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年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自是明白谢承东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他若是当真要整治顾家,即便是总理,也无法与他抗衡,想通了这一点,顾晟年终是心灰意冷,仰天长叹,连夜带人去了军营,甘愿将万贯家产拱手相送,只要他放顾廷亮一命。

军营。

“司令,顾晟年来了。”邵平走进屋,对着谢承东恭声开口。

谢承东正在签署文件,听到邵平的话,连头也未抬,直到将文件签好,交到秘书手中,谢承东拧上钢笔的笔帽,才对邵平道了句;“让他进来。”

少倾,顾晟年从屋外走了进来。

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顾晟年两鬓斑白,眼底发青,竟似老了十余岁一般,再无昔日的意气风发。

“来人,给顾会长上茶。”谢承东声音淡然,对着侍从吩咐。

“不必了,”顾晟年压抑着怒火,与谢承东开口就是一句;“谢司令,顾某之前思虑不周,得罪了你,顾某今日前来,特地向你赔罪。”

谢承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顾会长说的哪里话,你何曾得罪过我?”

顾晟年不理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谢司令,这里,是顾家所有的积蓄,还请谢司令笑纳,能放了小儿。”

顾晟年说着,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百万鹰洋的票据,便是搁在那里。

谢承东看也未看,只燃起一支烟,抽了一口。

“谢司令,小儿如今在您手上,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顾家。”顾晟年憋着气,为了儿子,不得不伏低做小。

谢承东这才抬起眼皮,看了那票据一眼,与顾晟年道;“顾会长是要贿赂谢某?”

“谢司令,小儿是生是死,全凭您一句话,顾家已经拿出了诚意,倒不知司令还想怎么样?”顾晟年双眸赤红,大病之下,就连声音也远不如从前那般中气十足。

谢承东的手指缓缓将盒子盖上,让侍从递回了顾晟年手里,他弹了弹烟灰,极其平静的说了句;“顾会长,令郎此事事关重大,眼下江北的老百姓俱是眼巴巴的瞅着这个案子,即便谢某有心想帮衬,怕也是无能无力。”

“谢承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晟年目眦尽裂,若不是被身后的随从拦住,当即就要向谢承东扑来,“那些牙鸟片的来龙去脉,没人会比你更清楚,难不成,你是要杀了我儿子,逼得我们顾家家破人亡你才甘心?”

谢承东面无表情,他看着顾晟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吐出了一段话来;“顾会长,看在咱们从前的交情上,谢某可让你去古城监狱,见令郎最后一面,令郎的处决书,谢某也会让人送到府上。”

听见那“最后一面”几个字,顾晟年的瞳孔剧烈收缩,他面色如土,喉咙里却是嘶哑了起来,他一手指着谢承东,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送客。”谢承东掐灭了烟卷,对着左右吩咐。

“谢承东!”待侍从架住顾晟年的身子,顾晟年顿时厉声嘶吼,“你若敢伤我儿性命,我顾晟年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不会饶了你!”

顾晟年一路破口大骂,直到被侍从架出了老远,走廊上仍是回荡着他的怒吼。

待顾晟年走后,邵平走近一步,对着谢承东道;“司令,顾家的厂房和仓库已经被咱们扣押,不知下一步,司令有何打算?”

谢承东闻言,遂是问道;“按着律法,私藏牙鸟片者,资产要如何处置?”

邵平先是一震,继而恭声道;“按律法,但凡走私或私藏牙鸟片者,家产一律充公。”

“那就去办吧。”谢承东声音沉稳,他复又燃起了一支烟,似是与邵平闲聊家常般的随意。

邵平心中微凛,见他站在那里,谢承东睨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我对顾家下手太狠?”

“不,司令,属下不敢,”邵平连忙开口,低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邵平说完,向着谢承东行了一礼,便是退了下去。

顾公馆。

顾廷亮的处决书,已是被人送到了顾夫人手中。

顾夫人刚看清上面的白纸黑字,便是眼儿一闭,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因着外界呼声太高,谢承东已是下令,三日后便将顾廷亮处决。

未几,又有消息传来,顾家的厂房与仓库尽数由江北军所掌控,顾家所有家产,尽数充公。

原先富可敌国的顾家,一夕间惹上灭顶之灾,除了坊间的老百姓,北阳城中的一些军政要人俱是清楚那些牙鸟片不过是谢承东想要谋夺顾家家财,有意栽赃嫁祸,只不过碍着谢承东手中的兵权,并无人敢插手。

