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初二震惊地看着徐沧,暗道天啊,小宣真的太神奇了,看看,她一回来,少爷就连甩锅这种高难度的事情都会做了,而且这锅甩的真漂亮啊,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让我们告诉小宣,少爷您也得给我们和她说话的机会不是?

这里两个小厮满腹委屈,还得伺候自家少爷去更衣,那边宣素秋得到绿玉和春蕊提醒,也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大声说话,连忙悄悄换了衣裳,又让绿玉把蜡烛都熄灭了,只借着从纱窗透过来的朦胧月光,拉着春蕊去里屋说话。

一问才知道,春蕊是过年前出来的,那时候她已经到了照北县,临走时不过是和徐沧感叹了一句春蕊的事,没想到对方就记住了,特意派了初一去打听春蕊出来的日子,然后那天就把她接过来了。

如今提起这件事,春蕊仍是激动不已,虽然入狱后宣素秋告诉她出来就可以去徐沧那里,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然而真正到了那一天,她心中还是非常忐忑的,只不舍得走。因为有宣素秋的照顾,女牢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她并不知道,反而觉得这里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地方,不用担心任何人会强占她打骂她,每天吃的虽然多是残羹冷饭,但吃的舒心。如今离开这里,腊月隆冬,出去后要怎么办呢?

抱着这种绝望的心思,当春蕊一出去,看见初一坐在马车上和车夫说话,见到她就跳下车,说是小宣临回家时还惦念着你,嘱咐我一定要记着过来接你,可想而知当时春蕊的心里有多么激动了,她甚至跪下来给初一磕头,磕了一个就被反应过来的初一拉起,只说她要谢就谢宣仵作,不是她坚持,春蕊也不可能有到徐家的机会。

说着说着春蕊就哭了起来,絮絮叨叨又说起了来这院子后有多么幸福,简直就感觉是到了天堂。她这样的身份,一开始都做好了被人瞧不起欺负的准备,谁知到了后,许是宣素秋和徐沧特意嘱咐过的关系,即便他们人都不在,这院里也没人看不起她,反而对她各种怜悯同情,这让春蕊一下子就掉进了蜜糖罐里。

“是啊是啊,这院子就是这样,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各种担心苦恼,可很快这些就都没有了,张嫂子阿碧阿莲简直把我当自己人一般,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后来的绿玉刘刘嫂子她们也很好说话,就是有个红香,口齿好伶俐,每一次看着我说话,我就感觉好像有刀片在刮我一般,真是有些怵她,谁知后来徐把她送回了王府,哈哈哈这院里的天一下子就晴了。”

宣素秋拉着春蕊又说又笑,忽见绿玉进来,拉长了声音道:“好啊,这真是见了新人就不管旧人了,从前都只找我谈心,如今有了春蕊,立刻就把我忘到了脑后去,姑娘可还记得您给少爷做的荷包腰带?这么些天过去,香囊不做了,只剩下那两样,也才只做了一半,难道以后不用我教您了?”

宣素秋“啊”的一声惊叫,连忙看向春蕊,惊慌道:“春蕊,你会不会做荷包腰带?”

第一百六十二章:八百里加急

“会啊,怎么?姑娘要做荷包腰带给徐大人么?”春蕊疑惑,腰带荷包都是女红基本功,怎么姑娘这么大了,还不会做这个,反倒要绿玉教她呢?

正想着,就听宣素秋嘻嘻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绿玉,不用你教了,春蕊也会做呢。”

这把绿玉给气得,忽听春蕊犹豫道:“姑娘,我虽然会做这个,不过我绣功不好……”

“什么?”

不等说完,就听宣素秋一声惊叫,接着便见她跳到地上,不由分说拉了绿玉过来,亲热叫道:“好绿玉,看来这两样东西日后您还要多费心,如今好不容易绣了一半,你也说还算能看,这总不能半途而废吧,我原想着过年时就要给徐的,可如今看来,只能等到他生日了,对了,他什么时候过生日?”

春蕊和绿玉愣愣看着“见风转舵”的宣素秋,然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绿玉见春蕊不太明白,就解释道:“先前在江南,忽然心血来潮,说少爷为她连命都差点儿丢了,得做点什么东西表心意,挑了半天才挑了两张简单绣样,说是过年前要做好,结果江南那边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回来路上坐不了船,马车又太颠簸,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没做好。至于少爷的生日,我恍惚听初一说好像是初秋时分,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月呢,应该可以赶得完。”

“好几个月?哦,那应该……大概……可能……差不多……可以赶完吧?”这话听着就透出那么股子底气不足,宣素秋自己也知道几个月还做不好的话,是有点说不过去,因想了想又犹豫问道:“说起来,公主是什么时候生日?若是公主的生日在后面,不如就在那个日子把东西送给徐吧?”

