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混混头目唾沫横飞大义凛然,只把自己说成了扶危济困的大侠,听得堂上老爷堂下衙役百姓都直翻白眼。徐沧更是皱了眉头,宣素秋见他神色凝重,便小声道:“怎么了?可是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让徐发觉了?”

徐沧冷笑道:“俗语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外乡人来此地讨生活,只要不受气,也就该心满意足了,所谓抱成团,也只是为了对付当地势力的欺压,还从没听说过敢主动惹事的,这事儿分明有些蹊跷,罢了,且看县太爷怎么判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时堂下挤满了百姓,恰好有两个人就在他旁边,听了这话,其中那少年人便双眼放光道:“这位公子好厉害,你怎么知道这事有蹊跷?不是那些外乡人做的?”

徐沧扭头看去,见是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少年旁边的中年人大声喝斥道:“混账东西,你知道什么?人家说句玩话,你倒当真了。”

说完就要拉着少年离去,却听少年急道:“怎么就是玩话?我看得真真儿的,分明是陈猛子和的人不知怎么起了纷争打起来……唔唔唔……”

却是不等说完就让那中年人捂住了嘴巴,接着中年人警惕地看了徐沧和宣素秋一眼,面上挤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道:“那个……小儿无知,两位不……不要将他的浑话……当……当真。”

说完一面捂着少年的嘴,一面就把他拖出了人群。只看得初一初二莫名其妙,嘟囔道:“这是干什么啊?少爷从始至终也没说什么吧,都是他们自己大惊小怪,如今又不要我们当真,谁当真了?”

话音落,就听宣素秋道:“这少年说的话是真的。”

“咦?”初一扭头看过去:“小宣你什么时候把大人的活儿给抢了去?怎么就知道着少年说的是真的?”

“也不全是我说的,徐刚刚说过嘛,外乡人别人不去欺负他们就不错了,怎敢主动挑头惹是生非?一旦捅了娄子,官府和百姓们哪有不向着当地人而向着他们的?刚刚那少年说他看见两帮斗殴,这话也肯定不是作假,他又不知道我们身份,口音也不是外地的,很显然就是本地百姓,不过是少年人心思纯朴,还处于帮理不帮亲的阶段,可那个中年人,大概是他爹爹吧,却知道这若是被人得知,他们家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不但混混们要生气,就是邻居们,也会觉着他们帮外地人出头,是天生反骨,这才不由分说把人拖走,可怜,那孩子回去还不知要怎么被教训呢。”

“原来如此。”初一初二都笑了,摇头道:“想不到小宣你对这百姓间的事还知道的挺清楚的。”

宣素秋翻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不废话吗?你们也不看看我是哪里来的?从前没到京城前,我跟着爹爹,不就是和百姓们打交道吗?对这些人的心思,我不敢说全都能知晓,反正知道个七七八八还是不难的。”

说着话就转向徐沧道:“徐,你说那孩子回去会不会挨揍啊?”

“无妨,就揍两巴掌也不会有什么事,自家人,哪能下狠手?只是民风如此,倒把好好的人慢慢也带坏了。”

徐沧摇头叹息,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吧,刚刚咱们说话的声音不高,大家的心神又都被堂上吸引了去,也没人注意他们两个,想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这时堂上县太爷听完两个混混头目喊冤,只觉头都大了,便让衙役去寻他们口中说的外乡人头目过来。接着又叫仵作过来验伤。

伤口自然都是真实的。这些混混一个个都是鼻青脸肿鲜血淋漓的,用眼看也知道这一战有多惨烈了。徐沧心中感叹,暗道打成这样,可见冲突不小,但两派的头目转眼间就能坐在一起,商量出这样一条嫁祸计策,果然和利益比起来,什么仇恨都可以暂时放下。“

那被传唤的外乡人头目叫做张良,闻讯匆匆赶来,听见两个头目诬陷他,只把嘴巴都张大的能装下鸡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愤怒道:“胡扯,一派胡言,我那些兄弟们都是干完活才回去吃饭的,吃完饭大家就在一起谈天说话,等着下午上工,哪里有时间无事生非,去寻你们的仇?从来了这里,见天被你们欺压,我们都快过不下去了,这才无奈之下抱成团,你们方收敛了一些,如今见我们日子好过了点,就又忙着过来破坏,胡肯,陈猛子,我们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定要如此欺负人?”