官邸。

良沁这日起来,只觉得小腹那里隐有坠痛,就连腰际也是不大舒服,良沁如今已是怀胎六月有余,月份渐大,越有不适之感,良沁不敢大意,从床上起身后,便是让人去将大夫请来,好给自己看看。

阿秀与丫鬟端来了早餐,良沁瞧着也是毫无胃口,勉强吃了一碗粥,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等到大夫来了东院,给良沁把完了脉,还是老生常谈,只让良沁多多休息,按时将安胎药饮下,良沁让人送走了大夫,浑身都是倦的厉害,刚欲去塌上歇一会,就见谢承东走了进来。

“瑞卿。”看见他回来,良沁的眼睛浮起一丝惊喜,唇角也是噙了笑涡,这几天谢承东一直待在军营,此时见他身上的军装还未换下,显是刚回官邸,便来了东院看她。

“才刚起来,怎么又要睡?”见良沁一大早的就躺在塌上,谢承东有些好笑,走至她身边,轻轻地托起了她的身子。

良沁没有把自己的不适告诉他,只怕惹得他担心,她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只温声道;“小家伙越来越大了,害的我总是想睡觉。”

谢承东吻了吻她的发丝,凝视着她的面容,因着怀孕,良沁的气色并不好,加上晚上睡不好觉,直让她的眼底透着些许的青色,瞧起来更是憔悴了些。谢承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抱紧了她的身子,与她低声道了几个字;“怀这个孩子,让你受苦了。”

良沁见他的眼瞳中漾着的满是疼惜之色,她心里温软,只摇了摇头,很轻的声音说了句:“这是咱们两的孩子,只要想到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和他见面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哪儿还会苦呢?”

谢承东叹了口气,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膝下虽已有四个子女,可之前不论是傅良澜,还是白燕云与齐自贞,她们怀孕时,他并不以为意,仍是东征西战,最多不过叮嘱几句,让她们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做,却压根没想过女子十月怀胎的艰辛。

如今有孕的却是良沁,谢承东但凡有时间就会回到官邸陪她,眼见着她为了这个孩子吃了这样苦,心疼之余,倒是头一回晓得女人怀孕的不易。

“沁儿,这孩子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出生,你总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要不,咱们去花园里转转?”谢承东扶着她的身子,想起大夫说的那些话,良沁身子柔弱,生产时极有可能难产,要想避免,平日里只能多多走动。

良沁身子慵懒,并不想动弹,谢承东哄了好一会,才把良沁哄出了东院。

主楼。

傅夫人站在阳台上,遥遥看着花园里的两人,眼见着谢承东揽着良沁的腰肢,正低头与她说着什么,良沁则是唇角含笑,瞧着这一幕,傅夫人攥紧了帕子,只暗地里恨恨的啐了一口,骂了声狐狸精。

走了两圈,良沁便是累了,谢承东见她额角沁出汗珠,便是揽着她往回走去,经过假山边时,良沁却是停下了步子,谢承东见状,当即便是问道;“怎么了?”

良沁脸色雪白,她惊慌失措的看着谢承东,唇瓣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瑞卿,我.....我好像流血了....”

106章 保胎

谢承东一震,他再没说什么,只是一个横抱,将良沁抱在怀里,瞧着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哑声道;“别怕,孩子不会有事。”

良沁手足冰凉,不敢动弹,谢承东脚步匆匆,命侍从去喊了医生,自己则是抱着良沁,向着东院赶去。

齐自贞赶来时,就见良沁的卧室里围了一屋子的人,除了那些护士和丫鬟,傅良澜和六姨太也是守在床前,谢承东更是不用多说,齐自贞的眼眸落在谢承东身上,就见他抱着良沁的身子,让她倚在自己肩头,双目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医生。

瞧见齐自贞过来,傅良澜冲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谢承东的心思全在良沁身上,见到齐自贞,也没空去理会。

“怎么样?”待医生为良沁打过针,谢承东当即向着医生开口。

“司令,二夫人有流产的征兆,之后的日子,务必要每日卧床安胎,属下每天也会过来为二夫人打保胎针,将孩子保到足月,就没事了。”

听医生这般说来,得知孩子如今尚且无恙,良沁身子一松,苍白的脸蛋上才有了点血色,谢承东仍是抱着她的身子,看着良沁清瘦的侧颜,谢承东眉心微拧,与医生道,“你是说,往后夫人每天都要卧床?”

