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值钱。”徐沧点点头,于修犹豫了一会儿,忽地一咬牙,爽快道:“大人既然喜欢这花瓶,不如就拿去,反正摆在我们家也是白瞎。”说着就飞快往于母那里看了眼,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之色,显然也觉得这举动太对不起母亲了。

徐沧笑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是老太太喜欢,你就好好儿摆着吧。这对花瓶可不简单,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前朝宫廷的联珠瓶,如今市面上等闲也见不到呢。”

第一百零一章:偏方

“前朝?”

于修一愣,他昨晚还和徐沧说过前朝余孽的事,此时对这两个字自然十分敏感,因飞快扫了一眼,见大家都是在彼此说话,除了宣素秋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并没有人注意这边,于是连忙悄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说?这物件和……前朝……那些人有关?”

“我没这么说。不过……这前朝宫廷之物的确不是好得到的,你若无事,查一查也无妨。”

徐沧将花瓶摆回原位,看着面色犹豫的于修道:“怎么?两家交好,你有些不好意思下手?”

“不是。”于修先是本能的辩白了一句,但旋即便重重一跺脚,小声道:“不敢瞒大人,我心里……确实有些不好下手。只是……别说我是朝廷的人,吃着朝廷俸禄,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我也是大夏子民,和百多年前的大庆朝没有半点儿关系,如今有人敢大逆不道,莫说两家只是相熟,就算是十分亲热的亲戚朋友,说不得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徐沧点头道:“很好,你能有这个态度,很不错。行了,这也不是朝夕就能查出来的事,我们先吃饭,再说下去,所有人都要看过来了。”

于修连忙称是,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于母凤儿等人这时都顾不上说话,只一个劲儿看过来,他便哈哈笑道:“吃饭吃饭吧,我和徐大人研究了下这花瓶,娘,方员外果然没有诓咱们,这花瓶的的确确是宝贝,价值不菲。”

于母一愣,接着便笑开了花,连连点头道:“既这么着,回头找个匣子把它们好好儿收起来,留着当传家之宝,不要摆在外面,万一被人碰了打了,岂不心疼?”

于修囧囧有神地看着他娘,嘴里呐呐道:“娘,您不至于吧?就算值钱,也不……”

不等说完,就听旁边徐沧笑道:“怎么?你说它够不上做传家之宝吗?”

“难道它能够得上?”于修惊讶转头,听徐沧这话里意思,他还真小瞧了这对花瓶。

“如果只是单个的话,当然够不上。不过这一对联珠瓶如此完整,以你们家现在的状况,做个传家之宝倒也够了。当然,日后若是你立了大功,做了将军,这个就有些不够看。”

一席话说的于修热血沸腾,既因为这对宝瓶价值超出他的想象,又因为徐沧最后一句话的暗示:捕头做了大将军,听着就很励志好不好?

“收起来收起来。”于修宝贝似得看着那对花瓶,让凤儿赶紧进屋找个匣子,忽听徐沧问道:“当日这瓶子送来的时候,没带匣子?”

“没有。”于修摇摇头,这个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方夫人送来的时候,就说是给我们摆着的。”

“这样珍贵的联珠瓶,不可能没有配它的匣子。好端端的,怎么瓶子都送了,却吝啬起一个匣子来?莫非这匣子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徐沧淡淡点了一句,见于修眼睛一亮,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提醒,也就不再多说。

一顿早饭吃完,看着天色不早,宣素秋就问徐沧道:“大人,咱们是不是要去第三处火场看看?”

“行。”

徐沧点点头,众人收拾好了,辞别于母出得门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起了风,院中几棵果树叶子本来就黄了一半,此时被风一吹,顿时就簌簌落下。

宣素秋奇怪道:“我爹爹说江南四季如春,这里的树木都是不落叶的,怎么于捕头家里这树却与众不同?”