绿玉和春蕊默默无言,绿玉是气得不想说话,春蕊是觉着自己初来乍到,不能拆恩人的台。好在宣素秋也很明白自己这个提议有多么奇葩,因此不等两人回答就嘿嘿笑道:“那个……那个……公主生日和我送徐东西,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哈?那算了,我……我还是争取在徐生日那天送他吧。“

“这还差不多。”

绿玉翻了个白眼,然后站起身来:“行了,如今春蕊已经到了这里,有多少话不能日后说?现在就请姑娘赶紧歇息吧,不然明天早上醒了,难道带着黑眼圈去衙门?”

“啊?明天不是正月十六吗?按照正常的安排,我明儿才从照北县出发呢,徐说时间足够用啊,怎么明天就要开衙了吗?”

绿玉笑道:“那是少爷照顾你,反正你只是验尸官,正月十六就算开衙了,也不至于就有什么凶杀案,照北县离着京城也不过是两三天的路程,耽误不了事儿,你还真以为是时间绰绰有余啊?”

“哦哦哦,明白了,那我现在就睡觉。”宣素秋就是这一点好,知错就改从善如流。

见她躺下了,绿玉和春蕊便悄悄出来,绿玉小声道:“这会儿天都快亮了,你让姑娘这一闹,也没睡好,回屋睡吧,我留在外屋就行。”

春蕊自然不肯,却听绿玉笑道:“你回去吧,日后你就知道了,在这里值夜和素日睡觉没什么分别,姑娘一般都不会叫人起来的,她出身穷苦,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春蕊这才去了,绿玉等她出去后,看了眼正屋,见也灭了烛光,知道徐沧也睡下了,这才悄悄回屋躺下。

正月十六,是大夏规定的开衙时间,同理,也是过年后的第一天大朝会。

通常来说,这一天的大朝会规模虽然浩大,但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大事禀报处理,也就是皇帝和大佬们表表“今年咱们要更努力,进一步打造大夏盛世”的决心,说点空话套话,大家聊聊过年期间的一些趣事,联络一下感情也就过去了。

然而今年的第一次上朝,官员们很快就发现皇帝陛下的面色很不好看,不,已经是难看的要滴出水来了。

朝臣们一个个摸不着头脑,心想怎么了这是?听说宫里这个年过得也挺热闹啊,霜妃娘娘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皇上还夸奖说这公主有福气,爱得什么似得,难道小公主夭折了?所以皇上气色才会这么坏?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没给大家解惑的机会,走完流程后直接退朝,却把六部尚书以及徐沧给留了下来。

跟着几位大佬向御书房而去,徐沧也觉着有些无奈。他只是大理寺少卿,分量虽然不算轻,但还算不上朝廷重臣,论理军国大事是不应该拉着他的,就算他有什么建议,凭他的资历和官衔,也不能服众啊。明明上次都跟皇上提过这个问题了,皇上也表示日后会注意,怎么这会儿又忘了呢?

“你们看看吧,这是昨天晚上山东布政使司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

皇帝坐在龙椅上,将一份奏折扔给最前头的内阁首辅鲁东君。老头儿接过来只看了几眼,便一声惊叫:“什么?西夏使者竟然全体被害?这……这怎么可能?”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寂静的御书房中立刻就响起了嗡嗡嗡的议论声,早有性子急的两位尚书围了上去,而徐沧也是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只是他向来沉稳,心中惊骇,面上却没有一点失色。

等到那封奏报在大佬们手上都转了一圈,大家才想起现场最有资格对此事发表评论的专业人士——大理寺少卿徐沧徐大人。虽然马文良这个刑部尚书也是管刑罚这块儿,可老头儿毕竟年纪大了,现在一般案子都不用他亲自去破获,所以在专业上,肯定比不上年轻有为的徐大人。