“是的司令,夫人她.....之前有过小产,身子的亏空还没补上,就怀了这个孩子,月份浅时还没什么,现下月份大了,很容易滑胎。”医生的声音很低,面色既是有些尴尬,又是有些惶恐,良沁曾是梁建成的姨娘,这事在江北早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碍着谢承东的威势,别说当面与他说起此事,哪怕就连私下里,也是没人敢提的,此番医生与谢承东说起良沁之前有过小产,也实在是万不得已,不得不说。

本以为谢承东定会大发雷霆,即便不发火,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孰知他闻言,却依旧环着良沁的身子,握着她的手,开口道;“夫人身子不好,若是一直卧床安胎,等生产的时候,她又哪有这个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司令别担心,”不等医生说话,一旁的傅良澜已是温声道;“从前逊清皇宫里的那些娘娘,也是一个比一个的娇弱,但不论如何娇弱,孩子总归是要生的,等着良沁生产,咱们将原先服侍过逊清皇室的产婆寻来,再说,也还有洋人的医院,总归能保的良沁母子平安的。”

听傅良澜这般开口,谢承东没有出声,他摩挲着良沁的小手,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对傅良澜吐出了几个字,“你说的不错。”

“司令,说到生产,还有一事,属下不得不说.....”医生踌躇片刻,又是开口。

“什么事?”谢承东眸光一紧。

“二夫人的胎位,有些不正。”医生小心翼翼,一句话说完,不敢去看谢承东的眼睛。

“你这个庸医!”谢承东顿时发起了火,他一手揽着良沁的肩头,另一手则是指向那医生,冲着他吼道;“孩子现在都六个多月了,你来跟我说他胎位不正?”

见谢承东这般关心则乱的样子,傅良澜心里叹了口气,压下那股吃味,温声宽慰道;“司令先别着急,我当初怀康儿的时候,胎位也不正,康儿出生的时候,还是一只脚先伸出来的,可您瞧康儿现在,不也好端端的吗?”

傅良澜话刚说完,就见一旁的齐自贞淡淡抿唇,那抹笑落在傅良澜眼里,其中包含的意思傅良澜自然明白,那是说她不自量力,拿自己去跟良沁相比,不管她当初难产也好,顺产也罢,又何曾上过谢承东的心。

傅良澜心里不是滋味,只得故作不知。

良沁自医生说她有过小产后,一直都是垂着眼睛,心里既是歉疚,又是羞愧,即便谢承东从未计较过她的过去,可每逢想起来,总归是让人的脸庞有些发热。

直到听见傅良澜说起康儿出生时,先伸出了一只脚,良沁心底一颤,向着姐姐看去,见姐姐面色平静,她看在眼里,想起当初傅良澜受的罪,心里顿觉不是滋味。

她曾为了那个男人拼命生下孩子,可那个男人,此时却将自己抱在怀里。

良沁念及此,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姐姐,只深深的将头低下。

夜色渐渐深了。

良沁下身的血已经止住,齐自贞来应了个卯,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东院,六姨太也是让谢承东请回了自己的屋子里休息,良沁的卧室中,便只剩下谢承东与傅良澜二人。

医生给良沁打的针里有促进安眠的成分,良沁已是入睡,谢承东仍是在一旁守着,见良沁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她轻蹙着眉头,高耸的肚子犹如小山般沉沉的压在身上,直让人喘不过气,即便在梦里也觉得难受。

谢承东握着她的手,见她睡得不舒服,他看在眼里,眉心亦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傅良澜瞧着谢承东的脸色,便是劝道;“司令,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回去歇着,良沁这里我来守着,您放心。”

谢承东摇了摇头,低语道;“我在这里陪陪她,你先回去睡吧。”

傅良澜心如针扎,看着谢承东握着良沁的那一双手,只觉得那一双手刺的她眼睛生疼,忍不住就想落泪。

傅良澜深吸了口气,按捺下心里的酸楚,仍是温声细语的开口;“司令这几日因为顾家的事,也一直没怎么歇息,良沁的血已经止住,又有我和那些护士都在这里守着,司令大可放心,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谢承东闻言,将良沁的手搁回了被窝,他看了傅良澜一眼,乌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与她沉缓道;“良澜,难为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难为不难为,只要司令能和良沁好好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傅良澜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强颜欢笑着,唯有眼眶却是不为人知的红了一圈。

谢承东的眼睛复又落在良沁身上,他的大手抚着她的肚子,目光中却是有几分复杂,他沉默片刻,才道了句;“良澜,我有时候想,沁儿怀了这个孩子,究竟是喜事,还是坏事。”

傅良澜听了这话,便是吃了一惊,十分不解的向着谢承东看去,“司令这话是什么意思?良沁她身子不好,能怀上这个孩子已是难得,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喜事。”

谢承东闻言,便是淡淡苦笑,他看着她纤巧的下颚,和傅良澜说了句;“你看她为了保胎,都成什么样了?”