第二百零二章:阴谋败露

这张良空有其名,却没有汉朝张良的聪慧多智,当下急得脸红脖子粗,偏偏两个混混一口咬死了是他们这个外乡帮下的手,只让他又急又怒,最后实在忍不住,跳起来就要揍人,却在这时,只听惊堂木重重一拍,接着县太爷的声音响起:“好大胆子,竟敢咆哮公堂,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他十大板,让他给老爷我冷静冷静。”

立刻就有两个衙役出来,拖了那张良到一旁,摁在登上不由分说拍了十板子下去,只把宣素秋气得不行,咬牙道:“百姓们帮亲不帮理也就罢了,他是县太爷,怎能如此不公?”

徐沧淡淡道:“不必着急,且看他后面怎么处理。只是十板子的话,呵呵,小宣,你可能冤枉这位大人了。”

“十板子怎么就是冤枉他?难道那不是打在肉上?”宣素秋瞪大眼,却听徐沧微笑道:“不要急,我们静观其变。”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果然,待十板子打完,那张良被拖到大堂上喊冤后,就听县太爷沉声道:“陈猛子,,你们可是说准了,是这张良带着人去寻仇,打了你们的兄弟,是也不是?”

“回青天大老爷,恰是如此。”

“大老爷,您要跟我们做主啊。”

两个混混喜上眉梢,面上却做出呼天抢地状,拼命嚎叫,却见县太爷眉毛一挑,淡淡道:“既如此,罢了,左右衙役,你们立刻再去张良住所,将他手下聚集的人都带过来。,陈猛子,你们也派几个人跟随衙役们前去,务必要将参与斗殴打人的凶犯尽数捉拿归案。”

陈猛子和万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差点儿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连声叫道:“狗子,小五,铁头……你们快跟着差过去,务必将那些凶犯捉拿归案,不要放跑一个人,听明白了吗?”

立刻就有几个小混混站了出来,答应一声后跟着几个衙役去了,这里堂下百姓议论纷纷,宣素秋急着道:“徐还说什么静观其变,这下好了,都去抓人了,你……你还笑?你竟然还笑得出来?这分明是不公嘛,就算不把那些外乡人关进大牢,只是打几板子惩戒,那也是不公,日后那些外乡人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静观其变,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会有惊喜的。”徐沧伸出手指,在宣素秋面前摇了摇:“小宣,稍安勿躁。”

“好,我就看看还能有什么惊喜。”宣素秋这个气,暗道徐就是这点不好,老是故弄玄虚,把人胃口都吊到嗓子眼上了,他还在这里不紧不慢,真是急死个人,哼!聪明了不起啊。

当下按捺心情等待,果然,过了一会儿,就见几个衙役和小混混带了一帮子大汉过来,看这些大汉个个肤色黝黑表情不安,没有一丁点儿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于是徐沧心里就更有数了。

县太爷慢条斯理挨个问了名字,审视了一会儿后,才问和陈猛子道:“你们好好看看,可看清楚了,打你们的就是这几个?”

“大老爷,我们冤枉……”

跪在堂下的十几条大汉吓得一起喊冤,却转眼间就被惊堂木镇压,和陈猛子得意洋洋,示威似得看了那些外乡人一眼,这才回过身高声叫道:“没错,大老爷,就是这些人。”

“老爷我有话在先,你们可得好好儿看,看仔细了。别等到时候又和我说不是这些人,想着攀诬他人。”

县太爷面沉如水喝斥了一声,可惜和陈猛子丝毫不知这是自己的最后机会,还在那里点头如捣蒜,一口咬定就是这些人打了他们的手下。

“一派胡言。”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惊堂木响,接着只听县太爷大声道:“打架斗殴,还攀诬他人,陈猛子,,你们身为两个帮派之首,可知罪?”