于修挠挠头道:“这几棵是樱桃苹果树,年年秋天都落叶啊,小宣说的那种不落叶的树苏州也有,不过咱们百姓人家,也不讲究好看,栽这种树做什么?还是吃点果子实惠,哪怕这树结的果子也不好吃,一年里更有大半是便宜了虫子。”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徐沧就转身对于母道:“风大,大娘且留……”不等说完,只吓了一大跳,只见于母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大……大娘不用伤心。”宣素秋结结巴巴道,心中暗想不是吧?至于吗?不过在这里住了一晚上而已,于大娘就这么舍不得我们?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瞪了于修一眼,回头对于母道:“大娘放心,我让我们大人好好教育教育于捕头,让他日后常回来看您。”

“小宣别瞎猜,我娘这眼睛是常年在油灯下做活,让烟火熏出来的毛病,一遇见风就流泪。”

“原来如此,是迎风流泪眼啊。”宣素秋这才恍然大悟,只听于修叹气道:“是啊,从前我们家穷,我妈还要养着我这么个半大小子,所以经常晚上就着油灯给人绣花,到底把眼睛累坏了,好在那时我也做了捕快,她才不做这个活计了。”

宣素秋道:“要是这么着,那我给于一个偏方,就是天亮前收集草叶儿上的干净露水,每天回来把这点露水煮开,用那热气熏眼睛,一直到把露水蒸干为止,你给大娘试试看怎么样。”

于修笑道:“小宣给的偏方自然是好的,凤儿,我事情忙,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凤儿连忙答应下来,这里于修真诚道:“多谢小宣,要是这偏方好用,我一定还重重谢你。”

“嗯,要看出效果怎么也得一个月后吧,说不准那时候我们都回到京城了呢。”宣素秋一边笑着说话,就上了马,然后叹气道:“只可惜大人位高权重,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不然案子破获后,咱们再在江南留一段时间,听说江南的冬天一点儿也不冷。”

程刚笑道:“宣仵作不用遗憾,说江南冬天不冷的,那绝对是没在江南住过的外行,这里冬天是比北方暖和不少,可它潮湿啊,那种湿冷的感觉更难受,比不得咱们北方,外面刮的北风虽是呼呼的,可屋里烧几个炭盆,拢一条地龙,再把炕烧的热乎乎的,大炕褥子一铺,盖上大棉被,在暖和和的被窝里听着北风呼啸,啧啧,那滋味儿,绝了。”

一行人让程刚说的悠然神往,忽听宣素秋懊恼道:“可我们睡得是床啊。”

徐沧斜睨了她一眼,淡定道:“回去后就给你挪窝儿,你旁边那间厢房就盘了一铺炕。”

第一百零二章:打探

“啊?”宣素秋没想到徐沧那个院子竟还有这样玄机,当下只觉自己真是得寸进尺面目可憎,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这么麻烦了,睡床也很好,真的很好。”

程刚和于修忍不住就别过头去。于修是才知道宣素秋和徐沧住在一起,程刚倒是一早就知道,然而即便如此,此时听见他们就这么坦然地谈论着,心里也觉怪怪的:这两人还真是光明正大,半点不避讳人的啊。

“不麻烦,每年冬天都是这样的。”

徐沧倒不是安慰宣素秋,他在辽东睡惯了炕,可到了京城后,公主府送了好几架上好的拔步大床,睡着也十分舒服,所以就将院里十几间卧房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大炕豪放;一派是大床婉约。

我去……好……好。

目瞪口呆的宣素秋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不过看看徐沧渊渟岳峙的身影,她心里不由感叹:嗯,像大人这么出色的男子,就该些,不都对不起他这份儿清贵光彩。

于母和凤儿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众人离开,正要回屋,就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走过来,看见她们便笑道:“老嫂子,这大上午的,又有风,你站在风口里做什么呢?”

于母一看,原来是和自己家交好的方夫人,想到她送了那么一对值钱的花瓶,连忙也笑容满面道:“昨儿晚上修儿领回来几位客人,刚刚才走,我送一送。”

说完又道:“是了,向来不知道夫人送我们的那对花瓶珍贵,昨儿经贵人点拨了才知道,这……我们真是受之有愧。”

方夫人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老爷去城里随便得的,很珍贵吗?我们也不知道,就是看着漂亮,当日得了你们那么些便宜,怎么着也得送点好物件儿才能表示我们心意,不然岂不是被人说不懂事?”

