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沁心中大恸,她移开了目光,刚好对上了镜子,镜中,她的脸色如雪,眉宇间满是苍白与憔悴,仿佛一支羸弱的白梅,随时于风中飘散。

“不论你爱他也好,恨他也罢,梁建成终究是死了,”谢承东捧上她的面庞,与她继续说道。

良沁眸心一颤,她怔怔的看着谢承东,看着谢承东眼中有无奈与痛苦划过,“安儿还不到两岁,你难道就真的忍心,把他丢给良澜?”

想到儿子,良沁的泪水终是决堤。

谢承东为她将那些滚烫的泪水拭去,他目光幽深,缓缓开口;“沁儿,留下来。”

“自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谢承东本想说没想到她会怀孕,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

“就算是看在安儿的份上,不要走。”谢承东声音低沉,蕴着深深的愧意与悔意,他知道,安儿,是良沁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处地方。

南院。

秋霞走进时,齐自贞正在用着夜宵,秋霞不敢打扰她进补,直到齐自贞吃完,仆妇将碗筷撤走,秋霞才敢走近,齐自贞睨了她一眼,看着她的表情,已是能猜出来,只问;“司令又去后院了?”

“是,夫人。”

“傅良沁留他过夜了吗?”

“没有,司令只是去看了看孩子,不曾在那里过夜,而是去了书房。”

齐自贞听着,唇角便是扯出一股冷笑,“这个傅良沁,难不成是要立贞洁牌坊?”

“夫人,这样也好,且由着她和司令闹去,迟早有一天,她会把司令闹烦了,到时候,司令总会想着夫人的好。”

“行了,你不必安慰我。”齐自贞声音淡漠。

“夫人别多想,省的伤着胎气。”秋霞声音恭敬,带着讨好的味道。

“让你办的事,怎样了?”齐自贞坐直了身子,示意秋霞靠近些。

秋霞心里有数,亦是压低了声音,蹲在齐自贞面前,用只有主仆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这两天就会有眉目。”

齐自贞蹙了蹙眉,“人还没找到?”

秋霞面有难色,“夫人,顾老爷,顾少爷,顾美兰都已经死了,顾夫人也是疯了,整个顾家单单剩下顾美华一人,想来她也是有所顾忌,不敢露面。”

“让人接着去找,务必要把人给我找到。”齐自贞压低了声音,顿了顿,又道;“记住,这事一定要做的仔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夫人放心,我理会得。”

清晨,北阳站。

“沁儿,如今安儿还太小,等他在长大些,你就带着他去江南,在善桥住上一阵子。”

六姨太和女儿并排走着,几个丫鬟和仆人遥遥跟着,行李早已让人送上了专列,六姨太今日启程,从江北返回江南。

谢承东赠下大量钱财珍宝,并派了一支亲兵护送,足以让六姨太荣归故里。

良沁陪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两鬓的白发,不免眼眶发酸,发胀。

“娘,回了老家,就给我捎信。若是在老家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是你想安儿了,想我了,您就发电报和我说,我让人去善桥接您。”

“好好好,”六姨太不愿女儿难过,连连答应,“沁儿,娘就回老家过些日子,你和安儿都在北阳,娘总还是要回来的。”

说完,六姨太停下步子,握住了女儿的手,嘱咐道;“听娘的话,旁的,咱们就别想了。既然司令不许你走,那你就就留下,女人这辈子,只要生了孩子,过得就全是孩子的日子,你有安儿在身边,好好的站看他长大,等他长大成人,你也就熬出头了。”

“娘放心,女儿明白。”良沁声音很轻,她将母亲送上了火车,细细为母亲将行李安排好,方才下车。

待列车开动,良沁仍是站在站台上,直到列车远行,变成一个黑点,她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一下身子。

日子进了八月。

谢承东自一统全国军阀后,比起之前更是忙碌,军政上的事时常缠着他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往来会议更是冗长而繁琐,一个月下来,即使谢承东身在江北,除却身在各地的时间,留在官邸里的日子,最多也不过八九天。

直到这一日,因着谢承东一统全国后,还不曾庆贺过,加上国务总理与东北的冯将军俱是发来贺电催促,待军政上的事稍稍忙了,谢承东便让良澜安排,在官邸里大宴宾客,以示庆贺。

因着有了上次在总理府遇刺的事儿,这一次的宴会便是十分严谨,侍从们尽数放了出去,官邸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往来宾客俱是经过严密的搜查,确认身上不曾带有任何武器,才得以进入官邸。

