坚持,终是动了动嘴唇,很轻的声音说了句,“姐姐会受不了的。”

一语言毕,谢承东眸心便是微震。

“大哥和姐姐一母同胞,如今大哥才走,你就要娶我,你....可曾想过姐姐?她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

谢承东唇线微抿,隔了片刻,才道;“良沁,我不愿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良沁摇了摇头,想起谢承东当日送来的那些聘礼,就已经给足了她所有的颜面,而前来迎亲的人也一直在金陵住着,倘若不是因为傅良波身故,怕是早已大张旗鼓的,将她迎到了江北。

“我一直,都想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谢承东心头怅然,搂紧了她的纤腰。

“我知道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良沁眸心清柔,看着谢承东的眼睛,“我早不是什么没出阁的大姑娘了,你能这样待我,我很知足,至于那些虚礼,我不在乎。”

谢承东听着她的话,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忍不住低下身子,在她脸颊上落上一吻。

“若要办婚礼,怎么也要等一年以后,可我知道,你....等不了的。”最后几个字,良沁的声音很低,谢承东却还是听了清楚,他抬起良沁的下颚,眸子里却是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等不了?”

良沁有些赧然,只侧过了脸面,不去看他,谢承东转过了她的身子,却是低沉开口,透着淡淡的自嘲,说了句;“你说的没错,我实在是等不了。”

他的话语刚落,已是不由分说的捧起了良沁的脸庞,封住了她的唇瓣。

东楼。

傅夫人倚着床头,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她声音嘶哑,紧紧攥着女儿的手,“良澜,你听母亲一句话,你这次,千万不能把傅良沁带到江北,她就是个祸水,你把她带去江北,往后有你受的!”

傅良澜眼圈通红,她心知母亲受此重创,短时内绝难恢复,又听母亲对良沁耿耿于怀,遂是出声劝道;“母亲,良沁的事我自有分寸,眼下,您还是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你大哥不在了,咱们娘两又隔着千里,我保重身子,又有什么意思?”傅夫人容色凄苦,想起儿子,更是心如刀绞。

傅良澜心里也不好受,母女两相顾无言,只默默泪垂,就听外面有老妈子的声音传来;“夫人,大小姐,大少奶奶和子菁小姐来了。”

闻言,傅良澜收了泪,对着外头道;“快请大嫂和菁儿进来。”

未几,一身孝服的大少奶奶与傅子菁走了过来,刚见着傅良澜,大少奶奶便在女儿的后腰上轻轻抵了抵,示意她与傅良澜招呼。

傅子菁是傅良波的长女,今年刚满十四岁,傅良澜嫁到江北时,她还在乳娘怀里抱着,姑侄两虽不怎么熟悉,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傅子菁与祖母问过安,便是向着傅良澜鞠了一躬,喊了声;“姑妈。”

“一眨眼,菁儿都长这样大了。”傅良澜打量着初初长成的侄女,见傅子菁容貌间与傅良波颇为相似,不免又是悲从中来,只握住侄女的手,将孩子揽在了怀里。

“既然文佩将菁儿带了过来,良澜,母亲就和你把话说在明处,我和你大嫂商议过,咱们打算把菁儿交给你,让她跟在你身边,去江北念书。”

傅夫人话音刚落,傅良澜就是一怔,忍不住喊了一声;“母亲....”

“菁儿这孩子是你大哥嫡亲的骨肉,也是咱们家的嫡孙女,如今你大哥不在了,我和你爹年纪也大了,往后,文佩和这几个孩子,除了你还能指着谁?”傅夫人心中酸楚,瞧着孙女的目光中,满是爱怜;“菁儿这孩子心眼儿灵巧,你不论如何也要把她栽培出来,这孩子跟着你,你若遇上了什么事儿,菁儿总归是向着你,帮着你的。”

傅夫人说完,大少奶奶也是噙着泪,对着傅良澜哀求,“大妹妹,我这几个孩子里,就属菁儿聪慧懂事,如今大爷不在了,咱们娘几个,往后还要指着大妹妹。”

“嫂子说的是什么话,嫂子既然将菁儿交给了我,也是信得过我,我自是会好好儿的教养菁儿,将她当成自己闺女,母亲和嫂嫂只管放心。”

听傅良澜这样说来,傅夫人与大少奶奶都是舒了口气,傅夫人微微坐起身子,蓦然开口道;“咱们说了这半日的话,也一直没瞧见谢司令的人影,他是不是去了南苑,看傅良沁去了?”