“啊?”

事情急转直下,两个混混头目都惊呆了,喃喃道:“大……大老爷,是他们先动的手,和我们无关啊,我们……我们何罪之有?”

“还说没有罪?你们且睁大了狗眼仔细看看,被你们仔细认清指证的这些打人凶手,身上可是一点儿伤痕都没有。打架斗殴身上却不带伤痕,你莫非是想告诉老爷我,他们都是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江湖草上飞不成?江湖草上飞会来干打架斗殴的勾当?”

“呃……”

陈猛子和全都说不出话来了。这原本就是他们两帮因为一言不合起了摩擦,接着越说越火大,双方就动起手来。等到两人赶去的时候,战局已近尾声,这等糊涂仗也分不出谁是谁非,可看着手下一个个东倒西歪,两人心里实在憋屈得慌,因此就去找对方讨说法,最后说法没讨到,倒是不知怎么转了矛头,让他们想出个一致对外的主意来。

所以明明是两帮火拼,他们却全推到了平时被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外乡人帮派头上,指望着这一次能让这群抱成团的外乡人吃顿苦头认清形势,日后继续由着他们欺压,若是他们能因此事而散伙,那当真是最好不过了。

谁知算盘打得不错,事到临头却出了差错,这县太爷竟敢公然帮着外乡人,不过两个头目心里虽然不忿,却也无话可说,盖因县太老爷说得清楚明白,那几个外乡泥腿子身上的毫发无损就是铁证如山。恨只恨他们临时起意,没有好好筹划,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纰漏。

陈猛子心眼灵活,此时脑袋急转,还真让他想出一个抵赖借口,于是连忙高声喊道:“大老爷明鉴,他们……他们是偷袭,猛然一棒子把我兄弟们都敲晕了,趁着我们发懵时候就跑了,所以才毫发无伤。”

“大胆。”

县太爷“啪”地一拍惊堂木:“你们把老爷我当做三岁小孩子糊弄么?仵作,把验伤结果呈上来。”

第二百零三章:关键之处

之前验伤的仵作连忙将还没写完的报告递上去,县太爷便指着受伤无赖们问道:“这些人可都是被木棒敲击过头部?”

仵作恭敬道:“回老爷的话,只有两个人是被木棒敲中头部。”

县太爷冷哼一声,看了眼验尸报告,又大声道:“哪一个是陈橘皮?”

一个混混怯怯跪爬出来,就听县太爷冷冷道:“此人身上十三处拳脚伤,乃是最多的,其他人身上也各自都有拳脚伤不等,如此伤势,你和老爷我说是被人一下子敲晕了,然后那些人就跑了?陈猛子,你好大狗胆。”

这下陈猛子和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只是两人仍做垂死挣扎,只说素日外乡人抱团欺负他们,还企图煽动围观百姓帮他们说话,充分发挥乡里乡亲间“帮亲不帮理”的优势。

只可惜他们素日敲诈勒索偷鸡摸狗,早被人恨了个透透,而那些外乡人却是老实工作赚钱,从不惹是生非,因此连大杀器“乡土情”都失去了作用,最后这些企图狡辩诬赖的混混每人都被打了三十大板,个个捧着皮开肉绽的屁股,垂头丧气回去了。

至此这场大风波算是平息了下去。这里县太爷心中也有些得意,正要退堂,忽见大堂外如潮水般退去的百姓中,一条长身玉立的人影静静站在那里。县太爷心中陡然一跳,暗道我地个乖乖,莫非本官看错了?怎么……倒好像是钦差徐大人的模样?”