主楼里早已装扮的姹紫嫣红,傅良澜与齐自贞俱是身着盛装,唯有良沁,以孩子还小为由,不曾出席这一场盛宴。

后院中。

这几日,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安儿总是有些不安稳,孩子还小,良沁也不敢用冰,怕孩子着凉,每日里便是与乳母轮换着给孩子扇扇子,安儿一岁多,正是顽皮的时候,时常疯玩出一身大汗,良沁没法子,只能时常给孩子沐浴更衣,即使这样精心呵护,孩子却还是出了事。

起先,安儿只是食欲不振,不想吃饭,良沁以为是天气太过炎热,孩子有些厌食,便亲自给孩子做了酸梅汤解暑,岂料安儿喝下后,没过多久便是吐了出来,这下子良沁慌了神,在摸孩子的脑袋,竟是起了烧。

官邸里因着盛宴的缘故,戒严的厉害,主楼那边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若是换了别的事,良沁不论如何都不会去在这节骨眼去烦扰傅良澜和谢承东,可眼下孩子生病,自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心知让阿秀和母去喊人怕是没什么用处,只得自己亲自出面,让人去请医生。

她将孩子托给阿秀和乳母照顾,自己则是匆匆离开了后院,向着主楼走去。

刚进中院,就见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戎装侍从,即便是酷暑的天,每个人也还是站的跟钉子似得,一动不动。

看见良沁过来,立时有人通知了长官,那长官回过头,不是旁人,竟是贺连恺。

瞧着良沁一脸的失魂落魄,贺连恺连忙走了过来,“夫人,出什么事了?”

“安儿生病了,”良沁眼瞳噙着泪水,看见贺连恺,便是如同看见救星,“贺长官,劳烦您去主楼,和姐姐说一声,赶紧儿给安儿请个大夫。”

“夫人别着急,这事耽误不得,您先回去,属下这就去请大夫。”

143章 奎宁

“多谢贺长官。”良沁心中记挂着儿子,并没有多待,便是匆匆回到了后院,安儿的情形仍不见好,只让乳娘抱着,倒也不哭,小脸烧的通红,耷拉着眼皮,没有一点儿精神。

眼见着孩子受苦,良沁的心揪成了一团,她从乳娘手中抱过孩子,探上儿子的额头,仍是烧的滚烫。

“安儿,安儿?”良沁喊着孩子的名字,安儿却是沉沉睡着,不时在睡梦中打惊,只看得良沁心惊肉跳,恨不得能将孩子身上的病痛,百倍千倍的转在自己身上。

贺连恺办事利索,未过多久,便是请来了大夫,匆匆赶到了后院。

良沁看见大夫,如同见着了救星,她将孩子的情形细细和大夫说了,大夫先是看了看孩子的口鼻,眼睛,继而搭上了孩子的脉搏,良沁不敢再出声,生怕打扰,只在一旁满是忧急的看着大夫的脸色,眼见着大夫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良沁的心也是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大夫,安儿怎么样?”

见大夫松开了孩子的细腕,良沁赶忙问道。

“夫人,小少爷舌苔薄白,面赤呕吐,是邪郁少阳之症状,怕是....染上了疟疾。”

“疟疾?”良沁大震,“安儿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后院,和我在一起,怎么会染上疟疾?”

“夫人,夏天蚊虫肆虐,再加上小少爷年纪又小,偶有不慎,便容易染上此病,夫人先别着急,待老朽开个方子,让小少爷服下,再让乳娘精心照顾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有劳大夫。”良沁连忙道谢,让阿秀陪着大夫去抓药,自己则是守在病儿身边,眼见着孩子时冷时热,兢兢战战的样子,便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夫人,”贺连恺并未离开,此时见良沁守着孩子掉泪,心中只是不忍。

听到贺连恺的声音,良沁回过神来,才发觉他一直没走,她拭去泪水,起身与贺连恺道谢;“今天的事,有劳贺长官了。”

“这是属下分内的事,夫人不必客气。”贺连恺看着良沁的眼睛,继续道;“夫人,十七世纪时,康熙爷也曾得过疟疾,宫里的御医束手无策,后被法国的传教士所治好,当时,法国的传教士给康熙爷吃了一种药,叫做金鸡纳霜,又名奎宁。”

“奎宁?”良沁默念着这两个词,问贺连恺;“这是西药?”