于母连忙又真诚谢过,忽听那方夫人好奇道:“不知是什么样的贵人?他说那对花瓶是怎么个珍贵法儿?”

这一回于母还不等说话,身边凤儿就抢着道:“告诉不得您呢,怕您老吓跪了。”

方夫人笑骂道:“呸!看看把你轻狂的,你看着我老,也不想想,当年我随着我们老爷走南闯北,方家夫人那也是响亮的名声,再高了的不敢说,就像是咱们苏州知府这样的大老爷,我也见过两回呢,你们家能有什么贵人来?还能把我下跪了,我不信,难道是巡抚过来了不成?”

凤儿笑道:“所以说您老是把我们瞧扁了吧?巡抚在这位大人面前还要矮三分呢。不怕告诉你,昨晚过来的乃是大理寺少卿徐大人,神断青天您知道吧?就是他。”

方夫人果然大惊失色,双手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竟然是他?我也听人说这位来了苏州,为的是这二十年间三场奇火的事,只是你们家凭什么这样光彩?竟能请得他来?”

凤儿笑道:“我们哪有这么不知趣儿?那样大人物也是咱们能靠近的?是我们少爷了,他是这苏州府的捕头,昨儿带徐大人他们过来看狮子峰的那处火场,天晚了不愿意回行辕,所以就在我们家歇下,啧啧!托少爷的福,我也算是开了眼界,那徐大人真是俊逸过人风采无双,更不用提他身边那小哥儿,比女儿家还俊俏呢。”

方夫人又合掌念了几声佛,表达了一番对于母的艳羡之情,只说些什么“家大业大有什么用?还得是儿子争气才最好。”等话,接着摇头叹气地去了。

凤儿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不是吧?就这么点小事,看看方大娘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至于吗?徐大人也不过在咱们家小住了而已。”

于母微笑道:“你懂什么?这就叫蓬荜生辉了。虽然只住了,可这是多大的荣耀?就是那些狮子峰下的豪富贵人,也未必有这样的脸面呢。”说完又看了凤儿一眼,摇头道:“你也是嘴快,做什么就说出徐大人来?我原本还想着,随便敷衍她两句就是,偏偏你就抢着说了。”

凤儿连忙道:“我也没想到方夫人会这么沮丧,只是觉着说出来实在光彩,一时忍不住……”

不等说完,便听于母叹气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徐大人这一次来苏州查大火案,并没有大张旗鼓,以他的身份,一旦被人知道,还不知生出多少事情,这会儿他身旁人也不多,结果咱们就暴露了他的行踪,我总觉着有些不安。”

凤儿笑道:“您老又胡思乱想了吧?太平盛世,还能有刺客刺杀他不成?就有刺客,那位程将军不说是御林军的人吗?不知道有多厉害,咱们担心什么?再说徐大人本身也没看出有隐匿行踪的意思,不然昨晚就不会将身份直言相告了。”

于母想了想,微笑道:“你说的也没错,大概是我杞人忧天了,你不知道,这人越老,越是胆小,见识的事情多了没什么好处,俗语说的好,看破红尘惊破胆啊。”

两人说着话回到屋里,这里方夫人急急忙忙回到家中,方员外正在院里打拳,见她回来,便收了势子,从丫头手中接过方巾擦擦脸,这才跟着妻子回屋,一坐下,脸上从容神情便消失不见,急切问道:“如何?可打听出来了?”

方夫人点点头,喝了口水道:“得亏你有先见之明,当日不肯小瞧他们,将凤儿安排过去了,要是依照那老婆子,我看她未必肯说呢。如此凤儿在旁边说了,之后只说是想显摆显摆,大概不会让那老婆子起疑心。”

方员外眼睛一亮,捋着胡须道:“这么说?真的是那人?他怎会去了于家?”话音未落,忽然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好,该不会是那徐沧已经窥破了咱们身份,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地形,要派官兵将咱们一网打尽吧?”