这县令有点近视眼,隔着这么远就已经看不清楚人脸了,因连忙紧走几步,再仔细一看,妈呀果然是他,于是连忙上前,热情陪笑道:“不知钦差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这个案子的结果已在徐沧意料之中,只是由这件案子,他猛然想到使团遇害案的一个关键之处,思考之下,也就没有注意到周边动静,此时被县令叫了一声,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人群早已退去,因便笑道:“陆大人不必多礼,是本官在街上遇见了这起打架斗殴的案子,一时好奇,便跟着百姓们过来看看,你处理的很好。”

这话一说出来,陆县令方放下心来,连忙道:“大人过奖,这些不过是混混间的群殴,没有重伤员也没闹出人命,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件,下官虽不才,处理这些事倒还算在行。大人既然过来了,就请进屋喝杯茶吧。”

“不必了。”徐沧笑道:“不瞒大人,因这件案子,倒让困扰我多日的一个谜团豁然开朗,我这就要赶回去查看一番,你这茶就先记着,待我破了使团遇袭案,再来叨扰。”

陆县令连声道:“原来如此,使团遇袭案关乎我国国运,下官不敢耽搁大人,大人若要用我这县衙里的人手,尽管开口,但凡需要下官办的事,也请大人尽情差遣,下官必定尽力而为。”

“如今倒还真有事要你去做。你帮我查一查,看看县城里有没有那精通火器的人才,尽快给我结果,若是没有,我也只能行文府城,请他们调人过来了。”

“是是是,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陆县令终于得钦差大人分派了任务,如此一来,他日使团遇袭案破获,论功行赏之时,必然少不了自己这一份功劳,徐大人是皇亲国戚,御前红人,根本没必要贪墨自己这小小县令一点微末之功,可自己就不一样了,凭着这份功劳,年终考核之后,升迁是无疑的了。

因欢天喜地去帮着徐沧办这件事。这里宣素秋便好奇问道:“徐,你从这个案子里得了什么灵感?为什么要找精通火器的人才啊?快说给我听听。”

徐沧笑道:“不忙,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且等回行馆再说。”

“又卖关子。”宣素秋“悲愤”地看着他:“今儿徐卖的关子也未免太多了点儿,我这里胃口都快被吊出来了,你还卖,晚上吃不下饭,你得赔我。”

“可是胡说,你吃不下饭,那定然是因为刚才吃得撑住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徐沧故意板起脸,想想又忍不住笑道:“不过有一事倒让你说中了,那羊肉馆子果然是我们的福地,这来了一次,又得了一个思路,这一点算你铁口直断,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啊!可以奖赏吗?”宣素秋高兴了:“那我想吃金华火腿,蘑菇炖鸡,酱骨头……”

徐沧:……“小宣,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一提到奖赏就尽想着吃的,你就不能要点布料首饰么?你是女孩子啊。”

“少爷,小宣虽是女孩子,可她吃起饭来,那绝对是男孩子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啊。”

初一初二忍不住在旁边打趣,被宣素秋狠狠瞪了两眼,然后她叹了口气,小声道:“好吧,那我就先不问徐你到底得了什么新思路,我只想问你,那县令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两帮混混是彼此互殴,然后诬陷外乡帮的啊?”

“应该是这样无疑了,不然他不会只打了那张良十板子。”

“为什么啊?我就是这点不明白,既然知道外乡帮是被人诬陷的,为什么还要打张良十板子?这太不公平了。”

“世事哪有那么多公平?张良到底是外乡帮的头目,即便这一次他们是无辜的,可本地百姓心中不会这么想,陆大人到底还是此地县令,要靠着乡绅百姓治理此地的。他若一碗水端平了,难免会让本地百姓心中不痛快,别看平日里大家恨混混们恨得咬牙切齿,可一旦只打了混混,外乡帮一点儿惩戒都没有的话,这些百姓心中立刻就会是另一种想法。这就是乡土思想了。”

“原来如此。”宣素秋终于明白,忽听初一笑道:“不是说出身百姓,所以最明白百姓们的想法吗?怎么这会儿就懵了?”