徐沧接过奏报,仔细了两遍,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大年初七的时候,有一队猎人在山林打猎时,发现一处绝崖下有几十具尸体,于是立刻向县衙报案。如此重大恶劣的集体凶杀案,县衙怎敢怠慢,于是县令带着全县的衙役仵作来到山崖下,结果就发现这几十具尸体穿的衣服不同于中原人,那县令也是曾经中过进士的,算是见多识广,一下子便认出这是西夏人的服饰,联想到此前接到的行文,说是西夏使团将于近日内到达山东地界,请各级官府做好接待准备,这县令就知道出大事了。当下不敢延迟,立刻将此事层层上报,同时展开调查。

第一百六十三章:舍他其谁

然而调查了几天,毫无进展,布政使司深知事情重大,确认后立刻八百里加急送了奏报进京,当时皇帝陛下正因为西夏主动朝贡而喜悦开怀踌躇满志呢,忽然接到这么个坏消息,和当头挨一棒真没什么两样了,气得皇帝一宿没睡,所以今天大朝会上,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陛下,臣认为此时应该立刻派遣使者前往西夏,通知此事之余,也要请西夏迅速派人过来,同我朝官员一起侦破此案。”

徐沧看完奏报,只略微琢磨了一下,便立刻上前提出建议,而此时其他大佬们还在议论纷纷。

听了徐沧的话,大佬们就全都闭口不言,次辅田仁宽就皱眉道:“徐大人此话差矣,既然案子是出在我大夏天朝,那自然是要由我们赶紧侦破,之后将结果通报西夏,许他们另外派人前来朝贡,发生这种事,毕竟是谁都不想的嘛。”

其他大佬纷纷点头,认同田仁宽的意见,天朝上国的思想让他们并不怎么把西夏放在眼中,哪怕皇帝十分重视。

徐沧看了皇帝一眼,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还是很了解这个外甥的,而且他也觉得次辅的提议未免太不把西夏放在眼里,这些老臣虽然处理政务的经验丰富,但这份儿作祟的优越感,有时候还真是令他都头痛。

“沧儿为何会提出如此建议?有什么理由吗?”

皇帝和老臣们感情好,不好意思直接驳斥次辅面子,所以就把这个重责大任交给了外甥,那一句沧儿的意思就很明显:“谁让你是我外甥呢?关键时刻就要顶上,外甥帮舅舅,这是理所应当。”

事关重大,而显然在场的老臣和皇帝陛下都没有意识到。所以徐沧也没心思腹诽舅舅对自己的“压榨”,上前一步沉声道:“回皇上,各位大人,西夏使团全军覆没,看这奏报上,使臣们的衣服配饰都在上面,由此可以排除山贼悍匪抢劫的可能性;而这么残忍的全部灭口,除了悍匪山贼之外,又有什么人能够做到?仇杀,谋财害命,情杀都可排除,那凶手的作案动机就只剩下一个,也是最可能的一个,那就是——破坏大夏和西夏的关系。”

“有道理,你继续说。”

皇帝悚然而惊,立刻想起这几年的边关形势其实不容乐观,他为什么会因为西夏的低头而兴高采烈?还不是因为这个国家对大夏其实能构成威胁。如果两国能够友好和平发展,对北面的北匈就会是个致命打击。而此时西夏一旦因为此事对大夏离心离德,投向北匈,那大夏就很可能要悲剧了。一念及此,皇帝陛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果然,就听徐沧沉声道:“如果是要破坏大夏和西夏的关系,凶手必定会留下活口,然后假意制造凶手就是大夏的假象,给这活口逃回西夏的机会。皇上,各位大人,请你们想一想,如果西夏国主得到臣子禀报,说大夏将西夏使臣全部杀害,他会怎么做?他先前向大夏朝贡,是经过多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会做出这个决定?而现在,他会不会因为此事动摇,从此后投向北匈?”

这样一说,大佬们也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田仁宽面色凝重起来,沉声道:“按照徐大人的说法,你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大夏?不错,如果北匈知道西夏向大夏朝贡,很可能会气急败坏,恼怒之下派人来杀掉使团栽赃大夏。然而一来:鞑子要进入关内不是那么容易的,西夏使团中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当中肯定也不乏高手,能将这些高手全部杀死,仅凭三五人可办不到,可若是有十几个鞑子混进关内,他们的长相身材生活习惯甚至语言都与我们不同,绝不可能在我朝境内隐匿许久而不被发现。二来,西夏国主也不是易与之辈,如此拙劣的栽赃陷害,他能上当?西夏向大夏纳贡,这对于大夏来说是好事,支持接纳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对西夏使团下手?这没有理由啊,所以我认为西夏国主不会看不出这是栽赃陷害。”