第一百零三章:刺杀计划

“呸!你就是个没胆量的。”方夫人狠狠啐了一口,冷冷道:“那徐沧到苏州还不到三天,他从哪里知道咱们身份?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儿。凤儿说了,他们是去看第二个火场,天色晚了懒得回行辕,所以才去了于家歇脚,今儿上午就走了。”

说完忽见门帘一掀,接着一个青年走进来,兴奋低声道:“爹,娘,孩儿看得清楚,徐大人他们又往火场去了,这一来,怕是要忙活到晌午,到时咱们就有动手的机会了。”

方员外疑惑道:“他们昨天不是看过火场了吗?怎么今儿又去?这会不会是诱敌之计?”

“诱敌之计你个脑袋。”

方夫人彪悍的举起拐杖给了丈夫一下:“徐沧身边就带了那么几个人,他不要命了?还诱敌之计,都说过他来苏州这么短时间内,不可能知道咱们身份,别说他精神都在这三场大火上,就是分一半在咱们身上,他哪里能这么快就查清楚?”

“是啊爹。”青年也上前一步,兴奋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徐沧既是神断青天,又是皇帝的外甥,王爷公主之子,一旦他死了,苏州定有一场大乱,尤其他还是为了调查三场大火而来,他这一死,咱们再适当传播些谣言,百姓心中便更确信是朝廷失德了,过两年太子起事,江南百姓必定归心。”

方员外神色十分挣扎,显然儿子描绘的美好前途也打动了他,然而他到底是庆朝安插在苏州总管全局的人,因在这美好的大馅饼面前,还存着一丝理智,犹豫道:“徐沧身边可不乏好手啊,那程刚就是御林军中的翘楚人物,更不用提他身边那两人,我昨儿远远看了一眼,绝对是高手……”

“三个高手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咱们蛰伏百余年,靠的是什么?别的不敢说,可这武林高手,呵呵!咱们这会儿召集几十个也没问题,徐沧身边的人就算功夫再高,难道还能刀枪不入飞天遁地?”

青年也连连点头道:“是啊爹,俗语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只要咱们出其不意蜂拥而上,不信那徐沧不伏诛。”

“好,就他妈赌这一次。”方员外终于被儿子说动,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方夫人含笑看他,点头道:“总算你这会儿还有了些当年的豪气。哼!二十多年了,自从二十五年前咱们在甘陕一带遭遇那场大清洗,不得不转战各方蛰伏下来,这二十多年我简直憋都要憋死了。再不弄出点儿动静,只怕人心浮动,日后再也不能成气候。如今好了,只要徐沧一死,必定可以激励人心,到时候太子重新掌握大权,做好万全准备煽动那个草包起事,这大庆江山,说不定就要在我们手里收回。”

“没错没错。”

方夫人一番话说得青年连连点头,见父母脸色决然,他便喜滋滋道:“时间紧急,他们不可能在火场太多耽搁,我这就立刻召集人手去他们回程路上设伏。”

方员外点点头,想了想道:“狮子峰到钦差行辕,这条路坦荡的很,唯有镜平湖,那里草木茂盛,你们恰可隐身其中,若是徐沧等人能被镜平湖吸引,过去赏赏湖景,那就最好了,你们突然暴起,必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他们急着回行辕,一路疾驰之下,你们从天而降,也可以……”

不等说完,就听方夫人道:“在路上设一道绊马索,比什么都强。”

方员外笑道:“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个主意?只是我还指望他们下马赏湖景,设置绊马索,固然可以杀个出其不意,但终究那路距离镜平湖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仓促下准备好了,反而破坏大计。”

方夫人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真是蠢死了,难道非要把绊马索设在镜平湖前?你不会靠后?这样一来,他们要下马赏湖景就下马,若不下马,到时候让绊马索一绊,咱们再杀出去,怎么也要比仓促出击从容得多。”

方员外想了想,点头笑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我竟忘了这一节。也罢,就这样安排吧。”

青年答应一声,转身出门,这里方员外和方夫人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激动。

且说徐沧等人,原本是要直接去第三处火场的,不过想着昨天在第二处火场一无所获,徐沧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昨天下午他们来得晚,黄昏的光线本就不如上午充足,这案子虽然是越早查明越好,可有数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太急于求成,很容易出纰漏,倒还是稳扎稳打的好。因此便改了主意,几人就又往第二处火场而来。

刚进入火场,徐沧眼尖,就见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个东西在随着草丛起伏,连忙指着那边道:“去看看有什么?”