第二百零四章:自导自演

宣素秋纳闷道:“我也奇怪,反正……反正我觉着即使是这样,对外乡帮也还是不公平。”

徐沧道:“那是因为,小宣你本身就是个最公平公正的性子,你从来不去考虑什么利害关系,只知道天地间最公平的那一套准则,在你心里,是真正的人人平等,自然就觉着外乡帮和本地人是一样的,外乡帮这是受了委屈。然而做官,尤其是这样的地方官,需要考虑的却是太多了,要平衡各方面的势力。”

宣素秋郁闷道:“我竟不知道徐这是夸我呢?还是训斥我?”

徐沧惊讶道:“你这样的赤子性情,我自然是夸赞你,怎么会说我是训斥你?”

宣素秋低头小声道:“可赤子性情,必定是做不好官的吧。”

徐沧笑道:“原来是为这个。的确,小宣你这个性格倒是不适合做官,只那又如何?你做仵作,不也是特别出色吗?一样可以为死者伸冤昭雪。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适合做官的就让他去做官,适合做教书育人的就去做先生,适合做匠人的就去做匠人,如此不好么?”

一番话说得宣素秋立刻出了牛角尖,点头笑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徐你太厉害了,一句话就说的我也豁然开朗了。”

当下并未立即回行馆,而是到了驿站,向英吉利使者详细询问了他们遇到海匪的情况,了解完毕,这才回到行馆。

宣素秋也不及换衣服,进了后院就求徐沧揭秘,却听徐沧笑道:“本来想等有了结果再给你看,谁知道你这样性子急,罢了,就告诉你吧。”

“初一初二耳朵也都竖了起来,就听徐沧沉声道:“使团遇害案到现在,所有方向都指向朝鲜使团,然而他们和英吉利遇到海匪,不得不靠在岛上修整,最后又是一起来到此地码头,这个时间距离使团遇害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怎么想他们都不可能有作案时间,这个问题不解决,哪怕有再多的证据,我们也不可能结案。”

“没错,难道徐现在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宣素秋眼睛亮起,却见徐沧摇头笑道:“现在能不能解决还未可知,但因为帮派互殴的案子,倒的确是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海匪的存在……”

不等说完,就听初一在旁边叫道:“少爷,这个不可能吧?奴才亲自去看过,英吉利和朝鲜船上的火炮痕迹,都是货真价实的。”

“你只看到火炮痕迹,还看过别的痕迹吗?”

徐沧反问,初一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呐呐道:“大人说得别的痕迹是指什么?”

“刀砍斧凿之类的痕迹,看见过吗?”徐沧的神色十分严肃,显示出他不是为了为难初一,而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初一看了初二一眼,两人努力回想了一下,初一摇头道:“回爷的话,当时奴才害怕那些番人,也没敢上船,更没有仔细查验过,不过……就奴才亲眼所见,倒是没看到刀箭之类的痕迹,但火枪火炮造成的痕迹非常明显。”

“一般来说,海匪们最擅长的并非是火炮火枪,而是跳帮作战……”

说到这里,忽见宣素秋眼睛眨了几下,就知道她不明白跳帮作战的意思,于是解释道:“跳帮作战就是海匪们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船上,一般他们会利用炮火将劫掠的船只逼停,然后跳到对方船上,靠近身肉搏杀伤俘虏船上的人,抢劫财物。刚刚英吉利的使者说了,他们当时是在夜间与海匪相遇,双方只是开火,根本就没有跳帮作战,这事情就奇怪了,夜间的茫茫大海上,他们怎么那么巧就遇上了海匪?这海匪晚上还有值勤的么?也未免太勤劳了些。”

“噗”的一声,宣素秋和初一初二等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徐沧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沉声道:“嗯,海匪如此勤劳,于夜间出没,说明他们定是擅长于夜间行动,就这样,到最后他们竟没有跳帮作战,只是和对方开了一通火,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被重创到需要休整的情况下逃走。你们想想,这损失得多惨重?”