傅良澜心中一酸,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你大哥才走,我就不信,谢司令还能娶了她。”傅夫人语气中满是不忿,与女儿开口。

傅良澜微微苦笑,想起谢承东如今定是与良沁在一起,怎不让人难过。

这一天,是傅良波出殡的日子。

良沁一袭孝袍,与女眷一道坐在轿车中,随着送葬的队伍,将傅良波送下了地,念起兄长生前的音容笑貌,耳旁听着大嫂领着孩子悲戚的哭声,良沁心头涩然,只与女眷们一道落下泪来。

出殡后,谢承东没有耽搁,只与傅镇涛告辞,此次他能亲自前来,已是十分给了傅家颜面,此时见他要走,傅镇涛纵使刚失去爱子,也还是强撑着为江北一行人践行。

席间,傅镇涛与谢承东谈起了良沁的婚事,欲与谢承东重新商议个日子,好让良沁出阁,如今傅良波英年早逝,而傅镇涛自己又是年事已高,家中余下那几个庶子中,也并没有成器之才,每逢想起日后,傅镇涛都是心下悲凉,但觉自己打下一片基业,却是连交手的人也不曾有,只怕日后的江南,比起傅良波在世时,更要仰仗江北。

谢承东却并未依傅镇涛所说,重新商定与良沁的婚期,而是要直接将良沁带回江北,傅镇涛一震,只当谢承东反悔,直到谢承东坦言,良沁不愿大肆铺张,他这番将良沁带回,二人便会在江北成婚。

傅镇涛念起家中刚有白事,也的确不宜再操办喜事,听得谢承东开口,也并无异议,只命人去了库房,将原先为良沁备下的嫁妆捎上,恳请谢承东一行带上。

待宴席散毕,谢承东回到西楼,就见傅良澜还没歇息,正站在门廊下等着自己。

“这样晚,怎么还不歇息?”谢承东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萧索,看着也是不忍。

“我在等司令,”傅良澜勉强笑了笑,与谢承东一道去了会客厅,轻声开口;“我知道,司令万事缠身,明日就要回江北,只不过如今大哥刚下地,母亲到了眼下还没法从床上起身,我看着放心不下,便想和司令说说,希望司令能允我在金陵多住几日。”

说完,不待谢承东开口,傅良澜又道;“至于康儿和平儿,他们有乳娘照顾,等良沁回去后,也可以帮着我看顾,司令不必担心。”

谢承东向着傅良澜看去,他刚吐出了一个字,便被傅良澜出声打断,“司令是不是想,我若留下,只怕良沁也不愿跟着司令回去?”说完,傅良澜微微一笑,接着道;“司令大可放心,我今儿见了良沁,也劝了她,明日里,司令只管带着良沁,一道回江北就是。”

“良澜,”谢承东放下茶碗,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怨,只管怨我。”

“司令可真是误会良澜了,”傅良澜眼圈发涩,心头发紧,“娘家发生这样大的事儿,我身为长女,实在是割舍不下,还请司令体恤,等母亲身子渐好,我自是会即刻返回江北。”

“也罢,”谢承东点了点头,“那你就留下,多陪陪岳母。”

060章 成亲

傅良澜听他这般说来,心中便是涌来一股酸楚,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垂下了眼睛,将眼底的泪意压了回去。

翌日清晨,傅良澜来到南苑时,就见六姨太正在与良沁絮叨,临行在即,母女两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看见傅良澜过来,六姨太连忙站起身子,恭声喊了句;“大小姐。”

良澜笑意温和,见六姨太眼底隐有泪意,遂是温声安慰;“姨娘不必难过,日后若是牵挂良沁,我就让人回来接您,去江北过一阵子。”

六姨太挤出一丝笑,对着傅良澜开口;“大小姐,良沁往后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小姐看在姐妹的情分上,多担待些。”

“姨娘说的哪儿话,良沁是我亲妹子,我自是会照顾好她。”

六姨太听着,便是连连称谢,她也知道傅良澜这次并不与谢承东一起回程,见她此时过来,也心知姐妹两定是有话要说,六姨太看了女儿一眼,又是细细叮嘱了两句,继而才拭了拭眼圈,离开了良沁的屋子。

“姐姐。”待母亲走后,良沁握住了傅良澜的手,“你....真的不和司令一起回去?”

傅良澜淡淡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手,“母亲如今的情形,你不是不晓得,我这些年远嫁江北,本就没什么机会在父母膝下尽孝,如今.....大哥也不在了,正是母亲需要我的时候,我又哪儿能走。”

良沁明白姐姐所言不假,如今的傅夫人,的的确确需要女儿,她默了默,轻声道;“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江北?”