初二答应一声,下马飞快跑过去,好一会儿才到了那东西近前,接着就见一个小身子从草丛钻出来,初二向这边喊道:“大人,是个小孩儿。”

徐沧等人也连忙下马,快步来到那小孩跟前,原来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刚刚他弯腰不知在草丛里找什么,慢慢挪着步子,风吹草动,露在外面一小截穿着粗布汗褂的背脊也像跟着草丛起伏一般。

徐沧四下看了看,见方圆三五里之内根本没一个人影,他不由心中奇怪,对那小孩儿道:“小家伙,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人跑过来,出点事情怎么办?你们家大人知道吗?”

那七八岁的孩子看见这么一群人,心中十分紧张害怕,此时听见徐沧说话和蔼,方放下心来,小声道:“我……我找一样东西,我的虎头被少爷抢走了,我……我没办法,只好再来找找看。”

第一百零四章:精钢虎头

“虎头?”徐沧眼睛一亮,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条重要线索,连忙振奋精神笑问道:“你找虎头,怎么找来这里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小孩儿怯生生退了一步,垂头道:“我知道好多年前,这里起了一场天火,所以现在都没有人在这里盖房子,我爹娘也不许我过来玩。”

他说完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徐沧央求道:“公……公子,您……您别告诉我爹娘我来过这里好不好?”

“可以。不过呢,你要告诉我你说的虎头是什么东西,如果你说得好,这个小元宝就是你的,我还派人将你送回家,如何?”

“真的?”孩子狐疑地看着徐沧,又看看初二手中约有二两重的银元宝,忽地兴奋道:“好啊好啊,我告诉你,你就把这个给我,这个比我的虎头好看多了。”

徐沧和众人哭笑不得,原以为这孩子是因为能得二两银子而高兴,可此时听这话,这孩子压根儿就没见过银子的模样,会高兴只是因为银晃晃的小元宝比他的虎头漂亮。

想想也是,这孩子刚才说虎头是被少爷抢去,又叫徐沧公子,说明他应该是附近富豪们宅中仆役的孩子,这些仆役还未必见过银子呢,何况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孩儿?

“虎头是我大前年在这里玩时捡的,一共三个,为这个,回去我爹娘知道我来了这儿,还把我揍了一顿。我就再没敢过来。可前几天我玩虎头被少爷看见,他把我的虎头抢去了,我……我也不敢和他要,就……今天偷溜了过来,想着看看能不能再捡几个。”

“那你捡到了吗?”徐沧问,却见小男孩摇摇头,伤心道:“没有,我大清早就过来了,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看见,其实当初我在哪里捡的也忘了,反正……就是在这个着过火的地方。”

徐沧站起身,对初二使了个眼色,于是初二就把手中小银元宝递给了男孩儿,笑眯眯道:“那你带哥哥们去找你们少爷好不好?”

“你们我拿回虎头吗?”小男孩眼睛一亮,初二摇头笑道:“不能。那个东西拿回来,对你反而不好,但是我们少爷要看看那个虎头的样子。”

“我们少爷很凶的,你……你们要去看虎头,他会打你们的。”

小男孩接过银元宝,立刻投桃报李,向徐沧等人阐明了此行的“凶险”,不过,从这小家伙骨碌碌转着的灵活眼神,徐沧相信这小家伙未必没有“借自己的手整治他家少爷”的想法。

不大的孩子,却这么聪明伶俐。徐沧忍不住心中喜欢,在小男孩头上抚摸了两下。

一行人重新上马,初二将小男孩护在怀中,往他的主人家而去。这里程刚就对宣素秋道:“啧啧,在京城一直听人说大人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跟着大人这些天,才发现传言有误。”

“怎么有误?”宣素秋好奇地问,却见程刚一摊手:“看徐大人刚才和这小家伙说话的和蔼模样,这哪是不苟言笑?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那当然了,徐大人其实很好的,特别特别好。”宣素秋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忽听一旁徐沧沉声道:“传言倒也无误。”

“哦?”

难得徐沧竟然会和他说这些题外话,程刚立刻来了兴趣,凑近笑道:“怎么说?”