初一砸吧着嘴道:“是损失惨重,若我是那海匪,弄到这么个血本无归的地步,只怕要撞墙了。”

徐沧笑道:“是啊,确实是血本无归。但非常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刚刚损失惨重的海匪队伍,它不说好好休养生息,竟然在两三天后就又出现了,还是在夜间,和另一支使团的船开了火,除了活腻了自寻死路之外,我竟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这种行为。”

“没错,这纯粹是脑子让驴踢了,漏进了海水,不是疯子干不出这种事儿。”

初二在一旁迟疑道:“这也不一定,或许……或许第二次交火的海匪另有其人呢?”

“嗯,初二你说的也很有可能。但问题就是,两支使团先后遇上海匪,如此重大之事,没有人敢等闲视之,自从地方行文通知之后,水军卫所日夜在附近海面巡逻,别说两支海匪了,就是一支都没找到。而且此地承平已久,除了这两个使者团之外,此前并没有任何人遭袭?难道这海匪就如此倒霉?不在白日里打劫商船,非要在夜间行动,结果两次空手而归不说,还把自己给葬身大海了?就算是最笨的海匪,会不会干出这种事?”

初一初二面面相觑,宣素秋在一旁直点头:“确实,让徐这一说,海匪之事竟是处处充满诡异,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徐你想出来了吗?”

“如果我所料不错,所谓的海匪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扮作海匪的人,便是其中一支使者团,基于先前西夏使团遇害案的矛头一致指向朝鲜使团,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朝鲜使团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第二百零五章:闯馆

“少爷的意思是说:所谓的海匪,就是朝鲜使团?他们和英吉利的使团互相攻击,然后各自休整,迟了将近两个月才过来,可……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是很明显吗?只有这样做,他们才有理由在海岛上休整两个月,完美避开西夏使团遇害案的时间点。没有时间证明,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只要他们可以证明自己那段时间在海岛休养,那什么证明都没有用了,不是吗?”

“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但是朝鲜使团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如果只是想完美错过西夏使团遇害案的时间,为什么要在夜间和英吉利开火?万一被打沉了,岂不得不偿失?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在船上造些痕迹,然后在海岛休养两个月再过来,这样也可以错开时间啊,何必那样费事?”

“小宣,由此可以看出,你果然是认真思考了的。而朝鲜使团这样做,目前我倒是想出了两点原因。”

徐沧拍了拍宣素秋的肩膀,笑着表扬了一句,然后沉声道:“第一:朝鲜使团中肯定是有人被匈奴收买,而且这个人绝对是高层,甚至很可能就是使团中的最高官员,又或者是高层官员都被收买,所以他们狼狈为奸。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掌管全船事务,无论是夹带武士,或是派遣武士悄悄离开,乃至后来再把他们接回,都只有高层才会有这个条件。这样情况下,使团中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那就需要有足够的理由掩人耳目瞒天过海,而最合适的办法,无非就是靠着海岛休息两个月,海岛离陆地不远,只要算好时间,两个月足够杀人凶手们来回了,中间凶手消失的时间,完全可以说他们是在和海匪的战斗中受了伤,需要静养,如此既可以完美造假,令不知情的人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怀疑,又可以为凶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作案。”

“是这样没错。”宣素秋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认同。

“第二:俗语说得好,口说无凭,单凭他们朝鲜使团一家之言,就说我大夏海面上有海匪,到时候水军卫所也找不到海匪在何处,如果是你,你会一点儿都不怀疑他的话吗?可如果有了英吉利在旁边作证,你们还有谁会去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是不是?”