“是,”贺连恺点了点头,“奎宁是一种抗疟药,可治恶性疟。也可用于治疗间日疟。”

良沁虽素来听闻贺连恺是江北军中的大才,天文地理,机械化工,无一不精,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可却从不知晓,他对西药竟也这般精通,

“夫人,并非我不信中医,少爷太小,中药口苦,只怕少爷难以喝下,再有,对这种传染疾病,中药的药效往往太过缓慢,反倒是西药能够药到病除。”

良沁看着孩子昏睡的小脸,她心里明白,贺连恺说的不假,中药汤汁奇苦,大人尚且难以吞咽,何况这么小的孩子,若是没戒奶的时候,还可以让乳母喝下,再用乳汁去喂孩子,可安儿已经戒了奶,再让乳娘喝药,已是行不通的。

“夫人,属下刚才已经命人去了主楼,将少爷的病情告诉了司令,等司令待会赶来,您和司令商议一下,看到底是用中药,还是西药。”贺连恺心知,即使安儿是良沁的儿子,可这件事良沁也是无法做主,还是要让谢承东与傅良澜拿主意,感慨之余,贺连恺心中叹了口气,只余一股怅然。

如贺连恺所说,谢承东得知孩子生病后,当即从宴会中离席,撇下一屋子的来宾,匆匆赶到了后院,傅良澜听说安儿生病,心里也是牵挂,可谢承东走后,她自是要留下来应酬,总不能太过失礼,她命全珍去了后院打探孩子的病情,自己则是留下,招待宾客。

谢承东刚进屋,就见良沁守在孩子的床前,看着孩子落泪,他大步上前,抚上了儿子的额头,顿觉一阵滚烫,他不忍见良沁如此,只是安慰了两句,便冲着仆人道;“大夫去哪了?”

“去给安儿抓药了。”良沁声音有些沙哑,她抬起头,看了贺连恺一眼,见贺连恺站在门口,低垂着眼睛,她念起他的话,只与谢承东开口;“贺长官说,有一种叫做奎宁的西药,对安儿的病十分有效果。”

“奎宁?”谢承东默念着这两个字,“洋鬼子的东西?”

“是,但贺长官说,这种药专治疟疾,可以治好安儿。”

谢承东闻言,向着贺连恺看去,贺连恺上前两步,与谢承东道;“司令,少爷太小,属下恐怕他喝不下中药,既然西医善治此病,不妨请西医进府一试。”

谢承东看着儿子不时打着寒战,心里也是心疼,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晓得疟疾的厉害,之前他率军攻打滇南时,南方瘴气重,士兵中也多有“打摆子(疟疾的俗称)”者,时冷时热,苦不堪言,随行的军医多用古方救治,疗效甚微。

他并没有思虑多久,便是果断的采取了贺连恺的建议,对着侍从吩咐;“去请西医。”

“是,司令。”

翌日,南院。

“夫人,一早从后院传来的消息,说是司令选择了西医,来给三少爷治病。”秋霞进了屋,与齐自贞开口。

齐自贞小腹微微隆起,听着秋霞的话,便道;“西医和护士都进了官邸?”

“是啊夫人,后院那边光是护士就有七八个呢。”

齐自贞站起了身子,秋霞见着,连忙上前搀扶,却被齐自贞推开了胳膊,“没那么娇气。”

“夫人可要小心,您这一胎可是金贵着。”

齐自贞微微扬唇,道;“走吧,随我一道出府。”

秋霞心知齐自贞出府做什么,不免有些踌躇,“夫人,眼下您身子不便,还是留在府里,不妨让我替您走这一趟。”

“不用,”齐自贞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道;“这孩子如今才四个多月,不碍事。”

听齐自贞这样说,秋霞不敢再说什么,只扶着齐自贞的胳膊,与她一道离开了南院。

谢承东自安儿生病后,从昨日起便在后院守着,傅良澜送完宾客,也是赶了过去,齐自贞也没有让人惊动后院,而是径自唤了汽车,离开了官邸。

“夫人,等待会儿见到她,咱们可一定要小心些。”

路上,秋霞有些不安,在齐自贞身旁小声开口。

“你怕了?”齐自贞看了她一眼。

秋霞咽了口口水,“毕竟,司令害了她一家,我怕她会伤害夫人。”

“伤害我算什么,”齐自贞淡淡笑了,“就算她杀了我,对司令来说也是不疼不痒,她还没那么蠢。”

秋霞有些不安的看着齐自贞的侧颜,小心翼翼的开口;“夫人,毕竟司令才是她的仇家,您若将她带回了府里,她若是伤害了司令,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凭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司令?”齐自贞声音清冷,“再说,她若想复仇,多的是法子,她虽伤不了司令,但若能伤害司令心尖上的人,岂不是比直接伤害司令要更好?”