“我之前,的确不太会说话。”徐沧忍不住看了宣素秋一眼,轻声道:“是小宣来大理寺后,让她这活泼性子感染,我也比从前开朗许多。”

“我去……”程刚失声大叫,暗道徐大人这眼睛里的柔情都快化成水溢出来了,难道他对这个小宣仵作如此深情?这么说来,一个小妾恐怕还挡不住宣仵作的好运,这……这最起码也是个侧室待遇,唔,似徐大人这种洁身自好的,说不定……妈呀,难道这个身份低到尘土里的小仵作,最后竟然能够成为徐夫人吗?这……这也太惊悚了吧?会不会整个皇室和王府都被闹个天翻地覆啊?

这话想来似乎有些危言耸听,然而程刚想想王爷公主和皇帝对徐沧的厚爱,再想想这位大人向来岿然不动的性情,越想越觉着自己的想象不是没有道理。

一路畅想,再回过神时,发现已经到了一所大宅子面前,宅子主人听说有几个气势不俗的人上门拜访,心中十分疑惑,他能在这狮子峰下立足,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听仆人描述了一下徐沧等人的服饰长相,便带着三个儿子迎了出来。

一出门,真正看到徐沧程刚等人,主人不由就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人物,好在还有个于修,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听对方介绍说是苏州府的捕头,这可是家乡的人,于是立刻好一番巴结,希望能从他这里旁敲侧击打听到点消息。

于修也是八面玲珑的,徐沧等人的身份没介绍,但却让对方知道了这几个都不好惹,于是主人连忙询问目的,听徐沧道出来意,不由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暗道小杂种的玩具也抢,你可真有出息了。

他小儿子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闻言还以为自己闯了祸,吓得连滚带爬回到房间,取出抢来的三只小虎头,揣着回到大门外,他爹倒是想请徐沧等人进屋坐坐,奈何徐沧根本不耐烦应付这些地方士绅,眼前这位连去码头迎接自己的资格都没有,可见也不是什么苏州豪族,他并不把对方放在眼中。

从孩子手里接过三个虎头,发现这虎头十分小巧,然而却是栩栩如生,只是耳朵下巴等处有些磨损,那先前带他们来的孩子小声道:“那些地方生了锈,我给磨掉了。”

徐沧将虎头递给于修,沉声道:“于捕头看一看。”

于修忙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儿便惊叫道:“这……这似乎……是和那个冰窖钢一样材质的。”

“没错。”

徐沧点点头,却没再多说,接过虎头对那宅子主人道了声谢,又言明这仆人孩子帮了自己大忙,希望他以后能善待这个孩子,接着就准备离去。

第一百零五章:情路坎坷

程刚这时不失时机的递上一句话,笑眯眯道:“我们大人很喜欢这孩子,小家伙十分机灵聪明呢。”

一句话虽然没点出徐沧身份,却已足够,想必这人此时大概猜出来了,如此也不怕他在自己等人走后会拿这个孩子以及他的父母撒气。

果然,宅子主人面上变色,原本微弯的腰也立刻更弯了几分,恭恭敬敬送几人离开,他拿袖子擦擦额上汗水,转回身正好看见三儿子要上去揪住仆人的孩子打,于是断喝一声,指着儿子对身旁随从道:“把这小畜生给我拖回房里去,三天不许出门。”

“爹。”

这位三少爷仗着是小儿子得父母宠爱,一向无法无天惯了,此时听见这话,还有些不相信这是父亲在说自己,却见父亲沉着脸道:“小畜生,日后不许你再欺负他,不然让我知道,决不轻饶。”

说完又对身旁随从道:“你去和他父母说一声,过了年就让这孩子跟着三少爷读书。”

“老爷,何必这么抬举他?一个奴才秧子罢了。”那随从十分不解,却见自家老爷虎着脸道:“你懂什么?我在苏州还有人认识,出了苏州,那些大人物知道我是谁?如今天可怜见,现成给我送了架登天梯,我自然要好好对待。”

“登天梯?”随从更不解了,心想在哪儿呢?却见老爷指了指那仆役孩子,呵呵笑道:“这不就是了?徐大人既然喜欢这孩子,日后到了他的府上,只说是当年苏州给他献了虎头破获大火案的孩子,他怎也会见一见,如此我能在他那里挂上号,能多出多少方便?”