徐沧正色道:“田大人所说,也有一定道理。然而我认为,虽然我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栽赃的,但他们一定有一个能够让西夏国主相信的理由,这个理由很可能激怒西夏国主,让他做出不利于我朝的决定。如果我们还在这里无动于衷,那就可能将西夏彻底推向北匈一边。总之凡事都应小心为上,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去西夏通告此事,以显我大夏天朝坦荡磊落之心。至于我们侦破案子后再通报西夏,万万不可,经此一事,西夏国主愤怒之下,未必还会相信大夏,这种时候我们还刚愎自用,只是通报结果,如何取信于人?万一西夏国主认为我们是包庇凶手栽赃别人怎么办?所以在通报此事的同时,必须还要请西夏派遣他们得力信任的官员,来和我们一起侦破此案。”

徐沧一番话有理有据,几位大佬彼此看了眼,都慢慢点头,皇帝也松了口气,沉声道:“朕觉着徐爱卿说的很有道理,众爱卿以为如何?若是没有意见,朕便命人立刻拟旨。”

大臣们都没有意见,皇帝便让身旁太监去宣召专门拟旨的翰林侍讲前来,在这个空当里,他犹豫了一下,才沉声道:“众爱卿以为,此案该派谁前往侦破?”

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全落在了徐沧身上,大佬们心中都暗自撇嘴,暗道皇上您何必装深沉?这种案子的人选还用我们提?明摆着就您这外甥能够胜任啊,神断青天,听听,在破案方面,谁敢和他比?

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全落在了徐沧身上,大佬们心中都暗自撇嘴,暗道皇上您何必装深沉?这种案子的人选还用我们提?明摆着就您这外甥能够胜任啊,神断青天,听听,在破案方面,谁敢和他比?

第一百六十四章:谨遵圣命

皇帝当然也知道徐沧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上次这外甥去了趟江南,结果遭遇刺客,差点儿把小命丢了,他让长公主和太后折磨了大半个月,所以这一次实在是有点发怵,想着若是在徐沧之外还有擅长破案的人,就别用外甥了,虽说是能者多劳,可羊毛也不能总从一只羊身上薅不是?

然而事与愿违,几位大佬纷纷推荐徐沧,这让皇帝很是为难,沉默了片刻才叹气道:“徐爱卿虽然擅长断案,可他年前才刚从江南回来,如今又要出去奔波,朕实在心有不忍,各位大人还有没有好人选?再推荐一个来吧。”

罢了,此事虽然重要,可母后和妹妹的闹腾更不好受,朕还不信了,这大夏朝除了徐沧之外,就没有别的破案高手?皇帝陛下在心中十分无奈地想着。

结果大佬们集体哑火,看着很是不给皇帝面子,马文良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不太好,显得刑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似得,因正要上前推荐刑部官员,却见徐沧上前一步,躬身沉声道:“皇上,大理寺如今并没有积压案件,所以臣愿往山东一行。”

皇帝真是被感动了:多好的外甥啊。文武全才,能力卓越,识大体知进退,从来都是急自己这个舅舅所急想自己这个舅舅所想,一心报国。可是……可是你娘那儿,朕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啊。

皇帝一想到长公主在自己面前水漫金山的架势,眼泪都快下来了,正要安慰徐沧几句让他退下,却听他沉声道:“事关重大,臣恳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这个暗示就很明显了:舅舅,您不能因为害怕我娘的眼泪就把国事置之不顾啊,西夏一旦和北匈联合,对大夏是多大的威胁不用我提醒您吧?到那时,三军将士要多死多少人?为了这些将士的性命,您也要顶住我娘和太后外祖母的眼泪攻势。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想到未来可能会起的大战,西夏与北匈联合后大夏朝将面临的艰险局面,皇帝陡然挺直了腰杆,沉声道:“爱卿说的不错,国事为重。既如此,朕就任命你作为查案钦差,亲赴山东,侦破此案。”

徐沧沉声道:“臣谨遵圣命。但臣有个请求,臣的意思是,等西夏使者到达山东后,臣再过去。”

“这是为何?这案子哪里禁得住如此耽搁?”皇帝和大佬们都十分奇怪,暗道如此重案,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当然要争分夺秒才行啊。