傅良澜的目光也是向着良沁看去,见她脸色如雪,纤细孱弱的躺在那里,让她看着,也是不忍,“良沁她身子不好,为着这个孩子,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

“嗯。”谢承东微微颔首,他的手指抚过良沁沉睡的面容,见他专心致志的看着良沁,傅良澜将话全部咽下,只觉此时此刻,不论什么话,也都是说不出口。

清晨。

良沁醒来后,就见谢承东和衣躺在自己身侧,她刚动了动身子,他便是睁开了眼睛。

“醒了?”谢承东见她醒来,便是扬了扬唇,他的目光温和,抚上良沁的发丝,问道;“肚子还疼吗?”

良沁摇了摇头,见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刚欲起身,便被谢承东按了回去,“别乱动,医生说了,你这几天要卧床。”

良沁闻言,顿时不敢乱动,她轻轻侧过身子,将脸庞倚在谢承东的臂弯,她想了想,终是与他开口;“瑞卿,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你能不能....饶了顾家的人”良沁声音有些艰涩,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住眼中的湿意,“就当,是给咱们的孩子积福,他已经快出生了,这些日子,你能不能不要再杀人了?”

谢承东眉心皱起,他看着良沁的眼睛,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要杀顾家的人?”

良沁眼瞳闪着光,身子已是轻轻发抖,她握住了谢承东的胳膊,几乎是软声恳求,“瑞卿,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良沁说着,看向了谢承东的手,每当想起这一双手上所沾染的血腥,都是让人不寒而栗。

谢承东搂住她的身子,怜她有孕在身,不愿她多想,只道;“好,你放心,我不会难为顾家的人,也不会去杀人。”

107章 遗言

良沁听他这样说起,才微微舒了口气,阿秀和下人端来了早餐,谢承东陪着良沁一道吃了点,见她气色比起昨日好看了不少,谢承东才放心。

傍晚时分,谢承东回到军营。

刚下车,就见邵平迎了过来,对着他开口就是一句;“司令,上午十时,已经在西郊枪决了顾廷亮。”

谢承东听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取下自己的手套交给了侍从,自己则是在前面走着,见他一路上都没说话,邵平跟在他身后,更是不敢出声。

回到办公室,谢承东在椅子上坐下,邵平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司令,顾家的人,此时也是知道了顾少爷的事,听说顾夫人当场晕厥,顾晟年则是扬言,要将这件事捅到国际联盟,要去状告司令。”

“邵平,你跟我多年,你该明白,有些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只能做个干净。”谢承东的声音十分平稳,听在邵平的耳里,却是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震。

“司令的意思,是要.....”邵平顿了顿,并没有把话说完,他看了谢承东一眼,当即便是将头一低,与谢承东道了四个字;“属下明白。”

谢承东燃起一支烟,却也没吸,只任由那烟卷燃着,邵平本欲出门,可见谢承东这样,便是停下了步子,问了句;“司令,您怎么了?”

谢承东回过神,才发觉那烟卷已是快燃到自己的手指,他将烟熄灭,双手交握的放在桌上,沉默片刻,才淡淡说了句;“邵平,这些年,我没少杀人。”

“司令位居高位,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邵平都明白。”

谢承东摇了摇头,想起良沁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便是闭了闭眼睛,道;“之前,不论我杀了多少人,我从来没怕过,也从没想过会有什么报应,可眼下,顾家这件事.....”

谢承东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自嘲般的勾了勾唇,似是自己也觉得可笑。

“司令,说起来,顾家前些年趁着咱们和老毛子打仗,也大大发了几笔国难财,细究下去,顾家这么多年也没少喝老百姓的血,搜刮民脂民膏,缺德的事,他们家也没少做,司令也不必介怀。”邵平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又是言道;“倒是司令,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报应二字?”