“对对对,就是这样啊爷。当初奴才看见那个少年竟是个硬点子的时候,奴才也想到了,只说这样手段,要杀西夏使者团足够足够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们和英吉利的使者团都遇上了海匪,时间根本不够用,所以奴才半点儿都没再往朝鲜使团的方向去想。”

初一连忙附和,徐沧道:“的确如此,朝鲜使团在这方面就是利用了人们的心理,完美伪装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据。别说你们,在此之前,若非查出了凶器,而那少年又露出了东瀛忍者的路数,我都绝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事儿竟然有可能是他们做下的。”

“爷,让您这一说,奴才觉着这凶手就是朝鲜使团,没跑了。只是这要怎么证明呢?若我是朝鲜那个最高指挥者,我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这种事的,反正你们也拿不出证据来。”

“谁说我拿不出证据?”徐沧微微一笑,看向宣素秋:“你之前不是问我寻精通火器的人来干什么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请这样人过来验伤的,不过他们和小宣可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小宣是检验人体的伤,而精通火器的人,他可以去给两个使者团的船检查伤痕,只要能证明他们彼此得炮火都是打在对方船上,那就是铁证如山,朝鲜使团即使想要狡辩,只怕也是要理屈词穷的。”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少爷这一招太高明了,只要检验出那些船上面的炮火痕迹,证明英吉利船上的炮火都是朝鲜留下的,呵呵!那任凭朝鲜使者想要百般抵赖,却也是不能够了。”

“金大人,不好了……”

张成明慌张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金泰林的侍从们惊讶看着这位向来喜欢走八字步的大官从门外飞奔而来,上台阶的时候甚至一个踉跄,差点儿绊了一跤。

张成明此时也顾不上侍从们惊讶的能够装进鸡蛋的嘴巴,他甚至等不及守卫的通报,就一头撞进了屋子里。

“怎么了?”

金泰林从桌案后豁然而起,他没有像平时那般训斥对方,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能够让张成明慌张成这个模样,必然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西夏……西夏人围了我们的使馆。”

张成明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句,下一刻,他看到金泰林勃然色变,拍桌吼道:“欺人太甚,他们凭什么……”

不等说完,就听院中脚步声响,接着又有一名侍从冲进来,大叫道:“大人,西夏人已经带兵冲进来了,他们把守住了所有的房子,把人都赶了出来,每个士兵都看守着一个人,有两个侍从反抗,却被一下子就制住了,来人当中有高手。”

刚刚还怒气勃发的金泰林猛一下跌进椅子中,面色惨败如纸,喃喃自语着什么,张成明和侍从也听不清。

张成明急了,上前一步道:“大人,到底现在我们该怎样做,还需要大人做主,西夏人如此明目张胆,太过分……”

不等说完,就见金泰林摇头道:“你还不明白吗?咱们的事情……暴露了。”

“什么?”

张成明猛地呆住,却见金泰林咬牙站起身,沉声道:“来人当中有高手,西夏就算因为使团遇害案带了一些高手过来,可这毕竟是大夏境内,又怎么能允许他们带太多的人?而且一下子就能够制伏反抗侍从的,那必定不是西夏高手,而是徐沧带来的大内侍卫,只有大夏的大内侍卫,才会有这份儿功力。”

第二百零六章:一网成擒

“那……大人,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张成明见金泰林明显是被这个天大的坏消息打击的蒙了,不由也是心急如焚,暗道现在不是蒙的时候啊大人:“大人,西夏又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和使团遇害案有关,我们总要再努力一下的。”

“他们既然敢闯进来,那肯定就是得到关键的证据了,只是……怎么可能?”

金泰林喃喃念着,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时间证明是完美的,西夏绝对不可能破解,因此刚刚慌乱绝望的心似乎又看到一丝曙光,连忙振作精神,对张成明和那侍从道:“快,立刻暗中传我的命令下去,参与此事的所有人,立刻殊死反抗,最好是被那些高手杀死。”

“是,大人。”

张成明立刻就明白了金泰林的意思:就算西夏找到铁证又如何?只要当日参与使团遇害案的死士全部身死,那就是死无对证,最妙的是这些人都是你们大夏的高手杀死的,到那时,还可以因此追究大夏责任,哪怕是能够以此为筹码,而让西夏使团遇害案不了了之也好啊。朝鲜向来尽心尽力以大夏属国自居,进贡朝见从未敢有半丝懈怠,说句不好听的,这份态度比儿子对爹也差不到哪里去了,而西夏却一直不服王化,如今想要结盟,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国力下降,就不信大夏会因为一个西夏而和朝鲜交恶。

更何况,大夏和西夏的破案团也未必就掌握了什么铁证呢?