却听徐沧一声长叹,淡淡道:“不为什么,只为了让西夏多一丝对我朝的信任。”

西夏若是派了使者来侦破此案,那他们到达山东后,肯定会先展开调查,接着朝廷钦差再飞速赶到,一来可以显示对西夏人员的信任;二来也显示自己的坦荡:看,我们的破案钦差都是在你们之后到达的,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小动作。

其实这根本没必要,徐沧即便不能先行赶到,山东也毕竟是大夏地盘,官员们也都是领着大夏俸禄,西夏该怀疑一定会怀疑。然而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个姿态你必须要做出来,这虽然是照顾西夏情绪,有点灭天朝威风,但毕竟是表达出了一份友好磊落的态度。

皇帝和大佬们最终被徐沧说服。但皇帝的意思是:我们也不能太迟到,最好西夏那方面回信后,徐沧能和使者前后脚到达,这样既可以表达磊落善意,又可以表示大夏对这件案子同样十分重视。

于是事情便决定下来。徐沧回到大理寺,就往验尸房去寻宣素秋,结果却不见人影,一问,原来这丫头跑去和老苍头聊天了。

过了不到半刻钟,办公房外响起脚步声,接着宣素秋快步走进来,对徐沧大声嚷道:“大人,我听初一初二说,又出大案子了,是在山东,说是死了几十个人,都是西夏使者,那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过去啊?”

“不急,要等西夏那边的消息。”徐沧站起身,接过宣素秋递给他的茶水,皱眉道:“如果是一个月后我们才能去山东的话,对你验尸有没有影响?”

“如果是在两天内发生的凶杀案,我可以根据尸体症状判断出大致的死亡时间。不过如果是几十人死亡这种情况,那只能是打斗凶杀,以现在的天气之寒冷,尸体应该不会腐烂,那基本上就没有影响了。怎么?西夏使者一个月后才能到吗?”

徐沧摩挲着茶杯,语气有些沉重,轻声道:“我希望他们派的人一个月后可以到,如果他们根本不肯派人过来,那事情就严重了,边关很可能会再起战火,到时不但边关百姓生灵涂炭,就是三军将士,也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啊!”宣素秋惊叫一声:“这么严重啊。那……那他们会派人过来吧?”

徐沧眼睛微眯,点头道:“如果我是西夏国主,一定会派人来。但现在的这位李国主,听说虽然十分英明,却是脾气暴躁多疑,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我不知道他的理智能不能够控制住他的怒火,唉!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宣素秋点点头,暗道罢了,我且随徐一起,把这案子破了,边疆百姓和三军将士的性命,总比那三个禽兽不如的混蛋要重要多了,如果能顺利破案,不起战火,自然还是不起的好。几十条人命啊,这一次徐真的需要我。

正盘算着,就听徐沧道:“对了,今天刑部马大人和我说,吏部已经行文照北县,让迟县令尽快来刑部任郎中一职,我记得你说过宣伯父和这位迟县令是至交好友,如今迟县令进京,所以你爹应该也会跟着过来对吧?”

“什么?迟大人要进京?“宣素秋差点儿跳起来:“那个……刑部郎中?为何无缘无故就给他连升三级?他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功勋了吗?”

“倒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功勋,只是刑部马尚书看了他的履历后,发现他做县令十几年,治理地方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断案方面,基本上他治理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陈年悬案,论理这样的人才早就该升迁了,但是不知为何,中进士后竟然在县令任上一做就是十多年,一开始马尚书还以为是有人恶意打压,查了一下,果然有人动用关系金钱一直把他摁在县令这个位子上……”

“啊!”

徐沧不等说完,宣素秋就又惊叫了一声,瞪大眼睛道:“真的是有人打压他吗?感觉迟大人一直是个精明厚道的人,他会和谁结仇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思虑周祥

徐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后来马尚书彻查了一番后,发现是我们自己想太多了,根本没有人打压迟县令……”

“不是说有人动用关系金钱一直让他在县令那个位子上吗?”宣素秋糊涂了:“徐你把话一次性说完嘛,不带这样吊着人的。”

徐沧咳了一声,嘟囔道:“明明是你性子急,都不肯听我把话说完,不过这事儿确实匪夷所思,所以我才会说的如此细致。事实上,动用关系金钱让迟大人一直做县令的,恰恰是迟县令自己,小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迟县令为何要如此做?”