“是沁儿,”谢承东微微苦笑,“再过不久,她就要生孩子了,她让我饶了顾家的人,说是为孩子积德。”

邵平闻言,便道;“二夫人心肠软,如今又有孕在身,心思自是要细些。”

“嗯。”谢承东颔首,过了片刻,到底是吩咐道;“你派些人,去给北阳城里的孤儿院,养老堂送些钱过去,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都让人妥善安置,总之,去做点好事。”

“司令放心,属下明白。”邵平领命。

待邵平走后,谢承东抽了口烟,烟雾朦胧中,淡淡笑了笑,他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想起良沁母子,也只得这般自欺下去。

顾公馆。

顾晟年躺在床上,面色如土,原先壮实的身子瘦削的厉害,此时的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再无昔日丁点的贵气。

“爸爸,我要去找谢承东,我要找他拼命!”顾美兰看着面前的父亲,眼瞳深处透着恨意,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掉,先前从不知愁滋味的顾美兰,眼见家中遭逢这般巨变,再不会是从前那个骄纵肆意的大小姐。

“美兰.....”顾晟年声音微弱,独子的惨死对他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打击,跟顾廷亮的惨死相比,家中的那些产业,工厂,库房,巨轮,这些被充公,落入江北军手中的东西,倒是统统算不了什么。

“爸爸,我在这。”顾美兰跪在父亲床前,竭力忍住喉中的呜咽。

“美兰,你听我说,”顾晟年攥住了女儿的手,嘶哑道;“谢承东心狠手辣,他此番既然对咱们顾家出手,他就决计不会轻易罢休,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明白。”

顾美兰听着父亲的话,便是大惊失色,她愕然的看着父亲,刚喊了一声;“爸爸”,便被顾晟年打断。

“我和你妈妈年纪大了,我们是跑不动了,可是美兰,你还年轻,你带着你大嫂,你们....赶紧走。”

“爸爸,你要我们去哪?我哪都不去,我要留在家,我要陪着你们.....”顾美兰到底只有十九岁,从小被父母兄长呵护着长大,一句说没说完,便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顾家眼下,就只有你了,你再不能有丁点闪失,”顾晟年眼眶温热,颤着手,在女儿的发顶上抚过,“美兰,你从小在国外长大,爸爸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船票,你和你大嫂,今夜就离开北阳。”

“爸爸....”

“等你回到美利坚,一定要向国际联盟申诉,要将咱们顾家的冤屈,告诉世人知晓。”顾晟年神情激动起来,话音刚落,便是猛烈的咳嗽起来。

顾美兰手忙脚乱的为父亲抚着胸口,顾晟年面如猪肝,涨的青紫,他咳了良久,止住咳嗽后便是不住的喘气,犹如风箱般。

“爸爸,咱们家,怎么就成这样了?”顾美兰看着父亲如此,只觉得心如刀绞,她扑在父亲身上,呜咽不止。

顾晟年想起谢承东,只恨得银牙紧咬,再想起被江北军害死的独子,更是不由自主的老泪纵横,他吃力的伸出胳膊,搂上了女儿的肩头,赤着眼睛看着女儿的面容,最后叮嘱了一句;“美兰,听爸爸的话,等你去了国外,永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爸爸!”顾美兰失声痛哭,有仆人上前,拉住了她的身子,顾晟年最后看了一眼女儿,示意仆人将她带走。

“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北阳!”走廊上,顾美兰绝望的呼喊声,清晰而凄厉。

官邸。

良沁这些日子一直是卧床安胎,躺了几日,只觉浑身的骨架都是酸的,医生今天来看过,只道良沁可以稍稍下床走动,良沁听了这话,自然欣喜,七个月的身孕令她行动间十分迟缓,再无从前的灵巧,就连原先秀气的双脚也是变得肿胀,以前的绣鞋再也不能穿了,只能穿一些松软的拖鞋。

阿秀扶着良沁从床上起身,良沁小心翼翼的抚着肚子,刚欲弯腰穿鞋,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她抬头看去,见谢承东回来了。

“怎么从床上起来了?”见她起身,谢承东眉心微皱,顿时向着良沁大步走了过来。

一旁的阿秀插嘴道;“司令别担心,是医生说小姐可以下床走动了,整日里这般躺着,对身子也不好。”

谢承东闻言,也知良沁这些日子每日里都是卧床安胎,纵使她性子安静,只怕也是憋闷的慌,此时听阿秀说起,便是道了句;“去主楼那边说一声,让太太安排一下,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

“是,司令。”阿秀行了个礼,离开了卧室。

待阿秀走后,谢承东看着良沁挺个肚子坐在那里,他没说话,只是笑了。

“你笑什么?”良沁被他笑的有些羞窘,她这些日子每天躺在床上,压根无心修饰自己,即便此时没有镜子,她也晓得自己如今的模样大不如前,她虽然明白谢承东不会在意,可想起来,终究还是有两分失落。

谢承东没说话,只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脚踝,为她的将鞋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