张成明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实在是死中求活的唯一希望,而如果大夏和西夏并未掌握什么铁证,只是凭一些推断就如此冒失地进攻朝鲜使团,想着先把人抓起来问取口供,等到无法如愿后,金大人甚至可以因此狮子大开口,相信为了保持两国友谊,大夏会给予最丰厚的补偿。

张成明想着想着,竟然连死里逃生的感觉都没有了,反而觉着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巨大自信。

包抄了朝鲜使团馆驿的人马大多数是西夏的侍从,带头的就是方朗和何宇,这两人一听了徐沧的分析,就立刻认定害死西夏使团的凶手必是朝鲜使团无疑,再听徐沧分析说只要他们去码头上检验英吉利和朝鲜的船上伤痕,那得到消息的朝鲜人很可能将凶手灭口,毕竟从西夏使团遇害的伤口来看,杀人凶手凶残狠毒干净利落,这种人通常都是被豢养的死士,要让他们死,实在太简单了,主人只要下一个命令即可。

这下方朗和何宇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要求徐沧派人先查封朝鲜使团,却被一口拒绝。徐沧的理由很简单:我们和朝鲜从两千多年前就隔海相望,一衣带水的情谊直到如今,在没有真正证据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伤害邻国的事?

不过他在表明大夏立场之后,也表示充分理解西夏使者的愤怒和仇恨心情:西夏使团几十个无辜官员侍卫丧命,这是举国之仇,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身为大夏官员,没办法安抚西夏使者的怒火,就只能派几个高手前往协助,其实是以协助之名行监视之实,目的就是防止西夏使团被愤怒仇恨蒙蔽了眼睛,草菅人命,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他们就必须跳出来阻止,总之,务必要让两国的使团尽量保持理智,不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大夏钦差为了几国和平所做的努力,绝对的用心良苦殚精竭虑,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方朗和何宇表示,他们都被徐大人为国为民的苦心和高风亮节所感动,方朗被感动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徐沧发自肺腑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徐大人,你真的是……太他妈一言难尽了。”

对此,徐沧表示:“过奖了,我也只是做了一名大夏官员应该做的事。两位这就要告辞了吧?那就不送了,我也要立刻带人前往码头查验船上伤痕。”

何宇和方朗被客客气气送了出来。听了徐沧的话,两人都认定这一次使团遇害案的凶手必是朝鲜使团无疑,这也是他们甘心被徐沧利用的原因。

不过方朗回想起徐沧那一番滴水不漏的暗示时,还是忍不住气红了脸,对何宇道:“这就是你口中君子端方的徐大人?我说何大人,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看来是的。”何宇叹了口气,在他心目中,徐沧一直都是聪睿公正的君子,哪想到他玩起政治来,也会如此的狡猾多端。这一番安排,简直就是捏住了西夏使团的七寸,让两人明知道是被他利用,却还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走。

不过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如果换作自己,也肯定会这样做。徐沧在这件事上是表现出了政治的无耻,但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唯有朝鲜使团,那群杀人凶手,他们被北匈收买,在自己得到利益的同时,只怕早把国家丢到脑后去了吧。

正是这一番安排,才有了西夏使团包抄朝鲜使团馆驿的大事件。

当下得到命令的西夏侍卫和徐沧安排的几个大内侍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朝鲜使团的人全部揪出来,金泰林和张成明打的如意算盘倒是不错,希望那几个死士能够在反抗中被杀死,然后一口黑锅扣到西夏和大夏头上,既可以死无对证,避免罪行暴露,又可以以此为借口向两国狮子大开口索要补偿。