这答案实在是太惊人了,从古至今只听说玩儿命行私舞弊给自己升官的,还从未听说过花钱找人给自己降职的,唔,或许说降职不太准确,但以迟凌云的政绩,他明明早就可以高升,却一直只做个七品县令,这……这和降职也没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宣素秋老实摇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乱,却听徐沧又沉:“而且非常奇怪的是,这位迟县令十几年来,一直就是在照北县做县令。如此说来,你们两家应该是通家之好啊。”

“不是啊,我……我也是在六七岁后才知道爹爹还有这么个好朋友的,从前他们两个没有往来,我不知道迟大人就在照北县附近。”

宣素秋喃喃回答,徐沧看她茫然中略有些慌乱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叹口气,他轻声问道:“听说这位迟大人还没有成婚,是真的吗小宣?”

“哦,是真的。”宣素秋迷迷糊糊点头,但很快便又瞪大眼睛:“对啊,他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成婚?”

“这个我怎会知道?不过我查了下,这位迟县令的背景家业可是十分深厚的,呵呵,这人真有意思,嗯,你说……他和宣伯父如今住在一起?”

“是啊。”

宣素秋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迟钝如她,经过徐沧这么几个问题的点拨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当即一张脸不由变得惨白,有些无助地看向徐沧,呐呐道:“那个……徐,我爹和迟大人……他们……他们该不会……”

“咳咳,小宣啊,这个……有时候男人之间的情义,你不了解。你可知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的那份美妙感觉?我当日在辽东府学读书时,学堂里也有过两个同年,便是同吃同住形影相随,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成家,所以……这种事情也正常了……”

徐沧虽然不是什么舌灿莲花的人,但身为以断案见长的大理寺少卿,一旦说话,那也是条理分明清清楚楚的,似这般语焉不详和稀泥的时候还真不多见,连他自己都暗暗羞愧了一把,只好安慰自己道:这种事又怎么可以挑明了说呢?反正小宣能够意会吧,这就足够了。

论理,这种事情即便徐沧心知肚明,也不该说出来。之所以会如此明显的暗示宣素秋,只因为他对宣素秋那份儿心思。

想也知道,宣仁乡和迟凌云进京后,宣素秋是一定要去和他们同住的,但若是她去了,那两个人行动还不束手束脚的?所以迟凌云肯定不愿意小宣去和他们一起住,就好像当初也是他不遗余力支持小宣来京城一般;而自己也不希望小宣搬走。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迟大人绝对是自己的盟友啊,盟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这种做法,很容易让小宣伤心,在人家父女间制造出嫌隙,所以倒还不如点醒一下小宣,告诉她,将来迟凌云不欢迎你去住,不是嫌弃你,而是他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不太方便让你知道。

再者,迟凌云和宣仁乡来京城后,他们这般亲密,难免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到时候宣素秋一旦得知真相……老天,试问谁家女儿能轻易接受自己老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管不了父亲和迟大人,小宣心中除了愤怒,应该还会有自卑,她万一因此紧闭了心门,再不敢接纳自己的情意怎么办?

所以了,努力学做知心爱人的徐大人就用这种方式告诉宣素秋:小宣,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的,不掺兑任何杂质的,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你只要相信我,抱紧我(目前还没进行到这一步),就够了,其它的,都不用放在心上,哪怕是你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这种生命难以承受的重压。其实这事儿也很平常嘛,你看我说的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眉头都没动一下对吧。(徐大人你忘了刚刚知道这件事时的震惊脸持续了多久吗?)

“小宣……小宣……”

徐沧在屋里踱了一刻钟的步子,发现宣素秋整个人还是没有回魂的迹象,不由开始担心了,上前拍拍宣素秋的肩膀:“那个……今天厨房里我让张嫂做了狮子头和手撕排骨粉蒸肉,还蒸了你喜欢吃的燕窝,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好了,反正今日头一天开衙,中午倒有些时间,不如我陪你回去吃吧。”

宣素秋终于回魂,无言地看着徐沧,好半晌才悲痛道:“大人,你真的以为我好吃到这种地步,连听见这样的消息都可以无动于衷的回去吃吃吃吗?”

“没有没有。”徐沧咳了一声,真诚道:“小宣,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怎会这么看扁你呢?不过有些事情,你就要看开一些,因为你是没办法阻止的。既如此,倒还不如化悲伤为食欲,难道你不吃饭,迟大人就肯把你爹还给你?他可是为了宣伯父,连仕途都放弃的人啊。”

宣素秋一愣,喃喃道:“此话怎讲?”