秋霞心底一寒,只垂下眸光,不吭声了。

汽车一路疾驰,终是在一座教堂前停了下来。

齐自贞下了车,与秋霞一道进入了教堂。

两日后。

晚间。

安儿服了药,已是睡着。

良沁在一旁守着,眼见着孩子退了烧,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贺连恺所说不假,那奎宁对疟疾的确是有奇效,经过西医的救治,安儿这两天已是慢慢好转,再不似当日发病时那般吓人。

谢承东走进来时,就见良沁倚在床前,已是睡着了。

这两日,孩子生病,她一直是衣不解带的守着病儿,偶尔实在困倦的厉害,便是趴在床前眯上一会儿,他放缓了脚步,走到良沁面前,就见她脸色苍白,眼底泛着乌青,比起之前,更是消瘦了些。

谢承东心中抽紧了,他在良沁身边蹲下身子,想起当日他在北麓,重伤之下,亦是良沁不眠不休的守在自己床前,给他喂药,喂饭,擦身子,照顾的无微不至。

谢承东眸心渐渐变得温软,他伸出胳膊,小心翼翼的将良沁抱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则是对着乳娘和护士吩咐了两句,让她们好生照顾孩子,自己则是抱着良沁回到了卧房。

良沁这几夜都不曾歇息,谢承东刚将她放在床上,她却还是醒了,她心里记挂着孩子,见自己回到了卧室,刚欲下床,便被谢承东按了回去。

“你先睡一觉,安儿那里,我去守。”谢承东声音温和,让良沁在床上重新躺下。

良沁摇了摇头,还欲起身,谢承东便道;“你这几天都没睡个好觉,这样下去,身子也受不了,你要是病了,更照顾不了安儿。”

良沁心中微动,也觉谢承东说的有理,她心里仍不放心,只说了句;“那你....去看看他。”

“好,等你睡着我就去。”

这是一个通知

舔着脸来发个公告,大姨妈造访,疼的直不起腰了,晚上这一更大家别等了,明天恢复双更,不好意思。

144章 复仇

谢承东安慰着良沁,待良沁睡着后,他在床前守了片刻,见良沁睡沉了,才起身离开。

回到孩子的病房,谢承东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见孩子没有再起烧,便是放下了心,他叮嘱了护士和乳娘,并没有待得太久,便是去了前院办公。

良沁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到了深夜,她猛然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下了床,趿上拖鞋,向着病房走去。

推开病房的门,就见几个乳娘在沙发上睡着了,良沁心知这几日她们也是连天加夜的守着孩子,困倦也是寻常,良沁放缓了脚步,并没有惊醒这些乳娘,而是脚步轻柔的走到了安儿的床前。

这一看,良沁顿时震住了,浑身都是吓出了一层冷汗,床上哪还有孩子的身影,蚕丝被下掩着的,竟是一只枕头!

“安儿怎么不见了?安儿呢?”良沁将整个被子掀起,失声惊叫起来,随着她的惊叫,那几个乳娘亦是迷迷糊糊的,仍是不甚清醒,倒是几个护士听到声音从外面赶了过来,见着屋子里的情形,其中一个护士在几个乳娘面前看了看,对良沁道;“不好了,夫人,这些乳娘怕是让人迷晕了。”

“你们有没有看见小少爷?”良沁面色惨白,无边无际的恐慌将她紧紧束住,只让她浑身发抖。

那几个护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半个小时前我和阿凤进屋看过小少爷,当时小少爷睡得正香,我们就走了出去。”

良沁心慌意乱,她跑出了屋子,院子里夜色漆黑,听到后院这边的动静,有侍从匆匆赶了过来,听闻了小少爷失踪的消息,未过多久,整个官邸都是惊动了,谢承东亦是从前院赶了过来,刚踏进屋,就见良沁失魂落魄,整个人近乎崩溃。

看见谢承东,良沁的眼睛稍稍凝聚了一些亮光,她扑到谢承东面前,还没开口,泪水就是先落了下来,“安儿不见了....他被人抢走了.....”