“我就在金陵住着,不回去了,好不好?”傅良澜唇角噙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无论如何融不进眼睛。

“姐姐!”良沁微怔,瞧着傅良澜强颜欢笑的样子,只让她心酸起来,忍不住开口;“姐姐要留在金陵,那我也留下。”

“和你说笑的,”傅良澜声音温柔,微微抿唇,“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就回去,只怕就算我想在金陵多待一阵子,康儿和平儿那两个小东西也是不依的。”

闻言,良沁才微微放下心来,她看着姐姐的面容,许是因着长兄早逝,千里奔丧的缘故,傅良澜的脸色十分憔悴,即使那些舶来的外国化妆品,也掩不了她眼底的乌青,良沁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又是愧疚,只哑声吐出了几个字来,“姐姐,对不起。”

“和你说过多少次,良沁,你压根没对不起我。”傅良澜挽着妹妹的胳膊,姐妹两一道向着院子里走去,跨过门厅时,傅良澜眼瞳浮起一丝苦笑,很低声的言了句;“即使真有对不起我的人,那也是司令,和你没关系。”

良沁闻言,想起谢承东如今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委实是辜负与忽视了傅良澜,她轻掩眸心,低声道;“姐姐,您和司令是结发夫妻,又有康儿和平儿,你们之间的情分,远是我相比不得的。司令眼下,是对我有几分新鲜,等日子一长,司令的心还是在姐姐身上的。”

傅良澜听了这话,只微微摇了摇头,姐妹两一道走进了院子,傅良澜看了眼前面停着的汽车,与妹妹开口;“有大哥的事儿在,短期内,你再不好从金陵出嫁,你和司令,不妨就在江北把婚事办了,只不过要委屈你,不能风风光光的从娘家嫁进帅府。”

“姐姐,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

“傻话,”傅良澜笑了笑,“你的嫁妆,我都给你置办了齐全,要买的东西,我也全让人安排了妥当,等你回到官邸,白燕云就一张嘴不饶人,其实倒好对付,唯独自贞要厉害些,不过你有司令护着,平时不要招惹她们,也就是了。”

见傅良澜为自己筹谋的如此周到,事事儿都为自己想到了,良沁心里酸涩,更是愧疚难言。

“去吧,司令已经在车站等着你了。”傅良澜将良沁送上了车,良沁回头看向姐姐的眼睛,她动了动唇,却不知该与姐姐说个什么,只能轻声道了句;“姐姐,你早些回来。”

“好。”傅良澜一抿唇,与良沁挥了挥手。

车队一路疾驰,驶出了金陵司令府,良沁回头看去,就见傅良澜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待车队开出前院,傅良澜的身子让喷泉挡住,再也瞧不见了。

回到江北后,良沁仍是一如既往的住在东院,谢承东此行去了江南,军中早已积压了一堆的军务,他将良沁送回官邸,想起府中的白燕云与齐自贞两人,不免有些放心不下,与良沁道;“营中有些事,非得我去一趟不可,你先好好歇息,燕云和自贞要来看你,你也不用见她们,等事情办好,我就回来。”

良沁闻言,便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忍不住莞尔,“你怕她们欺负我?”

“她们没这个胆子。”谢承东低声开口,抱住了良沁的身子,“我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外面打仗,但对内宅里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女人们为了争宠吃醋,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她们虽没这个胆子和你为难,言语间的刻薄总是少不了的,你性子软,总之,不和她们来往便是。”

良沁想起自己当年身在川渝,梁建成有十多房姨太太,女人间的斗争莫不是残忍可怖,如谢承东所说,她性子温良,从不与人为难,但却总有人来难为自己,如今江北的司令府里虽只有齐白两人,可争宠吃醋的心思,怕也是与川渝毫无二致。

“何况,你受了委屈也不会和我说,”谢承东微微叹息,将脸庞埋在良沁的发间,温声道;“咱们还没成亲,我不能落人话柄,不然,我非把你带去军营不可。””

“你....会在乎别人的闲话吗?”良沁有些不解,在她眼里,谢承东一直是个毫不在乎闲言碎语的人,他若是在乎,又何须要娶自己,娶一个跟过梁建成的女人。

“我是不在乎,”谢承东低声笑了,看着良沁白皙的侧颜,一字字的开口;“我总归是要你光明正大的跟着我,不能让人说你闲话。”

谢承东的话音刚落。良沁心尖便是轻颤,她转过身子,向着谢承东看去,谢承东眼瞳黑亮深邃,与她道;“好了,你先歇着,有什么事,就挂个电话去军营。”

谢承东说完,在她的额角亲了亲,压下心中的不舍,大步离开了东院。

良沁看着他的背影,念起他方才的话,到底是弯了弯唇,心底浮起一丝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