“这还不明白吗?迟大人为什么只在照北县做县令?,不就是为了离宣伯父近一些?依照他的政绩,他现在就算去山东江南等地做个布政使都是应该的,他的家族又是财雄势大,可他为什么还要花钱找门路,只为了继续做县令?对感情重视固执到这个地步的人,你确定自己可以从他手里抢回你爹?”

第一百六十六章:疑心起

“呃……”

宣素秋不说话了,她想起临走时迟凌云不由分说塞过来的那些银子,当时她很奇怪,为什么这厮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从不肯欠人情的爹爹却劝她拿着这些钱?如今看来,分明答案很明显,只不过自己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所以说,还是徐厉害,只不过稍微调查了下,就把事情真相都推测出来了。

嗯?现在的问题明明是爹爹更加重要,怎么又想到徐了?宣素秋敲了敲自己脑袋,想到宣仁乡和迟凌云站在一起的画面,不得不说,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沉默俊秀,还挺般配的。反正自己要报仇,注定要英年早逝,留下迟大人照顾爹爹,也就可以走得无牵无挂了。

看着宣素秋潇潇洒洒走出去的身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徐大人有些懵。

这就……没事儿了?知道小宣心大,但是真没想到她会心大到这个份儿上:自己父亲和别的人……而且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个……这个虽然不至于是什么惊世骇俗天理不容的事,但作为子女来说,最起码……好像也该有点不一样的表现吧?

不对,不对劲儿,小宣太不正常了。

徐沧心中一直被压抑着的不安和疑惑又泛了上来,皱了皱眉,他在地上踱了几个圈子,到最后,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谁让他对宣素秋的心事一无所知呢?

算了,听天由命吧,反正到时候我看紧她,不给她任何闯祸惹事的机会就是。

到最后,徐大人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紧迫盯人”战术,这对于足智多谋的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挫败。

宣素秋并不知道自己给她的徐带来这么多困扰,她从小在宣仁乡的教育下,性格还是很洒脱的,所以出了门,这种天大的事情也就不怎么纠结了:反正只要爹爹和迟凌云是你情我愿,这就足够。

“对了,徐不是说厨房今天特意做了好吃的吗?还说中午可以回去吃。”

把天大心事放在一边的宣仵作立刻恢复了吃货本色,刚要回身找徐沧一起回府,就见对面初一走了过来,她忽然想起一事,便上前拉住初一,嘻嘻笑道:“我有点事情问你,跟我来。”

“说话就说话,可别拉拉扯扯的,我的小姑奶奶。”

初一吓得连忙将袖子从宣素秋手中拽出来:开什么玩笑,这要是让少爷看见了,自己还有活路吗?这个小宣真是不懂察言观色,少爷对她的情意真的就一点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可你别这么害我啊。

“真是的,从前拉你也不见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宣素秋嘟囔一句:“走走走,来我办公房一趟。”

“办公房?”

初一纳闷,心道小宣什么时候也有办公房了?办公房,总觉得有点怪异呢,等等……办公房,仵作的办公房……

“我去,你个臭小宣,还办公房,你的办公房就是验尸房吧?”初一大叫,却见宣素秋一点也不愧疚地点头道:“对啊,就是验尸房,怎么了?你又不是没去过,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我……我是去过,但是这大正月的,你……你就让我去那种地方……”初一本来想说也不怕沾晦气,不带你这么害人的。可转念一想,宣素秋是仵作,她大正月里的不也是要呆在验尸房吗?自己这么说话太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了,虽然这小姑娘就是个假小子,但自己还是个真小子呢。

所以这话就吭哧吭哧没说出来,初一见宣素秋丝毫没有“验尸房是大凶之地”的自觉性,兴致高昂的非要拉自己过去,无奈之下只好自救,带着宣素秋来到一个僻静处,四下望望没人,这才道:“好了,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就是昨天晚上那件事了。”宣素秋努力装作一脸八卦的样子:“那个……我问你啊初一,那个女人说……说男孩子被阉了就是生不如死,这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初一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着宣素秋:“小宣,你神神秘秘的把我拽过来,就是为了问这种事?”

“哎呀我好奇嘛。”宣素秋吐着舌头笑笑,继续追问道:“可是我就不明白啊,怎么……阉了就会生不如死呢?是说会一直疼一直疼吗?”