“沁儿,你先别着急,”谢承东揽住良沁的身子,先是出声安慰:“官邸里戒备森严,没人能把安儿带出去。”说完,他侧过身,对着身后的侍从喝道;“带着人去找!哪怕是将官邸翻出来,也要把小少爷给我找出来!”

“是,司令。”侍从尽数出动,连带着官邸里的仆人,一道寻找安儿的下落,谢承东安抚住良沁,连夜审问了那些乳娘与护士,几个乳娘已是清醒,得知孩子不见了,俱是在那里簌簌发抖,面对暴怒的谢承东,自是连一句假话也不敢说。几个乳娘细细回忆,只道凌晨一点左右,曾有一个护士走进了病房,这些日子为了护理安儿,官邸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医生护士从不间断,是以看见那个护士,乳娘也不觉奇怪,可接着不知怎么回事,只闻到一股甜香,接着,几个乳娘俱是昏睡了过去。

“那个护士长得什么样子?”谢承东眉心紧拧,问道。

“她带着口罩,还有帽子,咱们....咱们也瞧不清楚.....”乳娘结结巴巴,只吓得六神无主。

谢承东慢慢攥紧了手指,想起官邸里这么多人,竟然看不好一个孩子,便是满腔怒火,他顾着良沁,不愿再生事端,只让侍从将这一拨乳娘带了下去,继而将那几个护士带了过来。

自安儿生病后,官邸里来了二十四个护士,分为三班,一班八人,二十四小时待在官邸护理,这些护士都是从江北军的医院里挑出来的,个个都是知根知底,待夜班的护士赶来,谢承东放眼望去,心中就是一凛,这八个护士一个不少,显然,是有人假扮护士,将孩子抱走了。

里屋。

“良沁,你先别着急,司令已经让人在官邸里四处搜查了,就连北阳城如今也是全城警戒,不许人进出,码头和车站也都让人封住了,你且将心放宽,只怕不等天亮,就会有安儿的消息了。”傅良澜亦是在睡梦中得知了安儿的事,她不及梳妆打扮,穿着睡衣便赶到了后院,眼见着良沁抱着孩子的衣裳,不住的掉着眼泪,让她看着也是心酸,一面为妹妹拭去泪水,一面温声宽慰。

“姐姐,这个人既然能来官邸抢走安儿,他一定是筹谋了许久,他不会轻易放过安儿的。”良沁的手指紧紧攥着孩子的衣衫,想起孩子如今不知落在何人手上,亦不知在承受着什么,他还那样小,还生着病.....良沁无法再想下去,只将脸庞埋在安儿的衣裳里,她并没有哭出声,只有肩头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的落下,染湿了孩子的衣襟。

傅良澜听着,也明白良沁说的不假,谢承东树敌众多,这些年来,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知有多少,无法对他下手,难免会有人将心思打在他的妻眷身上。

傅良澜至今还记得,多年前,良沁嫁到川渝,她带着孩子们回到娘家为妹妹送嫁,途中也曾受人绑架,幸得随身侍从拼死相护,才保的她们母子周全,这些年,官邸里一直戒备森严,倒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甚至连傅良澜都想不明白,那个扮作护士的女子,是如何潜进的官邸?

谢承东进屋,见良沁伤心如此,心口便是一窒,良沁听到他的脚步声,慌忙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她站起了身子,剪水双瞳中满含着泪水,既是期冀,又是惊骇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既是期冀能从他口中得知孩子的消息,又惊骇听到不好的消息。

“司令,有孩子的消息了吗?”傅良澜也是站起身子,对着谢承东开口。

谢承东没有说话,只是向着良沁走去,傅良澜见他如此,便知事情并未有什么进展,她微微叹了口气,只是离开了卧室,让谢承东和良沁单独待会。

“别怕,三团和五团的士兵全部派了出去,哪怕是将北阳搜出个窟窿,他们也会把安儿找出来。”谢承东抚上她的面容,看着她的那些泪水,只觉对儿子失踪的忧急,都被对良沁的疼惜压了下去。

“他若是伤害了安儿.....”良沁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她是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没了,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足以让人发疯!

“不会,沁儿,咱们先别自己吓唬自己,”谢承东抱住她的身子,哑声安慰;“不论他问我要什么,我都会给他,哪怕他要我这条命,我也给他。咱们的儿子会没事的。”

良沁说不出话来,浑身都是冰凉的,谢承东紧紧抱着她,不住的轻声抚慰,过去许久,良沁的脸庞才微微有了些人色。

天色,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