“徐大人?”随从面色一变:“老爷是说?那位就是来苏州查案的大理寺少卿徐沧徐大人?我的天啊,果然是通天梯,只是他并没有说出身份,您怎么知道?”

“他身边人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若还不知道那位气势不俗的年轻人是谁,也白活了这么些年。”老爷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胡子,又看了身旁随从一眼,冷哼道:“所以我是老爷,你只能做老爷我的随从,这回知道差距了吧?”

“是是是,小人差着老爷不知道多少层呢。”现成拍马屁的机会,随从自然不会放过,再转过头来,看着那孩子的眼神也格外温柔起来。

这些情形其实也都在徐沧意料之中,不然程刚何必提醒对方。但那孩子能够提供给他这样重要的证物,就是为对方做些什么,他也是甘心乐意的。

再回到火场,依然没什么发现,这时天已经过了晌午,于修就上前道:“大人,我看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了,不然咱们先回行辕,或是寻个地方用饭吧。”

徐沧点点头,看着手中三个虎头道:“无论如何,终归不是一无所获,毕竟过去十年,有这点儿线索不错了。不必回行辕,找一家好酒楼用饭,之后去第三处火场。”

“是。”

于修答应一声,连忙招呼衙役们收工,这些人先前都去了第三处火场,结果没等到人,才又忙忙赶来,奔波一上午,正是饥肠辘辘,听见这话,都小声发出欢呼。

徐沧翻身上马,见旁边宣素秋已经在马上坐得端正,他便凑过去道:“这两日来回奔波,你怎么样?能受得住么?腿有没有磨破?我这两日因为案子的事忽略了你,等这案子过后,留几天时间,带你在苏杭一带逛一逛。”

宣素秋纳闷看着徐沧,挠头道:“没有啊,大人哪有忽略我?这不是走到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吗?”

徐沧:……所以他觉得很久没和小宣说话,心中一片含情脉脉,可小宣压根儿就不认同是吗?自己在她心中的存在感就这么低?

真是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但徐大人可是愈挫愈勇型的,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情况就自怨自艾,又听宣素秋道:“至于骑马,大人你也别太小瞧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受罪,骑在这高头大马上,很威风呢。”

好吧,是他关心则乱了。喜欢上一个假小子就是这一点不好,连点关心的机会都不给。

“不过大人,您看咱们在外面逛了这许久,昨晚甚至都没回行辕,初一还不知道怎么急得跳脚呢,不如回去后把他放出来溜溜吧,多一个人多分力量啊。”

“什么叫放出来溜溜?你当初一是狗吗?”徐沧皱眉,总觉得小宣对初一实在太关心了,这到底是同袍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不行,回去后还是要立刻和母亲要个好丫头,尽快让她和初一完婚,不然总觉得不放心。

徐沧为自己的腹黑赶到羞愧汗颜,然而看着宣素秋的明媚脸庞,让他舍己为人成全初一和小宣,那真是打死也做不到,除非小宣认真告诉自己,她喜欢初一,那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拆散一对有情人,所以必须趁着他们两个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将那可能出现的小芽一棒子打死,然后让小宣心里全都装上自己。

一念及此,徐沧忍不住就要流泪:天知道他真的很努力了,可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全都用在了断案上,怎么情路就这么坎坷呢?本来小宣那么崇拜自己,还是很容易发展感情的,可偏偏……偏偏她总把自己当成她爹,她爹啊!这情路还有比他更艰难的吗?

“大人,你……你怎么了?”

宣素秋眨巴着眼睛看自己的偶像,大人这表情,有点像是欲哭无泪啊,难道他因为破案没有头绪,所以伤心吗?可是来苏州两天就有了这么多线索,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虽然有些乱,可之前长乐侯府那个案子也很乱啊,最后还不是破获了,破案都是如此嘛,线索多了,便能厚积而薄发。

第一百零六章:遇刺

“走吧,去吃饭,你看看想吃什么?苏州菜口味偏甜,你能不能吃习惯?若吃不习惯,咱们找一家北方口味的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