“笨,男人啊,没了……没了那种东西,还能叫男人吗?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最后变成了不男不女的东西,这搁谁谁能受得了?”

“可是宫中太监们不也都是这种人?我听徐说,那些大太监生活的也很好啊。”

初一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没错,宫中那些大太监,个个肥的流油,可你问问他们,如果变成穷光蛋就有做回男人的可能,他们愿不愿意?肯定是哭着喊着愿意啊。反正……反正只要有一分机会,也没人愿意让自己变成这样儿,天底下穷人家多了去,可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愿意把孩子阉了送进宫啊?尤其是很多愚夫愚妇根本不了解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以为阉了就能把孩子送入宫中,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得……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嘛?总之,你只要知道,这种事真的很痛苦就行了,所以昨晚那个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我在人群里看着,都气得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十万八千里,摔死他个王八蛋得了。”

“这样啊。”宣素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很快就收敛神色,嘻嘻笑道:“行了,我就是不了解嘛,在我看,其实这也没什么,最多就是变成女人呗,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岔了。对了,这事儿可别告诉徐。”

“为什么?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着少爷的?”初一纳闷,却见宣素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种事情让徐知道,我……我还要不要在他面前做人了?就算我是假小子,也……也到底是个女孩子嘛。”

初一翻了个白眼:“哦,你知道在大人面前维持淑女形象,但我不过是个小厮,在我面前怎么随便都没关系,是这个意思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针锋相对

“哈哈哈,就算是实话,也不要随便说出来嘛,多伤人啊。”宣素秋哈哈笑:“好了好了,徐说今天中午府里做好吃的,我们可以回去吃,我去找他,你也一起过来吧。”

初一:……我去你还知道伤人啊?真是的,小厮怎么了?小厮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总让你这么不放在眼里,我……算了,谁让我是奴才呢?

“方大人,看起来大夏官府并没有做什么手脚,所以这件事就很值得怀疑了。”

山东廖庆县的义庄中,走出两个穿着平常的外地人。义庄是堆放死人的地方,本就人迹罕至,尤其是前阵子这里运来了几十个死人,当地百姓认为这里煞气冲天,更加不敢过来了,只有个孤苦无依的老头子,实在无处可去,几十年都住在这里,所以奉官府之命,顺便在这里看守这些客死异乡的西夏人。

方朗面色阴鸷地看了身旁同僚一眼,阴着脸道:“这个结论不应该轻易说出,单凭几十具尸体,你就敢说大夏官府没有做手脚?他们做了手脚,难道会告诉你吗?哼!”

“大夏是泱泱上国,这件事如果是他们做的,也不至于如此藏头缩尾吧?”何宇微微一笑,他知道身边这个同殿为臣的家伙是亲近北匈的一派,所以也没在乎对方说话的口气。

“哼!他们表面答应使团进贡,但紧接着暗中杀死使团所有人,这本身就是藏头缩尾。”

“我都说过,大夏如果真的不愿意接受西夏诚意,他们完全可以不理会我们,既然答应我们进贡,就说明他们有意和我们结盟,使团被害,这一定是别国怕利益受损,所以才做出来嫁祸大夏的,大夏是天朝上国,绝不会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何宇忍不住了,他就是不明白,如此简单的嫁祸离间之计,为何国主和那么些大臣都看不穿?明明那些也是老狐狸:大夏和西夏结盟,这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之事,大夏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他们?而且还用如此卑鄙惨烈的方法拒绝,真把西夏推到了北匈那边,对大夏也没有好处啊。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争论过许多遍了,没必要在这里重复吧?”方朗冷哼一声,在他看来,中原人一向都是这样卑鄙狡猾反复无常的小人,偏偏他们又好名声和面子,当此大夏太平盛世之际,他们的皇帝不愿意两面受敌,所以才会摆出接受西夏的姿态,可对方心里肯定是盼着能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彻底消灭西夏,但消灭自己的附属国,名声总是不好听,所以这个皇帝才会命人暗杀了使者团,目的就是用缓兵之计拖住西夏,既不与之交好,也不与之交恶,这样之后对西夏用兵,也就师出有名了。

“好,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说,大夏暗杀了使者团,他就不怕我们倒向北匈?一旦我们和北匈结盟,于大夏来说境况就不妙,大夏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何宇和方朗政见虽不同,却是同年兼好友,所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放弃说服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